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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骑着竹马来-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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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二人一唱一和,想着孙贵妃平日无论是在宫中庆典还是私下闲话时都是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轻易不说几句有用的话,便想撺掇着她讲些成年往事,看看她给众人讲讲与陛下幼年私事会是何模样。

玦儿心中虽是烦闷无比,只想快些去看看季涟什么时候回来,有否损伤。可此时宫里大大小小的正主儿都在此处,她也只得照着一贯的应付方式,低声细气的道:“妹妹入宫之后也是由嬷嬷教养,陛下——陛下只是偶尔来探视。先帝宁宗陛下确实十分喜爱陛下,也常常教习陛下弓马骑射。只是……妹妹深居宫里,只知修整仪容,检点妇德,这些打打杀杀的事情,妹妹不敢过问。”

于是众人畅想了一番季涟在城北战场上的勃发英姿,玦儿百无聊赖之际,听到守在门外的许公公的鸭公嗓,犹如天籁一般——

“皇帝陛下驾到——”

季涟在门外看到许公公这般阵势,猜到玦儿在见客,不知这回又是些什么人,放缓脚步踱进外殿,看到自江淑瑶到各宫的妃嫔齐齐跪下迎驾的阵仗,稍稍的吓住,马上泛起浅笑,轻声笑道:“今天什么日子呢,这般热闹——诸位平身吧。”

众人这才起身,看到季涟一身浅青常服,妆容整齐,丝毫看不出先前听说的厮杀惨烈的迹象,只是腰间悬着佩剑。众人均默然半晌,玦儿才道:“诸位姐妹听说陛下亲至城北迎敌,挂念陛下安危,才到臣妾这里来……”

季涟打了个哈欠挥了挥手道:“有劳诸位爱妃了,朕在城北巡视大半日也有些乏了,你替朕招待一下诸位吧,朕先进去歇了。”说着从偏门出去,径直走入寝殿去了。

'注'

我情与子亲,譬如影追躯。食共并根穗,饮共连理杯。

出自晋·杨方《合欢诗》,共五首。

……………………………………………………………………………………………………………………………………………………………………………………………………………………

作者有话要说:

看到很多人说女主不配男主这样的倾心

不知道是我的笔法太拙劣,还是大家不肯看看细节

我写文第一讲求的不是文辞,不是情节,而是逻辑

也许会有错别字,也许会有一些用典的疏漏

但我绝不容许我的文里的人物做出不合他们立场和环境的事来

——除非那个人物本身就不正常

晋·杨方《合欢诗》五首

虎啸谷风起,龙跃景云浮。同声好相应,同气自相求。我情与子亲,譬如影追躯。

食共并根穗,饮共连理杯。衣用双丝绢,寝共无缝綯。居愿接膝坐,行愿携手趋。

子静我不动,子游我无留。齐彼同心鸟,譬此比目鱼。情至断金石,胶漆未为牢。

但愿长无别,合形作一躯。生为并身物,死为同棺灰。秦氏自言至,我情不可俦。

磁石招长针,阳燧下炎烟。宫商声相和,心同自相亲。我情与子合,亦如影追身。

寝共织成被,絮用同功绵。暑摇比翼扇,寒坐并肩毡。子笑我必哂,子戚我无欢。

来与子共迹,去与子同尘。齐彼蛩蛩兽,举动不相捐。惟愿长无别,合形作一身。

生有同室好,死成并棺民。徐氏自言至,我情不可陈。

独坐空室中,愁有数千端。悲响答愁叹,哀涕应苦言。仿偟四顾望,白日入西山。

不睹佳人来,但见飞鸟还。飞鸟亦何乐,夕宿自作群。

飞黄衔长辔,翼翼回轻轮。俯涉绿水涧,仰过九层山。修途曲且险,秋草生两边。

黄华如沓金,白华如散银。青敷罗翠彩,绛葩象赤云。爰有承露枝,紫荣合素芬。

扶疏垂清藻,布翘芳且鲜。目为艳彩回,心为奇色旋。抚心悼孤客,俯仰还自怜。

踟蹰向壁叹,揽笔作此文。

南邻有奇树,承春梃素华。丰翘被长条,绿叶蔽朱柯。因风吐微音,芳气入紫霞。

我心羡此木,愿徙着馀家。夕得游其下,朝得弄其葩。尔根深且坚,馀宅浅且污。

移植良无期,叹息将如何。

第五十八章 为君谈笑静胡沙

外殿的众人一时都被季涟晾在那里,江淑瑶无奈之下,只能挤出两丝笑容:“陛下既是累了,本宫改日再来就是,妹妹还是进去伺候陛下吧,诸位姐妹——也先行回去吧。”

众人只得依次告退,玦儿向众人致歉再三,才回了寝殿。

季涟躺在太师椅上,看着玦儿进来,只是歪在上面,伸开双臂示意玦儿过去。玦儿嗔道:“刚才也不知是谁说乏了要歇息的”,走过去在他身侧坐下,任他上下其手,季涟附在她耳边轻声道:“我是乏了,不过要你来了,我才歇得下呢。”

玦儿侧过身,伸手去探他往年旧伤所在,关切问道:“你今日没受什么伤,没牵动什么地方吧?”

季涟笑着摇首:“今儿个是怎么了,一大群人满满当当的挤在你这里?”

玦儿皱着眉,道:“你真的没事吧?不是说你亲披甲胄出北城门迎敌,还厮杀惨烈近身肉搏杀死了几十个突厥兵么?那些人嘈嘈杂杂的跑过来,说是向你道贺呢。”

季涟愣了一下,失笑出声:“我现在可真知道什么叫做三人成虎了。”见玦儿不解又关切的样子,他笑道:“我身着甲胄上了北城门是没错,今日有一小支突厥兵攻到长安城下也没错——可是我没出北城门,别说出城迎敌了,就连我上了个北城门,都把一群人忙得跟什么一样,十几个人拿着盾牌挡在我前面,一定要我立刻回宫。我倒是想自己上前杀几个突厥兵看看,可是没这个机会给我啊,最后我只好匆忙搭箭射死了两个攻城的突厥兵,然后——我就被北城守将逼着回来了”,说道这里他心里犹忿忿然,老大的不乐意。

玦儿先是不信,可看到他毫发无伤连头发都一丝不乱的样子,实在难以想象一个经过搏斗的人会这样仪容整齐,不由自嘲道:“我不过午睡了一会儿,整个宫里就跟烧开了的水一般,瞧这以讹传讹给传的。”

季涟收了笑容,叹道:“今天到城下的只是一小支队伍呢,才一两千人的样子,不知道阳宁那边还能守几天——那些突厥人还真能跑,一口气冲到长安城下,还那么嚣张。”

玦儿听他这样说,又不放心起来,叮嘱道:“你去激励士气归激励士气,可千万注意身子呢。”

季涟点头道:“知道啦知道啦”,又搂着她轻啄两下,在她耳边暧昧私语:“兵部的人还在览竹殿等我呢,晚上我再回来看你——你可得好好慰劳慰劳我。”

玦儿微红了脸,站起来从架上铜盆里拧起巾子,帮他擦了脸,洗去在外奔波半日的风尘,替他整了腰带,挂好佩剑,这才送他出去。

季涟到览竹殿时,胡如诲花四娘柳心瓴及兵部各人都已等候多时了,看见季涟穿戴整齐的出现都有些面面相觑。季涟估摸着这些人八成也是听到了所谓他阵前杀敌的传言,候在这里准备慰问他来了。

果不其然,众人开始哼哼唧唧的苦劝他以后千万不能以身犯险,要是他出了一丝一毫的损伤,那简直是天地要为之变色,日月要为之无光……

季涟也懒得跟他们扯清这许多事,接受了大伙这样的关怀后,便向卜元深问道:“孙大人先前说派出的支援长安的二万军士,听说已经快到了……是谁带来的?”

卜元深笑道:“是符靖将军,符大公子听说现在也在阳宁以南,阻击突厥骑兵。”

接着兵部的几位郎中向季涟详解长安城现在的布防图,以及符靖的二万援军到达后如何部署的问题,季涟突然冒出一句话:“朕真想带着长安守军冲到阳宁去会一会那个阿史那摄图……看看这匹草原上的狼,他的獠牙到底有多利……”

此言一出,下面又是一阵惊慌,季涟忙道:“朕只是随口一说,众卿不必如此惊惶。”心中不免叹气,为何阿史那摄图作为一个可汗,能亲率二十万骑兵南下;而他堂堂一国之君,连保卫长安都得有十几名盾牌手护着才敢让他上城墙。

因京城危急的缘故,安东都护府送来的折子就被排在了后面,新罗国君一向不满百济和高丽的欺压,向安东都护府提出如果朝廷愿意出兵十万讨伐百济和高丽,则新罗愿以举国兵力相助。季涟看了心里就更不舒坦了,寻常时候安东都护府从周围州府征调十万兵马去讨伐百济和高丽是一点难度也没有的,可如今这时节,安东都护府仅有的五万兵马还要防着东线突厥的骚扰,如何敢轻易抽调,又哪里有钱去顾得上百济和高丽。

季涟在心里暗暗切齿,等朕收拾了突厥人,再来和这群高丽棒子秋后算账!

翌日,符靖率二万平城守军抵达北城门,同抵达的突厥小股骑兵交战后,一面在城北驻扎,一面分部进入长安城。

八月二十一,季涟便在符靖的陪同下巡视营防,回宫时忽得兵部加急军报,说是阳宁以南的突厥骑兵一日之内拔营回撤,阿史那摄图带着十万骑兵沿着来时的进攻路线,一夜之内回撤五百余里,长安之危在瞬息之间顿解,而且还解的莫名其妙。

因为阳宁守军也只剩万余,先是薛平战死,然后颜柳接管阳宁兵马,在阿史那摄图回撤之前,颜柳重伤,最后只得符鸢坚守阵地。

然而八月十九一大早上阳宁守军换班时,发现北边的突厥人一夜之间全都消失了。

临走之前,阿史那摄图一把火给战死的突厥骑兵来了一个火葬,阳宁城继北庭之后,成为第二个废墟。

阳宁守军刚刚发现突厥撤兵时,还以为突厥人有什么诡计,不敢掉以轻心,不敢——当然也没有兵力能派出去追击,只遣了多支小股部队在附近仔细打探,谁知一连两日,只有沿北线跟踪突厥骑兵的探子回报,说阿史那摄图确实带着剩余的十万骑兵,十万火急的向北而去,到北庭之后改线向东北,目标直指都斤山突厥王庭。

季涟看着这份军报,又望望兵部自卜元深而下的侍郎、郎中、主事等人,盼着谁能给他一个解释。

然而兵部各人也是面面相觑,不知究竟发生何事。半晌之后,卜元深斟酌道:“也许……突厥王庭内部发生了什么事情——毕竟突厥内部各部落一统也是这两年的事情,也许不那么平静呢,可能有什么内乱,阿史那摄图需要回去解决吧?再等两日平城那边孙大人应该就有消息报回来。眼下长安城还是不能轻易放松戒备,从北庭到阳宁一线,现在几乎是畅通无阻的,阿史那摄图能一夜之间回撤五百里,自然也能在一夜之间直接奔袭至长安城下。在没有进一步的消息之前,长安仍要加强守备,军民不可有一丝松懈。”

季涟点点头,这消息来的实在太突然——突然得他一时都有些接受不了。

从太极宫到兴郗宫,一路上他都在苦思冥想,到底阿史那摄图因何放弃眼下大好的机会,朝廷的钱粮已难以为继,阳宁守军和突厥骑兵在数目上只剩下一比十的比例了,只要阿史那摄图再坚持几日,便可兵指长安,跨出他吞并中原的一大步。

回到长生殿时,玦儿一早就在园子里坐着候他了,见他进来,欢喜的跑上来,拉着他的胳膊道:“早上家里的信到了,爹找几个朋友筹了三四百万两银子,不过我爹说他这样出头太过招摇,只怕让外人知道了也不好,所以联络了一些朋友,以江南丝茶商会的名义,向朝廷进献这批银子,苏浙一带的其他商人也各自捐了些,凑起来约莫有五六百万的样子,已报呈了江浙的巡抚,银子如今已在到长安的途中了,说是信到之后,两日内就能到长安。”

季涟被她抱住,呆呆的看着她,喃喃道:“突厥人撤军了。”

玦儿愣了一下,问道:“撤军了——出什么事了?”季涟说的是撤军,那自然不可能是阳宁那边歼灭了突厥骑兵的缘故。

季涟摇摇头,茫然道:“我也不知为什么……八月十九的早上,阳宁那边的守军就发现突厥人在一夜之间都消失了,然后阳宁城内烧了一把大火,听说是阿史那摄图把战死的突厥骑兵在阳宁城内火葬……派出去的探子说阿史那摄图带着剩余的骑兵连夜北撤到北庭再转东,撤了五百里,方向是都斤山突厥王庭……”

“突厥撤军了——你怎么还这么闷闷不乐的样子?”

季涟苦笑道:“因为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撤军啊……眼下当务之急,还是得尽快恢复阳宁城防——”,季涟想起刚才卜元深的话,阳宁如今不仅是个废墟,而且还是个死亡之城,短期内根本无法有人在里面生存,要除尽先前在阳宁城内投的毒就不知要费多久的功夫,重修城关等等事情,又都是耗银子的事情,想到这里他捏了捏玦儿的面颊,亲昵笑道:“你爹的银子,可真是能解燃眉之急了……”

一连三日,仍没有任何突厥骑兵的消息,平城那边倒是有折子,却只是孙思训听说突厥撤军之后,上折请示关于重建阳宁的若干问题。

阳宁剩余的万余守军也修整了三日,没有再见到一个突厥兵的影子。

只有一座如废墟般的阳宁城,作为突厥人入侵的铁证,残破的城墙,在长河落日之中,屹立在长安之北。

八月二十五,内朝商讨重建阳宁事宜,阳宁守军修整之后,带着朝廷运送过去的粮草和水,重新进驻阳宁。

符靖仍然每日巡察长安各处城防。

八月二十六,襄王耘、赣王析启程离京。

八月二十七,无事。

八月二十八,无事。

八月三十,内朝,兵部开始核定阳宁送过来的阵亡名单,阵亡将士九万三千有余。追谥阳宁守将薛平为正三品怀化大将军,追谥在北庭战死的严治为正四品壮武将军,严治之父也是永昌年间的旧将,加封为怀恩伯,葬薛平于肃陵功臣陪葬陵……

九月初一,太极殿中朝。因在北庭和阳宁战死的将官中,颇多金陵子弟,诏免金陵三年税粮;凡战死的军士家中,除朝廷抚恤外,免十年徭役,五年税粮。因阳宁到北庭一线空虚,命各州府派驻军前往北地,各地再分别从本地继续募兵。

正在司礼太监宣读一样一样的诏书时,从太极宫南宫门到太极殿门,传来一关一关哨卫由远及近的传令声——

“平城捷报——”

“平城捷报————”

季涟猛然从御座上站起,底下的朝臣也开始纷乱起来,传令兵一路跑进太极殿,跪拜后大声道:

“报——武义大夫符葵心率平城一万骑兵奔驰千里,北渡石河,八月十二抵达都斤山突厥王庭,俘获可贺敦三人、阿史那摄图四子、白鸿部特勒、叶护、屈律啜、阿波等逾百人,斩杀突厥附丽近千——”

传令兵顿了一下,各部大臣纷纷出列道贺,季涟正准备开口时,那被挤到一旁的传令兵突然站起来高声道:“陛下,还没说完……”

然而满朝文武欣喜异常,嘈嘈杂杂的谁听到一个小兵的叫嚷,传令兵高声喊叫再三后,众人才静了下来,那传令兵满脸通红,看见文武大臣又瞬间归位盯着他,他忙又跪下道:

“八月十九,突厥可汗阿史那摄图挥师回援,至石河。武义大夫符葵心率一万骑兵于石河之北设伏,两军交战于石河之畔,激战三日三夜,我军以一当十,奋勇杀敌,大展神威……”

满朝文武都屏住呼吸,凝神静气,季涟听着那个传令兵吐出连珠串的四字形容词,大声喝道:“结果!”

'注'

可贺敦:古代鲜卑﹑柔然﹑突厥﹑回纥﹑蒙古等民族对可汗妻的称呼。

特勒、叶护等,皆突厥官名,想知道详情的,去看《旧唐书》或者《新唐书》吧。

第五十九章 腹心手足本无私

传令兵被吓了一跳,愣了一下,忙道:“我军斩杀突厥骑兵七万有余,突厥骑兵尸体截断石河水流,浮尸千里,血流成河——”他马上想到刚才陛下并不想听他这些夸张的形容词,马上住了嘴继续呈报战况:“阿史那摄图率残部逃回都斤山;我军损伤六千余众,武义大夫符葵心于昨日班师平城府,另有俘虏数百人一并羁押于平城府,孙大人特命小人先行前来报捷!”

传令兵见周围的人都望着他,忙又加了一句:“小人说完了!”一面掏出怀中的信,高高举起。

季涟看着他满脸通红的样子,失笑出声,道:“有劳了,赏——”一旁的余公公忙上前将信接过,又将他带到太极殿的偏殿,让他歇口气。

季涟拆了火漆,里面是孙思训的详细战报。

原来阿史那摄图四月末开始攻打平城时,符葵心便几次往返于平城和阳宁之间,他先前在滇藏时也曾屡立战功,到平城后和孙思训屡次交流对突厥的攻防战术,深得孙思训的赞赏。阿史那摄图转攻北庭后,符葵心便向孙思训提出围魏救赵之计,只是我朝骑兵实力并不算强,且人数较突厥骑兵来说也远远不如。于是符葵心亲至平城,同孙思训多次商议奇兵突袭突厥王庭的策略。

到突厥骑兵开始攻打阳宁,两军僵持不下时,孙思训终觉时机成熟——两军僵持之久,危及京师,朝廷必倾尽举国之力以御之;突厥骑兵南侵耗时长久,王庭久虚,给养不足。孙思训遂在七月末时将平城仅存的一支骑兵托付给符葵心。此举虽然冒险,却实属无奈之策,不料符葵心在袭击突厥王庭之后,竟在石河设阵伏击阿史那摄图回援的军队,这倒是孙思训原本没有料到的。

孙思训的本意,只在于让突厥军队往返奔波,拖延时间,让朝廷稍事喘息然后募集兵员、整饬城防,并最大程度上拖累阿史那摄图的骑兵;然而符葵心将历年来所精研的阵法和历练出的经验尽数发挥于石河河畔,另一方面阿史那摄图常年骚扰北边边境,对孙思训、卢一钧、薛平等人相对了解,而对符葵心却是一无所知,更是吃了一个大大的暗亏。

符葵心以六千骑兵伤亡的代价,将突厥此次南侵的骑兵精锐尽数折损于石河,至少十年内阿史那摄图是无法再准备一场这样规模的南侵战争了。

孙思训在信中还写道,因符葵心所率部众在石河一带厮杀惨烈,石河沿线浮尸百里,已无法仔细统计幸存将士所枭敌首的具体数目,符葵心为了激励将士杀敌,避免因争夺敌首而浪费时间,战前曾严令任何人不准收集突厥敌首,许诺只要奋勇杀敌,能活下来的俱有封赏……据粗略估计符葵心本人斩杀突厥骑兵近百人……孙思训以此请求朝廷对生还将士予以厚赏并优恤阵亡士卒的家属。

季涟看了信之后,按耐住心中的狂喜,淡淡的将信放在一旁,微微笑道:“平城府会在几日内向兵部上奏详细的战报,诸卿继续奏本吧。”

在得到平城详细的奏报之前,京畿布防如故,兵部继续在各地募兵及抚恤阵亡将士家属……

下朝之后,季涟继续在览竹殿和几位重臣议事,并将孙思训的那封信传阅众人。石河大捷,符葵心在兵力极其悬殊的情况下,以少胜多,实在是几百年来中原朝廷对突厥作战中的奇迹,便是再往前追溯中原朝廷对匈奴的战争,也难有战役与之争辉。

符葵心此时年纪不足二十。

在臣子们面前,季涟仍要保持一贯“泰山崩于前而面色不改”的样子,等宫车停在长生殿门时,他便拔腿往里冲,可冲了两步之后,他又想看看玦儿听到如此喜讯会是什么,于是放缓脚步,照着惯常的步伐走进去。

外殿里只有几个宫女在打扫,拐到里殿,波儿和凝儿坐在一块正在给玦儿的衣裳绣花,烟儿在沏茶,见季涟来了,略施了礼,又向寝殿指了指,轻声道:“娘娘正看书呢。”

玦儿一如往常那样歪在睡榻上,拿着一本书,眉头紧皱着,似是很不解的样子,季涟踱至她面前,憋住满心的欢喜,想要逗她一逗:“女秀才,看什么看得这么入神呢?”

玦儿歪了头,答道:“左传。”

季涟趴过去凑在她面前打趣道:“哟,还真做起学问来了,好看不?”

玦儿白了他一眼,撅着嘴道:“才刚开始看呢,有些艰深晦涩,看得不大明白。”

季涟献宝似的向她自荐:“这书我十一岁就读熟了,你有什么不明白的尽可以问我。”

玦儿指着正在看的那一段,问道:“就是这一篇,郑伯克段于鄢,这一句,称郑伯,讥失教也——明明是这个段要谋反嘛。而且郑伯的母亲太偏心,太纵容段才有这样的结果,况且郑伯已经一再放过他,他一定要执迷不悟的啊,为什么反而责怪郑伯呢?”

季涟笑了笑,指着向上的几行字,道:“你看,这里说段开始有不臣之举的时候,郑伯没有管教或责罚他,不是因为郑伯挂念兄弟之情,而是他觉得这个时候段作恶不够。这个时候治他的罪,不仅治不死,还会被人责怪他兄弟相残;所以郑伯故意一而再再二三的放过段,直到段准备谋反的时候”,季涟手指下移几行,“郑伯说可也,意思就是说他觉得这个时候去伐段,名正言顺而且可以一击即中——简言之就是我要么不治你,我一治你就要治死你。明白了?”

玦儿似有所悟,想起这和师太曾教导的“将欲取之,必先予之”,有异曲同工之妙,喃喃道:“哦……原来这个郑伯是故意的——可是,这件事情也是武姜有错在先,郑伯固然狡诈,可武姜偏宠段是因,郑伯故意陷害弟弟才是果啊,我说的对不对?”

季涟摇头晃脑两下,点头道:“你说的当然也有道理,郑伯克段,固然凉薄了些,也总好过卫桓公被其弟谋刺;不过……郑伯的作法,到底不是仁君所为,不值得提倡的——所以写史的人批评了他”,说着便得意洋洋道:“怎么样,为夫这个先生当的不错吧?”

玦儿颇不服气道:“你有什么好得意的,你那么小就有柳先生一字一句的教,你都学了十多年了,我才刚刚看呢,当然看不出你这么多门道。”

季涟把书从玦儿手中抽出合上,扔到榻旁的小案上,笑道:“你那一个师傅,能把十个柳先生都比过了,不过你一向只喜欢听故事看唱词,意趣不在这些上面罢了。今儿个——你怎么想到找这本书出来看的?”

玦儿起身帮他除了外袍,扶他在旁边躺下,笑答道:“也没什么,就是看着你这些日子忙里忙外的,我什么忙都帮你不上。有时帮你批两个折子,还要你讲解半天,我想着要是多读点书,兴许多少能让你少费点口舌教我呢,所以就把十三经都找了出来,谁知道这么难懂的。”

季涟听着便觉着心暖,凑在她唇上轻啄一下,柔声道:“难怪说你忧思过甚,现在连我这些事情你都要揽在身上,你不怕累坏了我心疼啊?不过这些书里倒也有许多故事,为夫倒是可以勉为其难收下你这个学生,每天讲一篇给你听——如何?”

玦儿笑道:“你要是再一篇一篇的讲给我听,不是要花你更多时辰?”

季涟啊了一声,道:“进来看见你看书,就跟你扯了这么多,倒忘了有正事告诉你——”

玦儿看见季涟突然正色,也跟着直起身子瞪着他。季涟抿着嘴,却掩盖不住脸上的笑意,一个字一个字的道:“葵心在石河伏击阿史那摄图,尽灭突厥骑兵精锐,已把突厥人赶回都斤山了!”

玦儿一下子被这个消息给吓住,呆呆的看着他。季涟来之前早憋了一早上,这时候兴奋起来,把孙思训信上所讲一样一样的转述给玦儿听,中间当然夹杂着无数对符葵心的溢美之词,觉着自己当时赏识符葵心,此时自然是与有荣焉。

季涟说着还手脚并用的比划起来,乐得跟个小孩一样,玦儿听着自然也是高兴异常,搂着他不知说什么好,弄得烟儿在外面听见里面一会儿尖叫一会儿大笑又夹着踹床板的声音,不知道里面两个人究竟在作甚么。

季涟稍稍从石河大捷的兴奋中回过神来,看到玦儿脸上因高兴而闪现的红潮,拽着她狂亲一阵,一时又躁动起来,近乎用撕的扯开玦儿的外裳,玦儿被他突如其来的热烈给吓倒,连声道:“大白天的,让人看到成什么样子……”

“大白天就大白天,咱们又不是没在大白天亲热过!”

玦儿挣不过他的双臂,只好哀求道:“你——你好歹把纱帐拉下来啊……”

季涟伸出一只手去扯碧罗纱帐,另一只手却丝毫不肯放松,搂起玦儿在她背上流连抚弄。

纱帐才垂下半边,季涟便不再理会它,继续去扯玦儿的心衣,玦儿气急败坏道:“看你猴急的样儿,嬷嬷和几个丫头都在外面呢,没得让人笑话……”

季涟一手摁住她,一手除去自己的衣裳,低喝道:“前些日子,也不知是谁哭哭啼啼的跟我说要合形作一躯,又说要生为并身物的,现在都忘了么!”

玦儿这才恍然过来,嗔道:“你当初跟我说这个,就是这个意思么——?”

季涟咬牙笑道:“不是咱们这么久了你才知道我当时是这个意思吧——你——真是枉费多少人夸你天资聪颖啊。”口里调笑着动作上丝毫不放松,看到玦儿额上渗出细细汗珠,只恨不得能两身相融,就连肌肤骨骼,此时似乎都成为阻碍。

玦儿一面迎合着他,一面忍不住盯着那尚未垂下的半边纱帐,虽知道外间的人绝不会在这时候闯进来,心中却不敢放开,忍住的低吟听在季涟耳里,犹如月下莺啼一般受用,所谓闺中寸刻抵万金,莫过如是。

二人密切良久,季涟方伏在玦儿颈窝间,低喘着气。玦儿搂着他的脖颈细细轻吻,又伸手探到枕下,抽出一方丝帕,帮他轻拭额上的汗珠。

季涟微弓起身,伸手理了理玦儿的乌发,撂开她因被细汗浸湿而搭在额上的几缕发丝,又低头轻吻她胸前颈间先前被他噬咬出的猩红点点。

玦儿抚着他的背,摸到他以前的伤口处,来回摩挲,虽对季涟这样不避闲人随时可能迸发的热情颇感无奈,心中更多的却是甜丝丝的,又忖着他那伤口虽早已好了,却生恐他刚刚激烈一番,出了一身汗后会受凉,伸出左手去摸索睡榻上搁着的薄毯,拉过来给他盖上,叮嘱道:“刚出了汗,小心凉着了。”

季涟捎带揶揄的笑笑,却还是依了她,微侧过身,倚在她左臂上躺下,帮她搭上薄毯。玦儿被他盯着看得不自在,嗔道:“盯着人家看作甚么,脸上又没有长花。”

季涟伸手画着她颈间的点点猩红,笑道:“脸上没长,这里长了呢。”玦儿在床第之间的这些口舌之争上,向来是被他取笑的无以复加而又无从辩驳的,便别过头去不理他。季涟抚着她如丝缎一般的背,又有些口干舌燥,只是此时也困了,便向外间叫了一声“茶——”。

候在外间的烟儿忙端了茶进来,看着那半垂的纱帐和帐内凌乱的衣物也知道这里发生了怎样的激战,憋住笑将茶送入帐内,季涟略起了身,接过茶饮了两口,又扶着玦儿喂了她一口,方将茶送出去,又吩咐道:“小睡片刻,晚膳时再来叫吧。”

烟儿接过茶碗,又放下另一半纱帐,这才应了声出去。季涟闭了眼伏在玦儿的颈窝,半撒娇半命令的口气道:“我累了,睡一小会儿——你在这儿陪我睡,不许偷偷起身出去。”

玦儿知道季涟悬了好久的心今日方才放下,难得好好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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