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嫡女策,素手天下-第5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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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期待,他不会来
你不担心吗?
自相识以来,似乎这还是慕汐瑶第一次离他那么远,明知道她去的是个什么地方,换做以往,他定不会放下她不管。爱咣玒児
才是被冷绯玉问罢,她的模样就在脑海中浮现而出。
瞧着挺本事,真要计较下来也不过做做样子的纸老虎一只。
以为让她吃些亏就知道好歹,偏还是个撞破了南墙宁死都不回头的倔脾气韪。
默了默,祁云澈道,“担心有何用?”此时约莫人早已出了北长城,进了塔丹。
担心有用的话,就不会有‘担心’一说了。
冷绯玉见他态度淡淡然,心里更急檠。
慕丫头也实在太乱来了,趁着夏猎忘忧山上无人,说走就走。
塔丹是个什么地方?还有颜家公子,他知道颜莫歌与祁云澈的关系,单凭数月前宫中闹刺客一事,冷绯玉对其就不得好感。
“为何那日你不拦下她?”他再问。
他相信眼前这人想的话,就没有做不到的说法。
祁云澈看起来有些心不在焉,顿了片刻才道,“你认为她那个性子,拦下一次,她就会死心么?”
冷绯玉哑了半瞬,确实不会!
他看看正在前面收拾那头黑豹的方世林等人,又环顾了深林寂静的四周,道,“现在追去也来不及了。”
语气中颇有怨言。
就算没有拦,那么祁云澈随她一道去不行么?跟在他们手下围猎的都是信得过的人,只要在围猎结束前赶回来——
“绯玉。”
打断他的思绪,祁云澈眯起狭目对他笑道,“你觉得那两只小豹可是方才本王射中的那只的幼崽?”
冷绯玉不可置否,“必然是!”
窝就在那里,还有别的可能么?
“那只成年的豹子只剩下半口气,你说那两只幼崽该如何?”
冷绯玉不言了。
祁云澈不急不缓,道,“张悦廉不惜以自身为饵坐镇在此,东都附近怎可能没有他安插的眼线?不止我不能去,你也不行。有颜莫歌在,她不会有事的。”
况且出了北长城,就算塔丹是座不受任一国控制的孤城,但北境之外,还有强者。
“就这么肯定?”不是冷绯玉多疑,正因为这次和慕丫头在一起的是颜莫歌,他才放不下心。
“我肯定。若我不去,他必会拼死护她回来,若我去了,就算他们能安然脱身,他也会再生事端。”
“何以见得?”冷绯玉不解,这是个什么道理,他们不是兄弟么?
“因为他恨我。”
……
诚然,祁云澈可以一生一世将慕汐瑶护在身后,纵然伤了自己也要力保她毫发无损,那也要她心甘情愿站在他的身后才行。
既然她没有做那样的选择,他多做阻拦便是禁锢。
倘若真有一日她要远离京城,去她所想,且是没有他的地方,那就真的只能靠她自己。
即便如此,他却还是不可避免的担心得快要无法自持了。
……
北境。
金堡无疑很高,且不同于祁国任何一座房舍宫殿,它完全由褐色的沙石堆砌而成,粗狂,坚不可摧。
堡内有无数大小相同的石柱做支撑,连她们落脚的这间房外都有四根。
房顶很高,外室连接着一片宽阔的平台,汐瑶正站在那平台阴凉处,远眺着半坐塔丹城的风景。
将至正午,颜莫歌正在寝房中补眠。
扮作女子后,他乖张的脾气倒收敛了些,也更加清高目中无人。
早先躺下休息之前,‘阿笨’姑娘就得了他吩咐,若正午他未醒,便推了堡主共进午膳的邀请。
都说人在屋檐下,却不见他有一丝丝低头的意思。
汐瑶没得办法,只好候在外面,一边等堡内的人来,一边暗暗揣度。
说来也奇怪,明明来路上热成那样,感觉自身都要被烈日烤化,没想到入了塔丹之后,只要站在阴处,吹来的风都带着冰凉之感,反倒与人丝丝清爽。
如此一来,只要不被烈日暴晒,住在这里倒也并非难事。
而这金堡的格局就相当值得推敲了,只因都是巨石所造,哪儿哪儿都相似,凭她前世看的那些奇门遁甲阵法的书卷,根本推测不出门道来。
加上又得一半造在山岩之中,如何去到颜莫歌所说的地宫,恐是得费些功夫。
汐瑶站着沉吟没多久,便听到身后有人行来。
“姑娘,小姐可醒了?”
回头去,裳音行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两个祁国装扮的人,穿的粗布衣裳上有颜家的标识,应该是颜家的伙计。
在他们手中,各自捧着厚厚的深蓝色册子,想来是颜家在塔丹的商铺的账簿。
东家难得亲自来一次,走个过场必不可少。
单看那厚厚的两摞,目测少说有二十几本,还只是这一座城的,汐瑶望得有些目瞪。
忽然就生出一念,不如就依了颜莫歌的意思,用自己换颜家一半家财好似也值得了。
不说推倒北长城,用银子砌出一道长城怕都可行……
这般想着,她看了寝房一眼,碍着有颜家的下人在,但方才裳音又唤她‘姑娘’,权衡着语气回道,“还在歇着,已经说了勿要扰他,午膳也且先不用了。”
“那正好。”
裳音面无表情,指挥那二人将成千上万的账本随意往手边的案台上放,再与她道,“奴婢出去收账簿时得了消息,蒙国第一王爷来塔丹买奴隶,眼下城主已经直接从奴市出城迎接去了罢。”
“蒙国第一王爷?”
汐瑶略作思索,想了起来。
祁璟轩辰宴的时候,这位第一王爷的爱子曾经乔装入京,为他祝贺。
后来祁尹政得知此事,还当着大臣的面赞他交游广阔。
虽然大祁与蒙国历来交恶,太宗皇帝更戎马半生,与蒙国老汗皇争斗大半辈子,不过如今看来,似乎两国都没有开战的意思。
她庆幸,自己生在一个还算太平安乐的现世。
忽闻裳音问她,“姑娘可会看账目?”
汐瑶一愣,再望向那厚厚一摞,“你要让我看?”
她母亲出自江南沈家,她身体里留着一半生意人的血液,怎可能看不懂?
只不过,她是个外人啊……
裳音先故意望那两个搬账本的伙计,眼中闪过狡笑,道,“时间仓促,小姐不可能看得了那么多,姑娘既已答应回去就与大公子成亲,便没有你看不得的。”
说罢再随意的叫那二人前来给汐瑶问好,只道她是大公子未过门的妻,姓甚名谁统统不说,这些下等伙计自没资格知晓,恭恭敬敬的见了礼,又退回到原来的位置站直身。
汐瑶不知裳音做的是什么打算,局促配合着,没有堡中的人在,她自不用时时都做‘笨婢’。
身后,便在此时响起个慵懒清冷的女声,“那些掺了水分的账簿不看也罢,免得让我未来的嫂嫂笑话了去,本小姐三年未回塔丹,不小心养肥了某些人的胆子,待年末让哥哥来收拾吧,他的手段可比我的厉害多了。”
音还未在这高阔的寝房散尽,一个身姿绝美的女子行了出来。
她修长玲珑的身只着一件纯白的素裙,头上没有任何发钗装饰,唯独金丝流苏面遮挡了半边脸容,饶是如此,却不难看出那婵目娟眉里不经意的生气。
显然,颜家对塔丹的掌柜们是不满意的。
“小姐您醒了。”
裳音迎了上去,行得两步,像是才想起身后有人,都无需颜莫情再开口,回身对那两个伙计道,“这次少小姐陪姑娘来塔丹游玩,账簿就不看了,你们且退下吧,至于各位掌柜想要拜访的好心,只怕少小姐不得空。”
冷冰冰的将人打发走,汐瑶也看明白了局势。
家业太大,委实不好打理,但这也不足以让颜莫歌扮成女子啊……
看那二人的神情反映,好像他们还是怕颜家公子要多一些。
“蒙国第一王爷到塔丹来了?”伙计离开寝房,颜莫歌开口直问,似有些意料之外。
裳音应声,“城主怕这两日都不得空了。”
说着她转身麻利的倒了一杯水,同时从怀中取出一支小巧的盒子,再将盒子里的药丸融入水中,送到她面前,“小姐,酷暑燥热,喝杯水解暑吧。”
颜莫歌没有推辞,接过杯子前先古怪的看了汐瑶一眼,这才掀起面遮,一饮而尽。
末了擦着唇边的水渍,他笑,“不得空便罢了,我们明日就走,免得扰了城主做生意。”
明日?
汐瑶眉头一蹙,意思就是今夜动手?
……
这一整天果真都没见到城主半个影子,蒙国是唯一一个与大祁实力相当的国家,长城的修造,多是因此。
所以北长城外,第一王爷到塔丹买奴隶,即便是在这城中呼风唤雨的人都得惟命是从。
城主不在金堡固然好动手,可要如何进那地宫呢?
入夜来。
颜莫歌堂而皇之的在她们落脚的寝房触动机关,打开了一条密道,汐瑶看得瞠目,“就这么容易?”
看起来他对这金堡熟悉如自家一般,叫人好生诧异!
“你想有多难?”不耐的斜她一眼,颜莫歌吩咐裳音,“我们进去后,将密道管关上,然后把马车驾到城外西面三里那处。”
裳音颔首,“公子小心。”
话罢,颜莫歌提着一盏小巧的琉璃灯,不由分说的跨入那条漆黑的密道,汐瑶忙跟随他的脚步,一前一后的行了进去。
随着身后机关启动,密道的门再度被闭合,这条狭长的通道中,只剩下两个外来的闯入者。
……
接下来的事情比汐瑶想象的更加容易!
进入密道之后,没走多久就遇到三条分叉,颜莫歌连犹豫都未做,提着灯盏直走入最右边那条,之后遇到类似的情况,亦是如此。
约莫平平静静的行得小半个时辰,没有汐瑶想象中的惊险,一路畅行无阻,耳边只有两人交叠错落的脚步声回荡着。
她实在憋不住了,边跟着他走,忍不住道,“你以前来过这里吗?”
就算城主钟情颜家小姐,也不至于将自家老底掀给她看吧!?
颜莫歌语气里自带着不可一世,又有些孩子气的得意高傲,“没有来过,本公子就不能有别的法子了么?”
顿下半步,转过身似笑非笑的看向那心里早就提起紧张的人儿,问,“你是不是觉得此行事关张家,更是你慕家上下安危的关键,想要拿到前朝的传国玉玺,是件堪比登天的难事?”
诚如他言,无论是来前还是此时,她心中全无底气。
先她期待祁云澈能出现,他怎可能不出现?!
而他却迟迟未曾现身,难道是她高估了自己在他心里的重要性?
此事不提也罢了,只道眼前只有一个性情诡异的颜莫歌,若他要将她扔在这里,她就是死了,恐怕连金堡中的人都不会太早发现。
慕汐瑶总算意识到,最初她竟将所有期待都寄托在那个人的身上,可他不曾来,眼前的人无法全然相信,她便只有自己了。
叫她怎可能不紧张?!
“祁云澈没来,你很失望?”
见她不语,被琉璃盏的灯光照亮的脸容忽明忽暗,颜莫歌干脆点穿了她的心。
“本公子知道的,他的也知道,说不定他知道的比我更多……呵,可是他却没有追来,看来你在他眼里也没有那么重要嘛。”
汐瑶本就不安,听他幸灾乐祸的一说,便是闷声没好气的哼了声,“他若来了,你就不会带我进来,而是捣乱的那一个了,废话勿要多说,此地不宜多留,带我去拿到那样东西,回了东都,你要娶我,我自会依你。”
颜莫歌黑沉沉的眸一亮,“此话当真?”
“当真!”汐瑶断然应了他,神情是认真的。
“那走吧,还等什么?我未来的夫人。”
他又转回身去继续带路,窒闷绞痛的心,似舒坦多了。
二人没有再多言,继续向前行去。
不时,再无前路,挡在他们面前的,是一堵雕刻了繁琐图案的青黑色墙壁。
墙上的图案汐瑶第一次见,有些狰狞,有些血腥,是一只凶猛的狼,龇着尖锐的獠牙,仿佛在咆哮着,在它前爪下,尽是被刻意雕刻得渺小无比的人的断体残肢。
而在墙面的最上方左上脚处,有另外一行人,正在对那只穷凶极恶的狼顶礼膜拜。
这座浮雕虽毫无美感,却总让汐瑶觉得似曾相识,仿佛曾经在哪里见过……
她见过吗?
还没等她想起来,颜莫歌又触动了机关,随着震动的隆隆声响起,脚下在颤动着,整座墙向上抬起,露出里面地宫完整的样子来。
汐瑶只向前行了一步,映着那站琉璃灯的光线,心中难以抑制的被震撼……
眼前实在太广阔,她与他站在入口前,再经由灯盏照亮四周,只见得地宫两侧被粗重的石柱支撑着。
每根石柱至少需要五个人才能完全环抱住,之余它有多高……
汐瑶就着最近的那根顺势抬眼往上看去,竟然只有漆黑的一片!
再望他们正前方,尽头仍然还是一面墙,墙上的浮雕要比之前她看到的用作石门的更加恢宏庞大!
放眼可见,上面的雕纹全然与一种凶猛至极的兽息息相关。
不同形态的狼,整面墙都是……
汐瑶只是站在十几丈外的远处,都只能见到那浮雕的冰山一角,可想这是多么浩大的工程。
她听说过北长城外的国家和部落喜好用猛兽来作为图腾,而云狼却是……
“发什么愣?”
颜莫歌打断她翻涌的思绪,抬手指了指远处一根石柱的脚下,“看见没有?倒在那里那个,你去瞧瞧,是不是你要找的。”
汐瑶顺着他所指看去,果真有具被灰色粗布裹着的干尸斜斜的靠在那里,头颅的肩侧没有遮盖完全,因而露了出来。
早已干枯的黑色皮肤,贴合包裹着骨头,几缕还没完全脱落的发丝垂在骷髅的脸前,森森白牙,看上去没有多可怖,倒与人一种凄凉之感。
“为何好像是……被随意扔在那里的?”
这与汐瑶想象的完全不同,她觉得既然是前朝一位了不得的国师,又是张家的祖先,还身怀传国玉玺,怎么也该造一张平台,将他供奉在此吧?
全然未觉,身旁的男子脸色越发凝重,连额上都泛出细细的汗珠。
强忍着胸口的剧痛,颜莫歌把她往前推了一把,“这又不是张家的地盘,肯收留他们已经不错了,还不快过去看看有没有玉玺,磨蹭什么?”
汐瑶被他推得往前踉跄了几步,不满的回头瞪他,“你急什——你怎么了?为何脸色差成如此?”
总算察觉他不对劲。
被发现了,颜莫歌懒得再强撑,就着入口的边缘斜靠着身,一只手捂在胸口处,另一只提着灯盏的手向汐瑶抬去。
“拿着这个,去把玉玺找到,快些出去的话,本公子兴许还有命能侥幸一活。”
他眸光错开那满面惊讶的女子,看向地宫右面一侧,嘴角再扯出个狡猾又邪气的笑容来,“出口就在那里,你不想嫁给本公子,由得我死在这里也成。”
话罢,他面容狠狠紧拧了下,艰难的喘息了几声,面色更加苍白,揪着胸口的那只手也愈发用力。
熬不过那钻心蚀骨的痛楚,颜莫歌不由闷哼了声,认输的道,“慕汐瑶,你到底给我吃了什么……”
明明在白日,他已经服下了解药。
我死了,他会难过吗?
听着颜莫歌左一句‘兴许还能侥幸得活,右一句‘你到底给我吃了什么’,汐瑶满头雾水。爱咣玒児
他脸色惨白如纸,她心里不禁慌了起来,连忙去到他面前,“你没事吧?我……给你吃了什么了?”
她也不知道啊。这一路压根没有碰过他的膳食,可见他好像随时会咽气一样,唬得她心慌慌。
颜莫歌对她冷哼,吐出两个字,“毒药。”
汐瑶再愣,瞬时反映过来,凝眉解释道,“我给你吃的是解药,才不是什么毒药!琨”
她并非时时刻刻都存着害人的心,哪儿会不离身带着什么害人的玩意?
藏在戒指里的那一颗,是沈瑾瑜离开京城之前亲手交给她,在她身陷险境时可服下保命,若中了毒,即便非对症的解药,也能缓解毒素蔓延。
颜莫歌也有所意识,他体内早就被巨毒侵蚀四肢百骸,沈家秘制的毒药算什么牯?
正因为不是,所以才起了排斥!
“不是毒药,哈!原来如此。”阵阵痛楚绞心,颜莫歌咬紧了牙,埋头自顾自嘲,“罢了,罢了……”
莫不是天要亡他?活到这个份上,似乎也够了吧……
“你到底怎么了?”
见他面色越来越差,转眼细汗密布,唇与眼廓周围开始泛出紫黑色,犹如中毒一般。
汐瑶伸手想碰他,被他粗暴的挥掌打开,“啰嗦什么?!叫你去把东西取了,你没听见吗?我的死活与你相干?”
琉璃盏在他手中无力晃动,发自胸腔的低吼声来回飘荡在空寂广阔的地宫,又寂寥,又悲鸣。
他才不要她管,没有人是真心的!
由是想着,蓦地,被他推开的人儿再靠近了来,双手不由分说的将他臂膀牢牢搀扶住。
颜莫歌怔了怔,拧眉去望,看到她满脸倔强,竟然在瞪视自己!
“你——”
“不要闹了!”汐瑶真想照着他那张漂亮的脸皮呼两巴掌过去!
“口口声声说要娶我的人竟然说我们不得关系,你老实说,是不是你根本舍不得拿颜家一半的钱财做聘礼来娶我?”
他愕然,“我没……”
“若是没有的话,就与我一道出去!”
缠住他臂膀的双手又收紧了些,汐瑶表情坚决。
她像是那么无情无义的人吗?见他有事立刻划清界限,把人丢在这里任由他等死?
颜莫歌哑了又哑,愣了再愣,看了那两只死都不松的纤纤小手,再凝视她神情坚定的脸。
“若走到一半我就死了呢?”他问得毫无底气,脸色亦是足够吓人,转眼间已泛出青黑色,这一看就是中毒至深。
回望了他一眼,由对上那双染上一层痛苦之色的黑瞳,他分明就是害怕的。
不知怎的,汐瑶心头生出股子疼惜来,按了按他的手臂,“不会扔下你不管。”
就是半道上死了,她也把他带回去!
……
一通安慰,颜莫歌总算强撑起被剧痛折磨的身子,在汐瑶的搀扶下一步步往那具干尸所在行去。
他很沉,很虚弱,几乎将身体所有的重量都施加在她的身上,也不知这来路上到底忍了多久,难怪裳音会不时外露出担心的颜色。
地宫内部比他们想象中大得许多,连脚步声都要回荡许久才完全散去。
置身其中,渺小得犹如苍穹里渺小星辰,并且不时就会有若有似无的阴风拂面,估摸着这里应该是金堡后面岩石山的地底了。
好容易来到干尸跟前,两个人都是气喘咻咻。
“看不出你还有些力气。”颜莫歌向身旁足足矮了自己一个脑袋的小人儿斜去一眼。
汐瑶也不曾想他有那么重,“你想感谢我的话,可以直接说,不用那么含蓄的。”
话罢,他黑漆漆的面上又是讶异又是局促,说不出多别扭!
让他自个儿站稳了,她便弯身蹲在干尸前细细找寻。
前朝亡国近千年,这具尸身留在这世上少说也有那么长的岁月。
想来这位张家的大道国师应该是个了不起的人物,而被转移到此之前,尸身应当被保存得相当妥善,否则早就连灰都不剩了。
这个人,竟然就是张家的祖先。
汐瑶鼓起勇气,素指刚一触碰,那枯萎的肌肤就凹陷了一大片,连带左臂跟着脱落,掉在地上,手骨登时断成几截,再接着,只听‘咔’的一声,那头颅也直直滚落在他们面前,用那张已成骷髅的脸孔正对他二人。
两个人,一个胆小的,一个病弱的,同时一震!
眨眼功夫,这具尸身就变了个形状,原本看上去没有那么可怖,此刻却狞然非常。
“你小心一点!”颜莫歌咽了口唾沫,忍不住叮嘱道。
汐瑶心里也有些发毛,“我不是故意的……”
就算她也是个死而复生的人,到底是京城里琼浆玉液滋养长大的将门贵女,从前哪里碰过这些啊……
按捺着心头的恐惧,揭开盖在干尸上的粗布,一个四四方方的盒子便安稳的放至在它的怀中。
“找到了!”她惊喜,拾起来捧在手里,沉甸甸的,打开了来,那雕工精美的墨绿色玉印在琉璃盏的昏光下,焕发出温润的色泽。
“应该就是这个,错不了了!”
但同时,她疑惑更甚,“竟然那么容易。城主答应帮张家这个忙,为什么他不把玉玺放在个安全些的地方?”
“难道这里不安全么?”颜莫歌剧毒攻心,只能用有气无力的话语声轻飘飘的促狭她,“你当此处随便换个人都能来?”
一脚将跟前那碍眼的骷髅头踢开,他再道,“这副老骨头前朝遗民稀罕,不见得受其他人待见,既然拿到了就走罢,裳音那儿有药,现在出去,吃一粒还来不及死。”
汐瑶包好那颗玉玺,站起来将他扶住,“既然有药为何不带在身上?”
颜莫歌没好气的又白她一眼,“能不吃就不吃。”因为太苦了,他不喜。
汐瑶对他的随性使然感到深深的无奈,那是自己的性命啊,怎能如此随意……
正欲带他离开,忽然身侧一道黑影猛厉袭来,猝不及防的夺了汐瑶手里的玉玺!
几乎在黑影贴近的同时,颜莫歌眼疾手快的就着汐瑶扶住自己的手,一把将她推开!那人遂击来一掌,正中他胸口,琉璃盏碎落在地上,只剩下半点灯芯,光线霎时暗去大半。
颜莫歌受了重创,倒在地上捂着胸口便咽出一口鲜血,汐瑶大惊了一声,跑到他身边将他半身扶起。
再望他嘴角,那血渍竟是污黑!
“走!”从牙缝里挤出一字,他面带艰难的盯着站在十几步开外的黑衣人。
玉玺已在他手中,他转身,不缓不慢的走到另一处,弯身拾起被颜莫歌踢到远处的骷髅头,捏在手里细细观望。
因是背对,汐瑶只看到他高大魁梧的身形,亦望不到他的表情,可不知为何,总觉得那散发着杀气的身影有几分相似之感,以至于颜莫歌与她说话她都忽略了去。
这个背影她以往见过很多次,难以忽略的熟悉,不是她不确定,而是不敢!
此刻,那背影仿佛在想些什么,单凭方才那一击,他武功应是极厉害的。
半响之后,他将骷髅头珍惜的抱在怀里,转而才回身来,霎时,汐瑶对上他阴寒的眼眸,周身如遭电击!
那是二叔!?
即便他蒙着面罩,那双与爹爹似极的眼眸,汐瑶不会认错!
他竟然是会武功的,是啊……他乃武将世家出身,怎可能只会做学问?
“两个无知小辈,竟对真人尸骨无礼,该死。”
沉而沙哑的声音飘散在无际的地宫中,没有怨怒,却声声肃杀。
冷眼扫过颜莫歌,再移眸与震惊得不能言的女子对望,一步步的靠近,每一步都是杀机!
怎么办……
汐瑶不自觉抱紧怀中的人,慕坚看过来的眼神冷冽陌生,毫无感情可言。
彼时的他早已不是大祁名满天下的当世大儒,穿上黑色的夜行衣,蒙去半面,便只剩下真正的本性。
汐瑶并非他亲生,想曾经汐婵误入那间满是道家典籍的书房,他都能够残忍的挥去一耳光,更之余此时他们早已势不两立。
在道家的崇仰面前,根本亲情和血缘不值一提。
庞大的阴影将他两个一同覆盖,‘噌’的一声,冰冷的长剑出鞘,锋利的剑刃泛着森森寒光。
那颗在慕坚手中的头颅,正用空洞的眼窟望着他们,龇开的两排牙齿,仿佛弯出了诡异的弧度。
“真是个笨蛋,叫你跑你不跑……”
依在柔软的怀里,颜莫歌无力的哼哼,“若你死在这里,他可真是要恨死我了。”
“不应是你恨他吗?”汐瑶好气又好笑,“怎你忽然担心起这个来了。”
“那倒是。”他释然弯了弯唇角,闭上双眼,“你回去要嫁我,回不去就与我死在这里,他定一辈子都不会开心,甚好,甚好。”
大难临头,他却模样安然,汐瑶凄凄然,小声嘟囔,“可我不想与你死在这里。”
没有多余的话语,叔侄二人连对峙都没有,慕坚举剑的手高高扬起,再挥下,她吓得紧紧闭上双眼!
便是此时她都不相信自己会死的,怎可能那么容易?
生死一线,是谁及时出现,电光火石的挑开那夺命的一剑?!
兵器碰撞出激烈的尖啸声,劲风扬起,招式往来急促,待汐瑶半睁开眼,只隐约望见一道身影定定护在他们面前!
她心突跳。
“莫想了,不是他。”
不等她心头生出那丝期待,颜莫歌黑着面打击,“你们女人真真口是心非。松手,箍得本公子快喘不过气了……”
完全掀起眼皮,汐瑶才望清楚,那一身黑衣的竟是鬼长随!
阿鬼已将慕坚逼开距离,以身为屏障,将危险隔绝阻断。
慕坚没有恋战的意思,前朝的传国玉玺和张家真人的头颅已在他手,似权衡了自己与后来之人的武功,他迅速退没进身后的黑暗中,消失不见。
临了那刻,他向汐瑶望去复杂一眼,终于在眼神中溢出丝丝熟悉,而那熟悉,却仍旧充斥着毕露的杀心。
……
“小公子可是受伤了?”
慕坚走后,阿鬼单膝点地,半跪在他二人面前去查探颜莫歌周身。
撕开他的衣襟,在他胸前赫然被重击出一个深深的掌印,可汐瑶却被他心口黑紫色的脉络筋纹震惊!
“这是——”
“大惊小怪。”颜莫歌青黑的唇微张微合,不以为然,“又不是你下的毒。”
阿鬼却颇为诧异,往日动也不动的阴沉面皮紧绷了起来,“怎会这样?”
才离开东都短短数日,毒性不可能因为酷热蔓延得这么快!
颜莫歌不屑回答,半眯眼眸,“还不走么?真想本公子死在这里你们才满意?”
得他一语,阿鬼从怀中取出瓷瓶,将里面黑色的药丸取了两粒与他服下,再把他完全扛起,才对汐瑶道,“前面还有一段路,慕小姐请紧跟在下。”
汐瑶不敢多有耽搁,只将头点了点,随即摸黑跟在他身后出了地宫,顺着另一条狭窄平坦的通道快步而行。
老实说,出现在这里的阿鬼与在京城时候云王身边的鬼长随完全不同。
他的脸上不曾有那阴阳怪气的冷笑,取而代之的唯有严谨和稳重,这样的姿态让人轻易给与信任,仿佛这才是真正的他。
显然他受祁云澈之命而来,能只身潜入此地,应了颜莫歌说的那句,他知道的,祁云澈也知道,不定知道的更多。
阿鬼唤颜莫歌‘小公子’,对他身体里早已渗入五脏六腑的毒也应该多有了解,否则也不会将与他吃的药随身携带。
可是,可是到底哪里不对?
汐瑶此行为得到张家谋逆的罪证而来,眼下已然失手,但为何心潮反而翻涌不止,好像隐隐洞悉了诸多。
那些全然与祁云澈有关。
亦是有了此行,她好像幡然所悟,前世就不曾了解的人,今生更是一无所知。
她过往看到的那些,哪怕是与他有所触碰,统统都模糊起来……
出路的狭道与之前的完全不同。双眼适应了那样的黑暗之后,依稀能看到两旁的墙上有类似的浮雕。
上面刻着什么呢?还是与狼有关的图案吗?
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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