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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骑着竹马来-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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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上就有宫女送了牛肉羊肉过来,季涟用长筷夹了肉去喂那小狐。玦儿一边帮他喂食,一边问起今日狩猎的情形:“今儿除了这小狐,你们可还都猎了什么?”

季涟笑笑道:“我就猎了这只小狐,别的什么都没打到。”玦儿有些讶异:“我记得早几年你跟着皇爷爷出去打猎时,打回的猎物也就比皇爷爷和你五叔少些,怎么今日空手而回?”

季涟道:“还不是涵儿,他才刚刚学会骑马,非要去凑那个热闹,连弓都还拉不满就要跟着去打那些豺狼,我只好跟在旁边照看着,结果就什么都没打了。”不过马上他就志得意满的对玦儿说:“不过我就算没上场,今儿也不曾失了颜面,葵心的箭术,实在是连日月都要为之失色,我又何必要亲自去争个长短呢。”

玦儿听出他语气里竟有些肃杀之气,笑道:“这么说,今日符二公子还胜过了五叔?”

季涟放下长筷,接过婢女送上的湿巾擦了手,坐到榻边抱过小狐,轻轻的说道:“永昌十年,我第一次跟着皇爷爷来鹿鸣苑,皇爷爷骑马走在最前面,后面跟着父皇、五叔,然后是我。父皇不善骑射,正好骑的那匹马那天又蹦达了一下,差点把父皇摔下来,结果五叔在后面出言讥讽父皇。”

“我那一年也是才学会骑马没多久,刚刚能拉开弓,听到五叔的话,立时引弓搭箭,朝五叔射过去。”

玦儿微有些吃惊,季涟脸色平静,似乎在讲家中的小狗抢骨头的笑话一般:“那一箭正好射中五叔的冠冕,插在他的发髻之中,五叔吓得抱住马头,马儿受了惊,一下子奔到皇爷爷的马前头。从那时我就知道,五叔不过是一个色厉内荏的家伙,根本不足为惧。”

玦儿轻笑出声,拉着季涟的胳膊调笑道:“阿季哥哥十几岁就这么了不起了啊,我怎么那时候没听你说过?”季涟笑笑道:“那时你才几岁,哪儿听得懂这些事情。皇爷爷见五叔受了惊,便勒马问我们发生了什么事情,父皇忙拉着我要我向五叔赔罪,我不肯,跟皇爷爷说五叔冒犯兄长,我不过是尽尽孝道罢了。”

听他这样轻视皖王栎的语气,玦儿想起一事,问道:“我……想起那时候,皇爷爷都已经那么喜欢你了,为何……又那么宠五叔呢?”她本意是问永昌帝为何在立储一事上左右摇摆,不过想了一想,语气还是缓和许多。

季涟神情诡异的笑笑,脸皮抽了两抽,道:“因为五叔说……他会杀子立嗣……”,见玦儿仍一脸疑惑的样子,他解释道:“五叔跟皇爷爷说,若他登了大宝,会杀掉自己的儿子,立我为嗣。”

“这怎么可能?”玦儿惊叫道。

季涟讪笑着瞥了她一眼,道:“你也知道不可能吧……可是,有时候人偏宠一样东西,就变得不可理喻起来。皇爷爷如此圣明的人,当时竟然也会相信这样的无稽之谈。”

玦儿一脸不可置信的神色,叹道:“他要是连自己的儿子都能杀,又怎么会对你好呢?”

季涟笑道:“是啊,五叔提出这样的建议后,皇爷爷很是高兴,觉得是个两全之策,十分炫耀的向支持我父皇的臣子们提及此事,当时也有人这样反驳。”

“皇爷爷听了之后,就准备培养一下我和五叔之间的感情……所以那一年才带着我一起来鹿鸣苑,他想着五叔箭术了得,那时正是我学骑射最起劲的时候,要是五叔能在我面前大显一下身手,也许我能心里对他生出钦佩之情,谁知……嘿嘿……”

“那然后呢?你这样驳了皇爷爷的意思……皇爷爷没有责罚你吧?”虽然看着季涟现在语气轻快,玦儿问起来仍有些不安。

“然后?你不记得我的那把春雨剑了,就是那时候皇爷爷赏赐给我的。”

玦儿听了,止不住的为他高兴,半晌又笑道:“照你这么说,符二公子今日把五叔比下去了,五叔心里……只怕更是抑郁呢。”

季涟微颔首道:“在校场上射靶和在围场狩猎,是有大大的不同的。今日出行前我就叮嘱葵心,要他好好看着五叔,一定要把五叔给比下去。我原本只指望着他多猎些豺狼熊豹的也就成了,谁知他一心给五叔难堪,五叔射哪儿他也射哪儿,而且次次双箭齐至,弄得五叔极是丢脸。”

说到这里季涟不禁感叹:“葵心今年方满十八,尚未行冠礼,真不知这十几年是怎样的勤学苦练,方有今日的成就。”玦儿笑道:“这样的人才,不也被你找出来了么。”

季涟想起这符葵心的发现,实是出于无心,自己本是为表对从岭南远道而来的符靖,才破格接见他们父子三人,谁知竟让这符葵心脱颖而出,才两个月不到,符葵心竟已成了炙手可热的人物。

“照现在的情形看,秋试的时候恐怕也没什么人能胜过葵心了,我已答允他一过秋试,便让他去阳宁关了。”

阳宁与平城同为北部边陲的军事要塞,符葵心年仅十八,纵然现在是武艺非凡又深知兵书,让他去阳宁关仍显得有些冒险,玦儿听了便有些诧异,季涟笑道:“当然不是他一个人去,我还没这么不知深浅。本来就要调好几个人去阳宁,我就把葵心算上了,就算过去也只是从一个小守备做起。听柳先生说葵心在滇藏边境带兵已有两年,大大小小的仗也打过不少,过去了等立了功再加封,也让人心服一些。”

玦儿听着季涟如此详细的打算,眯着眼笑了一笑,歪在他怀里一起逗弄那小白狐。

白鸟宫的厨房把今日众人狩猎所得的一些野味做了菜,到晚间送上来,除了一味野兔外,其余的玦儿都吃不惯。等用完了晚膳,季涟又少不得要闹着她去鸳鸯戏水一番,玦儿抱怨他今日狩猎,竟然还不知疲累,季涟嬉笑道:“我才刚二十呢,现在就累了,你也忒看不起我了。”

为了让玦儿能跟着出去游赏鹿鸣苑的景致,在狩猎三日之后,季涟便下令让皖王栎和齐王涵在宫中休息两日,顺便欣赏一下鹿鸣苑里的道观佛寺。多数羽林也留在玄驹宫中,季涟单带了玦儿、几个亲随侍卫、符葵心和几十名羽林向猎场而去。

玦儿穿着和侍卫一般的绛红茱萸纹箭袖骑装,戴着小顶花锦胡帽,系好金带扣,在季涟的指导下骑上一匹小马,那匹马是专门驯服过的,玦儿轻易的上去了,马儿却并不跑快,晃悠了好久才到北邙山下。一干侍卫也只得陪着季涟拉着马慢慢溜达,符葵心认出玦儿正是那日在庆云堂的孙三十,见陛下对她多加照顾,心下疑惑,便偷偷的问旁边的明十二:“这位孙三十兄,到底是什么人,明明是个女子,为何要做男妆出来?”

明十二见怪不怪的低声道:“二九啊,有些事情知道的越少越好,总之你记得宁违逆陛下,也别得罪三十兄就是了。”符葵心点点头,抓住缰绳缓缓前行。

清晨的林中,草叶上闪着露珠,阳光透过树叶,不时闪出奇异的光芒。

玦儿见自己的马行的太慢,连累大家都只能跟着她遛马,心里有些为难。季涟见状,一手将她托到自己马上,二人共骑一乘,玦儿惊叫一声,低声道:“这么多人,都看着呢。”

季涟不以为意的笑笑:“真的么,你仔细看看,有谁敢看?”玦儿回头四顾,发现众侍卫都目不斜视,嘟哝了一句,回过头来抓好马缰,缩在他怀里。

也不是每个人都目不斜视,至少符葵心眼中就闪过了一丝讶异,不过他马上又恢复原状,和明十二闲谈起来。

季涟一手环住玦儿,拉着缰绳,一手从背上箭囊中取出弓,玦儿试了一下,费了好大劲才拉满。季涟又搭上一支箭,手把手的教她如何瞄准。

林中忽然响起轻微的窸窸簌簌的声音,听起来似乎从西边传来,季涟便叫了一队羽林让他们过去查看。玦儿终于射出了第一箭,没有什么准头,只是惊起了前方林中的几只鸟。

玦儿又射出几箭,要么是准头不够,要么是力度不够,颇有些丧气。季涟安慰道:“才第一次学射箭呢,要是一下子你就能百发百中了,那咱们这么多年不都是白练了的?”

正在玦儿试着再拉起弓的时候,忽然传来符葵心的惊叫声:“陛下小心——”

第四十四章 金石震兮骨肉悲

季涟听到符葵心的警示,拽着马缰搂紧玦儿一起往左闪避,同时听到利箭穿透自己右胸的声音,在剧痛中他拉紧缰绳,抱着玦儿伏低在马背上。

符葵心挥剑打落几只陆续射来的冷箭,随行的羽林和侍卫们迅速围上,把季涟护在中间。符葵心和几名侍卫纵马向射出冷箭的方向奔出。

季涟在马上已是摇摇欲坠,玦儿触到他右胸前突出的箭头,低声惊叫:“阿季,你中箭了?”季涟面色扭曲,支在她肩上、附在她耳边喘着粗气:“拉住缰绳,扶住我。”

玦儿忙接过缰绳,又微转身扶住他的身子,一时吓得眼泪就下来了,季涟面色狰狞,因剧痛而扭曲,额上的汗珠如黄豆般涌现出来,他忍着痛向玦儿低声吩咐:“别怕——别哭,镇定,镇定。”

玦儿努力的控住马,然后慢慢的回转马身,侍卫和羽林早已戒备起来,不多时,符葵心策马回奔,同时把一个人揪着掷在地上,后面的羽林已斩杀了不少来袭的军士。

季涟定睛看去,掷在地上的人爬起来,怨毒的眼神盯着他,不是皖王栎又是何人?

秦一正在季涟身侧,低声道:“陛下,赶快回宫治伤要紧。皖王如何处置,吩咐给小的们就行。”

季涟一伸手,咬着牙道:“取箭来。”

玦儿一面拿箭一面劝道“阿季,赶快回去吧”,季涟却不肯,接过弓箭,示意周围的人让出箭道,马缓缓向前行了几步。季涟搭箭对准了皖王栎,问道:“乱臣贼子,朕念在你和父皇一母同胞,已多次饶过你了,你竟不知好歹,意图谋刺于朕,将来黄泉之下,复有何面目去见皇祖和父皇?”

皖王栎已身无寸铁,刚才显已被符葵心刺伤,仍坚持站着,傲然而怨毒的盯着季涟:“黄口小儿,你我同为高祖子孙,不过皇兄运气好,又有一班腐儒非要立长,不然今日谁对谁说这话还不一定呢!”

季涟冷笑道:“皇祖靖难之时,父皇驻守金陵稳固后方,这万里江山原该有份!尔何功于朝廷,而受封赣皖之地;就藩与国,却罔顾封地之民生,为一己之私毁江堤荼毒百姓;朕当时念在你和父皇乃一母同胞的份上,放过了你,让你去康陵守陵,便是想让你在父皇陵前静思己过,你竟然不思悔改,还变本加厉、意图谋刺于朕!”

皖王栎大咧咧的笑了,眼中尽是不屑:“不过是成者为王败者为寇,如今你怎么说都成。在金陵我就没打算活着了,谁要你来假惺惺,和你父皇一样,假仁假义,粉饰门面。”

季涟怒火攻心,骂道:“早知今日,永昌十年那次朕就该一箭射死你这个不肖子孙!朕今日就让你知道,谁才是真正的高祖子孙!”

说着忍住剧痛将弓拉满,一箭嗖的射出,直中皖王栎的咽喉,皖王栎倒下的同时季涟也终于不支,向马下栽倒。一旁的侍卫和羽林立即上前扶住二人,玦儿被刚刚季涟一箭射死皖王的狰狞给惊到,双手扶着季涟兀自颤抖,一时说不出话来。

秦一将玦儿先扶下马,然后接过季涟,不敢拿主意,只是瞧着玦儿盼着她开个口,玦儿这才稳住心神道:“先传随行的太医,赶快回白鸟宫。”

玦儿起先还是惊慌失措,见季涟昏迷不醒,周围又没个人能做主的,此次围猎只带了几个闲职官员随行,一时也都帮不上忙,周围一行知她身份的亲随们,都指望着她拿主意,只好强自定下心神。她想着往日季涟同她提起的宫里宫外的形势,隐约记得这羽林的郎官辛泗水是季涟极为心腹之人,便向秦一问道:“羽林郎辛泗水在么?”

秦一稍一环顾后答道:“辛郎官现在丹阙宫,今日并未随驾出行。”玦儿吩咐道:“先把陛下送回白鸟宫,立即传太医前来,切断所有回宫报信的路,切不可将陛下遇刺的风声走漏了出去”,想了想又道:“今日在场的人你可都看好了,所有的人都一起回白鸟宫,皖王刚才的那些侍从,一个也不可放跑了,都带回去。再叫辛郎官到白鸟宫来,就说陛下找他有急事相商。”

羽林卫一行人护着季涟回了白鸟宫,玦儿忙张罗着人将季涟扶回他们安寝的绮云殿的东厢房,随行的几个太医早已被叫到绮云殿候着了,玦儿吩咐他们立刻帮季涟诊治,然后到绮云殿的正殿去见等候在那里的辛泗水。

辛泗水一进白鸟宫便已发现四处都是紧急戒备的样子,到绮云殿又不见陛下,正有些惊疑,见秦一出来忙问道:“出什么事了,怎么到处都是羽林在哨卫?”

秦一指着身后的玦儿道:“这位是贵妃孙娘娘”,又指着辛泗水对玦儿介绍:“这位就是羽林郎辛泗水辛郎官。”

辛泗水早知孙贵妃乃是今上的独宠,此时见她尚着绛色箭袖骑装,仍不失了规矩,上前叩拜。玦儿让秦一扶起辛泗水,微挤出一丝笑容道:“辛大人无须多礼,大人见到这里这副样子,想必也知道是出了大事。方才陛下在北邙山下遇刺,主使人正是皖王殿下。谋逆已被陛下亲手制裁,本宫请大人来此,是请大人帮忙封锁消息并捉拿从犯的。”

辛泗水听得陛下遇刺,大惊失色,抬头向秦一求证,秦一微点点头,辛泗水忙道:“娘娘有何吩咐,微臣愿效犬马之劳。”

玦儿定下神来想了想,道:“大人先带人封锁住鹿鸣苑回宫的路,任何人不得私自回宫报信;再请大人将翠微宫里和皖王殿下同来的人全数捉拿,凡有拒捕者格杀勿论,都给囚在翠微宫里,不得走漏了风声;齐王殿下那边——辛大人也替陛下给照料好了,齐王殿下若是要来找陛下,尽量给拖住,若是拖不住,先带他来见本宫。”

辛泗水应了,又问可还有其他吩咐,玦儿思忖半晌道:“先这样吧,辛大人事情办完了也尽快到这里来回个话,其余的事情,等陛下醒了再说吧——哦,齐王殿下那边千万派些人手保护,要小心殿下的安全。”辛泗水得了令,立刻告了辞,点齐了人马出去办事。

东厢房里季涟仍是昏迷不醒,脸上的表情显得甚为痛苦,玦儿上前握住他的手,见他痛苦的模样,忍不住又要掉泪,一旁的方太医已检视了伤口,向玦儿回禀:“娘娘勿担心,箭射穿的是陛下右胸,没未伤到心脏要害,当无性命之忧。只是这箭力道太猛,穿透了陛下的身子,陛下……似乎还用力过度,又拉开了伤口。微臣刚刚检视了伤口,所幸那利箭并未淬毒,臣等要先下麻药,将箭拔出来,止住血之后,恐怕要得些日子才能复原。”

玦儿听他说没有性命之忧才松了口气,但见季涟额上豆大的汗珠不停的滚落,自己心中又慌得不知如何是好。方太医准备了麻药,要给季涟拔箭出来,东厢房里顿时忙得鸡飞狗跳。玦儿在房里走来走去,看着几个太医围在榻前,又不敢去打搅他们,秦一只好在旁边细细的向她禀报其他的事情,玦儿虽心乱如麻,仍不得不收拾心情来安顿现在的局面。

随行的太医们因每次秋围总有些人受伤,带的药倒是齐全,等季涟拔了箭、上了药,开了方子,已到了下午。季涟身上缠着绷带,盖着薄被躺在榻上,玦儿便守在一旁,任烟儿怎么劝也不肯去安歇,只是困了的时候才趴在榻边眯一会儿。

谁知到了第二日季涟仍不见醒,还伴有高热,玦儿忙叫了方太医来问,方太医问:“陛下中箭之后,是否还动了气?”玦儿回想着昨日的情形,便道:“陛下中了箭后仍强撑着,还拉弓射了一箭。”

方太医点点头道:“这便是了,陛下失血过多,且肺叶受损,此时会发烧也是正常的,可能还会持续几天。另外陛下醒了之后,也会食欲不振,微臣会开些柴胡、杭菊一类的药给陛下调理的。”

之后季涟又昏睡了一日,熬好的药也喂不进口,玦儿看着只是垂泪不止,太医虽一再保证说陛下春秋年少,身体健壮,并无性命之虞,仍是不能放心。端来的汤药换了几回,每次都是喂到口里便吐出来,有时昏迷中还含混不清的说着什么,玦儿凑耳过去,只听得似乎是叫父皇。最后玦儿只有自己含了药喂他,方才灌进去大半碗,如此反复了几次,到半夜终于撑不住,靠在榻边小睡一阵。

几个太监和宫女轮流守夜,到清晨时季涟终于醒转过来,睁开眼睛看见玦儿趴在榻边,便摸索着想要坐起来,谁知两日未曾进食,竟使不上力气。波儿见季涟醒了,忙上前扶他起身,这一动又把玦儿惊醒了,见他醒来,又惊又喜,哽咽不成声:“你可醒过来了。”

季涟微声问道:“我睡了多久了?”玦儿答道:“两日两夜了。”季涟见她仍穿着那日早上的骑装,显是这两日来不眠不休的照料自己,轻握着她的手道:“你也睡一会儿吧。”

玦儿只是不肯,忙要波儿端了煮好的肉粥进来喂给季涟吃,季涟勉强吃了一些。玦儿一边喂他吃粥一边把这两日的情形跟他略讲了一下:“……我已让他们锁住了消息了,五叔那边的人也都拿下了。涵儿那边昨日过来想找你,我说你在歇息,他倒没发觉什么,自己玩去了。”

季涟略一点头,想着这两日也累着她了,逼着她用了早膳,让她到里间的榻上歇息。波儿连忙端了热水服侍季涟洗漱、换衣。玦儿看着季涟梳洗之后能稍微开口说几句话,才去了里间歇息。

辛泗水和一干侍卫这两日都堆在绮云殿候着,听说季涟醒了,一起进来问安。

辛泗水向季涟报告了羽林这两日的动向后,请示皖王的处理,季涟听见皖王二字便有些动气,觉着右胸口还有些隐隐作痛,咬牙道:“尸身——先给朕烧了,朕要给他来个戳骨扬灰,让他永世不得安生!待朕安歇两日,再将这个畜生从太庙家谱、宗族玉碟里除名!”

秦一在旁忙不停的唠叨:“陛下,太医吩咐过陛下现在千万不能动气,不然伤口再裂了以后可就难复原了。”

季涟白了他一眼,秦一马上住了口,过了一会儿又道:“陛下,二九也在外面候着呢,陛下昏迷这几日他也是担心的不得了,陛下可要他进来看看?”

符葵心因并无官职,这几日往来进入的皆是心腹亲随,他未得诏命,只能在外守候。季涟听了点点头,符葵心这才惴惴的进来,见到季涟果然醒了,才松了一口气。

等一干杂事都安排好了,季涟又觉着有些饿,叫了膳食用了大半碗粥,身上的箭伤一直隐隐作痛,每痛一次,季涟就忍不住在心里把栎给咒骂几次。

野味佳肴他是用不进了,仍是只能喝一些补血益气的粥汤,用过之后让波儿扶他到里间榻上,坐在榻旁看玦儿熟睡的样子,欲伸手去抚她面容又恐惊醒了她,好在他此时根本用不上力,所以连手指头也没伸出去就止住了自己的念头。

本想就在里间陪着她歇息片刻,可想着自己现在这副模样,随时都要人上来照料,只怕惊动了她倒让她睡不好,季涟遂让波儿又扶了他出来,躺在外间的榻上,让波儿服侍他进汤药。

玦儿睡到日头西下才醒来,这两日衣不解带的照料季涟,此刻看起来憔悴不堪。梳洗好换了衣裳出来,见季涟歪在榻上,向她伸手道:“扶我出去走走吧。”

玦儿上前将他按在榻上,皱眉道:“太医说了你这些日子都要歇着,你就别闹腾了。”

季涟听她抱怨,也不作声,随她摆布在榻上,只握了她的手抚弄。玦儿被他看得不自在,嗔道:“作甚么呢?”

季涟轻柔的目光胶着在她脸上,柔声道:“这两日,吓坏你了吧?”

第四十五章 温柔乡中埋骨冢

玦儿凝了眉,垂了头枕在他腿上,半晌才道:“只顾着着急了,等你醒了,现在才开始怕。”

季涟轻笑道:“我都醒了,你还怕什么?这两日,你也安排的很好呢,刚刚都听秦一和辛泗水说了。”

玦儿红了脸,呐呐道:“好什么呢,我当时可是吓坏了,老半天才回过神来,他们定是不好意思把我那副样子说给你听的。”说着想起季涟中箭后还要亲手射杀皖王的样子,心中尚惊惧不已。

季涟按着胸口,仍有些忿然:“什么兄友弟恭,父子亲情,到头来不过如此。”说着又咳嗽起来,玦儿忙起身帮他顺气,一面嗔道:“都已这样了,还想这些做什么。太医也说了,你要是不好好歇着,只怕以后落下病根就不好了,有什么事情,也待调养好了再说。”

季涟苦笑道:“这些事情可由得我么?我已多番饶过他了,他竟然毫无悔过之心,可见人心难测——涵儿那边,也得加紧看着了。”说到齐王涵时,口气竟有些阴狠。

玦儿听他这话的口气,又想起那日他搭箭射死皖王的模样,这样的季涟,是她所从未见过的。季涟往日也曾在她面前不顾体面的骂臣子们,不过是随意发泄一下,等骂过了气消了也就好了;在金陵时打仗,也不是没死过人,到底不在眼前。况且此次皖王突然发难,事后细想起来也有一大半季涟故意羞辱于他的缘故,一个尚未有官阶的符葵心,公然在围猎时与皖王作对,即便皖王已是落魄了的亲王,也轮不到符葵心这样的庶民来让他出丑;若无季涟的背后默许,符葵心安敢如此?

一时间千头万绪一起涌起来,脸上便有些恻然,季涟没听到她应声,侧首见她眼睑低垂,只以为她这两日累过了头又伤了神,怜惜道:“你也累着了,不该一下子跟你说你这么多的。”

玦儿勉强一笑:“不妨事的,刚才也睡了好久。涵儿是好打发的,只是他身边也有些人,我也不知哪些是你的,哪些是母后的,不知该怎么跟他们说。”季涟歪在她身上,捡了个舒服的姿势靠着:“这些事我白日已吩咐好了,刚才不过随口一提。只是这回本来想带着你出来透口气寻点乐子的,没成想变成这样。”

玦儿搂着他的头,轻声道:“要是为了让我多点乐子让你受这样的劫难,你让我怎么安心呢。”

季涟赖在她怀里,脸色还是苍白的很,正欲开口,忽听到外面吵嚷声,小王公公高声道:“殿下,陛下在厢房歇息呢,殿下还是明日再来吧。”

齐王涵似是很不满:“昨日来就是这样说了,孤王的皇兄就有这么忙么?说了带孤王来鹿鸣苑打猎的,倒有两三日没带孤王出去了,今日孤王一定要见到皇兄!”说着便往东厢房的方向闯过来,小王公公拦不住,只得跟在后面。

听到外面的响动,季涟气得直翻白眼,忍着痛小翻了一个身,把头埋在玦儿怀里,低声道:“把发簪拔下来!”玦儿知他打算,立刻拔了簪子,弄散了发髻,乌云秀发尽皆垂下,遮住了季涟的头。齐王涵闯入时,正见到玦儿和季涟以十分暧昧的姿势拥在榻上,玦儿抬头惊惶的瞧了一眼齐王涵,又迅速含羞低下,作出一副被人撞破好事的样子。

季涟正面背着门口,低声怒喝:“什么人不要命了,都跟朕滚出去!”小王公公追在齐王涵后面闯入,见此景忙叫道:“殿下快回去吧,打搅了陛下,咱家可就长了一个脑袋啊。”

齐王涵望见屋里的情形有些发愣,跟在后面的齐王亲随立时反应过来,忙拉着齐王涵往外走,一面向小王公公赔罪一面低声的跟齐王嘱咐些什么。等齐王涵走了,小王公公忙招呼两个人去正殿外守着,自己过来看季涟的情形。

季涟方才翻了个身,又咬牙怒喝了一声,头上的汗立时又起来了,才聚起的一点力气消失殆尽,在玦儿怀里喘着气,脸上又有些扭曲,好在这一回打发了齐王涵,他心中必有几日惭愧,又能拖得几日。

玦儿看在眼里又是心疼:“才说了一句话就这个样子,往后几日可要怎么瞒过去?没几日就得回宫了,你这样子怎么能动身,太医说了要静养的——要不要想个法子在这里多养些日子?”

季涟闭着眼吐了几口气才缓缓道:“若是寻常时候,说在这里多住些日子倒是无妨;只是马上就中秋了,两位皇叔都回来了,不回去怎么说得过去?别的事情都好推过去,只有家宴是躲不过的,总得想个法子瞒过去。”

玦儿嘟囔着抱怨他:“身子都这样了还要想这许多事,你倒是觉得自己有几条命这样折腾呢?”季涟就着刚才的姿势,将手伸进她的衣衫轻轻抚弄,轻声戏笑:“现下你可后悔了?跟着我没过上几天安稳日子,整日里就是这些费心的事。”

玦儿垂头嗔道:“我只恨自己帮不上你半点忙。”

季涟笑道:“好啊,那你现下帮我想想,我要治那个逆畜的罪,就得公开他的罪行,那我遇刺的事情就会马上被公开;可是两位皇叔马上就要到京城了,涵儿就在玄驹宫,宫里我还没打扫干净,这个时候回去,还真不放心得很——你可有什么好法子?”

玦儿想了想道:“要不要快马回去给柳先生报个信?”季涟鼻子里哼了一声道:“不了,柳先生那里知道了也是于事无补,如果他有什么动作,反而招人侧目。现在知道这事的人都在鹿鸣苑,我不想外面的人这么快知道,越少人越好。”

“那,迟早大家也会知道的,家宴的时候是无论如何也躲不过了,你可怎么打算?”

季涟微闭双目,半晌才道:“准备笔墨,给我拟一道旨给余公公,说我过几日要请母后和各位亲王移驾鹿鸣苑,让他趁那几日将兴郗宫打扫干净。”玦儿小心把他搁在榻上,小王公公忙上前伺候笔墨,季涟一边念玦儿一边写,写完了小王公公取出玺印盖上,吩咐专人送回宫。

玦儿写完后问季涟:“看样子你已有了计划,今年的家宴要移到鹿鸣苑了么?可到时候大家都聚在这里……”

季涟故作神秘道:“山人自有妙计啊,你去把辛泗水叫来。”

等辛泗水进来,问候了季涟的状况后,季涟吩咐道:“辛郎官,朕给你一道上谕,你连夜赶回羽林营,调三千羽林过来,明早之前朕要见到这些人已经出现在鹿鸣苑,且不可惊动朝中官员和宫中人等,你可做得到?”

辛泗水原是跟着季涟去金陵的士官,在和皖王的军队作战中立有大功而迅速升至羽林郎的,羽林向来是禁中和陛下最亲近的侍卫营,辛泗水受季涟亲手提拔,可算是嫡系心腹,也知此时正是立功的大好时机,凛然答道:“微臣定不负圣望,微臣即刻启程,请陛下静候佳音。”

待辛泗水出了门,季涟便向玦儿笑道:“歇了吧,等明日辛泗水回来了,可就到你派上用场的时候了。”

玦儿愣了一下,想问个究竟,可看到季涟疲累不堪的样子,只得服侍他歇了,自己在东厢房的小榻上守着他,夜里翻来覆去的只是睡不安稳,到半夜里又听见季涟在榻上好像在唤些什么,以为他要喝水,忙又起身过去倒水给他。

季涟躺在榻上,玦儿喂他喝了水,又问:“还要些什么,伤口还痛着么?”季涟面色虽苍白着,眼睛却是晶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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