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嫡女策,素手天下-第1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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辰时刚至,天才将蒙蒙灰亮,渐有起色。
原本袁洛星也是喜睡个懒瞌睡的人,毕竟自祁云澈登基后,就先荒唐的免去六宫妃嫔向皇后请安这一则,生怕她们任何一个会惊了那胆小认生的慕汐瑶似的。
可后来,轮到她做皇后,两载间每每都在卯时晨起,不曾哪天有过纰漏。
而今她又被贬做贤妃,六宫无主,她起得甚早,连与人请安都不用,难免觉得有些寂寞。
近来纳兰岚对她极好,不时就会唤她去万寿宫闲话小叙,得了什么新鲜的玩意儿,定不会忘记她。
经过粉乔那贱婢一折腾,些许还能入眼的妃嫔死的死,疯的疯……
权衡计较下来,她重新坐上后位的机会极大!
爹爹私下与她过,只要她在宫里安稳度日,莫掀风浪,莫让人抓到把斌,等到恰当的时机,朝中就会联名上书请奏,连皇太后也会帮她说话。
怕是就连祁云澈都没预料到,他自己打破三大望族鼎立的局面,成就了她袁家势力渐大,连纳兰一族也不得不依附过来。
只上元节他在凌翠楼遇刺一事袁洛星根本不知情,但依稀,她也知道自己的嫌疑最大,就算不是她做的,难保人不会想到她的头上。
那件之后,她始终惶惶不安,宫里到处都在说,伺候在太极殿那位御前女官乃先废后的转世,皇上在遇刺当日宁愿自己受伤也要保她,由此可见对她有多珍视。
袁洛星只闻其传言,未曾见过真人,听到这说法,心下是有些慌了。
想来祁云澈为给那女人报仇,连她的侍婢都能想尽一切办法变成高高在上的淑妃,以此方法折磨她们。
哪怕是立自己为后,再废后,都是报复!
这些袁洛星心知肚明,可是过了两年了,金珠妮身首异处陨在异乡,慕容嫣死无葬身之地,冷芊雅将自己幽禁寝宫中,常伴佛前忏悔,而纳兰家更被他亲手毁掉。
最后剩下袁洛星,她求死不得,为了袁氏一族苦苦垂死挣扎,与之抗衡,又要依附他而活。
这样的惩罚,难道还不够么?
接着便是这个从慕容嫣宫里死里逃生,叫做幽若的宫婢了。
袁洛星根本不相信什么先废后转世的说法。
若从其他宫里出来的还好,偏生是慕容嫣宫里的人。
经她多番暗查,那慕容嫣没死的时候,也重视过那幽若的,还亲自教授她琴棋书画,想来多想寻个机会把人献上去讨得龙颜一悦吧!
只可惜还没来得及,皇贵妃倒先稳不住,在牡丹楼大闹了一场。
接着,幽若在慕容嫣死的当晚用那张和慕汐瑶几分相似的脸唬了粉乔,保了自己的性命。
留在祁云澈身边如顺理成章,现而今各个都晓得这幽若姑姑极为受宠,什么风言风语都在传。
为了立她做皇后,皇上打算让她与定南王结拜成异姓兄妹?!
猛地强迫自己从纷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袁洛星眸色一厉,抬首看向镜中,端立在她身后的莲初问,“怎么样了?”
莲初满腹委屈,回来的路上就酝酿好说辞,得主子询问,她立刻滔滔不绝,添油加醋的描述一番。
那幽若住的院落竟有几个太极殿的宫娥随时伺候,洗脸水都有人打!
她屋里那些摆设就更不消讲了,件件珍贵,随便挂在墙上的字画都出自名家之手。
还有莲初去时,她未起身,懒洋洋的披了件价值连城的外披出来,像是刻意炫耀似的,态度何其嚣张!
从她口中那些不客气的说话,莲初统统讲给袁洛星听,抑扬顿挫的声音,末了还要加一句,“娘娘,奴才可是您身边的人,她这样跋扈,目中无人,俗话说得好,打狗还需看主人,她……”
“够了!!”
未道完,袁洛星蓦地站起来,回身之余信手将握在掌心里的钗狠狠砸过去,怒骂道,“***才!哪个喊你来跟本宫煽风点火的?!”
莲初被吓得连忙跪下,低着头轻声道,“奴才、奴才都是按照娘娘的意思……”
“我的意思?”气势汹汹的走过去,几步来到跟前,袁洛星探手将她拎起,恶狠狠的,“本宫喊你去打个照面,你倒好,就会挑拨生事,到处招惹是非!!”
“娘娘……”莲初打着颤眼泪汪汪的抬起脸看了她一眼,小心道,“您、您是怕得罪……那贱婢么?”
得罪?得罪?!!!
怒火中烧!!
袁洛星爆喝‘我没有’,猛然将人推开,再向她踹去两脚,绝狠道,“打狗看主人,好一个打狗看主人,看来本宫养了一条只会乱叫的狗啊!来人!把她拖下去,杖毙!”
莲初凄厉的求饶声远去,天还未亮,这宫里又要多一缕亡魂了。
寝殿中静悄悄的,其他伺候的宫婢大气不敢喘。
袁洛星气急败坏的大口喘息着,忽而望见镜中的自己,那面貌何其丑陋狰狞,饶是她暗自惊动,眸中波涛汹涌得可怕。不是这样的……
她曾经美得倾国倾城,她自以为能得尽天下宠爱,她该拥有世间所有的宠爱,包括祁云澈的!
他是如此睿智的人,怎会不知道幽若和慕汐瑶的不同?
就算他不知,他身边那些能人会不知?那粉乔把人送到他的面前是何用意?
不,不对……
心中忽然生出一念,蓦然将她全身刺痛。
祁云澈知道!他知道!可他宁可看着那张脸,看着那假货,睹物思人……
“哈哈,哈哈哈哈……”袁洛星笑了起来,凄惨不堪,狼狈悲戚,倒是将殿中的宫人好一个吓。
那面目似哭非哭,似笑又非笑,空洞的大眼流转着诡异的光,因为方才的暴躁,连带她垂散的长发有着几许癫狂的散乱。
难以言语的可怖。
“你们以为本宫疯了么?”
她喃喃自语,无人敢应。
她才没有疯!
她只是恨!
她对他恨之入骨!!!!
……
下朝,祁云澈将将来到殿外,就见袁洛星着了一身盛大节庆才会穿的礼服,跪在太极殿的正殿外。
二月的天,寒气说退却未真正褪尽,地上冰冷,宫里的妃嫔各个金枝玉叶,怎禁得起如此折腾。
起先还有几个宫人对她好生劝着,见龙驾而至,纷纷跪下请安。
祁云澈正行到她身侧,他面无波澜,低眸,算是给了她一个正眼。
袁洛星抬首,双眼略显通红,像是哭过,苍白的脸容不喜不怒,难得没有对他笑着讨好。
“贤妃,你派人去了幽若的小院?”
只这启唇一语,足以证明他心中孰高孰低。
袁洛星朱唇轻颤,对这个男人到底还是抱着期望的,“皇上可容臣妾解释?”
这宫里死的死,疯的疯,面目全非,满是疮痍,至少她还活着,至少他一时动不得她,那么……可否再容她为自己争取一二?
这次不用任何手段,只凭她一己之力。
她不相信她还比不过长相与慕汐瑶几分相似的那一张脸!她不相信自己爱祁云澈,会比慕汐瑶少!
至少,莫要让他将自己想得那么坏。
然……
祁云澈对她何其绝情?抬步便迈入殿中,冷漠的背影只留下一语淡语,“没有必要。”
“皇上!”
跪地的袁洛星倾身想追,被鬼宿正正拦住。
又是一张面无表情的脸,只要是他的,都会对她绝情绝义。
“本宫不会回的,哪怕是跪死在这里!”她拒绝任何人相劝。
鬼宿仿佛冷笑,同情?嘲笑?皆有,又皆没有,因为于他而言,亦是没有必要。
刘茂德从偌大的殿中行出,“传皇上口谕,贤妃居心叵测,今后每日,除未时外,不允踏出揽星宫半步。”
袁洛星先是黯然伤神,继而想明白了什么,面容上绽出惊喜的笑来。
他囚了她,终归给了她一丝期望。
……
自那日之后,贤妃每天未时都会跪在太极殿前,风雨无阻。
为此,袁正觉心痛的煽动群臣联奏,为女儿求情,为此,纳兰岚以太后之名相挟,祁云澈皆不为所动。
她那一跪,便跪了数月。
每日的未时,午膳罢了,总会看到一道身影坚定不移的跪在那处,宛如一尊石雕,未时一过,无需哪个多言,她便自觉的回了揽星宫,明儿个再来。
时日一长,进出于太极殿的宫人们早已习以为常,先几日袁正觉还来陪女儿跪上一跪,做个样子,不想袁洛星将他劝走,她心意已决。
无论哪个与她说话,她都听不进。
不管祁云澈有心折磨她也好,至少她每日来跪,他亦可感受到她的真心。
那个幽若她也见过了,长得确实像,但像又如何?
慕汐瑶死了,她死了!
天下除她袁洛星之外,还有哪个能与祁云澈比肩?
皇后哪个去做无所谓,她只想要他!!
……
云昭八年,六月,圣驾前往东都避暑。
临行前的一日,天将暴雨,尤为未时下得最猛烈。
瓢泼大雨狂肆而来,势要将整座城池的污秽冲刷洗尽一般。
袁洛星笔直的跪在太极殿外,还是那个位置,雨水早已将她周身淋湿,飘摇的风雨中她看上去渺小脆弱非常。
为她撑伞的奴才被她轰走了,雨太大,四下不见人影,只有倾盆的雨声交叠,雨滴不断打在身上,竟有些痛感。
她倔强的跪着,身上温度渐失,越发的觉得冷了。
自小,她从来没有为哪个这样轻贱自己,可她认为值得。
哪怕留存一丝念想也好。
她总是期待着有一天能以诚意将他打动。
就在这时,殿中有一影缓缓行出,闯入她的眸中。
袁洛星惊觉抬头,却见是个穿着宫装的女官,那女官姿态轮廓于她早就熟悉,来人竟是她……
只见幽若举步优美的迈出高高的门槛,把手中那柄绘了彩绘的油纸伞撑开,提着裙角,走到她的面前。
蹲下,同时以伞遮住袁洛星,为她挡去片刻风雨。
“贤妃娘娘此举实在感天动地,幽若见外面暴雨不绝,都心疼了。”
听听这语气,再看她那张小人得志的脸孔,袁洛星冷笑,不语。
幽若出来就是为了奚落,见人不开口,她接着再道,“奴婢方才在陪皇上下棋,对弈一回悔了好几步,最后还是没赢,唉……”
她佯作自恼的叹了口气,眼波流转,又露出笑意,“不过还好,皇上说来日方长,只要持之以恒,总会有所精进,奴婢便求皇上每日都与奴婢对弈一次,你猜,皇上可应了我?”
袁洛星还是不说话,只与她相对的眸子里,慢慢的渗透出恨意。
幽若淡淡的撇嘴,觉得她不说话是很淡然无味。
不过不打紧,她自得其乐,“想来让皇上与奴婢下棋,可比让皇上原谅贤妃娘娘要容易多了,故而皇上自是应下了,娘娘,您说您这是何苦?毕竟……”
她抬手自傲的摸了摸自己的脸庞,娇笑,“您没有一张与先皇后相似的面皮呢。”
说起这张她曾经主宰她生主宰她死的脸容,此刻她兴趣尤为浓厚。她好奇的问袁洛星,“听说娘娘与先皇后一起长大,不知娘娘看来,奴婢与先皇后到底有多像呢?是眉眼还是神态?可奴婢又听淑妃娘娘说过,先皇后性情与奴婢全然不同,她说了许多,依着奴婢觉得,一言蔽之,便是太软弱了,其实奴婢先在这宫里也害怕得紧的,可适者生存,奴婢只能狠一些,娘娘您觉得奴婢做得对吗?”
言罢,袁洛星不恼,反倒不屑嗤笑了声,“你以为皇上不知你的心思?你算个什么东西,就算仗着一张和慕汐瑶张得相像的脸能得到皇上一时宠爱,那份恩宠却不是给你的,你永远都只能做个替代品!”
“聊胜于无啊娘娘。”幽若温言细语,状似极有自知者明。
“奴婢自然晓得,可皇上喜欢纵着奴婢,连奴婢说想出来透透气,看看贤妃娘娘,皇上都将这把伞交给奴婢呢。”
他都知道,可他愿意。
他宁愿纵容一个长得像慕汐瑶的贱婢,也不愿多望每日跪在太极殿外心心念念的袁洛星一眼!
何其可悲!
说着,幽若望见她有了痛苦之色,摇头啧啧出声,“上元节那日,娘娘若没有对奴婢赶尽杀绝,奴婢又怎会死死抓住皇上这根救命稻草?”
“那日的事不是本宫做的!”袁洛星激动起来,压抑在胸口的窒闷几欲呼啸而出。
不是她,不是她,不是她!!!
幽若下意识的往后退避半分,却丝毫不见惧色,“就算不是娘娘也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如今皇上宠谁。”
攥紧了双拳,袁洛星咬着泛白的唇瞪视她。
幽若一诧,“娘娘在恨奴婢?”
早知今日之事,何必当初所为?
“幽若,你别高兴得太早了!”咬牙切齿,袁洛星不知是被她惹怒,还是在嫉妒。
她浑身都在颤抖,先前还觉周身冰凉,此刻胸腔里却是要烧出让世间一切灰飞烟灭的炙炎来!
恨不得把所有积怨都化成诅咒!
“你所得的一切皆因你的脸貌,要让本宫说,你比慕汐瑶差得太远!连她的丝毫都不如,还妄想做本宫的对手,打击本宫?”
她昂首一笑,虽还跪在雨水浸没的坚硬地砖上,姿态却高傲如云端的神。
“本宫身来高贵,千万宠爱于一身,你有什么?你也配和本宫比?!”
幽若站了起来,居高临下的凝视她,眼色里尽是怜悯,“纵使娘娘万千宠爱,可皇上不宠你,你也只能算做是后宫里的可怜人,仅仅是奴婢一张似了先皇后的脸,就已经将你比下去了,否则,今日陪皇上下棋的人就是娘娘,而不是奴婢了。”
袁洛星一阵虚脱!
只是这样一张脸,只是这一个假货,足够将她比下去。
那么慕汐瑶呢?
她在祁云澈的心中到底有多重?!
盈盈转身到一半,幽若想起了什么,“忘了告诉娘娘,奴婢出来还有一事,明日东都之行,不得娘娘的份,你可知为何?”
袁洛星抬脸看她,被雨水冲得发白的脸上狼狈不堪。
她嚯的开怀笑道,“因为奴婢不喜。”
她不喜,故而祁云澈便将袁洛星从伴驾的名单中除去,便是这样简单。
你可知世间最痛是为何?
生不得?死不能?还是执念太深,求却求不得所愿……
嫡女策,素手天下;结局篇(二十):不爱我,就去死
七月流火,暑热却不见消退,东都皇族的避暑圣地忘忧山上,不闻夏蝉鸣叫声。爱睍莼璩
月中,自圣驾到来数十日,除了次日皇上在入猎场前露了面,之后就一直呆在璞麟殿,几乎不曾出去。
流言漫天,私下里沸沸扬扬。
都说女官祸君,成日在殿中还不知道是如何勾丨引皇上的。
又多人为左相鸣不平,贤妃娘娘接连数月跪在太极殿外,却因为那女官一言,皇上就将她从随驾的名单出除去辂。
痛心疾首啊……
山下,自京城来的车马将将过了侍卫军的严查,这是自京城来的最后一队车队,里面全是与皇上备用的物件,其实是很少用上的,但规矩在这里,历代先帝都一样,不能轻易坏了。
这便也给了袁洛星乔装前来的机会嫘。
她打扮成六局女官坐在马车里,等待一个机会。
而此时,山上帝王的寝殿中,祁云澈正陷入久违的梦境。
自冬月那此以来,已相隔了半年之久,曾经他对频繁的梦厌倦抗拒过,可当他再不发梦,一天,两天,一月,两月……
他开始渴望重回梦中,甚至在梦里的无力,心口的揪痛感,都让他怀念。
至少在那里能望见一个鲜活的,敢爱敢恨的慕汐瑶。
他想知道在权利的争斗中她能否得偿所愿,是否她与另一个自己再度相爱,一定会的……他相信那个祁云澈不会轻易将她放过。
吃味和计较,期待和抵触,反复的情绪中,梦却迟迟不来,他越发焦躁,不愿见任何人。
直至这天傍晚时分。
先是在宫里,冷绯玉竟做了说客,把汐瑶许了愿的竹笺亲自送还与她,还……替云王说了不少好话。
之后便到了忘忧山,第一夜,她就遭了袁雪飞的算计。
不过这算计说来实在太称了哪个人的心意。
漆黑的房间里,一场对峙,那个祁云澈险些强将汐瑶的身子要了去,关键时,身在戏外的他听到她声泪俱下的说,你从来就没有爱过我!
那一刹,剜心的痛楚在他体内蔓延开。
他知,汐瑶的这句话是在对哪个说。
后来发生的那些,祁云澈只能看着,嫉妒着并非是他的那一个自己,品尝着被她痛恨的滋味。
曾经一时,他以为让汐瑶回到那个十年前是天注定,天要送她回去与他重新再爱一次,以此证明他们如何都会在一起。
然而祁云澈亦是深深的恨着她的。
恨她死过一次之后才晓得争取,恨她没有在与他相守时坚强果敢些,更恨自己没有将她保护好,亲手把她送给十年前的自己。
画面继续翻转,深夜星空辽阔,她坐在静谧的小山坡上任由山虫啃咬,她对冷绯玉说起前世。
他还在的这一世,却是她回不去的那一生。
她脸容平静,连语气都没有太大的起伏,最后她说,前生,他是我的全部,他不要我了,我便死了。
……
猛然惊醒——
睁眸,高而深的殿顶赫然入眼,一片至深的漆黑,周遭沁冷的微风拂过他爬满细汗的脸颊,胸口的窒闷令他每一次呼吸都是痛!
他醒来了,冰凉的榻上,他还是一个人。
梦境里的画面盘旋翻转于眼前,耳边是她不断的重复……他是我的全部,他不要我了,我便死了。
他不要我了……我便死了……
“汐瑶……”睁着空洞的双眸,祁云澈喃喃自语,沙哑晦暗的声线在空气中摩挲着,轻轻的回荡在无情的寝殿中。
无人应他。
体内气血再翻涌,无形中有什么将他挤压得窒息,难以强忍,喉头忽地腥甜,他撑起半身,冷不防猛地呕出一口血!
“皇上!
!!”
立在远处的幽若被吓得惊出了声!
自祁云澈入梦后,她就一直在这里候着,刘公公有过交代,切莫扰了皇上安神。
便是听到他梦呓连连,望见他紧闭双眼痛苦得如同困兽,他想从爬满荆棘的囚笼里挣脱,却只挣得满身的伤痕。
他在梦里吗?那些梦都是真的吗?
汐瑶,那是先皇后的名字。
她分明听到他说,不要恨我……
不要恨我。
语气里满是请求和不舍。
不要恨,他是那么爱她,可不可以不要恨。
举步靠近去,他顺势向幽若望来,一眼,俊庞上先不可思议的惊动,继而是抗拒,不确定,害怕……恨有,爱亦有!
祁云澈的嘴角还有鲜血,分明的五官俊美无匹,却也苍白得近乎脆弱。
幽若被吓到了,在她心里,皇上是这样强大的人。
她见过他嗜血成狂的一面,便打心底以为他无坚不摧,强大得足以肩负整个天下。
然而她错了,他只是一个失去所爱的可怜人。
偏生这时刘公公去布置御膳,而鬼大人也不知去了哪里,其他的死士都在外殿,只有她在此处。
望着他受伤又防备的模样,疏离的眼神里满是不确定,幽若仿佛被他的痛所感染,汨汨的流下泪来。
她小心翼翼的走近,试着解释,“皇上,奴婢是幽若,您刚才做了噩梦,不要怕……”
不要怕,他并非一个人。
蓦地,祁云澈眼中清明了少许,蹙眉间渗出一抹极狠厉的颜色。
幽若被骇得止步,僵滞在他数步开外不敢再靠近。
热泪不断的从她眼眶里涌出,止都止不住。
她想,这时候他应该是不愿意见到她的吧,毕竟她不是先皇后,而这张脸,她终于知道单是一张这样的脸容,已经足够让他万分心痛。
转过身去背对,抬手胡乱把脸擦干净,虽大不敬,但她知道,彼时如此要好些。
“皇上,您方才呕血了,奴婢去请关御医来好吗?”
呕血可大可小,连她都有所意识,怕是心疾难医。
不得回应,她心急火燎又不敢表现出来,想想再道,“要不……把淑妃娘娘请来?”
僵默了良久。
祁云澈再开口时,已然恢复了往日的冷漠,他冷而绝对的下令,“出去!”
冰冷的驱逐让幽若噤若寒蝉,僵僵的迈着步子往外走,不敢多耽搁片刻。
又在她走出没多远时,再身后警告的声音响起,道,“朕咳血一事,不准与任何人提起,明白了吗?”若说了,下场无非是她小命不保。
虽他未明说,这重意思幽若也从他话语里听了出来。
幽若欲言又止。
劝?她怎可能劝得住。这世上怕无人能再劝得了他了。
呆了一瞬,她低首,“奴婢知道了。”
……
夜至。
鬼宿自山下归来,与祁云澈禀告了些什么,晚膳时刘茂德照样伺候着,无人晓得傍晚发生的事。
祁云澈安静的用完膳,一边饮茶,一边翻阅奏折,看似同以往不得两样。
幽若心里记挂着他呕血的事,却哪个都不敢说。
直至夜深,子时。
祁云澈忽然有了动作。
他起身来,刘茂德还没来得及问他可要用些茶点,已见他直径往殿外行去。
见状,鬼宿默默无语的跟上,从不多问。
谁想祁云澈轻一抬手,只道,“不用跟了,朕想一个人。”
众人皆微怔。
这么多年,鬼宿犹如他的影子,不用跟随的时候少之又少,终归是发生了什么事,谁也想不出个所以然,只觉蹊跷。
可祁云澈怎会与他们多有回答?留下一语,兀自离开璞麟殿。
他刚走,殿梁上就有人奇道,“爷是怎么了,竟然连鬼头头都不让跟?”
另一个放了大心的声音道,“大抵是人都有想要自处的时候,爷神功盖世,你们说呢?”
上面众声音纷纷‘嗯’声附合。
幽若听着,晓得他们也和自己一样以为皇上身为天子,身为一国之君,就真的有铁墙铁壁,就真的刀枪不入,百毒不侵。
恍然回身间,没征兆的触上鬼宿那对淡薄冰凉的眸子,她一惊!
“你知道什么?”
话将问罢,幽若怔忡。
说出来?还是要保着自己的命?
想起皇上痛苦的模样,她几乎要哭啸起来,跪地便道,“鬼大人,刘公公!皇上早先时候……咳了血。”
……
顺着山路,挨着望月峰旁侧的另一座山峰,这条路不得太多人知晓,就算晓得,也定不知那个地方。
祁云澈有许久没走了,这一夜,他缓缓的走在路上,竟然发现记忆变得有些模糊。
上一次来时,汐瑶还蹦蹦跳跳的走在他的前面,催促他快一些。
她心无城府的笑容对他展露无疑,离开了皇宫的只顾,离开禁卫军的重重保护,只有他们两个人时,她快乐得如同在林间飞翔的鸟儿。
止步在道路的分支,他犹豫了许久才想起是该走哪一边。
他忘记了很多事,却记得他要去的那个地方有漫天的萤火星海,美不胜收,曾让她十分喜欢。
那么,回到了十年前的汐瑶,那个祁云澈可有带她去?
她定知道那里,又是一个与她故弄玄虚的机会。
那个她,也已经与他记忆里的慕汐瑶不同了。
他一边行着,过往的回忆和梦境相互交织,虚实难分,仿佛他去到了那里,兴许就能真正见她一面,就能触碰她。
那是他们两个人的秘密,纵使,而今只有他一个人去。
可当他走入,再转近那方空幽的天地,期待中的一切都没有了,原本蕴藏在他眼底的唯一的光瞬间黯然。
黑。
眼前一片漆黑,没有星海,没有萤火虫,他心下一阵刺痛,抬头看向头顶的苍穹,这夜无月,仍旧是黑暗无边。
寂寥而空幽,仿佛世间只剩下他一个人。
他被遗弃了。
置身在漫无边际的黑暗中,无止境的沉沦……
霎时心中再无念想,仍旧是早就习以为常的绝望漫天盖地的席卷而来,将麻木的他包围于其中,霎时,他又好似有所意料。
汐瑶没有了,这里自然也就再没有了。
他呆滞的站着,许久许久没有再动,怕是无人再来的话,他会变成一块石头。
直到身后尾随的人再沉不住气,主动现了身。
“失望吗?”袁洛星笑着问,语气里不见得意。
她早就知道这里,因为她悄悄的跟随过。
或许那一次有慕汐瑶在,故而祁云澈没有多加计较,也或许是他身边有了那个女子,任由一身绝世武功,眼里一旦只有她,就再不想看别人。
但今夜,袁洛星敢肯定,他一早就知道她跟了来。
不得他回应,她又自嘲的笑了声,道,“你不想知道为何会变成这样?”
这里的美也曾震撼过她,只可惜无人与她分享。
她像是个窥探别人秘密的无耻之徒,只有在夜色最深时鬼鬼祟祟的来到此孤芳自赏。
自欺欺人的安慰,不过是一片萤火虫罢了,她也晓得了,就不再是只属于祁云澈和慕汐瑶两个人的秘密。
后来慕汐瑶死了,再来东都,她是皇后,她想他那样宠自己,每日都盼望着他会带她来。
可是她等了一天,两天,等来的却是粉乔那个贱人做了淑妃!
于是那夜,她一把火将这里烧得干干净净!
望着眼前背对自己的男子,袁洛星眼中痴迷不减。
然,由始至终,他留给她最多的也不过是这令她一再憧憬的背影罢了。
任由她如何努力,哪怕是不择手段,无所不用其极……
结果,显而易见。
祁云澈终是不语,全在袁洛星的意料之中,她不靠近,只自顾的开口道,“我自小和汐瑶姐姐一道长大,我自认比她貌美,出身比她好,家势比她大,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听到爹爹与娘说过,将来我是要做皇后的。”
不管皇子是哪个,皇后之位,非她莫属!
袁洛星始终这样相信着,她与生俱来就不同寻常,国子监里围着她打转的公子哥她一个也看不上。
因她成痴成狂的陈月泽,她更没多与他丝毫机会,哪怕是她那表哥祁煜风,她都嫌他性子阴冷了些。
只有皇后的位置让她向往。
“天烨二十七年,先皇在千秋节上赐婚你与她,那时我还在心里自得其乐过,你母妃身份不详,自与皇位绝缘,我一直以为继承皇位不是明王就是煜王,或者璟王,说来……是我目光短浅了。”
朝中瞬息万变,她哪里参得透。“可是没想到,皇上驾崩,京城戒严,老定南王搬出先皇遗诏,竟是在你回宫那年就有,之后,我才晓得你乃蒙国女皇与先皇所生。”
两皇之子,无比尊贵。
那时,袁洛星虚荣心作祟,猛然察觉了云王的好,猛然,她反映过来,他为帝,那慕汐瑶便顺理成章的做了皇后,抢了属于她的宝座!
一开始,她并不爱这个男人的。
“我自认哪里都比她好,却只能以三大望族之一的身份入宫为妃,还是四妃中最低的贤妃!你说,宫中五载,她哪里有母仪天下的样子?她哪里有资格坐上凤椅?!”
说到此,袁洛星情绪有些许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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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向那背影走近了几步,目光中带着急切,只求一个答案。
于是在音落之后,祁云澈淡然,不可置否,“她确实不该做皇后。”
可他是祁皇,有什么办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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