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嫡女策,素手天下-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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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明夏语气平淡的说着,果真将一封信封递到汐瑶面前。

她低眸望了眼,虽她不认得长公主的字迹,不过上面隽秀的‘汐瑶亲启’四个字,一看便出自女子之手,她愣了愣。

“公主为何……”

“看完你便知了。”

祁明夏淡淡的打断她,听不出语气里有多厌恶,但显然耐性不高。

汐瑶只得强忍着晕眩感,启封细细看来,第一句话便让她将心揪起!

“汐瑶,今日一别,许是此生无缘再见。你看似温顺,实则性情刚烈,若想立足,单凭一己之力,恐那性子还得收敛些,至于皇家三两事,看得出你不愿多有瓜葛,我能为你做的,便也只有这些了。万语千言不足以表,珍重。”

珍重……

她是要去哪里?

抬眸向祁明夏寻看过去,他似在等她一般,得了汐瑶询问的眼神,便再道,“父皇已经决定,将她送与南疆王和亲。”

和亲……南疆王……

“怎、怎么可能?!!”

零星的醉意随着这突如其来的逆转,犹如谁打了她一记响亮的耳光!登时清醒得紧绷了全身!!

她记得上一世祁若翾明明嫁的是契丹族的族长,怎变成了南疆王?!!

那南疆王都快到古稀之年,数月前才领兵入侵她大祁,且还是害死她爹爹的罪魁祸首,皇上怎会有此决定??

祁若翾不过二十尔尔,是大祁尊贵的长公主啊!!

她还在偷乐她慕汐瑶这辈子不知走了什么运气,得祁若翾看上眼,照顾诸多。

她还想在这充斥阴谋诡计的京城里能的一知心人相伴说话,是老天的眷顾。

她还琢磨着待他们聪慧优雅的长公主风光再嫁,定要央舅舅送份丰厚的贺礼。

怎才醉了一场,醒过来什么都变了?

“不会的,我不信,我不信……”

汐瑶反复摇头,僵滞了眸光,整个人瘫在那竹台上,任由最后的余辉将她狼狈的身影笼罩,抓着信纸的手,随着心底腾起的恨意,死死收拢!

“不管你信不信。”祁明夏冷静的凝视她,字句清晰的说,“这是皇上的决定,谁也无法左右。”

许是他语气太冰,太漠然,汐瑶猛地抬起头来恨住他,“为何你们不阻拦?她是你们的长姐,与你们有血缘之亲,为何——”

为何?

汐瑶前生自己都在宫中活了小半生,还需多问吗?

祁若翾手中有亡夫家的兵权,于皇上来说便是个威胁,她背后代表着冷家的势力,若要一起支持祁璟轩,无论是祁煜风或者祁明夏,都希望她远嫁的。

这还用问吗?皇宫里怎可能讲亲情?

皇宫里只有尔虞我诈,你死我活!

他们都没有心!

祁若翾与南疆王和亲,委屈了她一个人,却成全了所有的利益,谁还会阻拦?

或许这更是祁尹政为了保护祁云澈,怕他另外两个儿子怀疑诸多而走的另一步棋。

只有如此,才会削弱他们对冷家的防备,才会放心去斗!

“皇位对你们来说有那么重要吗?”汐瑶自语般问,口气里充满不屑与讽刺!

她自然有资格讽刺,她是那个唯一知道结果的人,可更讽刺的是,她以为凭自己就能改变命运,却不想在这其中越演越烈,如飞虫堕入蜘蛛的网,越缠越死,再难挣脱!

祁若翾命运是因为她的改变而改变的吗?

她忍不住想,更忍不住恨!

为什么她们要成为权利争夺中的牺牲品?就因为她们是女人?!

祁明夏俊容中波澜不惊,对她激烈又大不敬的问话毫无追究之意,他所期待的结果已经得到了,眼前只是慕汐瑶无谓的挣扎。

“此事已成定局,无需多做忧虑,我与煜王亦不会再将你牵涉其中,长公主的心意,你莫要辜负。”

他留下来,只为了说这些话?

汐瑶苦涩的冷笑,凛冽的眸光扫向他,“不知明王还有何指教?”

总算这一言,让大祁最是沉稳内敛的祁明夏动了颜色。

惊诧只在他无匹的姿容上闪过一瞬,转而只有他更加无情的话语,对汐瑶忠告与胁迫的说道,“父皇早晚要为你指婚,我与煜王的意思,方是在酒席中已告诉你,你若能嫁给十二,是最好的结果,这也是长公主所期望的,你好好考虑吧。”

话尽,他便转身离去。

“你真以为如此就能高枕无忧,得到你想要的?”

连汐瑶自己都不曾想,她会说出如此尖锐的话来激怒那无心多做停留的男人。

只她心里有恨,只她太不甘心!

“若我不愿嫁给璟王呢?若我执意要嫁给王爷你,或者煜王呢?皇上体恤我慕家,兴许能如我的心愿呢?哈……”

她笑,凄绝又悲凉,“为何我定要顺应你们的意思?不若今日被你们陷于不义的亲姐攒局设宴,畅饮一番,你们就真的把我放过了?我慕汐瑶还没有那么蠢!!!!!!”

喧嚣罢了,那耳边似有阵阵余音,连她都不敢相信,自己会说出如此疯狂的话。

背对她的祁明夏如尊冰冷的神邸,纹丝不动,像是将她的悲鸣听进去了,却又像是全然忽略不计。

末了,良久的沉默,才听他启音淡声道,“你不蠢,却又很蠢。”

迈去了几步,祁明夏忽的又停下来,仍是没有转身,孑然而立的背影透出的是与他内心相反的正气。

这些人有何正气可言?

他们的心都是黑的!

“这世上只有皇上可以决定所有人的生死,我亦不例外,你想求他让我们任何一个人娶你,都无所谓,断送的也不过是你自己的幸福,你该庆幸,你还有选择。”

……

梨香苑内消愁三日,京城中犹过三年。

长公主和亲南疆的旨意很快从宫中传了出来,而同时,汐瑶与几位皇族的在鸳墨阁把酒言欢的事也被诸多有心人听入耳中。

皇上的圣意不可违,饶是祁若翾那般刚烈都屈服了,那么她慕汐瑶能够凭一己之力走多远呢?

宋成远几乎是在万众瞩目中,风风光光的前往宝宣寺出家,梅园里的琴声每日照旧,所有人似乎都在等。

又得两日,长公主出嫁。

这天还未有天光,汐瑶便早早的起来了,嫣絨与雪桂按着平常她起身的时候走进厢房时,才发现她们姑娘坐在窗边的榻上,手里握着那封信,借着身旁微弱的油灯,反反复复的不知又是默读了多少遍。

“姑娘若念得紧,不若此刻出城去送,还来得及的。”嫣絨心里叹了声,便对她说道。

“不了。”汐瑶轻声回道,“想来她也是不愿在今日见到我的。”

又不是嫁给自己心仪的人,有何好送的?

她倒比她们想象得要干脆,且是觉着人心里是难过的,却没表现出来。

将信放下,汐瑶起身去浴室沐浴,想了想再吩咐道,“雪桂,帮我做个香囊,将信放在里面。”

回想当日在鸳墨阁的莽撞,祁明夏虽可恨,但他说字句都说中了要害,她也不过逞了一时之快而已,若他真要计较,到头来她还是要自尝苦果。

她要将祁若翾留给自己的信时时带在身上,当个提醒。

雪桂应了,走过去收好那信,又听她问,“那件事做得如何了?”

闻言,屋里两个最沉稳的侍婢均是一顿,姑娘总算下定决心了吗?

见她二人整齐的将疑惑的表情投降自己,汐瑶云淡风轻的一笑,“姑娘我今日不痛快,怎能容了她们的好?”

……

辰时刚过,用罢了早食,心蓝兴奋的从外院跑进来道,“姑娘!二公子到了!这会儿正在花厅坐着吃茶呢,姑娘快过去吧!”

瑾瑜哥哥到了?

他再不来,汐瑶真是不知该拿她那位成日和永王厮混在一起的大表哥如何是好了!

心头那是大喜,放下筷子便对四婢道,“走,随姑娘我一睹沈家二公子风采去!”

自从鸳墨阁回来,汐瑶就一直没出过梨香苑,片刻不怠的过了跨院,转进花厅便先听到个厌人在奢笑……

“哎哟哟,沈二公子真会说话,我这老婆老脸了,被你这么一夸,竟都如年轻了十岁那般。”

汐瑶闻声先是皱了眉头。

好个张恩慈,二哥哥来慕府,她自己都还没见上,她这半点亲缘关系不沾的,倒忙不迭从梅园跑了出来。

残花败柳一个,挺着肚子也能同公子哥卖弄风***?

最绝的是沈瑾瑜说起大话来连个草稿都不需在心里给自己打,那是张口就来,回道,“慕夫人说笑了,方才晚辈随下人来时,一眼瞧着夫人还以为是灵儿妹妹,还好不曾失礼,哦,晚辈此次从江南来,带了几份薄礼,待会就命人送到夫人院子里去。”

也许是张恩慈入了慕府就没受到过如此礼遇,于是笑得更加忘形了。

没等她礼尚往来,汐瑶便先扬声道,“不知二哥哥可有给我带来礼物?汐瑶最喜欢的水粉和丝缎可在其中?若哥哥没带,我可是要生气的。”

这话里有计较,也有俏皮,让旁人听着就知道即便是表兄妹,那关系也比这层来得更好。

言毕,她落落大方的跨了进来,面带笑容,直接忽视了那艳俗女人,看向坐在厅内左侧的年轻公子。

太宗年间,沈禄借故发了战祸之财,如今沈家乃江南数一数二富商之家,他膝下一双子女,女儿嫁到京城,与武安侯曾是一段佳话,而儿子沈海川则继承家业,其长孙为大祁第一才子沈修文,次孙便是这沈瑾瑜了。

见到汐瑶来,他便回以个许久不见,又应有的笑容和表情,道,“我家妹妹喜欢什么,二哥哥怎可能不记得?只我来得匆忙,又不知你在慕府,便都悉数送到武安侯府去了,你若现在就要,我派他们去给你抬来!”

听了他的话,汐瑶心里便踏实了几分。

沈瑾瑜是个绝对的聪明人,且那奸商的狡诈本质,在他身上彰显无疑。

所以在她给他的那封信中,几乎毫无保留的说了她在慕家的情况,他不来则罢,既来了,便是在明里暗中都要向着她的。

沈瑾瑜更是个地道的生意人,对谁都八面玲珑,他与张恩慈的话可以不予作数。

本汐瑶是不愿计较的,不过她今日心情不好!

一眼横扫向坐在主母位置上的张恩慈,再看看放在她身侧小案上的那盅她日日都要吃的补汤。

汐瑶心里冷笑,脸上也登时浮出抹不加掩饰的凉意,“方才我还没走近时,听着二哥哥一口一个‘慕夫人’,我心想定是二叔母在此,走进才知原是张姨娘,二哥哥没见过叔母,无心识错也就罢了,姨娘这是唱的哪出?我们自家人在此说话,且是可以不计较,若传了出去,不定让外人以为姨娘是个心大的,一个庶出来的,还想妄自尊大!”

话罢就见张恩慈脸色变了一变,不过她当真算是能忍了,转而就难看的赔笑道,“瞧我,听说沈二公子来了,便想过来一睹江南沈家的风采,一时疏忽了礼数,是姨娘的不是。”

说着她就在宋嬷嬷的搀扶下,吃力的起身,心头再不情愿也好,屁股还是远离了那刚坐热的主母之位。

还没来得及往旁侧第一把椅子上坐下去,汐瑶又道,“姨娘乏了,宋嬷嬷就扶你主子回梅园休息吧,我与二哥哥有些话要说。”

那一巴掌的痛还记在心里,她本没打算给张恩慈好脸色看,罢了直接侧了半身,更多的说话?

没有!

“那……”僵了半响,张恩慈看看不作声的沈瑾瑜,再看看慕汐瑶那让她恨不得立刻扑上去撕碎了的身影,心有不甘,又无可奈何的僵笑着,说,“你们兄妹二人多时不见,姨娘就不在这里多扰了。”

这才随宋嬷嬷扶着,慢吞吞的移出花厅。

待她们走远了,汐瑶刚回过身来与沈瑾瑜的眸光撞在一起,便得他闷声一笑,不可思议道,“我的妹妹,才半年不见,你怎凶成如此了?”

武安侯去时,沈瑾瑜就放下手中生意,快马加鞭从边城赶来。

当时汐瑶还是副弱不禁风的模样,别说当日,就是从前,任何一个时候,在他心里,这人儿连说话都不会太大声,哪里像方才,像此刻,全然换了个人。

他总算不再怀疑那封信是他人借汐瑶之名写与他的了。

“我这么做可是为你好。”走到沈瑾瑜对面的椅子前落了座,汐瑶慢声道,“若我晚来一步,二哥哥可就要晦气上了。”

她自是知道的,生意人最讲究那些,尤其不能见血,更比如……孕妇小产……

瞧她满脸自若,说话漫不经心,却在不经意间流露出狠劲,加之她话中有话,沈瑾瑜心头一亮。

还没容他问个所以然,外面便传来老嬷嬷歇斯底里的嘶叫——

“来人呐!!!快来人呐!!!!”

落毒之人,你该死!

梅园被凄痛的惨叫充斥。爱虺璩丣

下人们将自个儿的皮绷紧起来,走路都垫着脚尖。

大夫和产婆在屋里面忙活着,那一盆盆血水不断被端了出来,守在外头的人看了,便都跟着愈发暗沉了脸色。

闻声赶来的苏月荷坐在园中的石桌旁,每见门打开一次,她都紧张得想站起来亲自往里面瞧个清楚明白!

汐婵本想来凑热闹,愣是被柳舒按下,关在秋枫苑嫘。

站在旁侧的慕汐灵无助的往屋子里望着,那未曾间断的痛呼声似敲在她心上,她害怕极了,不自觉就绞紧了手里的丝绢,眼泪也跟着簌簌落下。

母亲被抬回来时,下身被鲜红的血浸染,那么多……那么可怖……

连她都忍不住在心里胡乱猜想,小弟弟怕是保不住了吧殍?

那么母亲的命呢?

若母亲死了,往后留下她一个人在慕府,她的日子怎会好过?

想到此,她被眼泪模糊的眼眸往坐在苏月荷对桌那端的慕汐瑶看去,只见那女子神色从容,端的是副事不关己的清淡架子,听着屋中震颤人心的喊叫声,竟是无动于衷,面不改色。

甚至,还能在她略微上扬的唇角找到一丝快意!

母亲虽有孕之后性情变得越发暴躁,可平日里都是极其留意小心的,加之还有宋嬷嬷帮衬打点着,哪里可能出那么大的岔子?!

越想,慕汐灵就越觉得当中有问题!

这府里谁最爱同她们母女过不去?谁最有恃无恐无事生非?

再看慕汐瑶那张过分淡然的脸孔,越发的让人横生恨意……

是她,一定是她!!

许是察觉有道眸光放在自己身上,汐瑶侧首看去,与那对含着泪的眸子撞在一起。

见慕汐灵盈满仇恨的双眼狠狠瞪视自己,她嘴角的弧度索性张扬开来,是她又如何?她能奈她何?!

“怎样了?”慕坚走入梅园,连官服都未换下,应该是刚从国子监赶回来的。

不管他平日对张恩慈是有多不咸不淡,可她怀的始终是自己的骨肉,自是在意得紧。

他一出现,整个园中变得更加焦迫。

慕汐灵见到他,眼泪掉得厉害,怯生生的唤了生‘爹爹’,那话音里只差没有明说求他为她们母女做主了。

苏月荷忙站起身,忧心忡忡的对他道,“大夫与产婆还在里面,说是……孩子恐怕保不住了。”

闻言,慕坚眉间一蹙,明显有了怒色,话语拔地高了几分,怒道,“怎会如此不小心?府上那么多人是摆设吗?到底是怎么摔的?!”

家丁去国子监请他回来时,只在路上说张姨娘摔了一跤,恐是动了胎气。

慕家人丁单薄,大哥去得早,三弟又不成器,慕坚自己就得两个女儿,自是希望张恩慈这一胎能诞下个男丁,日后交由苏月荷带着,即便庶出,那也矜贵。

不想都六个月了,竟在这时候生了变。

他人有些急,说话语气没个把持,被他放声一吼,苏月荷心里委屈起来,眼眶‘唰’的红了,不言不语,只盯着他怔望。

那人摔时,她又不在场,况且慕坚的心情她实在太明白!

想她苏月荷嫁入慕府这么多年,且不说没有为慕家诞下长子,那不争气的肚子连个动静都没有,她比任何人都着急,可是有什么办法?

得知张恩慈又有了身孕,她主动要求将其接回慕府安胎,还自甘让她做平妻,试问,有哪个女人愿意与别的女人分享自己的夫君?

那张恩慈又不是个善的,等她生下慕家的长男,恐怕自己的地位更不如从前,难道她就不矛盾,不害怕么?

这些她都忍了!

此时同床共枕的夫君句句有意指责于她,难道连这点信任都不与?

“二叔莫要动气。”汐瑶见苏月荷几欲落下泪来,便上前扶着她,对慕坚解释道,“早先刚过辰时,我听闻二哥哥来了,便前往花厅去见,当时张姨娘也在,我想着早晨寒气未散,就吩咐宋嬷嬷陪姨娘回梅园休息,不曾想人还没走远,就听外面喊了起来,那会子二叔母并未在场,姨娘身边也只有宋嬷嬷从旁照料着,眼下救人要紧,至于其他的,等大夫出来再说罢。”

慕坚听她说得有理,又觉方才语气过重,沉了口气,再没有说话。

苏月荷早就心力交瘁,不愿解释什么,淡淡将自己被汐瑶扶住的手臂从她双手里抽离出来,与之疏远了距离。

这细节被伺候在旁的四婢见了,互相暗中交换眼色,不屑不诧极了!

大姑娘处处为她着想,她还不领情!

真真叫人冷心啊……

汐瑶倒觉得无所谓,她早就知道苏氏的想法,而今收拾张恩慈全为她慕家的将来,再说直白些是为了她自己。

其他人要如何想,她是管不着了。

紧迫的气氛中,只听见张恩慈的痛喊声越发的小了下去,这更让人忧心,也不知道她还能挨多久,挨不挨得过去。

不多时,见正屋的门被人从里头打开,正用粗布擦着手的大夫满头大汗的走了出来,外面的人以慕坚为首,连忙迎上去,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他对慕坚叹声道,“哎呀,遭罪遭罪……慕大人,恐怕此事要报官府处理了。”

他刚说完,屋中便传来张恩慈嘶声哭喊,“我的孩儿啊——”

众人惊心望去,随着那不住的劝声和哭声,宋嬷嬷从里面跌撞着快步行了出来,老脸上眼泪纵横,跪扑到慕坚跟前,哭求道,“老爷要为我家小姐做主啊!小姐遭歹人落毒陷害,已成型的男胎就这样胎死腹中,苍天有眼,定要将那恶人碎尸万段,为我家小姐讨回公道啊!!!”

……

成型的男胎足足已有六个月,被大夫从张恩慈腹中取出时,早就经没了呼吸,据大夫所言,因是误食了水银,才导致了小产。

慕汐灵闻言哭泼得厉害,与宋嬷嬷一道绝然闹着要报官。

下毒一说落实,不止苏月荷,就连慕坚看汐瑶的眼神都带着挥之不去的怀疑。

张恩慈失血太多,又悲愤过度,哭了一阵就晕厥在屋中,不省人事。老大夫忙又折回去看,一时间慕府上下被搅成乱麻,人心惶惶,怕自己被祸及,下毒可不是件小事!

府上好些有经验的婆子当时都亲眼瞧见了的,没了气儿的婴孩因那水银毒,取出来的时候黑紫的通身还在滴着黑血,骇人得不得了!

有个丫鬟只看了一眼,当即吓得晕了过去!

祸不及无辜孩儿,无论下手的人是谁,那心可当真太歹毒!

慕坚命管家把下人召集起来,他要亲自审问,没多久花厅外便跪满了一片诚惶诚恐的家奴。

只令人没想到的是,此时沈瑾瑜还耐性的坐在厅中饮茶。

听闻梅园发生的事,他先是表以心情,又使了随行的小厮到驿站,将常年随他们一道在外的塞外名医请来府上给张氏姨娘瞧瞧,礼数都做周全了,见他没有要避讳的意思,又想汐瑶是他表妹,他留下来照顾也是应该的,便是顾不上那么多,开始严查下毒之事。

慕坚吩咐府上任何人不得善擅自出府,若有违此令,就当同谋送官府处置。

厅中跪着的都是平日贴身伺候张恩慈的人,还有早上与她有过接触的,一个个颤巍巍的埋着头,听候发落的受怕模样。

苏月荷坐在慕坚身旁,不时看向与沈瑾瑜坐在左侧的汐瑶,想来不止她,恐怕这儿多数人心思里早就将她当作凶手看了。

唉……

默然叹息了声,苏月荷对自己气恼得很,她身为当家主母,怎能凡事寄希望于外人?

说到底,汐瑶也是武安侯府大老爷家的,不能因为她的软弱,就事事由着这丫头在慕府乱来,现今闹出那么大的事,她难辞其咎。

张恩慈这一胎若是女的还好说,偏是个男婴,此事一旦查出真相,真不敢想象那后果……

可不知怎的,苏月荷这会儿的心情又极为复杂。

一方面,她对张恩慈丧子感到惋惜,可另一方面又无法忽略不知何时打了死结的心,就在听到她孩儿不保的那一刻……彻底的松动了。

由是不经怀疑起自己来,莫不是她始终都是那么期望的?

还是该说,女人的天性便是如此?

但无论今日结果如何,往后不管是张氏还是汐瑶,她都不能在听之任之,而且她必须快些在府中将她主母的声威树立起来才行。

想着,再打眼望了那群跪着的奴才们一会儿,苏月荷才严声问道,“今早服侍姨娘起身的是哪个?”

凝香立刻腿软的弯膝跪下,慌张的回道,“回、回夫人的话,是奴婢早先伺候姨娘洗漱的,之后姨娘听说沈家二公子来了,便由宋嬷嬷陪着来这花厅,前后未曾在园子里用过早饭,下毒的人绝、绝不是奴婢……老爷明察啊……”

得她唯唯诺诺的回话,苏月荷眼色一挑,当即露出厌恶,“又没说下毒的人是你,你慌个什么劲?”

凝香是张恩慈带入府最不成器的,当初打的是什么主意,府上无人不知,苏月荷对她毫无好感可言。

这么一吼,她忙连呼吸都要屏住,双肩颤个不停,只瞧那胆小怕事没出息的样儿,哪里有毒害主子的胆?

“早上你们主子吃过什么,喝过什么?宋嬷嬷,你来答。”

慕坚问罢,已经收拾好情绪的宋嬷嬷便跪直了答来,道,“回老爷、夫人,今早小姐只同往常一样,吃了半盅每日都要温补的鸽子汤,这汤每天都是老奴寅时起身,亲自煎煮,不管用料还是火候,都不加其他人手。”

大夫和沈瑾瑜的名医都在那盅鸽子汤验出少量的水银,便是那一丝毒性,让张氏小产,腹中胎儿被生生毒死!

宋嬷嬷乃张恩慈的乳娘,断不会加害于她,她却又对熬制补汤的过程说得极其肯定,当即让慕坚陷入深思,“你的意思是,这当中不可能被人落毒?”

“这可就难说了。”宋嬷嬷话锋一转,侧头向汐瑶看去,“恕老奴说句大不敬的话,前几日大姑娘因才子宴一事,与我家小姐多有冲撞,这在府上早就不是秘密,大姑娘身边尽是能人,手段又了得,许是……”

“宋嬷嬷!你好大的胆子,自己伺候主子不周,竟冤起我家姑娘来了!你可有证据?”不及她说完,粉乔狠厉的喝了过去。

“是老爷要老奴回话的,老奴岂能有所隐瞒?”宋嬷嬷沉着的跪在地上,面无涟漪,却语气肯定的说道,“这府中都是熟脸人,大厨房中成日来去统共就那么几个丫头婆子,虽小姐所用的食材都是老奴在打点,也不可能时时紧盯着,会不会有人在当中做了手脚,真得仔细查上一查了。”

“父亲,母亲!灵儿也有话要说!”

好不容易安定下心神的慕汐灵也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厅中向主位上的那二人跪下,“灵儿也觉得大姐姐是下毒之人,自我与娘亲入府之后,母亲宽厚,视我与娘亲为一家人般悉心照料,只大姐姐屡次刁难,先是借幽若寺玄林法师的箴言压低娘亲的身份,再阻挠我前往国子监上学,才子宴上,设计我嫁与宋成远,灵儿实在想不出,除了她之外,还会有谁能有这般狠的心肠和能耐!”

宋嬷嬷一开口就将矛头直指汐瑶,更有慕汐灵不管不顾旧事重提,偏那女子全不为自己做解释,还抬手将欲为她辩驳的粉乔挡了回去。

这下当真让慕坚和苏月荷为难。

虽他们心里都觉着是她,可眼看皇上南巡在际,他慕家当真丢不起这个人,更不能在此时生出如此大的变数。

况且张恩慈肚子里的孩子已经没了,依着宋嬷嬷和慕汐灵一闹,若不深究,也许会惊动河黍张家。

真叫人左右为难,不知如何是好。

“汐瑶,你可有话想说?”犹豫了片刻,苏月荷试探的问那人儿。

心思里想着,若是她能自己认了,他们也好从轻发落不是?

“二叔母希望瑶儿说什么呢?”汐瑶淡声反问,早就对她这叔母不做期望。转而,她看向满眼恨意望着自己的慕汐灵,从容的脸孔兀自溢出淡薄的浅笑,温声说道,“当日我前往幽若寺为爹爹上香,得玄林法师赐箴言,二叔与二叔母不也没有反对么?大师的箴言我怎可能刻意造假?”

事情过了那么久,就算是她慕汐瑶有意,不也是得了苏月荷的首肯的么?

再者,出于什么原因,她已不想多说。

“下令让三妹妹在家闭门思过的是二叔,也全因你当日在国子监口不择言,才会有此下场,汐瑶自认没这魄力,且是我说了不许你做的事,你就当真不会去做了么?至于才子宴……”

说起这件,汐瑶脸上的笑意更加深长了,“莫不是三妹妹已经忘记,是你得了袁皇贵妃的暗示,施计用翡翠镯子引宋成远来庙堂见我,我不过为求自保,让他在皇后娘娘与众人的面前说了那番心仪你的话而已。你外祖母与纳兰皇后乃堂姐妹,袁皇贵妃怎可能给你小恩小惠?你真以为皇后娘娘没看穿你我的把戏么?若我那天不这样做,待你那点伎俩被拆穿,就不止赐婚那么简单了,你连这点都想不通透,今日硬是把黑的说成白的,过错都由我慕汐瑶担待了,那么张姨娘被落毒一事,还需所谓的证据吗?不若将我五花大绑,直接送大理寺查办,还省些功夫去。”

她盈盈起身,缓步走到厅中,正对慕坚夫妇,已然心灰意冷,面色清冷的说道,“既然宋嬷嬷觉着有必要查,那就请二叔与叔母做主,派人到大厨房查个清楚吧。”

“老爷——”

厅外一声孱弱的娇呼,张恩慈由着两个婆子扶着行了进来。

她一身素衣,面色苍白无血,才半日功夫,连眼窝都深陷了一轮,瞧着便是一阵风都能将她吹得灰飞烟灭。

见她行进,慕坚与苏月荷都动了动身,慕汐灵更已经从地上爬起来,冲到她面前将她扶稳!

不料她却急急说道,“今日一事与大姑娘无关,老爷夫人莫要再冤她了!”

“娘,你在说什么?!”

听张恩慈一言,慕汐灵简直不可思议!

她刚吃了亏,却又不难看出爹爹还有苏月荷,抑或者这府上的任何人,都已经将慕汐瑶当作下毒的凶手,为何娘却拼了命维护?

“灵儿!你闭嘴!”张恩慈强忍不适,严声喝斥女儿,“快向你大姐姐道歉!”

“不必了。”汐瑶淡淡然制止道,“事已至此,还是查清楚的好。”

“无需再查!”张恩慈强忍着一口气,极力阻止,“此事乃我咎由自取,听人说将水银掺入胭脂中使用,可容颜常驻,却忽略它的毒性,以至于痛失孩儿,老爷,是我不好,你要责罚便责罚于我,莫要再冤枉大姑娘!”

说罢她便让扶自己来的婆子将她平日用的水粉呈给慕坚看,那凛然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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