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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蓝彼岸-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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拒绝回想的对象。现在心情已慢慢平静,有些片段便不由自主地浮上心头。
  还想再出宫一次。这次不要那么狼狈,而是放下防心,好好地去看清这世间的万物。
  身后,文秀走了过来,为立于廊边的李汐添上一件长袍。
  “公主,别站太久,小心着凉。”
  “嗯。”她拉了拉外袍,接过文秀递来的香茗,轻啜一口,道:“文秀,你觉着宫外好玩吗?”
  “有公主在当然好玩啊!若是像上回一样的沦为乞丐,文秀可是委屈死了,压根没心想‘玩’的事。”
  “我想出宫。”李汐眼神幽远地飘向远处。
  “招驸马了不就可以搬出宫了吗?反正文公子也蛮殷勤的,且他自己也有府邸,招了他,岂不两全其美?”
  “文秀,你喜欢过一个人吗?”
  文秀的脸忽而一红,垂了下来,“……嗯。”
  “如果文志和无权无势无才无貌,你还会继续喜欢他吗?”
  似乎是震惊于内心的秘密被猜中,文秀讶异地一抬脸,“那……他还有什么好让我喜欢的?”
  “如果我们相遇时,我只是一名狼狈不堪身份不明的女子,你还会愿意和我做姐妹吗?”
  “公主,你的问题好怪……”
  “不会,对吗?”李汐浅浅一笑,“同样,如果你出身贫寒,我也不会招你为贴身侍女。我们是皇族、贵族,理应高于众人,理应挑剔傲慢,不是吗?”
  “自是如此。”文秀费解地看着她,“公主觉得不对吗?”
  “所以如果我想招个平民为驸马,会不会一声附和也没有?”李汐蹙了蹙眉心问道。
  “天!皇族中怎可混入平民血统?!公主,这事怎么可能呢?!”文秀闻言惊叫。
  “我不相信有我办不到的事。”
  “公主!”
  “好了,我想安静一会,你退下吧。”
  “……是。”文秀虽还有话想说,却仍是向后走入屋内了。
  “文秀。”她又开口叫住她。
  “在。”
  “把我榻上和椅上的貂皮全烧了。从今而后,东宫不再用貂皮,不受进贡了。”她在实现对他的承诺。仿佛如此,他也会实现对她说的那些话,再次走到她的眼前来。
  “是。”不再问为什么,谁都能感觉到李汐的沉郁,文秀只是默默地退下。
  一连三个月,云浩山庄名医聚集,穿梭来去。久封的后院打扫得一尘不染,来往之人却都是满面愁云。
  又是一名在江湖上久负盛名的大夫沉着一张脸从后院中走出。才一出来,连话还没来得及说,便被一干焦急人等团团围住,而他却除了摇头还是摇头。
  “你这是什么意思?!妙手回春的名号挂假的啊?治不好我三弟,要你的命!”江冱一脸凶相地扣住大夫的前襟,红着眼威胁道。
  “好了,二弟。”宫翔见大夫都快吓得腿软了,忙劝开江冱的手,沮言问道:“大夫,三弟受伤至今,日日呕血不止,我怕再这样下去他会……”话已至此,宫翔的眼眶也红了,“只要能救他,我们不惜任何代价。大夫,三弟他才十九岁,求你想想办法……”
  大夫正欲播头,只瞧得江冱的凶脸,忙缩了回去,只得叹道:“秦少侠坠崖之前已中软功散之毒,之后又重创五脏,伤及六腑,还未及时送人医治,能存活至今,已敷万幸。本来这个伤,只要还有一口气在,老夫也有把握救活,但他脉象中却另有一股阻力,积郁于胸。不是老夫不救,恐怕只是秦少侠怀有心结,存心求死啊!”
  “你放屁!三弟怎会求死!明明自己医术不精,倒还有脸赖在病人身上!看我不宰了你!”江冱说罢便要动手,却被宫翔阻下。
  “还请大夫留于府上,宫某必以礼相待。”在宫翔的相邀下,这已是第三十一个住入云浩山庄的名医了。
  “宫庄主客气了,老夫自当效劳。”医者父母心,大夫没与江冱计较,仍是诚恳地叮咛道:“若真想救令弟的话,不防先解其心结,那才是根本。”
  “多谢大夫。”
  而一旁的江老太,在这一来一往问,早已哭得稀里哗啦了。
  “都是我的错……”
  “当然是你的错!”江冱找到了出气筒,便毫不留情地转移目标,将炮口对向江老太,“老太婆!你好歹毒的心肠!为了那区区几两银子便下毒害我三弟!知道他有难,连向我报信也拖拖拉拉,害得我三弟差点一命呜呼!我没有你这样的阿婆!我不是你江家的子孙!你给我滚!滚得越远越好!”
  “二弟!”宫翔已快被这混乱的一团逼疯,失控地大声了起来。
  “哼!”再狠狠地瞪了江老太一眼,江冱才生硬地扭头走入了后院。
  “阿婆,二弟性子急,别见怪。”宫翔安抚她道。
  江老太却早已泣不成声了,“是我……冱儿骂得对,我不该仅凭一面之词便信了他们……那两个娃儿,一看即知不是坏人……”
  “这不是您的错……”宫翔像意识到了什么,猛地警醒过来,“什么?您刚才说什么?两个人?您是说,还有一个人和三弟在一起?!”
  “是个出奇漂亮的女子,他们那么恩爱,一定是那孩子有了什么意外,他才会无求生之念的。”江老太也有点明白了,忙点着头分析道。
  “女子?恩爱?!三、三弟和一名女子在一起?!!”宫翔的眼倏地瞪大,他猛然间握住江老太的手,急切地问道,“那女子是谁?和三弟是什么关系?她现在在哪?”
  “这……我也不大清楚,只听得那些当兵的唤她‘公主’,和你三弟挺亲近的,像对夫妇一般。那些兵士像是来抓她的,说了一大堆让人听不大懂的话……”
  “公主?!三弟怎会和那些人扯上关系?那,她是哪位公主?”宫翔追问道。
  “这就不知道了。”
  此时,江冱一脸慌乱地从院内横冲出来。
  “大哥!不好了!三弟不见了!”
  “大夫刚走,怎会就不见了?!”
  “不知道!我找遍了后院,人像是凭空消失了,”
  “快、快找!应该不会走太远,我们分头去找!”宫翔急忙道。
  “好!”
  “等等!”他忙又叫住江冱,“往皇宫的方向追去!”
  “是!”
  看着江冱急速消失的身影,宫翔心头的隐忧又更深了。
  大风吹过,初秋的皇家猎场一片茵绿。
  这儿是场外扎营的地方,只有一望无际的草坡,和前方隐隐可见的树林。
  此时,设有喧鼓,没有战马,没有成队的士兵群臣,只有静。只有李汐一路沉默地带着文秀,在这无人的草地上,拉高了长长的风筝线。
  只是突然想放风筝,她便来了。没有过多的理由,想到了,便这么做。不想再看见宫中那些虚伪讨好的脸,不想再面对文志和的苦苦纠缠,她想得到一份宁静与祥和。
  这几日,由于文志和的频频走访,父皇与母后也开始注意到了。三天两头来东宫对她说些文志和的长短,一心想促成这段姻缘。
  她不知道,她真的不知该如何决择。想就这样闭上眼睛,随波逐流算了,但心头仍有重重顾虑。文志和于她而言只不过一个道具,如果招了他,能令父皇母后他们高兴,而她自己又能顺理成章地搬至宫外,又何乐而不为?但她却始终下不了决心。
  这一生,只想将一个男人贴上她的标签。
  只有一个而已。
  风筝,升到天上,那是她流不出的泪水,也代她更接近蓝天。
  “公主,风大了,我们回去吧。”文秀在身后不远处轻轻地劝她。
  李汐没有回头,她一手提起自己长长的裙摆,一手执着长长的线筒,开始一小步一小步慢慢地向前跑。
  她想逃脱这无谓的宿命!她不要被拘禁!她不要去屈服!自由原是如此容易,只要想,就可得到。问题是她是否真的渴望自由?!
  大风吹起她的长发,如一只温暖而冰凉的手抚过她的面颊。
  为什么不敢争取?为什么吝于给别人哪怕一点的冲击?如果她的生命中真的非他不可,那么即使他是死了,她要的也只有这一个!
  她所害怕的,不正是这一点吗?
  害怕面对他或许已经不在人世的事实。
  风筝线,蓦地挣断了。
  如她心中久久紧绷的弦,也断了。
  全身的力气似在这一刻耗尽,她停下了步伐,怔怔地看着那断了线的优美身影缓缓地朝远方的林子飞去。
  他真的会就那么死了吗?那个曾经紧抱着她的男人,那个在雨天说着要陪她到最后的男人。她还记得他那冷漠的表情,第一次因她而笑时的腼腆。怎么会就这么不存在了呢?她明明还记得的!
  可是,那天他吐了好多血……
  李汐的眼眶湿了。
  她不想让他之外的任何人看见她软弱的泪水,所以她一步一步地朝林子的方向走去。
  她要拾回那只遗落的风筝。
  身后文秀的声音飘得好远,她已什么也听不见了。只有那风声,和着青草的芬芳,就像那个山洞里在他怀中醒来的早晨。
  “仲尧……”她的声音很低很哑,如同她迈入林中的步子一样沉郁缓慢。
  树梢被风拂动,传下抄沙的声响。静谧中,又有着别样的浓厚哀伤。
  那只已被挂破的风筝,就这么静静地躺在地上,十分显眼的地方。她走近它,拾了起来。茫茫然地看着它半晌,她正欲往回走时,视线却突然定在一处不动了。
  这是一只蝴蝶风筝,翅膀上涂了十分艳丽的颜色。但她依然可以确定,完好的那片右翅上绝对没有上这么一块手指大小的深红色。
  她伸出手,在那块类似血迹的地方轻一抹过,凑到鼻子轻嗅。是血,不但是,而且还是刚刚才流出来的血。
  李汐忽而涩涩地笑了,自言自语似地轻道:“不愿见我吗?那又何必帮我拾回这破东西?”她随手将风筝摔在了地上,泪水径自滑落,“秦仲尧!你这个懦夫!你知道我有多难过多担心吗?去他的骄傲!给我看到你的病态又会怎样?!你说话啊!为什么不见我?!为什么?!”
  文秀一来,便见李汐像个疯子一样地在林中又哭又喊,惊得忙上前拉住她,“公主,别吓文秀啊!您怎么了?”
  “别管我!你退下!”她用力将文秀推得远远的,不愿被人看见自己的失控。
  “公主!文秀不会退下的!你最近实在是太反常了,奴婢不能不管!如今,也只剩我一人在您身旁伺候了,若您有个万一,文秀要拿什么脸去见地下的姐妹啊……”说着,文秀不禁也哭了起来。
  “……好了。”深吸了口气,抹净了泪水,李汐拍了拍文秀的肩,“我没事,走吧,回宫。”
  “公主……”
  “真的没事。”她勉强一笑,“回宫之后,我会招驸马。”
  “公主?”
  被文秀挂着泪水的惊愕样给逗笑,李汐不禁爱怜地拉她起身,“相信我,嗯?”知道他或许还没死,心头大石已放下一半了。
  文秀点点头,利落地扶着她走出了林子。
  她们走后,一声轻咳由林中传出。秦仲尧消瘦的身影由树后步出。他一手撑着树干,一手捂着胸口,面色惨白,眼睛却仍执着而深情地看着她离去的方向。
  喉间又是一甜,一口鲜血再次落上他早已血迹斑斑的前襟。
  瘦弱的身子终归还是撑不下去,如同一片秋日的落叶般,沿着树干缓缓地倒下,躺在了地上。
  一动,也没有动。
  第九章
  “我要招追风剑秦仲尧为驸马!”
  李汐此言一出,东宫之内刹时陷入一片死寂。皇上是眉头深皱,皇后的眼睛蹬得老大,李镇远则是一脸怒意,文秀是早给吓傻了。
  半晌,还是皇上最先打破了沉寂。
  “天珍吾儿,文家公子有何不好吗?”面对爱女,他即使再震惊发怒,也不想直直地发泄出来。
  “他在我眼里,什么也不是。父皇,此生女儿只嫁一人,绝不考虑其他!”李汐不威不惧,一脸坚定坦然。
  “简直荒唐!”李镇远拍案而起,怒道:“身为天朝第一公主,竟招个江湖草莽为驸马,皇族将以何面目面对天下百姓?!”
  “皇族的威严无可动摇!正因为我是公主,所以才该拥有更大的自由,如若连选个驸马也缚手缚脚,那么,再多的名号也只不过是让我成为一个被愚民景仰的泥菩萨罢了!”
  “你是公主!”见她还嘴,李镇远更是怒火攻心,“你的一言一行都代表着皇族的身份!一个女人,要什么自由?是谁教给你这么低俗的念头?!”
  “女人为何不能有自由?低俗的是你那种迂腐思想才对吧!诚如你所言,我是公主,我是一个为了天朝安危跋涉千里的公主!身为皇族,我做得还不够吗?还不足以要求得到一份报偿吗?皇族?非得像那些荒淫无度的妹妹们一样才叫不辱没皇族的威严?!”
  “你!……”李镇远还有话说,却被皇上止住了声音。
  “镇远,你先退下,此事朕自有定夺。”
  “……是。”既然皇上都已如此一说,一向敬重天威的李镇远也只有捺下性子,安静地退下了。“天珍,父皇自不会像你堂哥一样责骂于你,但你可知,这种要求确实荒唐?”皇上温言问道。
  “女儿知道这不合常理。”李汐恭敬地往地上一跪,“求父皇成全。”
  “既知不合常理,父皇又该如何成全呢?”
  “父皇的意思是,此事断无可能?”李汐并未失望,只是一脸平静。
  “并非如此,但必须要有个名正言顺的理由。”皇上无奈一笑,“虽然偏袒爱女,但天下人也是得唬一唬的吧?”
  “没有他,即无今日之天朝。女儿落难,是他救我,也是他送我至关外。”她有心地隐下了一部分事实没说,只怕会横生枝节。
  “哦,那他便是咱们天朝的大恩人了,不赏不行哪!好,干脆送上女儿给他,怎样?”皇上一笑,向李汐敞开了怀抱,“这下总该能静下心来告诉父皇,你是为何非他不嫁了吧?”
  “是呀,怎会识得一名江湖客的?他现在人在哪?对你可好?”皇后一得到空闲便不停地问,生怕错过了些什么。
  李汐趴在了皇上怀里,开始一点一点地向他们说着与他相遇之后的点点滴滴。听到最后,已感动得皇后热泪盈眶,只有李汐的眼神仍是淡淡的,心中仍然有着一层隐忧。
  三天后,举国上下,大贴皇榜。第一公主天珍招追风剑秦仲尧为驸马之事已传遍大街小巷,无人不知晓,无人不议论。有义愤填膺的,有欣羡不已的,有欢心雀跃的,还有立志追到其他几位公主的。
  皇族的傲慢被打破,天珍公主的平易近人又博了美名,百姓与皇族的关系,无形中又亲切了不少。李镇远的忧虑并未发生,百姓不但不觉皇族身份下降,反而更为拥护君主。赏罚分明,与天朝有恩者,必有重赏!
  人云尔尔,其实都无甚紧要,重要的,还是局内人的心境。
  得此一消息后,云浩山庄又较往日更为热闹非凡,天天有大堆人来登门询问秦仲尧的下落,令几位当家之人烦不胜烦,索性赶人关门了,落了个清静。
  不为别的,自上回在猎场找回秦仲尧以来,他的身体是更为虚弱了。对于他在云浩山庄一事,也只好向外界保密,以免不必要的麻烦。
  江冱赶走了最后一批人,正怒火冲天地踩人大厅,就见宫翔一脸深沉地坐在主位上。
  “累死了!”江冱一屁股往椅上一坐,大口地喘气。
  “二弟。”
  听闻宫翔口吻有异,江冱茫茫然地抬头看他,“大哥,是不是三弟又……”话语未毕他便急忙起身,却被宫翔示意坐下。
  “刚刚张大夫看过三弟出来,说他已无能为力了,除非三弟自己有求生之念,否则郁气不散,天人难救。”宫翔敛下了眸子,低下声音,“兄弟一场,我这个做大哥的总不能眼睁睁见他死去。但为兄武艺不精,只有请二弟冒这一次险了。”
  “大哥!有话尽管直言!我江冱为了兄弟,是豁出去了!”江冱胸脯一拍,豪气干云。
  宫翔点点头,走上前来,“先前听了阿婆的话,我已有几分怀疑。而今皇榜大贴,我想,那天珍公主必定是和三弟有段渊源,或许三弟的伤和心结也都与她有关。且不论三弟是怎么与皇族扯上关系的,但至少试它一试!”
  “怎么个试法?”江冱浓眉一蹙,心下还是不敢相信秦仲尧真和个公主有什么不清不楚,还可能是为了个女人连命也不要了?真是英雄气短啊!
  宫翔眸色一深,定声道:“夜闯皇宫!”
  “公主,文公子又来求见了。”文秀顶着张木鱼脸,死气沉沉地说。
  “让他候着。”李汐坐在绣架前,专心致志地为一件黑色男袍绣上金领纹。
  见状,文秀不禁叹了口气,道:“公主,都五天了,世人皆知您的驸马爷是谁了,他怎么连个面也没露?反倒是文公子天天跑来献殷勤。瞧,这都什么时辰了,晚膳都用过了,他还来,也不怕惹人非语。”
  “甭管他,各有各的活法。”收了线,李汐站了起来,取下衣袍,细细地折好。
  “公主,这……是为驸马爷绣的吗?”文秀小心翼翼地问。
  轻点下头,伸手抚去衣身上的一丝细线。
  “驸马爷……他是个什么样的人?”能让公主为他至此,文秀不好奇是不可能的。优秀如文公子者都被拒之门外,那能劳动公主亲手为之缝制衣袍的,又将会是怎样的英伟?
  “烂人。”丢下她一个人,还自以为是地找也不来找她,他以为她是什么?没血没肝,不知道她早经习惯了他的陪伴吗?不知道她已经很累,只想让他抱抱吗?
  “没勇气,没担当,嚣张跋启,自以为是。死人脸,说话还不算话,连个剑也会忘掉的三流角色,小孩子气,一点历练也没有!”脸不红,气不喘,李汐将叠好的衣袍顺手扔在床头。
  而在一旁的文秀早已骇得目瞪口呆了,“公、公主,您、怎么会……那种人……”
  “像个傻瓜一样。”她蓦地静了下来,怔怔地看着映人的烛火,“总是自作主张。”
  “……公主?”
  深吸了口气,她没让自己在回忆中沉溺太久,“好了,让文志和回去吧,我不会见他的。”
  “文公子……真的一点希望也没有吗?”文秀担忧地轻问,“公主,如若驸马还未出现,别说公主,整个皇族都成了笑话。公主准备这么等一辈子吗?文公子他重情重义,不如……”
  挥手打住她未完的话,李汐沉下了脸,“你不会懂。那种一辈子只想拥有一个人的感觉。文志和的事你不用操心,想来你出身不低,已足以匹配他了,我不会让你陪我这么耗下去的。”
  “公主?!”她吓得连忙跪下,“公主,文秀不是……只是担心……文秀不嫁,文秀要一辈子都留在公主身边、侍候公主!”
  “不了,”她浅浅一笑,“你要代替彤欣她们以及我,去得到幸福呀。与你无关,是我太自私。只想到独占他,即使是你,也不愿分享。不管他最后是否回来,我都想在这里等他。一个人等。”
  这一刻,文秀忽然觉得公主的脸好安详,像一副优柔的画,仿佛什么都可以包容。不愿打破这样的圣洁,她静静地退了出去。
  房间,顿时空了起来。
  李汐走到梳妆台前坐了下来。铜镜中,那个美丽而忧郁的倒影,真的是她吗?是长大了,褪去了骄纵跋扈,还是因为得而又失的痛楚令她改变了?
  一径逃避过去的人是弱者,而她不是。其实很多事情需要的只是跨出那一步的勇气,无端的臆测只会令人不断地怯懦,最终一事无成。还好,她鼓起勇气向父皇他们坦白地说出了心里话。并没有想象中的难堪,也没有令母后伤心昏倒,真是大大地松了一口气。而定下心后,胸口却愈发空闷了。
  想着一个人!
  怨他,气他,想大骂他一顿。
  怎么就这么扔下她不闻不问?她拼命地告诉自己他不会有事,否则她又该怎么活下去?
  这世上,已经不再有让她牵肠挂肚的事了,除了他!
  除了想他,在不为人知的角落,她再也不愿做别的事了。
  窗外,廊上的灯火忽明忽暗。
  又是一日的完结。以后,还会有多少个这样的麻木日夜呢?
  轻轻叹息一声,李汐欲起身就寝。
  一阵劲风吹过,两道黑影利落地从窗口闪了进来,没有引起任何的骚动。
  “天珍公主吗?”一身黑色劲装,身形高瘦的男子低问道。
  “大胆贼人,竟敢夜闯皇宫,该当何罪?!”不惊也不慌,李汐气度雍容地披上一件外袍,冷声道。
  “大哥,瞧这嚣张样儿,怕是个公主没错了!”粗壮点的汉子说完便欲上前捉她,却被男子挡住。
  “草民宫翔,斗胆冒犯,请问你是否为天珍公主?”他恭敬地单膝点地道。
  “有事?”见他们似乎并无恶意,李汐也就懒得扯着嗓子叫巡夜的护卫了,索性头一点大方承认。
  “哇,那三弟还真是……”江冱借着烛光瞧清了她的模样,更加觉得不可思议了。那冷冰冰的三弟怎么与这般美丽的公主结识的?
  “公主可是招了舍弟秦仲尧为驸马?”宫翔见她点头,一颗心顿时悬到了嗓子眼。接下来,便只看她的反应了。
  秦仲尧。
  听得别人说出了他的名,这三个字立时如同钢椎一般地戳入她的胸口,令她不禁浑身一颤。
  “仲尧?你们是仲尧的……”
  “师兄。我是大哥,这是我二弟江冱,仲尧排行老三。”宫翔道。
  李汐闻言忙向他们行礼,“汐儿拜见大哥、二哥,方才失礼了。”
  “无妨,失礼的是我们才对。”
  “是呀!是呀!弟妹就别太挂怀了。”见她如此乖巧,江冱不禁爽朗地哈哈一笑。
  “仲尧他……是不是有什么事?”她忧心地问道。如果平安,两位师兄又何若夜探皇宫呢?若是失手被擒,可是满门抄斩的大罪啊!这么久了,他杳无音信,此时终于知道一丝眉目,心头的担忧反而更重了。
  “此处不可多言。”宫翔谨慎地探看了下四周,低问,“公主可否暂时出宫?或许可救三弟一命!”“救……仲尧?他怎么了?伤得很重?为、为什么不来找我?他到底怎样了?!”她的脸色瞬时惨白,紧抓着宫翔的衣袖追问。
  “说实话,情况很不好。还请公主随我们出宫见他一面,或许能有转机。”
  来不及细想就这样跟着两个来路不明且夜闯皇宫的男人走掉是否不智,她甚至连他们的一面之词也懒得怀疑。
  什么都无所谓了,只要能够再见他,瞩怕一面,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性,她也要赌赌看。
  即使筹码是她的生命。
  第十章
  明明没死。既然有力气到猎场去帮她拾回风筝却又不敢见面。
  她真的很气他,很想在他那张白皙的俊脸上留下深深的五指印,很想踢到他直呼痛,很想用力敲敲他那死不开窍的脑门子。
  在出宫的路上,她一直都这么想。管这死小子伤得有多重,她才不会给他半滴心疼的泪水,非先好好教训他一顿不可。
  可是,当她推开云浩山庄后院那间充斥着药草味的房间,一步步走近,直到看见那如同一张苍白而破旧的碎纸般静静地躺在被褥上的消瘦身躯时,双腿都差点虚软得一寸也动不了。
  “大夫说,三弟并非无法可治,而是他不愿让人医治。至此,所有大夫都只是替他把脉诊断,连伤势都不得而知。”
  宫翔叹了口气,又道:“虽说三弟从小就不大喜欢与人亲近,但此等生死关头岂能拒绝就诊?我想应该是如大夫们所说的,心结未解,无意求生。”
  “任性的笨蛋……”心结?他有什么心结?有什么会比活下来更重要?李汐走到床沿,小心翼翼地挨着他坐了下来,指尖轻轻地抚触他毫无血色的脸,“仲尧,醒醒,我是汐儿……看看我好吗……”
  那天她走后,他到底遇上了什么?为什么会伤成这样?那双有力的拥住她的双臂,只成了一架枯干的皮囊,曾激烈而狂热地吻过她的唇,只如一片风干的树叶。
  这真的是他吗?那么熟悉,又那么陌生。
  “仲尧,你别吓我!我是汐儿,我又回到你身边了,叛乱已经平定了,我不会再走了,你睁开眼看看我,看看我……”终于还是哭了出来,她失控地摇着他静躺的身体,“秦仲尧!你这算什么!耍英雄还是装可怜?!还说什么‘爱’,全都是骗人的!你没听见我叫你吗?!为什么不醒过来?就只是说说而已吗?你的诺言全都只是一时兴起说说而已吗?!”
  “公主,你别这样。”
  “再摇下去,三弟的身体准受不了了!”
  “受不了拉倒!他不是想死吗?让他去好了!反正他什么都不在乎,反正……”无语凝噎,她已是泣不成声了。
  一声嘶哑的轻咳,秦仲尧缓缓地睁开了那双久闭的眸子,看着她,“汐儿……别哭……”
  “三弟!”宫翔与江冱惊喜地异口同声。自猎场回来后,这还是秦仲尧第一次醒过来。
  “叫大夫。”李汐瞥开眼,淡淡地说完后,起身欲走。
  “汐儿……”他心急之下想拉住她,不料扯痛伤口,又呕出一口血来。
  无法再对这样的他板起面孔,李汐又湿了眼眶,在他身旁坐下,“你就是想见我难过,是不是?”
  艰难地摇了摇头,他哑声道:“我希望你快乐。”
  “骗人。”轻抚开他额前的乱发,她斥道:“为什么不让大夫看诊?为什么不让人医治?”
  他默然,别开了脸。
  “你在闹什么脾气,嗯?别的事任任性也就算了,干吗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
  此时,张大夫已提着药箱进来了。
  “乖乖躺着让大夫看,好吗?”李汐安抚地拍拍他的颊,温和地笑道:“我会陪你到最后的。”
  “不要。”他抿紧了唇,死盯着张大夫逼近的身躯。
  “少侠,让老夫……”
  “我不要你来治我!全给我滚!”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将床上的枕头扔了过去,砸到了张大夫的胸口。
  “仲尧。”李汐此时倒没有怒气了,只觉得心口像刀割似的疼。她抱住他,柔声道:“怎么了?哪儿难过吗?”
  “我不要这副身子了!我不要!”他推开她,像个孩子似的缩入床内,背对着她。
  “为什么不要?我最喜欢你这个样子了啊。”
  “不要再说了!”他逃避似的捂住耳朵,“我不想听!”
  “偏要。”她哽咽道,“秦仲尧,我喜欢你,我爱你,你要是敢再丢下我一个人,我……我……”
  “我无法保护你!爱有什么用?我连你也保护不了……要这样的身体又有何用……还不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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