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嫡女策,素手天下-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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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罢她便让扶自己来的婆子将她平日用的水粉呈给慕坚看,那凛然的表情更果决非常,突然之间就成了府中唯一对慕汐瑶信任的人。

她两个针锋相对,甚至才子宴当晚还动了手,这连京城的孩童都知道,这会儿得她为其辩解,实在太叫人费解!

慕坚接过那水粉,蘸了些在手中细细一捻,果真有水银的痕迹,所以这小产一事……

“晚辈不敬,敢问张姨娘使用这掺水银的胭脂有多久了?”久不说话的沈瑾瑜忽然在这时开了声。

张恩慈被他一问,登时心生忐忑,继而小心回答,“两载有余了。”

“两载?晚辈常年在塞外做生意,倒是听说许多胡人妇女也常用水银养颜。”

他眼中含着诡谪的流光,一瞬不瞬的望着用防备之色看着自己的张恩慈,自若的说道,“晚辈曾好奇与人讨教,教晚辈配方的人道:水银乃双刃之物,长久用之,虽能使容颜常驻,可其毒性会从肌肤渗透入体内,起到避孕之效。既然姨娘用了两载……”

话说至此,他忽的收声不语,定定望着那惊恐不安的妇人。

她怎可能还能有身孕?

况且大夫们也验出那鸽子汤中有水银之毒,岂是一盒胭脂就能说得过去的?

归根结底,这有避孕功效的水银,恐怕不是为她自己准备的吧!

拉你下黄泉

“兴许……兴许是我在食用的时候掉了脂粉进那汤中,加上我平日总是喜欢用这胭脂,所以才会不小心小产……说起来,都是我的不是……”

张恩慈极力说服着厅中的众人,她才痛失孩儿,身弱体虚,脸色惨白,说着便以袖拭泪,好一副楚楚动人的可怜模样!

“姨娘不觉得这说法太牵强了么?”汐瑶才不会因她两颗不值钱的眼泪所动。爱虺璩丣

水银的效用她早就翻遍医书查得一清二楚!

无论是混在胭脂里擦拭在脸上,还是少量口服,作用都有天大的差别嫦。

“方才瑾瑜哥哥也说了,将水银混入胭脂中擦用,久而久之便会起到避孕之效。姨娘是这般谨慎的人,况且天生貌美,依汐瑶看来,根本用不着这厉害东西。是诞下慕家的长子重要,还是以不育孩儿为代价保持容颜重要?孰轻孰重,姨娘会没个掂量么?”

她走上前去,正对慕坚请道,“二叔可否能让汐瑶看看那盒胭脂?”

慕坚这会儿看起来一脸深思,他是个做学问的人,对医术小有研究,水银的那些作用和其危害,他自是清楚兽。

单是掺入胭脂中的分量,即便口服,也不至于让六个月身孕的孕妇即刻小产,汐瑶问他要胭脂来看的用意,不言而明。

苏月荷见他不言,确是有些沉不住气了。

莫说宋嬷嬷与慕汐灵一口咬定是汐瑶下毒,就是她这个旁边瞧的,都忍不住在心里如此做想。

汐瑶与张恩慈水火不容,又在今晨有过接触,得机会下毒也并非不可能。

然……

听了沈二公子的话,她这才醒悟,胭脂中的水银根本不足以毒杀张恩慈腹中的胎儿,不!应该说她用了两载,根本不可能受孕。

那因鸽子汤里掉入少许混有水银的胭脂而小产就更加说不通了!

而联想到水银的避孕效用,苏月荷便周身抑制不住的开始发颤,发寒,后怕不已,更在心头涌起源源不断的恨意!

张恩慈的目标是她,是她!!

她的肚子多年没有动静,肌肤却始终光滑如玉,与她同岁的夫人们以常此恭维她,说她保养得当,瞧着似双十年华,她还在心中暗自窃喜!

没想到啊……

这一切竟都是张恩慈暗中毒辣的设计!

如若不然,她怎会强忍丧子之痛赶来这儿,非但没与宋嬷嬷一道指责,反而为汐瑶说话?

张恩慈也知自己的谎话诸多破绽,如今孩子已经没了,她即便心痛也再难挽回,让她更加恐慌的是她经营多年的阴谋在今日穿帮。

醒来之后,听闻慕坚在花厅追究她中毒一事,顾不上虚弱的身子,取了那盒早就准备好的胭脂赶来。

她不能确定这是否乃慕汐瑶所为,毕竟此事做得密不透风,知情的也仅仅只有宋嬷嬷而已。

只晕了那么半会儿功夫,赶来花厅时,就已闹到这般。

女儿与宋嬷嬷想将罪过往慕汐瑶头上扣,难道她不想?

可那丫头狡猾得过分,那件事她不知道也就罢了,若真是她刻意所为,张恩慈心惊这一关自己没那么容易能闯过!

掺有水银的胭脂不过是为将来做个不时之需,断没想到会在此时用上。

为今也只有以此强辩,更寄情于慕坚,希望他看在多年同床共枕的情分上,让她求个安生!

“老爷,既然妾身已经说明,此事便……”

“老爷,下毒一事非同小可,恩慈的孩子已经没了,凶手未找到,府中上下难免不安。”没等她说完,就听苏月荷果断的说道,“依我看,不如唤大厨房的人来问个仔细吧?”

听了苏月荷的话,汐瑶估摸着她这位善良过头的二叔母,这时应该清醒许多了吧?

遂即,她也附和道,“虽有姨娘为我说话,汐瑶心中感激不尽,可那三言两语,不足证明我的清白,此事看似复杂,但只要让大夫查查姨娘服下的那半盅鸽子汤里的用料,还有平日负责府中采办的是哪些人,真正的凶手应当很快就现出原形。”

张恩慈心中有鬼,本就少了三分底气,见苏月荷态度坚决,温和的面色却比平日看上去更加坚持,又得汐瑶与之一唱一和,越发贴近真相,她越是惴惴不安!

“一场误会,何须劳师动……”

“话不能说得那么轻巧。”汐瑶温淡的看着她,眼神里都是宽慰,“姨娘才将失去孩儿,难道不想将此事弄个清楚明白么?就当姨娘认为是自己误食了掺了水银的胭脂才导致小产,查一查,防患于未然也是好的吧?”

说到这,沈瑾瑜也倏的起身来对慕坚道,“堂妹性情温和贤淑,污蔑她是下毒之人,晚辈绝不相信,今日晚辈虽来得仓促,可遇上此事,自当出一份力,常年跟随晚辈东奔西走的那位塞外名医对毒甚为了解,不若就请他将贵府大厨房亲检一番,也许能找到线索,不知慕大人的意思……?”

“沈二公子常年走南闯北,见多识广,身边的名医岂是等闲之辈?”苏月荷身为当家主母,那风范总算是历练出来了。

既然她已洞悉那水银之毒最大可能是冲着自己来的,坐以待毙就只有死。

“若能得沈二公子从旁相助,是我慕府之幸,老爷,你说呢?”苏月荷征询的看向旁侧的慕坚。

话说到这般,张恩慈是何等角色?

她得了机会,怎可能不将慕汐瑶往死里踩?直觉顺藤摸瓜的查下去,远不止这些!

“就照汐瑶和贤侄的意思去办吧。”窒息的默然中,众人终于听到慕坚如此说道。

闻言张恩慈整个人顿时失力,差点没再次晕过去。

……

柳舒和红妆领着几个自己信得过的丫头婆子出了花厅,什么话都没说,直接拿来棍仗,一副要做严刑拷打的慎人架势。

又见那位随沈二公子来的塞外名医捧着鸽子汤在旁细细研究检查,一个个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他们都听见了花厅里老爷和夫人的说话,不是只查大厨房吗?

好些人打着颤犯嘀咕,为何连问都不问一句,就似要用刑的样子?

红妆面上带着冷笑,打眼瞅着他们道,“毒害主子非同小可,你们好好回想,觉着有什么可疑之处,如何可疑,想清楚了再开口。”

柳舒也提着嗓子唬道,“大夫也说那水银下毒是长久之事,若此时说出来,兴许夫人还会看在多年的主仆情分上网开一面,要是等我们查出个仔细来,那就直接送官府查办,‘谋害主子’的罪名可不轻!”

她二人一搭一唱,罢了对视了眼,再去瞧那些面面相觑的下人。

毕竟慕府太平了多年,只上回刘大一家吃里爬外被发卖出去,入府时间最短的也有三、五年了,加上夫人宽厚,彼此间不像别家那样间隙诸多,为几许薄利勾心斗角。

这会儿让他们互相揭发,莫说真猜到了那下毒之人,若猜错了呢?往后还如何相处?

“都没有想说的吗?”等了半响,柳舒又是一笑,面色再一凝,转而厉声道,“那就每人先赏十个板子,你们再慢慢想!”

话罢立刻有人开始求饶喊冤。

“那鸽子汤是从大厨房端出去的,与我们有何关系?”

说话的是平时照料各院里花草的王五,他一开口,他家婆子也跟着道,“是啊,就算真要扯个厉害关系,那也只采办与大厨房最可疑,我们平日连厨房都进不得的,用料和食材摸都摸不到,怎得机会行那歹毒之事?”

经他家两口子起了话头,其他人也跟着开了声,那板子打在人身上,棍棍下去都疼!谁愿意无端端去受那样的罪啊……

大厨房那边的人也不甘示弱,纷纷互呛起来。

柳舒和红妆均不作声,只用双眼仔细在人堆里扫视,连他们的表情与动作都不放过。

蓦地,红妆似发现了什么,用胳膊肘轻轻推了下柳舒,示意她望去——

人人自危,或极力辩解,或害怕得泣不成声,或因一句落到自己头上的话激动得面红耳赤,却只有一人跪在当中,深深埋着脑袋,一言不发,全身剧烈的颤抖着。

正在这时,在旁边检查那汤的名医走了过来,将一颗被白色棉布拖着的红枣核递来,道,“老夫肯定,鸽子汤中的水银毒来自这红枣。”

闻他一言,那群已经争得不可开交的更加激烈。

“这几年红枣这些温补的都是葛大虎和他儿子闺女在管,他家最可疑!”

闻言葛大虎立刻向泼自己脏水的人凶去,“去你个求的!老子的爷爷就在武安侯府伺候太爷,老子跟着二老爷过慕府,会害主子?瞎了你的狗眼污蔑老子!”

柳舒才不管这些,眼睛盯着人群里那一声都没吱过的人,她却对葛大虎道,“既然有人说是你,你可有证据证明自己清白?”

那葛大虎少年时就跟随慕展鹏身边打仗,后来在战场上丢了一直胳膊,便留在府里做些粗活功夫,他是个蛮人,媳妇当年因一场大病早早的去了,留下双儿女,如今都在府上跟着他。

他平时说话粗野,心肠又忠又直,哪里容得柳舒一个丫头片子质问自己?

当即跳了起来,口沫横飞的暴怒道,“你虎爷爷我一条命是太爷从战场上捡回来的,我会做那等吃里爬外的事?”

柳舒却笑,面不改色道,“人会变,心更会变,我家男人还不是跟大老爷行过军打过仗?从前他还不会喝花酒呢,除非你拿出证据来,否则不管你是不是爷,今日甭想就这么算了!”

说罢就像旁边的人丢眼色道,“打他二十个板子再说!”

葛大虎青筋暴跳,作势与那向他回棍的人抢夺起来。

红妆立刻退开老远,大呼起来,“葛大虎要反了!我看他就是下毒之人,赶紧报官!”

由是这一喊,登时乱成了一团,忽听谁尖利的叫了声,众人被那声音引得同时看去,就见葛大虎的女儿葛青哭着扑了上来,跪挡在她爹爹跟前撕声喊道,“是我做的!是我做的!莫要怪我爹爹!他什么都不知道!我都招!!”

那极其清晰的喊声被花厅中的人听得一字不漏,对于张恩慈来说更是种缓慢而痛苦的折磨。

当听到葛青不经柳舒和红妆相逼,主动站出来时,她早已满头冷汗,一颗悬起的心更加不知所措。

天要塌了……

……

外面闹了一阵,总算安静下来,葛青被五花大绑,由两个婆子押着走进花厅来。

柳舒和红妆随后而至,二人配合默契,亲密无间,都瞧见张姨娘滴着冷汗的脸是有多难看了。

她们夫人日日都要服一碗桂圆莲子红枣汤,以作补气养身之用,在这红枣上下功夫,目的是什么?夫人多年未有孕相,又是因为什么?

所有的疑团,马上就能揭晓了。

却不想就在葛青往厅中跪下的同时,宋嬷嬷忽然站了起来,冷不防大力的将站在她不远处的汐瑶拽到跟前,再从怀中掏出把锋利的剪子抵上她白皙的颈项!

“姑娘!”

“汐瑶!!”

“乳娘……”

“宋嬷嬷,你要做什么?!”

惊呼声四起,连始终放宽了心看戏的沈瑾瑜都没想到,就在自己眼皮底下,容人威胁了汐瑶的小命去!

“既然事已至此,老奴也不再吊各位主子的胃口。”

宋嬷嬷老脸平和,丝丝沁狠,将汐瑶胁迫在手,看向惊得站起来的慕坚和苏月荷道,“老奴此生只认张家一门,我家小姐虽为庶出,论身份,却也比夫人珍贵,岂能委屈做个外室?设计葛大虎家闺女,让她在夫人每日所服的食材中动手脚,全是老奴一人所为,那些红枣里都加了水银粉,吃不死人,却能让夫人……绝育!”

她嚯的露出一笑,让苏月荷多年不能生,成了她了不得的功绩。

“原想夫人又有了身孕,能入慕府为平妻,老奴遭的孽也该到此为止了,岂想大姑娘处处刁难,小姐为了让少小姐和腹中未出生的小少爷有个名分,便也都生生忍下,可是老奴不忍!”

她用手臂死死紧箍汐瑶的脖子,怨毒的对苏月荷道,“不怕实话告诉你,你这些日子喝的汤,毒性比从前更甚,要怪就怪慕汐瑶不留余地,若她肯罢休,我也不会想置你于死地!”

“你——”

苏月荷闻言一窒,满脸惊愕。

虽听沈瑾瑜说服食少量水银会有不孕之效时,她也猜到自己或许中了张恩慈的诡计。

却不曾想她们不但让她生不出来,更想要她的命!

“笑话!”汐瑶不惧她真的伤了自己,反驳道,“你主仆二人蛇鼠一窝,居心叵测,我若留了余地,早在裕德街受你们所害,清白不保!你落毒害人,倒成了义举?!”

“老奴没请大姑娘说话。”宋嬷嬷阴寒道。

言毕,她就将抵在汐瑶颈项上的剪子往那吹弹可破的肌肤上轻轻一划,一道血痕随之而起,惹得四婢等人紧张得惊出了声!

有恃无恐的老奴才却越加嚣张,挟持着汐瑶,有恃无恐的再道,“你在裕德街受人劫持,是我当日随你出府,一路尾随,花钱买通了当街的混混,与我家小姐毫无关系。至于那水银毒,早在十二年前就按照我计划进行,我亦是怕有一日事情败露,你们以此大做文章,才以水银胭脂有美容之效,哄小姐使用。”

“乳娘,你为何要如此对我……”听她说到此,被凝香扶着的张恩慈再隐忍不住,含着眼泪饱含痛楚的问道,仿佛她真真一个才得知实情的局外人。

“小姐方心吧。”宋嬷嬷眼光转向她时,通红狠厉的眸色顿时柔和不少,“小姐平日用的胭脂早就被老奴换过,根本没有水银,故而才能有了身子,只是没想到……”

那握着剪子的手一颤,刺进汐瑶颈项的利刃更深入了些,那血不断从伤口冒了出来,转眼就红了她胸前一片素色的衣襟。

四婢看得揪心不已,慕坚也紧绷着铁青的老脸,低声道,“宋嬷嬷,立刻放了我慕家嫡长女,你下毒之事可从轻发落。”

“不必了!”她断然拒绝,又道,“慕汐瑶,你实在太毒辣,你对夫人多年不能孕心存怀疑,暗中调查,本可告知老爷,却将那掺了水银的红枣与小姐每日所用的食材调换,害得小姐小产,慕府的小少爷就这么没了,也有你一半功劳!!”

声声控诉,震碎了汐瑶的耳朵!

这宋嬷嬷真是厉害,黑白颠倒的本事登峰造极!

“莫说我什么都没做,就是做了又如何?”

看向假装不支,又伤心欲绝的张恩慈,汐瑶尖锐的目光钉死了她,道,“张氏仗着娘家显贵,自是高人一等,入府当日就穿大红示威,远的且不提了,只说那近的,我乃武安侯府嫡女,她一个小小的姨娘竟敢对我动手!宋嬷嬷乃张氏乳娘,主仆情深,你胆大包天给二叔母下毒,她怎可能半点不知情?!”

“你闭嘴!”宋嬷嬷没想到汐瑶被自己胁迫还敢与她叫板,她已经抱了必死的决心。

“老爷——”张恩慈倏的挣开了凝香的搀扶,扑到慕坚跟前去,扯着他官服袍角,热泪一涌,“一切都是妾身所为,老爷将妾身送往官府查办吧,求老爷念在妾身为慕家生下灵儿,留乳娘一命。”

说罢不顾她才小产的身子,不停将脑袋磕在坚硬的石阶上,三两下就磕破了脑门。

那慕汐灵被突然发生的一切惊得半响反映无能,见到张恩慈跪地哭求,以命相抵,闹不清楚状况,也跟着跪了过去,眼泪唰的落下,“爹爹,此事定与娘无关,爹爹莫要将娘送去官府,求你了……”

好一个苦肉计,汐瑶冷眼瞧着,差点忘记自己小命还在别人手里。

“小姐,少小姐!老奴贱命一条,不值你们以性命相换。”

最早听到花厅外面葛青喊招,宋嬷嬷就知道今日横竖逃不过一死,至少她一个人,能换小姐和少小姐周全。

不过此时她还挟着慕汐瑶,拉着她下黄泉,她也不亏了!

这场戏,王爷有心了

这天还未到午时,城中因公主出嫁又得热闹一番。爱虺璩丣

十里红妆,半副銮驾,是皇上给自己的女儿最奢华的嫁妆。

然而这却无法阻止百姓们私下并不客气的议论:那南疆王不久前才率大军进犯大祁边境,且是与他们太宗皇帝的年岁相当,虽说长公主此为二嫁,可那也才二十出头……

人谁无情?

饶是为了国之太平,皇上将貌美如花的女儿送给一个比自己还老的王,他不会难过么嫦?

祁璟轩长久的站在正南城门上,望着皇姐的出嫁队伍越行越远,最后只剩下一条细微的红色的线,强烈的阳光从身侧斜斜洒来,混淆了视线,他眯了眯眼,垂在双肩的手紧握成拳。

净如雪莲的纯稚脸容,露出与往日不同寻常的成熟与愤慨!

“十二,该回了。”身后,祁云澈淡声道统。

那话语中更透着另一重意思,劝慰,提醒,还有……放下。

人已去,眼下无论做什么都不能挽回,又何必做多余的事触怒圣颜?

祁若翾出嫁南疆,祁璟轩是最后被蒙在鼓里的人,他与她一母同胞,姐弟之情非其他兄弟姊妹能比?

昨夜才得知亲姐要出嫁南疆,嫁给那个垂暮之年的南疆王做王妃,他便在宫里大闹了番,却因此惹来天烨帝的一通训斥,若不得淑妃求情,今日连出城来送都不可能。

怎叫人不心寒?!

“七哥,你说父皇当我们是什么?”满目金黄,视线中再也寻不到那一丝艳红的踪迹,祁璟轩问,失魂落魄的调调。

“这个问题只有他能回答你,但是答案,你真的想知道吗?”

闻声,他回头,和祁云澈对视。

多年不在深宫,继而让祁璟轩少了许多勾心斗角的机会,这对他而言是件幸事,可眼前的男子却不同。

大祁的云亲王,身在偌大皇族,却又如那可有可无之人,却又如那看得最透彻之人。

他这一言,倒点醒了祁璟轩。

清澄的眸子里闪烁着向往的光,祁璟轩再问,“你是如何做到的?”

“不在乎,自然就做到了。”祁云澈依旧漠然得很,言毕再淡淡一声‘回吧’,自己先转身往城楼下走。

瞧着他那尘世不染的背影,祁璟轩忽的对他这位七哥更加好奇起来了。

以往母妃特地嘱咐过,不许他多问,哪怕是七哥入宫前在何处,他的生母又是何人。

而今他在外游历归来,身边除了皇亲国戚成日的争权夺利,也就七哥最是云淡风轻,说他与世无争,祁璟轩是不相信的,人怎可能无欲无求?

那么他到底想要什么?在乎什么?

愣愣的站了小会儿,他才回神来,忙不迭的追上去,孩童一般的缠着祁云澈。

“七哥,我们且别先回宫了,去你府上坐坐?唉……不好不好,你府上太冷清,不如我们去找汐瑶吧?!”

……

祁璟轩到底是孩子心性,那朵飘进心里的阴云,都无需谁多加开解,只消一阵风吹过,也就自行散得干净了。

马车一路到了慕府,这大白天的,却见慕府大门紧闭,一副冷冰冰拒不见客的模样。

祁璟轩本就心堵,他堂堂大祁王爷,这天下都是他家的,想找个合心意的人喝酒小聚还能遭一道门给阻了?

抓起铺首衔环就急急叩个不停,嚷嚷着叫里头开门,横竖在这里耗上,非要见到那人不可!

他的长随庆安见了,只得站在一旁皱着眉头向祁云澈求救。

庆安随着祁璟轩在外多年,宫里的规矩都快忘得差不多了,但到底是奴才,心里通透得很,昨夜他们爷才被皇上训了一顿,这会儿淑妃娘娘还在宫里等着,爷不回宫,跑来慕府找慕家大小姐,这要传了出去,成何体统……

“由得他吧。”祁云澈淡笑道。

慕汐瑶与长公主有份情谊,虽今日没有出城来送,想必心里头也是不舒坦的,和十二能做个天涯沦落人。

半会儿,紧闭的大门总算有了动静。

暗红的大门只掀开一条缝隙,露出半张没好气的脸来,冲外面吼道,“吵什么呢吵?不知道这是谁的府上?都闹出人命了,今儿个咱家大人不会客!”

祁璟轩一愣,自己竟是被吼了?那人说‘都闹出人命’是何意思?

“狗东西!睁开你的狗眼看看来人是谁?!”庆安横眉大喝一声,抬脚狠踢在门上,那力气大得吓人!愣是将厚重的大门踢得大开来,连带里面的小厮都被弹得屁股向后,‘哎哟’了声,摔了个狠的。

门开,庆安先大步跨了进去,粗声粗气的道,“璟王爷与云王爷来访,滚去叫你家大人出来接!”

一听是两位王爷来了,那小厮连喊疼都顾不上,吓得忙是跪好了,再埋了头道,“小人拜见王爷,回禀王爷,我家大人确实不得空,王爷移步花厅便知……”

……

今日一早张姨娘小产,老爷也从国子监赶回来了,赵管家便喊了自己的小儿子赵多去守正门,不准任何人出入。

想来慕府平时也没什么客人来访,赵多自然掉以轻心,把门一关,就靠在旁边打盹儿、

闻得外面一阵急响,他被扰了清梦,开门一瞧,又是那么年轻的小公子,自然就没当回事,狗仗人势的冒犯了大祁的王爷。

幸而祁璟轩不爱计较这些,又听赵多道,这会儿人都在花厅,张姨娘的乳娘和三姑娘咬死了是大姑娘落的毒,他急得顾不上其他,就叫人带路。

赵多也只听到那儿就被使唤来守门,哪里晓得此时的花厅,早就是另一番危机!

刚跨入花厅的院子,便见得一群下人战战兢兢的堵在外面,脸上均是紧张成一团,眼都不眨望着厅内,连祁云澈等人行来都没发现。

而厅中更是乱!

那谁要了谁的命,谁在喊冤,谁又不肯示弱,祁璟轩就是看不见,也听得一清二楚。

偏赵多是个不会看情况的,只晓得他领了两位王爷进来,皇亲国戚,可比府上任何一个都矜贵,拉扯了嗓子就嚷道,“让开让开,老爷夫人,璟亲王与云亲王来访!”

闻得这一声,那些下人们已经被赵多拨往两边,还没让出道来,祁璟轩已经挤了进去,庆安听出里面危险,又担心爷被伤着,也紧随其后。

祁云澈最后走进去,看到那场面不免暗吃一惊。

慕坚等均是一脸焦灼,紧盯同一处,见到他们行来,眼中多有诧色,可此时哪里还顾得上礼数?

人命关天!

厅内居中的位置,一凶神恶煞的老嬷嬷挟持着慕汐瑶,扬言要拖她一道去死!

察觉身后有人来,她带着女子转了半身瞧过来,这下,他们总算看清!

“汐瑶!”祁璟轩见她受了伤,又是个被人胁迫的局面,禁不住出声喊道,想往前,跨了半步又生生停住,怕激了那歹人。

别说此刻命悬一线,就是今日风平浪静无事发生,见到这两个男子,汐瑶一时也是反映不及的。

由是不小心与那对云淡风轻的眸子对望上去,还能暗暗叹息,她这出丑的样子又被祁云澈瞧了去,真是……冤孽。

倒是祁云澈看到慕汐瑶那副过分处变不惊的表情,有种莫名的意料之中,她倒是比其他人来得镇定。

得汐瑶看了过来,眼神里尽是茫然,再见她颈项上被那锋利的剪子划出道冒血的伤口,不知何故,祁璟轩心头忽然翻江倒海,搅得极其不是滋味。

“你莫怕,本王……本王不会让你有事的!”

岂料他刚安慰罢了,便得宋嬷嬷猖狂应声道,“怕是老奴要让这位王爷失望了,慕汐瑶的命,在我的手上!”

“乳娘,快放了大姑娘,莫要一错再错啊……”张恩慈跪倒在慕坚跟前,扯着他的袍角,回首含泪向这边哭喊道。

她也是万万没想到两位王爷会来的。

慕坚与苏月荷也急得焦头烂额,家丑不外扬,却被皇族生生撞上,这要如何收场?!

宋嬷嬷一脸凛然,痛心疾首的侧眸回了她一眼,“小姐,老奴已经回不了头了,如今能为小姐做的最后一件事,便是杀了这蛇蝎心肠的人,以慰小少爷在天之灵!”

话罢正欲举起剪子刺向汐瑶,却在这紧要关头,又听她平静的闲说道,“想清楚了,你真以为将所有的罪过都揽在自己身上,再把我慕汐瑶拉与你共赴黄泉,你家主子就能安然无恙的脱身?”

“我清楚得很!”宋嬷嬷恶声恶气的回她,全然豁出去了!

“是吗?”汐瑶自若的笑了笑,“我乃得皇上钦点赐婚之人,若皇上知道我是被一个小小姨娘身边的奴才所杀,再加上落毒一事,我就不信张恩慈能逃过一死!”

“你大可多说些,我却不会放过你。”

“我也不指望你放过我,只是笑你蠢罢了,今日得两位王爷在此,正好与汐瑶作证,张氏多年设计,以水银之毒害我二叔母久不能育,而今她自食苦果以至小产,竟要将此罪状诬陷于我,我大祁律法严谨,此案人证物证俱在,若汐瑶有个好歹,还请王爷如实禀明圣上,为我讨回公道!”

说罢,汐瑶竟抓住宋嬷嬷那只握住剪子的手,毫不犹豫的要往自己的颈项上深刺去!

厅中掀起一阵惊声!

却不想宋嬷嬷却及时收手,制止下来。

“你怕?”汐瑶反激她。

她不语,充血的双眼死死瞪着在场的每个人。

“莫伤她!”祁璟轩紧张得头皮都绷得发麻,得汐瑶刚才那番话,他也看出那歹人的迟疑,“你这不知好歹的老奴才,若不立刻放人,本王保证张氏脱不了干系,不止张氏,她河黍张家都要一并遭殃!”

闻言,不止张恩慈,就是慕坚的脸色都更加难看。

谁也没料到会闹到如此地步!

慕汐瑶就算真的死在这里,也不足以迁罪河黍张家,这话唬得了其他人,却欺不过祁云澈。

见十二又在犯浑,局面如此,他也只好淡声附和道,“本王亦可保证,若你放人,张氏可勉一死,从前罪过,概不追究。”

得他一言,宋嬷嬷更为动摇。

祁云澈继续道,“你若要杀她,就尽快下手,黄泉路上且等上一等,还能让你伺候你主子最后一程。”

“乳娘!!!!”张恩慈惊了,放开抓住慕坚的手,连滚带爬的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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