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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蓝彼岸-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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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奇怪,只是走在他身后,她原先的不安与焦躁竟渐渐地平复了。莫名地相信,他一定可以带她走出去。
有些糟糕了。她对他,一丝厌恶也不再有,就为了他方才那默默转身的动作,一点点暖意,便这样渗进了心里。
只是个陌生的男人而已。
她不自觉地又看向他的背影,不禁无声地苦笑,
真的是很糟糕呵……
她发现这男人简直是天赋异禀。
从白天走到天黑,又从天黑走到天白,再从天白走到天黑,而现在又是白天了,她已跟了他近三个昼夜,他却连一口东西也没吃过,一步路也不用歇。至此,她还没死,也真不可说不是潜力无限大。
一路上总是昏昏沉沉的,只能模糊地看见他的背影,走到身体都已失去知觉,一点疲惫与疼痛都感受不到了。
她想,她还是可以一直这样走下去的,如果她的腿可以不再这么莫名其妙地软下去的话。
数不清是第几十次,她又跌入了散发着清香味的泥土中,而这次,她再也无法动一根手指头支撑着让自己爬起来,整个人像个被摔破的脏娃娃,就这么静静地俯跌在潮湿的土地上。
她要死了吗?
就这么死了吗?
身上的重担压得她喘不过气,她无一时忘却自己的目的,可是,似乎是真的到极限了。
极限……
不是吧?她现在还可以思考,现在还有精力唉声叹气,那又怎会连爬起来也做不到呢?
她不会死的,她只是累了,睡一下之后还是可以继续走的。可是,她却不敢合上眼。万一醒不来了呢?万一醒来之后他就不在了呢?
啊,是她的错觉吗?她竟看到那青衣男人转过身子,朝她走过来。
他的手上拿着一袋水,在她的身前蹲了下来,还是一脸的面无表情。
“喝。”
喝?喝水吗?哦,她是应该很渴了,他也注意到她需要食物了吗?
李汐眼神迷惘地看着他,用尽全身最后一点气力,掏出梁启给她的那袋银子,放在他眼前。她要赏赐他,虽然不多,但若有机会,她一定还要赏他更多。
她李汐,从不平白得人好处,更不欠人,而他现在送水的举动,无疑是要令她亏欠一生了。没有谁是要天经地义地帮另一个人的,天下怎会有白吃的午餐?以前的她要风得风,那是因为宠爱与巴结的人太多,而今日呢?他不知道她是谁,她只形同于一个路边乞人,他却递给了她救命的水!
真想好好看清楚他的样子,记住他的这双眼睛,可是头脑却不受控制地昏沉了起来。
跌入黑暗前,她只来得及给他一抹虚弱的笑。
醒来时已是夜晚。映入眼帘的是温暖的火光以及不远处他挺拔的身影。
他正在烤着一种像鸡的东西,浓浓的肉香传了过来,将她的肚子引诱得咕咕作响。从来不知道食物可以如此诱人。在宫里时总是有人随时奉上各种精致的食物,从没有过饥饿的感觉。直到现在她才知道,原来“饿”是这么难受的一件事。
“吃吗?”知道她已醒来,他便撕下一条烤好的鸡腿递向她。
“嗯。”她身子一动,立刻感受到全身上下椎心刺骨的疼痛,不禁低吟一声。
“哪儿疼?”见她受痛,他的眸光有一瞬间的变化,声音中也多了丝感情。
“……没有。”她勉强抑下不适,接过他手中的鸡腿,细细地吃起来。
他没再看她,径自以树枝拨弄着火星子。直到听到她不知第几次的压抑住的闷哼传来,他才终于放下了手中的树枝,坐到她身边。
翻开她的手心,上面布满了深浅不一的血口。她用带着这样多伤口的手撕吃东西,怎么可能不痛?这女人,还真不是普通的喜欢逞强。
他无声地接过鸡腿,开始一小口一小口地喂她。他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脑海里总是出现初次见她时那双似火的眸子,还有她将钱袋拿出来时的那个动作。心底那根从未被人碰触的弦,似乎已轻轻地被拨动了。对她,他的心情很复杂。
他的气息,顺着他的指尖,一点一滴地渗透过来,将她包围。有一种清爽而安心的感觉,还有另一种不知名的蠢动,令她的心跳蓦地急促起来。他似乎变得有点温柔,而她……已模糊了思绪。“吃完后我给你上药。”
他的声音好轻好柔,仿佛已快听不见了。他这么说,是代表会照顾她吗?不再敌视她、漠视她,他愿意接受她?
为什么?
梁启的话又浮现出来,
谁也不可相信!
是的,她不能拿天朝的命运当赌注。除了自己,她谁也不信。不论他对她如何,也不能说出自己的身份和目的。所以,他只会是一个过客。
过客。
不能走入她生命的人。短暂的交集过后,谁也不属于谁。他只是名江湖人,与她有云泥之别,本就该划清界限的,不是吗?
可是她的心,为什么会微酸起来呢?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斑驳地铺在已略显干燥的地上。树林像是没有尽头,永远蔓延在视线范围内,但越是走,地上的落叶却更多,天气也变得干爽了。
李汐记得书上有说,越往北,人烟越稀,土地则越干。而关外确定是在北的方向,也就是说,她已离目的地越来越近了?
算算日子,应该已走了七天有余,她已花掉太多时间,却不知何时才能走到。国家危在旦夕,使命像铅块一样压在她胸口,令她沉郁压抑。
抬首看了眼前面沉默的背影,李汐的眉心再次地紧蹙起来。自他上次为她上药以来,两人一路上再也没有其他的交谈。
她不喜欢这种感觉,似乎有些东西只是她的错觉与单方面的感受,而对他的想法却一无所知。这种在乎的感觉令她不悦,像位于劣势似的,却又无法去忽视他。明知自己现在大任当头,不该在无关的事情上花太多精力,但她却平生头一次恨起自己的不争气来。
在宫中长大,鲜少有接触男人的机会,但她一向对那些衣冠楚楚的大臣将领们毫无好感。那么而今,心里的这种感觉究竟是什么?她受够了这种不清不楚、糊里糊涂的感觉,她只想能更加地确定一点!
不远处传来流水潺潺的声音,这立刻把李汐所有的注意力从刚才的迷惘中转移开来。已不是第一次经过水源了,每次他都是在打完水后立即上路,片刻也不歇。可她是女子呢!一身脏污,七天多没有净身,早已是忍无可忍了!
但她还是不能在他面前提出这种要求。无关羞涩,只是还无法确定能否对他放心。虽不愿承认,但现在是她有求于他,而他并没有忍让她的义务,她不该提出过多的要求。这是礼貌,也是划清界线的一种方式吧。
“歇会儿。”秦仲尧没有看她,径自往树阴处一坐。
“嗯。”她点头,也在离他几尺外的地方坐下。
她的动作引来他莫名的一瞥。他不自在地往溪流的方向看一眼,抿了抿唇,将手中空的水袋递给她,“打水。”
她接过水袋,无异议地起身。
“等等。”他叫住她。
她回头看他,一脸平静。习惯于将自己掩藏,她不愿让他看清她心里的一团混乱。
他别开脸,声音淡淡的,“我不会马上走。”
空气似乎在一瞬间凝滞,李汐平静无波的面具出现了裂痕。
他说了什么?是她听错了吗?他的意思是,会让她有净身的时间?
只觉得心里说不出是什么味儿。这个看来冷漠寡言的男人,却总是在无意中令她发现他的贴心细腻。
其实他很别扭,与她说话时总很少直视她的眼;他很沉默,可以一连几天闭口不言,他的煞气很重,看来修长刚劲的左手总是紧握着一把闪着银光的长剑。除了清俊的脸孔,他几乎乏善可陈。但,为什么?她离不开投向他的视线。
胸口的纷乱与涌动渐渐找到了合理的出口,化为一句言语——
她,喜欢他。
这个过客般,连名字都不清楚的平民男子。
长久的窒闷渐渐瓦解,她舒心地露出一抹刁滑的笑容。
她要他!
尽管她不确定自己这次的一时兴起能持续多久,但现在她喜欢他,所以非得到他不可。是的,这只是一个游戏罢了。在乏味的路途中当做心情的调节剂,顺便满足自己的私欲。
真新奇,她第一次想要得到一个男人,却是在她此生最狼狈不堪的当口。不过没关系,她想要的,依然是会得到。
啊!这个活像在十八层地狱上刀山下油锅饱经酷刑备受摧残的女鬼会是她李汐?!
她蹲在溪边,一脸惨白地瞪着水中那个蓬头垢面、满身血痂药粉泥污的女人,差点失声尖叫出来。
她就顶着这副样子,跟在他身后七天?!简直像大白天遭鬼一样地不可思议!他是瞎子吗?还是神志不清大脑失常?如果她是男人,早就将这么恐怖的女人一锄头打死以谢天下了,而他竟还喂她吃鸡、帮她上药?!
李汐一口气差点提不上来,好半天才恢复了正常的呼吸。
震惊之后,她不由又探首盯着水中的倒影看。果然还是面目全非惨不忍睹,但李汐却忍不住轻轻地笑了起来。
真是个呆子。一副冷冰冰的样子,却又为什么对这样的她那么好呢?今日的她,不是公主,也没有绝世容颜,他图的是什么呢?真是好呆、好傻!
难道他做事之前都不会先权衡利弊得失吗?不为了攀皇亲,不为了国色天香,不为了扬名立万,他也不与她有任何亲系。只是一个萍水相逢的男人,不知道她的过去,也不可能涉入她的未来,却让她整个人都莫名地心酸起来。
如果他爱她。
如果他是因此而温柔待她。那么,他会是第一个真正爱她的人。不用再勾心斗角,不用再刻意表现出体贴懂事,不用勉强习精琴棋书画,不用在难受时强装俏皮……以前从不觉得那样是累,却也从不知道卸下一切会是这么轻松。
或许,她一直以来都是渴望放松自己的。但身在皇家,想要在如云似海般的皇子皇孙中崭露头角,就不能在人前随心所欲。只有懂得耍些手段,才能受人景仰并得到想要的一切。
而事实上呢?人在高处不胜寒。得与失之间早已不再清晰,但她确信自己必定是要立于人上的,所以她不悔。她只是想,偶然出轨……
爱人与被爱,会是什么感觉?上天给了她遇上他的机会,她又怎么舍得让它白白溜走?
不,她不要掌握他。他不是小猫小狗,她也不屑于去拥有一个宠物般的男人。
她要爱他。
也要他爱她。
在这段不长的旅程中。
然后,好聚好散,一切如常。
淡淡一笑后,她将手伸入沁人心脾的水中,开始轻轻地洗净脏污的一身。
待她净完身回到原处时,他已升好了一堆火,架上了一只烤得半熟的兔子。
这几天跟着他跋山涉水的,对他快速利落的动作早经习以为常,没盐没料的东西也吃了不少,却不得不佩服他的好手艺。
她穿着已洗好晾干的长裙,笑意盈盈地站到他身前,道:“我叫汐儿。你呢?”
既已决定该如何做,就一定要勇往直前,这是她的作风。所以,了解是重要的,名字更是重中之重。总不能喜欢了老半天,还男人女人地互叫吧?
秦仲尧正忙着添柴,抽空往上瞄了她一眼,却不由皱起眉头,“你是……”他没问下去,因为她左颊上的一道细疤告诉他,她就是那女人洗干净后的样子。想明白后,他不再与她多话,以剑尖飞快地在地上龙飞凤舞了几个字后,便又埋头专注他的烤兔子了。
秦、仲、尧。
李汐默默地在心里念记着他的名字,同时也讶异于他对自己的毫无反应。虽然她现在不比以往在宫中时风华绝代,但也可说是清秀可人吧?前后相差那么大,他竟一点反应也没有?他是不是没有欣赏力?还是压根就没看清楚?
怕是没看清楚吧。
想到这,李汐重又挂上甜甜的笑容,坐到秦仲尧的身侧,嗲嗲地唤他:“仲尧。”
他闻言只是瞟了她一眼,便无言地递了块烤好的兔肉给她。
咦?这回应该看清了才是啊!怎么还是一点反应也没?
难道,他对她的容貌毫无感觉?那,那还喜欢个什么啊!这才发现,除了外表,自己很多的才艺压根没有施展的余地。也就是说剥去了华丽的衣着与富丽的屋宇,她不过是个乏善可陈的人!
脸蛋儿忽地一黯,她沉默地接过兔肉,文雅地撕下一小块放入口中。
“难吃?”他看向她,像是不经意地问。
“啊?”她忙转头看他,却又被他别开了脸。他总是在她郁闷时才会露出几分关切,但似乎又不想被她察觉。如果他的这种表现不是厌恶,那可会是……喜欢?喜欢又有什么大不了的,何不大方一点让她知道?莫不是……这木讷的男人在害羞?
虽然觉得他会喜欢上那么恐怖的自己不但可能性微乎其微,而且也令人匪夷所思,但她仍是确定他是对自己有好感的。
先前的悲伤立即一扫而空,李汐因这“小小”的发现而精神一震。她不喜欢过分沉溺于过去,那是老头子之流才干的事,知道明天该干什么,该怎么达到什么目的,那才最重要。
“这剑好漂亮!”本来想找他闲聊,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被那柄银光流过的长剑吸引。他正在拭剑,手心抚过,光芒乍现,令人移不开目光。
“你是江湖人?”不屈不挠是她的本质,他不说话,那自然是由她来说了。
他像是没听到她在说话,径自专注于剑端的锋芒。那眼神,仿佛是在凝视着此生最深爱的情人般。看得出来,这剑对他很重要。
“它跟你很久了吗?”咦?还是不甩她。那再换一句好了,“我可以摸摸看吗?”说完,她便想伸手去握剑。
不料,他一个旋身抽回长剑,力道之大,将她震到地上,半天也爬不起来。
李汐咬牙忍住几乎脱口而出的呻吟,慢慢地从地上撑起自己的身子,抬手抹去了颊边的泥沙。两簇火光在她眼中跳动,她狠狠地瞪视他道:“你是蛮族人吗?!一把破剑有什么摸不得的?!居然推我?!你算什么?!敢推我?!本宫除了自己跌倒,从小到大还没被人动过一手指头!”
秦仲尧压根懒得搭理她,只是一手轻柔地抚过剑身。这把剑,随他已久。浴过血,饮过酒。不论世事如何变幻,它仍是最忠心、也最无可取代的。爱人,不如爱剑。他厌恶付出,更不想被背叛。亲情如此,爱情也会如此。
他那样的眼神,简直是在彰示她李汐连把剑也不如!难不成还是她在无理取闹?他都推人了,竟还一点悔意也没有!
她一肚子火气地冲到他面前,逼他直视她,“看着我!我才是个有血有肉会说会动的人!这剑再好,也不过是一块破铁而已!它不能分担你的心事,不能逗你开心,它只是一柄剑,死的剑!你懂不懂?!一天到晚抓着把死剑,不怕变痴呆啊?你以为自己很富有吗?你以为握着它便可以与世隔离了?只不过自欺欺人罢了!像个傻瓜!”
他仍是不看她,却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薄唇抿得死紧。
“仲尧,”她褪下了怒火,柔声唤他:“仲尧,人家刚刚摔得好疼哦。”
他沉默地掏出怀中的金创药给她。
“你……生气了吗?”他现在的表情,无由地揪疼了她的心。她刚才的话重了吗?是不是伤到他了?为什么他一副落寞的样子?
他没有说话,走到火堆旁坐了下来。跳动的火光映红了他的脸,他却毫无所觉般地盯着燃烧的柴火发怔。
此时,太阳早已隐没在天边,夜幕渐渐地笼罩了下来。
“仲尧。你为什么从来不笑?”她轻声问他。她令他沉闷吗?否则怎会相处近八天,却连他的一个笑容也没见过?
“汐儿。”他突然唤她,眼睛仍是盯着火堆。
“在!”她立刻雀跃地举高了双手。汐儿,他叫她“汐儿”,这个从未有人叫过的她的名字!
“汐儿……”他轻轻地唤着,像是想将什么从内心深处唤醒似的。左手一转,一柄利剑已呈现在她眼前了。
“剑锋很厉,小心点。”他沉声道。
她颔首,指尖轻触沁人的剑身。人说剑如其主,果然是一样的冷淡漠然。这样的人、这样的剑,如风来去,又有什么可以绊住他们的脚步呢?
掌心猛地一个使力,殷红的鲜血顺着剑身汩汩流下。
“汐儿!”他忙接过她被伤到的手,眉头又皱了起来。
“你看。”她露出一抹虚弱而满足的笑,“这剑上沾了我的血,以后你到哪里,在拭剑时,就像我还在身边一样。”
他垂下脸,让她在黑暗中看不清他的表情。但他为她上药的手却在微微地颤抖。
这个傻男人。
怎会这样?
令她想就此留在他的身边,仿佛只是能靠在他的怀里,就已是最大的满足了。
第三章
又连续走了三天后,李汐终于看到了第一座城池。进城时正逢市集,内城热闹非凡。
与她印象中京城的干净繁华不同,这里的空气中有着粗犷的风沙,小贩们的吵嚷声都很大,各类兽皮与器皿杂乱地堆在一起,散发着难闻的味道。但是一看到每个人兴高采烈的脸,又会觉得他们的日子其实是过得不错,这只是他们生活的方式罢了。
天朝毕竟是盛世。李汐作为皇族的一员,最大的欣慰与骄傲莫不是能看见自己的子民能够丰衣足食了。
当然,欣慰是一回事,但她还是选择与这些味道不好闻的百姓保持一定距离,只是一径往秦仲尧身侧靠去。
她喜欢贴近他,尽管他身上也满是风尘,但她还是觉着他干净,他就是有股令人安心平静的气息。
“我饿了。”一进城没多久,她的肚子就咕咕地叫开了,只有眼巴巴地瞅着他。对她而言,他已不是陌路人,而是可以适时依靠的。
他点头,率先往一家客栈步去,恨得身后的李汐牙咬得嘎吱作响。
她发现他呆是呆,但大男人主义倒是发挥得淋漓尽致哦!想她天珍,什么时候不是立于人前的那一个?现在却整天都要围在他屁股后头转。但想归想,她还是乖乖地跟了上去。老实说,她很喜欢现在这种感觉,当一个小女人,可以躲在他的羽翼之下,而不用再做那个目空一切的堂堂公主。
眼见着一脚就可以跨过客栈的门槛,却突然凭空冲出来个老人拦住了去路。
“秦少侠!请救救老夫一家百余口性命吧!”那老人家一身体面的华服,却哼也不哼一声就往秦仲尧身前扑通一跪,老泪刹时纵横,“谢天谢地在此遇上少侠,老夫家人有救了!只要少侠答应,倾家荡产老夫也在所不惜啊!”
“滚。”秦仲尧抬腿就是一个侧踢,将老人踢至一旁。对于这种三天两头找上门的家伙,他向来没有一点耐性。他不是仁慈的人,也不想插手与己无干的事。
“你干什么?!”李汐气急地拉住他,“这是老人家!怎么可以随意踢打?!谁都有父母兄弟,你希望别人这么对自己的爹爹吗?”
“我没有。”他脸一寒,踏人客栈。
没有?他没有?
李汐呆呆地站在原地,直到老人转而向她哀求起来。
“姑娘,你可是少侠的未婚妻子羽然姑娘?”见她没有否认,老人立刻跪下磕起头来,“羽然姑娘,老夫姓刘,也算与你同宗,求姑娘发发慈悲,救救老朽吧!”
“起来说话吧,”她并不急着解释误会,一手扶起了老人,“到底是什么事?为什么非找他帮忙不可?”她倒想瞧瞧,天朝之下,究竟还有多少弊端!
“唉,说来惭愧。”老人叹道,“小儿因贪恋女色,竟招惹上天鬼门的门主夫人。前日天鬼门已下战帖,约小儿七日后一战,否则将血洗刘家!天鬼门向来以阴邪狡诈闻名,不学无术的小儿哪是对手?小儿自是不肯迎战,如此一来……如此一来,刘家怕是再无血系存于世上了!老夫活到这把年纪,实在无颜去九泉之下面见列祖列宗啊!”他抹了把泪,已泣不成声了。
“天鬼门既是阴邪,那仲尧岂不是有危险?”这才是她所关心的。这老人的际遇,也不可说不可怜,但错在他家,只能怨他自己家教不严,没什么非帮不可的理由。
老人听她一说,枯瘦的眼睛顿时瞪得老圆,讶异道:“怎么可能?!天下第一的追风剑秦仲尧也会有危险?姑娘别说笑了!”
此言一出,在场哗然。许多人议论纷纷地往秦仲尧那儿探去,却又都不敢接近。谁也没想到,名震江湖的秦仲尧竟会这么年轻,还出现在他们的身边!
“是呀!天鬼门再阴再邪,也阴不过他秦仲尧嘛!”一位书生模样的人摇着纸扇道,众人纷纷附议:“姑娘,你到底是不是他未婚妻呀?怎么这么不了解他?”他可是武林神话秦仲尧啊!“
“‘追风剑、杀人夜’,嘿!多少人的血沾上过那柄绝世之剑?天鬼门又怎是对手?一个夜晚便可挑了的!”
“姑娘好一副倾国之貌呀!莫不是他同行之人?跟着小生可好?”见秦仲尧自顾自地喝酒,一丝反应也无,众人便越说越过分。毕竟传言,其中虚虚实实,谁也没太放在心上,还是一逞口舌之快比较开心。
“放屁!”
一句粗俗之语使得在场静了下来,几乎谁也不信这么美的女子竟会骂出这样的话。
李汐早已气得浑身发抖,“你们当仲尧是铜墙铁壁,不会受伤的吗?老头子!你为了自家的败家子而拿别人的性命去冒险还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难道就不觉羞耻吗?!还有你!臭书呆子!饱食终日,对国家社稷无所贡献,镇日游手好闲道人长短,像你这种贱民有什么资格批评仲尧?他哪儿阴了?你又看他暗算过谁了?告诉你!普天之下我还没见过比秦仲尧更好的男人!他很好!他一点也不像你们这些无所事事的蛀虫!让我跟着你?我真跟着你,你又要得起吗?给本小姐提鞋都嫌你没阉干净!”
大家的视线全往李汐那儿去了,店小二听得甚至连抹布从手上掉下去了都不知道。谁也没有发现,坐在角落默默饮酒的秦仲尧正以一种难以言喻的热切眼神看着李汐。
“姑……娘,嘴太利可是会不招人喜……”一位长者的话还没说完,便被李汐瞪得失去了声音。
“嘴利怎么了?仲尧喜欢就好,关你们屁事!对付你们这些碎嘴人,嘴不利一点,难不成还任由着被欺侮吗?秦仲尧他不与你们一般见识,本姑娘就偏要计较!下次再让我听到半句关于仲尧的闲话,绝没有今天这么简单!”她身子一转,瞪着刘老头,“放心,你们刘家的闲事我们是绝对不会管的。顺便说一句,姑娘我不姓‘刘’,刘家灭了宗也干不了我的事!”浯毕,她便高昂着头,傲气尽显地在众人的惊叹中坐到秦仲尧旁边。
见他还是头也不抬地径自喝酒她就来气!但现在人多,不是撒泼的时候,晚上再与他把话说个清楚好了!
“你走吧。”
这是她跟着他回客房后听到的第一句话。傍晚住店时她就已经感到奇怪,不明白他为什么只要一间房。本来她还以为是他想那个啥的,却不料他却冷冷地丢下了这三个字。
她的脑中刹时一片空白,什么也想不起来,只能无措地站在原地,怔怔地看着他面无表情地将一件又一件的物品堆放在她眼前。
“这些银子你拿着,该去哪去哪。还有金创药。这瓶药膏早晚一次,脸上的疤痕不久就会消失了。这个,”他从靴侧抽出一把短匕首,交给她,沉声道:“以防万—。”
他说了好多,他很少说这么多话的。可是她耳边嗡嗡的,只看见他漂亮的薄唇在动,却听不清他在说些什么。听不清,但仍知道他是在赶她。
她不想走的!不想离开他……
但她的脚却不受控制地向外移动了。知道现在不是任性斗气的时候,她还不能死,所以她没有甩开他递过来的包袱。但与生俱来的骄傲仍是让她连一句哀求的话也说不出口,而是挺直了脊背,佯装萧洒地快步踏出了客房的门。
她以为,自己应该无往不利的。
她以为,她应该是为他所爱的。
结果,她却只是证实了自己的轻浮与无知。他不要她。原来呵,当她不是公主、当她一无是处、当她做回原本的自己的时候,没有人会要她。
走出客栈,外面已然全黑。
她抱紧了怀中的包袱,快步向远方跑去。她不允许自己难过!她不允许自己流泪!如果他可以那么绝决,那么她又为什么不行?这段时间,是他们共同度过的,凭什么只有她才苦苦惦念?
明天,还有很多的事要做,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这个世间,不是只卑微得剩下男女情爱,对不?
熄灯,上床。
秦仲尧睁着一双清明的眸子,无焦距地盯着一片漆黑的房梁。
她走了。
就像她从未出现过一样。
他的生命中,本就不该有如她这样的人存在。她像团火,烧遍了他的身体,也灼痛了他的心。怕再这样下去,一切的情绪都会失控,所以他让她走。
这世间上,真有所谓的“爱”吗?他遗世独居,从不相信任何人,也不让任何人涉人他的心。人心,在利益面前就会变得无比的丑陋。他太了解这一点,所以他排斥所谓的情感游戏。付出,就会被亏待;相信,就会被背叛。那样的痛,一次便够,他再也不想尝试第二次。
他甚至不知道她从哪来要往哪里!只是看着她的眼睛,就什么都不受控制了。
幸好她没有撒娇乞求,否则他一定忍不下心推她离开。她甚至连头也没回,就这么在他的视线中消失。
拳头无由地紧提起来,无法抑止对她的挂心。她只是名女子,一个人在这荒蛮的城域中要如何生存?想也知道她对于人情世故根本一窍不通,又没有武功,若是惹了祸事又该怎么办?
她那么鲁莽,肯定会惹祸的。今天白天若非有他在,她铁定是脱不了身的。但今后没有他,她可会安全?
思及她可能会遭到的意外,他不由呼吸一窒,气闷之余挥剑下床,却又在剑光闪过时顿住了身形。
“这剑上沾了我的血,”说话的那一刻,她的笑容温暖得让他心痛,“以后你到哪里,在拭剑时,就像我还在身边一样。”
在他的身边……
汐儿。
怎么舍得就此放手?好不容易,好不容易才遇上这个令他动心的女子,他怎能因为心中的胆怯而将她推至危险重重的边城?
握剑的掌心一紧,他快步向门口走去,却又在推门的前一刻刹住了步伐。
总是感觉她如风一般,有一天还是要走出他的生命。
如果他深陷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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