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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骑着竹马来-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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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个臣子闻得永宣帝此言俱是大惊,一时不知道永宣帝心里究竟是何心思,也不敢怎么答话,到底是行监国事还是形同流放,谁也摸不清底细。一旁的季涟只是微笑示意,并不多言。

几个人干讲了几句后,永宣帝便准了季涟的奏请,着他二月择日启程,又命太子侍读柳心瓴随行,着沿途官员给予方便,只是接待时万不可铺张浪费。

正月二十五,永宣帝传下口谕,着凤台阁首辅顾安铭择定官员与太子同行,协助太子一路行事。

二月初四,季涟上表,择定詹士府詹事马威、兵部侍郎卜元深、工部侍郎陈观宇、翰林院编修宋星明随行。

二月初六,季涟往追慈庵向玦儿辞行。

“玦儿,你且先在庵里住几个月,等我那边事情一安顿下来,就派人来接你过去。”

“怎么你不是去去就回的么?”玦儿疑道。

“嗯,话是如此说,只是金陵那边似乎也有很多杂务,不止是今年地震一件事,苏皖一带历年水患,还有……可能不是一两个月就能回来的事情。”季涟恐她担心,隐去了另外一些事情。

“那我和你一起去!”玦儿撒娇道。

季涟摇摇头笑道:“我是去代父皇巡幸金陵的,又不是去游山玩水,头些日子只怕很忙,带着你过去又不能陪你出去玩,还是等事情稍定一定,再接你过去吧。再说你之前不是一直说要陪你师傅的么,这会子怎么又忘了。”

玦儿撅着嘴,才道出真正的疑问:“那,那你那个江,江淑瑶呢,她是不是要陪你去?”

季涟觉出酸味,忙道:“她算个什么东西,我自然不会带了她过去。”怕她就着这个问题纠缠不休,忙叉开话题:“江南河道近年似有些不畅,已到了妨碍南北运输的地步。你还记不记得你师傅先前托你给我的那本治水修渠的那本书,我查了查,现在正用得上呢。”

玦儿听他这样一说,便想起一事,进屋去拿出一个小布包,递给季涟道:“昨日你遣人说今天要过来,师傅连夜写好的,说让我今天给你路上带着,可能有用。”

季涟摸着似乎又是一本书,打开一看,封皮上并无书名,打开第一页,只见上面用小篆写着两个字:兵谶。季涟大惊,忙阖上书页,又放进布包里去。

玦儿好奇问道:“师太这次又给了你什么?折腾了一晚上没睡,早上还神神鬼鬼的不让我看。”

季涟笑道:“还不是和往常一样,又是一些治农啊、盐铁啊一类的书,只是讲的比往常深些,你一向对这些事情没什么兴趣的,自然不给你看了。”

玦儿对这些事情并无意趣,便没有再问,只是叮嘱他路上小心,自己保重等话,又说自己好久没回过家,这次等季涟接她过去,一定要回家探望一下云云。

季涟却是一颗心都要跳了出来,心里不知道转了几百个念头,那书名为兵谶,必是和兵法有关——难道师太已经知道自己此行的目的了?此事机密并没有几人知晓,难道师太在这方寸之中真有通天彻地之能么?为何又一而再再而三的暗中相助自己——真的如玦儿之前调笑之言,只是为了给她找一个好归宿么?

玦儿拍了季涟几下,季涟才恍然过来,玦儿道:“你在发什么呆呢?”刚刚玦儿正在说自己要回家探望双亲,又试探季涟是否回陪自己回去,见季涟发愣,以为他不愿去,面色上就有些不好看了。

季涟忙道:“没什么,我只是突然想到皇爷爷以前说金陵的玄武湖风光别致,还有九华山和鸡鸣寺都在附近,是金陵有名的去处,想着带你去玩呢,皇爷爷说他以前在金陵的时候常去那儿呢,我一时想着到底是怎样的风景让皇爷爷念念不忘就出了神,你刚才说什么了?”

玦儿扭捏道:“我说想回家去看看爹娘,我爹纳了妾,我回去可要好好的说说他,给我娘出口气,还有我弟弟也有八九岁了,你……你要不要也去浙江府玩?”

季涟见玦儿的神态,心下明了,笑道:“我的岳父岳母大人还有小舅子都在浙江府,我怎么能不去看看呢?”

玦儿羞红了脸,低头暗自窃喜,也不再说话。

季涟想着此去金陵,只怕有好几个月都见不着玦儿,搂着她亲昵不舍,手上的动作又得寸进尺起来,玦儿心中只怕师太又在左近,只是扭捏推阻,季涟无法,硬搂着她唇舌交战了半天,才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上了马车翻开那本《兵谶》,一页一页略翻过去,才知并不是一本书,而是一个合集。先是《兵谶》;然后是一些江南地形图——江南各地的地形,季涟早已暗中命人绘制了几份,比师太绘的还要详细几分,师太似乎只挑了一些险峻的地方绘制;第三部分却是一些各代治理苏皖水患的一些例子,这些东西季涟也早已找人整理了一些文案,师太写的,只是一些精要。

纵是如此,也够季涟心惊了。

师太只在方寸斗室之中,就测算出这些,那那些在宫里的人呢?在朝堂里的人呢?想到这里,先前的意气风发登时抖落——就算他能一步一步谋算好,那些在彀中的人却未必会安然等在那里,如果他们那里也有如师太这般的能人异士呢?

前路艰险,茫然中有许多未知之数,更要小心绸缪才是。

回了东宫,走到自己书房不远处,只见书房当值的小太监小常公公在门口不停地走来走去,又不停地合掌做祈祷状,叫道:“小常,你走来走去的做什么呢?”

小常公公见季涟回来,像见了救兵一样跑过来,到得跟前又有些害怕,指了指门口的一个丫鬟,不敢说话。季涟见那丫鬟面生,问道:“那是谁?怎么寡人没见过?”

小常公公道:“那是江娘娘的陪嫁丫鬟小菊啊。”

季涟听到一个江字便怒从心起,喝道:“你怎么放了人进书房?”

小常公公忙跪下求饶:“娘娘过来了非要进去,小的已经阻拦再三了,谁知娘娘一定要进去,还,还打了小的,说,说小的不过是个太监,也敢管主人的事……”

季涟听了这话更是怒从心生,一把拉起小常公公道:“反了还,寡人不过出去两三个时辰,这里就要翻了天了,寡人这就帮你去讨回这个公道!”

小常公公随了季涟进去,站在门口的小菊见季涟回来,忙上前行礼,又准备进去通报江淑瑶,却被季涟一手揪住,扔进帘子里去。

季涟踢了帘子进去,只见江淑瑶坐在自己的书案旁,脸色惨然,手里捏着一方丝帕,似要把手都捏碎了一般。

季涟眯着眼盯着她:“寡人什么时候说过你可以到这里来?”

江淑瑶脸色凄迷的问道:“殿下向父皇请旨要去南京,就是为了去杭州看她么?”

季涟被她说得不知所云,厉声道:“不知所谓,寡人问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江淑瑶伸出手,摊开手中的帕子,道:“永昌十六年的帕子,殿下留到现在?我们已经成亲几个月了,殿下为何事事都瞒着妾身?不和妾身同房,不理妾身,都是为了她么?”他们成亲之后并未圆房的事,江淑瑶一直极以为羞耻,在人前都小心遮掩,这时却全部抖了出来。

季涟看见那丝帕,脸色陡变,伸出手喝道:“还给寡人。”

江淑瑶一手提着丝帕,口里念道:“愿妾身为红菡萏,年年生在秋江上。重愿郎为花底浪,无隔障,随风逐雨长来往,随风逐雨长来往,随风逐雨长来往……”边念边惨淡的笑了起来……

那是永昌十六年的七夕,季涟十七岁生辰,陪玦儿去曲江池赏荷回来后,季涟看见玦儿的一本册子里的这几句话。回想赏荷时玦儿的俏致容颜,半哄半骗的要玦儿在帕上写了来送他做生辰的贺礼。他本是收在隐秘处,这几日他整理去金陵的行装,怕这东西留在东宫被人瞧见,准备翻了出来和另几样东西一起找地方收起来,谁知却被江淑瑶这时候发现了。

“写得这样的好词——难怪殿下口头心上,一刻不忘……”

季涟上前一步,一把抢过帕子,又见小常公公畏缩的立在身后,便示意跟着自己的侍卫再叫两个太监过来,一面又对小菊道:“你平日就是这么伺候你家小姐的么?不懂规矩,到处乱跑,成何体统,这样不知进退的丫鬟,还留着做什么。”说完便要人拖出去杖责,小菊忙跪下来求饶,又去哀告江淑瑶让她替自己求情。

江淑瑶这才回过神来,知道他是气自己打了小常公公,可是小常公公刚才一意拦着她,现在想起来,只怕也是季涟授意,便跪在小菊前面道:“殿下要责怪就责怪妾身好了,是妾身一意孤行要进来看的,本来只是想帮殿下收拾一下行装……”说到这里声音哽咽,再也说不下去。

季涟已觉十分疲惫,小常公公见江淑瑶这样,也有些后怕,看着季涟也不敢言语。季涟心底无数情绪翻腾起来,闭目对江淑瑶叹道:“滚。”的

第十 八章 江城雪尽寒犹在

江淑瑶见今日无端受辱,心中悔恨、羞愤种种,一时涌上心头,带着小菊回了琀章殿,又不见季涟对那丝帕的半点解释,顿觉心如死灰。小菊听得她今日在书房的一番说话,才知原来太子殿下和小姐只是做了个表面夫妻,一时为小姐感到不值,又不知该和谁去商量这事。

江淑瑶在琀章殿一直哭,到最后眼泪也干了,想着自己已入东宫,今生再无其他指望,一生已系在了季涟身上,如今他又对自己如此恶语相向,登时连过下去的勇气也没了。跟母后去哭诉么?这种事情怎么说的出口;写信回去跟母亲说么?母亲一向宝贝自己,听说这样的事情除了让母亲更加伤心,又有什么用呢?

就这样思前想后,到了晚膳时间,江淑瑶仍是一点都吃不下去,小菊劝了半天也没有法子,端了食盘正准备出去,却见一个人站在门口,小菊忙行礼道:“婢女见过殿下。”

“一直哭,又不吃饭,身子会坏掉的。”

江淑瑶听了这句话,怔怔的抬起头来,见是季涟,换了一身衣裳,笑吟吟的站在门口,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半晌才低声道:“哭坏了身子,殿下难道在乎么?”

季涟轻笑着端过食盘,身后的小王公公也端着另一个食盘,一并放在案几上,季涟笑道:“寡人明天就要启程去金陵了,恐怕要好几个月才能回来,今晚……你就陪寡人一起用膳吧。”

江淑瑶一时愣住,不知季涟怎么突然有此转变,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忙拭了泪,又去洗了脸,欢欢喜喜的过来坐下陪季涟一起吃。季涟又挥手叫小王公公和小菊一起坐下,小菊直道不敢,小王公公并未怎样推辞便坐下了,江淑瑶甚是惊讶,又不好开口问,小王公公见江淑瑶脸上的讶色,忙又站了起来。

季涟笑着让小王公公坐下,道:“寡人和……私下里讲这么多规矩做什么,还不都是一家人么,一起坐下吃吧。”他本来心里想的是,从明辉殿到宜春殿,玦儿和他,就常让高嬷嬷、髻儿和小王公公一同上桌吃饭的。

江淑瑶见他对太监和宫女都如此客气,想着嫁过来之前就听人说他为人和气,原来是真的,只是之前对自己冷言冷语罢了。那时他必是嫌自己搅了他和孙小姐的好事,现在见他又对自己转了颜色,心中早已软了,又要掉下泪来。

晚膳的时候季涟并未再多言,只是低头吃饭,江淑瑶心里不停地翻腾,一双秀目只是望着他,生怕错过他看自己的每一个眼神,又想季涟既然和那孙小姐认识了很多年,感情深厚也是分所应当,自己愿该贤惠些,多学学张皇后平日照顾后宫嫔妃的样子。

用完膳,江淑瑶便斟酌道:“殿下……”,季涟笑道:“有什么话你就说吧,寡人这些日子冷落了你,也是一时心里赌气,你别放在心上。”

江淑瑶听了这话脸上一红,低头不欲人看见,又道:“妾身前几日进宫,才听说殿下,殿下以前就和先帝养在宫里的孙小姐交好;殿下要是愿意,何不接了孙小姐来东宫同住?妾身……淑瑶定会同孙小姐一起……尽心竭力伺候殿下……”说完又有些惴惴,不敢抬头去看他的脸色。

季涟听了这话,皱了皱眉,半晌才问道:“你果真如此想?”

江淑瑶以为季涟不能尽信自己,忙道:“凡事都有个先来后到,孙小姐和殿下也算是青梅竹马,淑瑶才是后来,只因痴长两岁……空占了这正室的名分,一直也不能让殿下满意……只要那孙小姐不嫌淑瑶愚笨,淑瑶愿和孙小姐效仿娥皇女英,不论大小,一起……一起服侍殿下……”,说到最后,脸上又有些羞色。

季涟没曾想她突然冒出这样一番话,愣了半晌,想起那年自己不过随意和两个宫女调情,玦儿看到了便哭得死去活来,还有这些日子玦儿说起父亲纳妾的事情时脸上忿恨的样子,胸口止不住的闷痛起来,叹道:“此事休要再提了。”

江淑瑶见他这个样子,便不敢再提孙小姐三字,只是叮嘱他一路小心,又盼他能改口让自己随他一起去金陵,季涟只是和颜悦色的嘱她自己不在时,多进宫探望父皇母后,又说父皇身体不好,要她多照料一二。

江淑瑶见他这样说,只好应承了,季涟闭目靠在太师椅上,道:“要是在宫里,听见些闲言闲语,不要去理会她们,都是过去的事情了……你……安心等我回来就是。”

江淑瑶想——他定是说宫里人私下议论他和孙小姐的事情,忙又答应了。

 季涟又道:“你来了东宫以后,寡人从未送过你什么。”

江淑瑶忙称不敢,又说自己并不介意这些,只要殿下顺心一切皆好等等。

季涟笑道:“寡人已让尚衣局的贝公公照你的身材做了几套新衣,过几日就会送过来给你。还有一些首饰,也是宫里的一些赏赐,我已让人拿过来了。”小王公公立在旁边,从袖中掏出一个小锦囊,季涟打开来倒在案几上,是一对珍珠坠耳环、一根银制镂花链子和一对翡翠手镯。

自高祖以来,宫中凡事崇尚简朴,妃嫔们的头上往往也只戴两三样头饰而已,这些首饰虽不是什么稀罕物件,倒也难为季涟特地送来。江淑瑶一时间不知说什么好了,又见此时天色已晚,耳根不免有些发红,低声道:“殿下……殿下今晚……”,季涟睁眼看了她一眼,又看了小王公公和小菊一眼,二人忙知趣的退了出去,又吩咐外人不要再进来打扰太子和太子妃。江淑瑶见小王公公和小菊都掩门退了去,脸上更红了,正思忖着开口说点什么,季涟却道:“寡人也有些累了,今日还是在你这的书房歇了吧。”

江淑瑶一时心一沉,脸上颇有些失望,有些失神的望着季涟,季涟微微一笑:“来日方长,淑瑶……你不会怪寡人吧?”

江淑瑶想着他今日肯来看自己,陪自己说话,已是自己盼了不知多久的恩宠,又想着他这几日确实劳累,一时接受不到自己也是正常,他也说了来日方长……想到这里脸上又有些发热,忙到书房去给季涟整理床铺,季涟只是倚在书房门口,微笑着看她忙来忙去。

江淑瑶被他看的有些不好意思,她本来就是个千金小姐,做这些事情笨手笨脚也是正常,这时又怕他笑话,匆匆铺好就低语几句掩门退了出去。

二月初七,太子季涟代天子巡幸金陵,永宣帝率群臣送季涟至灞桥,永宣帝亲自折柳相送。

按照行程,季涟一路将先至东都洛阳,再至素有九省通衢之称的武昌,再沿水路直至金陵。

季涟已经有很多年没有出过长安了,准确的说,他从永安九年出世,永安十年永宣帝派人把他从金陵送到长安去给永昌帝过目赐名后,除了偶尔跟着永昌帝出去秋狩,或是北征的时候带着他见识,此外就再也没有出去过了。

上一次,据说也是走水路至武昌,再到东都洛阳,然后是西都长安。那一次他尚在襁褓之中,对一路的风光已没有任何印象了。

初十的晚上,行至东都洛阳,这时春寒尚未完,名动天下的洛阳牡丹还没有开全,富贵景象初现端倪而已,季涟在洛阳官员的陪同下检视周边的农桑事务。

季涟一路并不着急赶路,却也走的不慢,并没有停下来游山玩水,每至一处便在当地驿馆遣使回宫报信简短的汇报行程,并问父皇、母后及太子妃安好。

二月十三到了武昌,两湖的左右布政使忙殷勤接待,带着季涟去游黄鹤楼。季涟站在黄鹤楼顶,俯视长江,想起皇爷爷跟自己讲故事时,说起曾在武昌有一场激战。当时永昌帝因大意几乎在武昌丧身,得飞光国师冒死相救才得以脱难,拿下武昌之后,天下的形势才陡然为之一变,形成二分的局面。

从此往上,蜀中的盐井,关乎中原民生,往下的苏杭,掌握着全国一大半的丝绸棉麻等布料的来源;从苏皖往上,齐鲁之地控制着铁器的主要来源。季涟看着楼下的滚滚江水在心里叹道,这长江沿线,果然是国计民生之所系。

季涟一面同两湖布政司的官员们攀谈,一面打探着这两湖一带的名人轶士,历来总有一些人喜欢搞一些清高的名堂不愿意入仕,又或者有报效朝廷之心却被一些事情无意中断了入仕之路。左右布政使向他介绍了一些在两湖之地一些昔日显赫而后没落了的世家子弟,还有一些少有贤名而郁郁不得志的文人,或是传遍州府的行为怪异无端的人等等。

柳心瓴在一旁一一暗记下,回驿馆之后便派人去访查;第二日,藩地在荆襄一带的襄王枟也来了武昌,虽然在辈份上,襄王枟还是季涟的叔父,但是从永昌帝在时,他就并不得宠——而且不得宠的程度,远甚于自己的父皇。自己的父皇只是在和五皇叔栎之间,得不到父亲的偏爱,鲁王析因生母是宁贵妃的原因偶尔得到永昌帝的眷顾,而剩下的这个儿子,永昌帝似乎压根就没正眼瞧过。

襄王枟到了之后,季涟便转交了父皇临行前托他送给襄王枟的诸多礼品,其中主要是药材补品,当年皖王栎跟着永昌帝去靖难,襄王枟和鲁王析都随永宣帝在金陵留守,襄王枟似乎从小身体就很弱,永宣帝常年都对他照顾有加。因此见季涟来了,襄王枟也十分高兴,再见大哥竟然还记着自己的身体,不由得感激涕零,私下里又提醒他过赣皖一带时千万小心那里的流寇。

季涟心中暗自冷笑,流寇,前朝的流寇,都喜欢打着自己是什么皇族支脉的旗号,如今竟反了过来,堂堂一个藩王,竟然要打着流寇的旗号来为非作歹,可见自己这位五皇叔的脑袋里,实在是草包得很。

季涟便笑着向襄王枟道:“唉,其实江南一带一向颇为富庶,皇爷爷和父皇常教导侄儿,说是若老百姓都有饭吃,便不会造反,这赣皖一带,虽说比起苏浙是穷了一些,但也不至于到落草为寇的地步啊。”

襄王枟干笑道:“这个,叔叔也不是很清楚,赣皖两地并不是叔叔的辖地,怎好伸手管他人的事呢?叔叔也是听得下属报告,说这一带往来的商旅,常遭袭击,轻则被抢去所带的盘缠辎旅,重则丧命,唉。”

季涟笑道:“还是四叔这里好,听说荆襄一带,路不拾遗,夜不闭户,都是叔叔管制有方啊。”

襄王枟心想,管制有方又如何,不过是弹丸之地,每年都是照样纳税,笑道:“不过是个小地方,管起来也容易一些。”

季涟笑道:“四叔这话太谦虚了一些,父皇以前曾给侄儿讲过一个故事,说古时有一个人在乡下游手好闲,常常被人看不起,说他无所事事。可是有一次村子里要分肉,大家不知道怎么分合适,这个人就自告奋勇去帮忙,分配之后,村里的人都很服气,没有一个不满的,于是有人夸奖他。结果这个人说,就算让我掌管天下,也和在这里给大家分肉,没有什么区别。”

襄王枟笑道:“这个乡下人,也敢说这样的大话。”

季涟笑道:“叔叔可别小瞧这个乡下人哟,父皇说,后来这个人官至宰相,果然政治清明,也并没有什么人对他的管理有何不满。”

襄王枟愣道:“果真如此么?这不知是哪一朝的先贤?”

季涟笑道:“侄儿也并没有从书上看到过这个故事,只是父皇如此教导侄儿罢了。”

襄王枟道:“皇兄的话,总是有道理的。”

季涟又叹道:“可惜有的人,连给邻里分肉这样的事情都做不好,却妄想掌管天下,唉。”

襄王枟只是随意岔开话题,季涟又道:“侄儿此去,还要想法子疏通苏浙一带的运河,主要是钱塘和秦淮两个地方,四叔这里可有什么好的治水的人才,推荐给侄儿一二?”

襄王枟道:“叔叔这里人穷地偏,哪里有这样的人才,侄儿你看中了什么,只管开口就是。”

季涟笑道:“难怪父皇总要侄儿向四叔学着点呢,要是九江附近四叔能分忧一二,父皇只怕也不会如此忧心了。”

襄王枟愣道:“皇兄……皇兄果真如此想么?”

季涟笑道:“可惜现下也没有法子啊,到底也是一家人,侄儿总不能去和五叔说,你这里管得不好,让四叔来替你管管吧”,说着嘿嘿干笑两声。

襄王枟思忖半晌,道:“人说长兄如父,你父皇这许多年来的恩情,四叔从未敢忘啊。侄儿此去,有什么要四叔帮忙的,捎人带个信过来就成。”

季涟笑答:“只怕到时候四叔肉痛,又舍不得。”

襄王枟道:“侄儿你都说了是一家人了,还有什么舍不得的。”

季涟忙称谢,第二天便送上去一个单子,说是想要几个人去苏浙协同梳理河道,襄王枟见他并没有其他要求,下午便把人都给送过来了。

第十 九章 重重谷壑藤萝密

到了丑时柳心瓴尚未就寝,还在审核这几日记下来的名单,一个一个的考察家世,念给季涟听,季涟听得晕头转向,又不能睡觉,便叫道:“先生,明日再看不行么?”

柳心瓴正色道:“怎么到了这里,殿下还有回头路可走么?这一路上若有一件事情没办好,殿下还有颜面回京么?”

季涟被他训斥也不反驳,嘀咕道:“那也不用半夜三更的还不睡觉吧。”

柳心瓴道:“殿下,时日已经无多了,照江西那一带传来的密报,皖王殿下只怕已经耐不住多久了。这次殿下又这么大张旗鼓的要代天巡幸,如果皖王殿下真的起了什么歹心,殿下如何自处?”

季涟听得这话,方才又提起精神来,去看赣皖一带详细的形势,凝神半晌,问道:“先生以为,五叔会先取荆襄呢还是先取苏浙?”

柳心瓴道:“臣以为皖王殿下会先取荆襄,控制武汉这一运输枢纽,切断江南与京城最主要的联系,再取大运河,让江北之人无米可食,无衣可穿,日子一久,人心必乱。”

季涟笑道:“弟子却以为五叔会先取金陵。所以……弟子准备照父皇的行程,沿长江直下金陵。”

柳心瓴惊道:“殿下,不是说好了先在江西……”

季涟伸手止住他,道:“先前我们的计划,确实是在江西就动手,可是……弟子近日听说江南河道不通,导致南北运输受阻,又因为前些日子金陵地震一事,金陵一带似乎已有流民出现了……弟子怎能忍心……”

柳心瓴默默道:“殿下就不怕在江西的时候,皖王殿下就先下手为强么?”

季涟道:“现下还是春天,五叔就算想下手,也要粮草才行啊。江西毕竟是五叔的范围,若我们不小心失了先机,又置金陵流民于不顾,只怕是将金陵拱手让人啊。”

柳心瓴道:“殿下何以认为皖王殿下一定会先取金陵呢?”

季涟笑道:“秘密。弟子也只是猜测而已,我们不妨一试啊。弟子赌我们经过江西时,不会有任何困扰。”

柳心瓴愁道:“殿下若无十分把握,就贸贸然推翻我们先前制定好的计划,若有个闪失怎么办呢?再说这一时半会的,也难以和老师联系啊。”

季涟想了半晌,道:“弟子也不能什么事情都交由顾首辅和先生一手做好了,再让弟子去坐享其成啊?若是这样,弟子又怎么能安心呢。弟子以前常年居于深宫,不知民生疾苦,此次出京,才知道如此大好河山都是弟子的先祖留给弟子的,这亿万黎民以后都将是弟子的子民,才知弟子以前的眼界,实在太狭窄了。”

柳心瓴笑道:“原来殿下已经开始明白什么叫以天下为己任了?”

季涟见柳心瓴脸上颇有揶揄之色,笑道:“说到以天下为己任,那是先生和顾首辅这样的人,弟子不过做个幌子罢了。”

柳心瓴只是摇头笑笑,并没有再多话,心中仍暗暗担忧季涟不知前路艰险,临时改变计划的事,只是季涟心意已定,他只好去谋划后事。

再研究了一会儿名单,季涟和柳心瓴一同择定了几人,预备明日就派人去请来看看虚实,究竟这荆襄之地是卧虎藏龙呢还是虚有其名。

季涟又对他道:“先生,我们这两日就启程去九江了,先生还想在这里多玩两天不?”

柳心瓴道:“黄鹤楼已经去过了,殿下还想去哪里?”

季涟凝眉道:“弟子听人说在黄鹤楼中听人吹玉笛,会别有一番景致。不过目前我们游了黄鹤楼,却没有听到人吹玉笛,总不太圆满。”

柳心瓴笑道:“殿下并不是出来游山玩水的。想听玉笛,以后有的是机会呢。”

季涟一笑,上了床躺下,想到那个跟他说“黄鹤楼中吹玉笛,江城五月落梅花”的人,脸上泛出一丝笑意,甜甜的睡了过去。第二日,季涟和柳心瓴,还有从长安带出来的亲随以及在两湖找襄王搜刮来的一些官员等,坐着三艘大船,从武昌直下九江,在九江停靠了一天,到了驿馆,又有赣皖一带的官员开始出来接待。

在驿馆休息的那一天,皖王栎派来的使者到了,说皖王正在安庆等候太子,带来的还有送给太子的六名舞姬,传说是名动秦淮的第一教坊的女子,皖王特地遣人去金陵买过来献给太子的。

季涟笑纳了,马上在驿馆要人布置歌舞场,让那六个舞姬表演最拿手的歌舞给大家看。

二月二十一,皖王栎在王府接到前去迎接太子殿下的使者的密报。上面说,太子殿下在安庆驿馆欣赏歌舞时,看到一半突然失声痛哭,不能自已,周围的随行人员劝不住,只能称太子殿下酒醉将他扶入内室,而送去的几名舞姬也被安置在驿馆,未能得到太子殿下进一步的垂青。

皖王栎被季涟这一行为弄得莫名惊诧,忙叫了幕僚们来商议。

皖王府上的幕僚们各抒己见,有的说太子殿下长居深宫,未欣赏过如此绝色的江南舞姬,喜极而泣;有人说太子殿下感怀身世——有传言说他的母亲就是一个舞姬;只有最得栎宠信的幕僚申柏辽一直沉默不语。

栎见申柏辽一直沉默不语,便问道:“申先生可有什么高见?”

申柏辽道:“在下并未见过太子殿下当时的情景,不知道太子殿下为何做如此形状。”

栎小心翼翼的问道:“先生以为,太子此次巡幸金陵……和本王有关联么?”

申柏辽思忖半晌,道:“此次太子巡幸,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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