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枝头春意闹-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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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是宝,两个也是宝,心心就是爹的宝。”安居乐还是开心得不得了,顺手抱起亲爱的女儿,振臂高举,带她旋了一圈。
“哇哈哈!”安心心惊喜大叫,裙裾飘起,两条小辫子也飞呀飞的。
米甜甜洋溢着甜美的笑容,满心欢喜地看他们父女嬉闹。
姐姐好幸福!米软软心头暖呼呼的,她知道姐夫是真心疼爱姐姐,每回见到他们两口子相亲相爱的模样,总是令她忍不住偷偷自问,要上哪儿去找个疼她的人,然后生下一窝小娃娃呢?
抬起一对明眸,不自觉地往人群中寻找那个青色身影,可是游人如织,红男绿女,她一下子花了眼,糟,他怎么不见了?
“软软,找什么?”米多多拦住了她。“在这里。”
“什么在这里……”米软软话还未说完,就看到陈敖站在身边。
陈敖也静静地望着她,似乎站在那儿看她很久了;她霎时红了脸,心跳如鼓,立刻躲到米多多身后。
“大人。”米多多代为发言。“我妹妹做的月饼很好吃,出门前才刚出炉,趁现在还有点热度,饼皮正酥,馅儿正香,您就快吃吧。”
“好,我吃。”陈敖像个乖小孩,马上摊开巾子,吃下一口月饼。
米多多嘿嘿偷笑,陈大人对米家小厨娘的月饼情有独钟喔。
他乘胜追击。“陈大人,你在我们丰富之家包饭,虽然今天不开门,晚上还是请你过来吃饭,软软煮些家常菜,保证你没吃过。”
“噢!”陈敖咽下香酥的月饼,甜在嘴里,却是一脸惋惜地道:“今晚有总督大人的中秋宴,不去不行。”
“那就没办法了。”米多多朝米软软挤挤眼。“大人要吃大鱼大肉,软软没机会请大人吃饭了。”
米软软好生失望,低下头绞着衣角,哥哥邀请陈大人过节是最好了,可陈大人不能过来,他其实不孤独,他有他自己官场上的中秋节……
陈敖也是失望不已,眼看他可以名正言顺吃上米软软的好菜,可今晚全苏州的大小官儿都得去陪总督大人,满场敬酒,听些令人呕吐的官僚话……
他一边嚼月饼,一边像是自语道:“大鱼大肉,没什么好口味,脑满肠肥的……嗯,还是这个火腿月饼清爽好吃。”
听到陈敖在众人面前夸赞她的月饼,米软软又脸红了,抬起头望向他,声音细细的。“大人喜欢的话,我再做给大人吃。”
“好啊!”陈敖欣喜若狂,忙把第二块月饼塞进嘴里。
米多多笑道:“大人慢慢吃,别噎着了,要吃有的是机会。”
米软软也掩嘴笑了。大人吃的畅快时,总是像个小孩儿,他喜欢她的月饼,她更喜欢为他做上好口味的点心。
喜欢?!这个字眼模糊地浮上心坎。她喜欢看他吃,看他笑,看他唱曲,看他审案,看他亲近百姓,看他结巴说不出话,看他望着她的眼神……
怎地……心里满满是陈大人的影子?就像姐姐喜欢姐夫一样,一刻也放不下他?!
“软软,你又要躲到哪里去?”米多多唤道。
“我陪姐姐。”
一溜烟,米软软心慌意乱地问到姐姐和姐夫身后,有两个人做屏障,她不瞧他,他也看不到她了吧?
怎会看不到呢?秋风如诗,山景如画,在陈敖的眼里,风花雪月尽不是,只见那软腻腻、白绵绵的状元糕了。
陈敖是正七品吴县知县,他的直属上司有从四品的苏州知府、从二品的江苏巡抚、正二品的两江总督,更不用说其他品级、各有职份的按察使、布政使、学政、同知……上头一堆大小官员,随便吐口水就可以淹死他。
中秋夜,寒山寺外,隔着京杭运河,戏台正在上演昆剧“十五贯”。
总督大人眯眼听曲,抬头赏月,运河吹来清爽夜风,令人心旷神怡。
一群官员难得相聚,见了面,免不了话家常,交换官场小道消息。
“听说本来的赏月地点在东边外城河,总督大人中意那儿空旷,又近城里,可陈敖一闹,咱们就被赶到姑苏城外的寒山寺了。”
“这陈敖忒煞大胆,任谁都敢犯,只不过填平几块菜圃,搭个戏台,摆几桌酒席,也值得他杠上总督衙门?”
“你不知道他很大胆吗?皇上有意再次南巡,他立刻上了一个摺子,说什么南巡劳民伤财,应该停止。我的老天,幸亏他人微言轻,皇上也懒得教训他,批个『阅』字退回来,不摘了他的官,算是走狗运了。”
“本来就是走狗运,听说他出身低贱,小时候像狗一样向人讨食哩。”
“难怪他的想法与众不同,上回有个秀才勾引寡妇的案子,竟给他判成奸夫淫妇结为夫妻。唉!他这样败坏我朝风气,看过他的审案公文,真是教我痛心疾首,为了导正视听,说什么也要参他一本。”
“我也参过他一本,上回追一笔钱粮,他竟然说吴县百姓税赋太重,硬是延了一个月才上缴,户部那边催得急,我们藩台衙门差点连带处分,这家伙不顾朝廷大计,怎能不好好参他呢?”
“呵,他都敢冒犯龙颜阻挡皇上南巡,你这藩台衙门算什么啊?”
众官员你一言、我一语,全把矛头指向远离人群,独站桥边赏月的陈敖。
总督大人睁开眼,呷了一口清茶,问了身边一把白胡子的老知府大人。
“大家好像很讨厌陈敖?”
“就是呀!”老知府加油添醋,口沫横飞地道:“陈敖太不识好歹,总是凭自己喜好做事,咱也不是要他讨好奉承,可他总该知道官场礼数,敬老尊贤,上回我过六十大寿,人家送的是珊瑚珠宝,他送什么?一幅他写的寿字!”
“嗯,这人挺特别的……只是有失调教。”
“总督大人说的是,他也不想想,他不过是个芝麻小官,拿这次他顶撞大人,要求改中秋宴场地之事,卑职真是替大人生气,大人是封疆大吏,他也不掂掂自己的斤两……”
“我吃撑了,起来走走,你继续看戏吧。”
总督举起手,由随从扶起,又示意其他官员不要打扰,走到了河岸边。
月出东方,河水在西,陈敖独自站在岸边,往水里投下长长的黑影子,黑影在水面上飘动,欲流而不流,始终是黑压压的一团。
陈敖目光移开水面,背负双手,走上江村桥,置中秋宴的热闹于身后。
“陈敖,这桥上的月亮比较好看吗?”
“总督大人。”陈敖闻声回头,恭谨地抱拳作揖道:“有心赏月,天下之月都是一样的好看。”
“南京月,苏州月,两处皆同?”
“是的。”
“你果然莽直。”总督笑得很深沉。“打从第一次行文苏州各衙门协办中秋宴,就你的吴县衙门意见最多,你是怪本督扰民了。”
“不瞒大人,如果您找个富豪名园,邀集官员一起赏月也就罢了;可您藉口深入民间,特地从南京过来与民同乐,实际上却是叫老百姓帮总督衙门准备这场中秋宴,不可不谓扰民也。”
“你说的直,做的直,老是得罪人,难怪那么多人上摺子弹劾你了。”
“道理站的住,卑职不怕。”面对地方最高长官,陈敖依然无所畏惧,理直气壮,直视机心重重的总督。
“你这样当官是不行的。”
“还请总督大人指教。”
“我不介意你的耿直。事实上,有逢迎拍马的官儿,也要有几个『耿直不阿』的官员,你官儿小,说说话起不了什么作用,只要在朝廷和皇上所能容忍的范围内,尽可直言无讳,本督担保你平安无事。”
“这……”陈敖一震,他万万没想到,原来他凭良心做事,只是为了彰显朝廷的包容肚量?
“你还年轻,尚需学习为官之道。”总督仍谆谆告诫。“凡事适可而止,多多参酌上头的看法,既能保有你的作风,又可确保仕途一帆风顺。”
“卑职不懂大人的意思。”
“你懂得的。”总督转头,月光照得他的方脸一半黑一半亮。“你以为我可以从康熙朝的进士,一路经三代皇帝,由小翰林做到大总督,难道不需要费点心力吗?”
“卑职的心力放在政务和百姓身上。”
“顽石难点头。”总督不以为意,哈哈笑道:“可你不要忘了,你的考成大计日期已近,所有升迁考核全掌握在本督手上,你想升个学政,从此官运亨通呢?还是落个考评不佳,提早回乡唱戏呢?”
直接索贿了?陈敖抑下满腔的不屑和愤怒,语气坚定地道:“陈敖无钱无势,但凭大人秉公处理。”
“你以为我跟你要钱了?几千两银子我还不放在眼里。”总督语气平缓,水波不兴似的。“你的养父陈万利是浙江富商名流,看在他的面子上,我当然不会亏待你;以后大家结个姻缘,勤加走动,官场就是这样,你需要靠山,我也很乐于提携后进。”
原来是想收编他?还妄想伯伯的庞大产业势力?哼,门儿都没有!
他仰头望月,深吸一口清冽的凉风。
总督见陈敖不回应,认定他心意松动。本来嘛,这小子能得到总督大人的“赏识”,总该权衡得失,知道分寸吧?
“年轻人,你很聪明,多学点,我是为你好,自命清高不能当饭吃,要记得孤掌难鸣的道理。”他又训勉道。
“多谢大人指教。”陈敖懒得反驳,平淡回应。
“我很欣赏你,听说你尚未订亲?”
陈敖心生警觉,忙道:“卑职是尚未订亲,但已有属意的女子。”
“你属意多少女子都没关系,要娶几个小妾也无所谓,只要是良家妇女,我的女儿都会待她如姐妹。”
“大人……你在说什么?”陈敖倒弹一步。
“呵。”总督微笑道:“我还有几个待嫁闺女,个个贤淑端庄,不会争风吃醋,我回去挑个最适合的,改日托人上门说媒。”
“大人,这万万不行,我真的另有喜欢的女子。”
“我也没阻止你娶别人呀,反正我的闺女是正室,就等着你飞黄腾达时,封个诰命夫人了。”
“大人,婚姻不是儿戏……”开玩笑,连他娶谁也要管?
“你姑且放下公堂上乱点鸳鸯谱的那一套。”总督脸色转为凝重,口气也十分严肃。“别人想娶我的闺女,尚且求之不得,你思量一下前程,莫忘本督提拔你的用心吧。”
总督说完,露出一个高深莫测的笑容,仍让随从扶着,下了桥回到筵席场地,继续看戏。
夜凉如水,中秋的月儿映在河面,显得昏黄不明,令陈敖不觉打个寒颤。
总督如此软硬兼施,笑里藏刀,说穿了,无外乎藉由他和绍兴陈家结亲,以此巩固政商人脉。这种为了利益而结合的婚姻,自古皆然,对他、对总督、对绍兴陈家,都是只有好处而无坏处。
但他不用总督教他如何当官,他只知道,绝对不会违背自己的良心做事。
至于婚事,他更加坚定情有独钟的那一位了。
第四章
中秋的月儿圆又亮,嵌在深蓝色的夜空里,好像是个……
“盘盘!”安心心本来和姨一样,撑着下巴,坐在衙门前阶梯发呆,后来实在坐不住了,终于有了新发现。“姨!盘子飞上天了。”
“盘子变月亮……唉……”米软软抬头望月,却是没有兴致说话。那个人儿怎么还不回来呀?
“盘子有果儿,圆圆荔枝人人爱,柿饼儿心肠软,核桃儿咬不开,雨洒的樱桃我心肝,黑枣儿我的乖乖。”
安心心不甘寂寞,在街上跳了起来,娇滴滴地比手划脚唱起小曲。
“心心,哪里学来的曲儿?”
“舅教的。”
米软软回头嗔视哥哥一眼,什么曲儿不好教,教这种怪难为情的“心肝”、“乖乖”词儿?
米多多正蹲在大门边,和两个守夜的衙役聊天,他就是有这个本领,不管遇着什么人,话匣子打开,就是没完没了。
米软软转了回来,双手又捧住腮帮子发楞。大家都忙得很,连姐姐也忙着在家睡觉养胎,姐夫更是忙着陪姐姐,怎就她有闲功夫想念那个人呢?
才想着他唱曲儿的洒脱模样,夜风隐隐约约飘来熟悉的歌声。
她忙站起身,喜道:“心心,你听!”
“月儿光光,照见汪洋,汪洋水,漫过菱塘,风吹莲子香。”
仿佛见到水漫菱塘的幽静景色,歌声悠扬,由远而近,人影也逐渐清晰。
安心心本来还张着小手在耳边,歪头倾听,见到人回来了,开心地跑向前:“大人!大人!”
“心心你来了?”陈敖惊喜地抱起安心心,揉揉她的头发,更惊喜的还在后头。“啊!米……米米米姑娘,你……呵,多多小爷也来了。”
米多多起身打招呼,笑道:“陈大人,总算把你盼回来了,我妹妹等很久了。”
“哥,瞎说!”米软软低声辩道:“是你说要过来等大人的。”
“喔,有事吗?”陈敖急问道。
“大人!”安心心抢先发言。“姨做消夜给你吃,要你吃了心宽体又胖。”
“啊!”陈敖差点把安心心抛上天,米软软特地为他做菜?
米软软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挽紧手中的食篮,嗫嚅道:“其实,这也不是我的主意……嗯,我只是说,陈大人好像不喜欢吃油腻腻的筵席,姐姐就说不如做些清胃小菜,给大人送过来,解油去腻;可如果大人吃饱了,那……”
“我今晚没吃什么,肚子正饿呢!”陈敖赶忙道。
高悬许久的心情终于放下,米软软不自觉地露出甜笑,而且这里没有外人,她也不再那么害羞,伸手就递出食篮。“大人,给你了。”
陈敖还抱着安心心,顿时手忙脚乱,只恨不得有第三只手来接食篮。
米多多见机行事,抱下碍事的小人儿。“心心,下来。”
“唔。”安心心嘟起小嘴,她才刚想和大人玩呢。
“哥、心心,回去了。”米软软牵过了安心心,回首又朝陈敖抿唇微笑。
陈敖心头一动,月是那么圆,人是那么娇,如此良辰美景,就只待他一人独酌对月吗?
“米姑娘!”他拎着食篮,捏紧指头,结结巴巴地道:“呃……这个……不知你今晚赏月了没?”
“我们在自家院子赏过月、吃过月饼了。”
米多多忙插嘴道:“软软,这怎么算赏月了?才看没一会儿的月亮,姐姐就嚷着要睡觉,我们今晚还没看够哩。”
“心心要看月亮。”安心心也仰起小脸哀求着。
米软软抬起长长的睫毛,明月当中挂,要看月亮,现在就可以看了,哥哥又在胡闹什么?再望向陈大人,他的目光像月亮一样,明晃晃的,亮晶晶的,似乎有话要说……她心脏怦然一跳,脸蛋瞬间烧红,她明白大人的意思了。
“软软,还记得我们去年怎么赏月吗?”米多多笑问。
“当然记得了。”米软软低头微笑道:“去年姐夫雇了一条小船,沿着山塘河、大运河绕了一趟,心心那时才刚会走路,坐不住,老在船板上乱跳,吓得姐夫抱了心心一夜,手都麻了,心心,还记得吗?”
安心心大摇其头,两条小辫子甩得叭叭响。
陈敖由衷羡慕。从小到大,他总是看别人团圆的份儿,自己却是孤立在外的那一人,对他来说,家庭温暖是很遥远的过去,他唤不回,也抓不到……
米软软见他神情惆怅,隐约感觉大人还是寂寞的,她实在不愿见他这么一个人过节……
“哥,我们去雇船。”
“好啊!”米多多太明白妹妹的心意了。“陈大人不累的话,一起来吧。”
“不累,不累!”陈敖如梦初醒,他本来还不敢开口邀约米软软赏月,如今倒显得姑娘家比他还大方。
“心心,我们先去雇船。”米多多抱起安心心,不顾她还要腻着大人的衣袍,快步离开,笑道:“你们两个慢慢聊,到河边会面去。”
“哥,别走那么急呀!”
有什么好慢慢聊的嘛?!米软软想追上哥哥的脚步,可她总不能撇下陈大人不管,不自觉又朝他看去,露出一个扭捏的微笑。
陈敖的心魂都飞了,她笑的羞,笑的美,笑得他信心十足,笑得他精神百倍,所有方才在中秋宴的闷气都消了。
“米姑娘,你稍等一下。”
他来到衙门大门边,掏出两个预先准备好的红包,递给两个值夜的衙役。
“阿三、阿四,辛苦了,今天中秋轮值,你们无法回家团圆,多担待些了。”
“大人,哪里,这是我们的职责。”阿三阿四很高兴地接过红包。
“咳,我出去一下……”
“大人,你就快去吧。”阿三笑嘻嘻地道:“今儿中秋,大概没人半夜来击鼓鸣冤了,就算有,小的也赶他回去,明天再来……”
“呔,胡说!”陈敖正色道:“万一有事,沿着河岸找我就是了。”
“是,遵命。”
米软软捏着衣角,她知道大人是好官,不但照顾衙门的兄弟,也常常在半夜起床应付老百姓的紧急案子,他真是一个好人,那……他是不是也会照顾妻子、儿女呀?
想着想着,脸上红云慢慢烧到耳根子,一抬头,他就站在身前,挽着篮子,微笑看她,眼眸黑黑深深的,里头映着她自己的影像,白白亮亮的,占据了他整个眸子。
而在她的眸子里,也满满的是那张俊秀脸孔了。
明月夜,水映天光,天上有月,人间有月,处处团圆。
小舟欸乃过桥,划开幽黑河水,泛起粼粼波光。
梢公一面吃月饼,一面摇橹。“多多小爷,这个速度可以吗?”
“可以,再慢些也无妨,累了就坐下来喝口酒吧。”
米多多坐在船尾,望月大叹,任凭他怎么剥花生、嗑瓜子、敲核桃、咂甜酒、吮烤螺,就是吸引不了安心心的注意力。
这小鬼要缠陈大人,挑错时刻了吧?
月光为船身打上一层金光,隔着低矮的船篷向前看去,米软软和陈敖并肩坐在窄小的船头,两人肩膀隔了尺许的距离,视线往下移,原来他们中间还挤着一个矮小的安心心。
“大人,吃蟹蟹!”安心心抓起一只肥蟹。
“心心,大人还在吃饭,等一下嘛。”米软软笑道:“不然你帮大人剥蟹肉?”
“姨剥!”她是小孩子耶。
“好,姨挑蟹肉给你吃。”米软软接过螃蟹,拿了剪子,轻巧地剪掉蟹脚,放在碗里,再掰开蟹壳,露出肥腴多汁的膏黄。
“吃黄黄。”安心心开心大叫。
“拿着,小心拿好,对,吸它的汁,蟹黄甜不甜?”
安心心啃得满嘴满脸,忙着吮汁舔指头,才没空理会姨姨和大人。
“大人,这个砂锅菜饭好吃吗?我做的很简单,只有火腿和青菜……”
“好吃,很好吃。”陈敖捧着小砂锅,一口接一日,几乎快要锅底朝天了。
米软软绽出欣喜的微笑,又道:“我这饭本来只是预备着的,本想大人不吃,我就带回去了。”
“别!”陈敖望着摆在船板上的点心小食,忍不住吞了一口口水。“是米姑娘准备的餐点,我全都吃得下。”
“大人可别吃得太撑,会伤胃的。”
“不撑,不撑,嗯,我还可以再吃一碗。”陈敖用汤匙刮起锅底的剩饭粒,满嘴是饭地咕哝着。
“瞧大人脸儿沾上饭粒了。”米软软看了好笑,自然而然拿了巾子,往他脸上拭去。
一擦上去,她才惊觉这是一个男子的大脸,不是像心心那样的小娃儿啊!
赶忙缩回手,抢下陈敖吃完的砂锅,假装很“忙碌”地放到食篮里。
“大人,这是桂花杏仁豆腐,给你润喉解渴去油腻,留个清香好气味。”
米软软低头递过一个碗盅,陈敖还在发痴,呆呆地接过,一不小心,碰撞到了彼此的手指。
“对……对不起……我……呃,好吃……”
米软软红着脸,绞着指头,噗哧一笑。“大人都还没吃,怎知道好吃呢?”
“吃了这么多年,当然知道你们一家的好口味了。”陈敖赶忙恢复正常,很想用力敲敲脑袋,别老在米软软面前丢人了。
“好快,大人来苏州四年了呢。”
“这里是个好地方,如果可以的话,我很想留在这里。”
“那好呀,苏州百姓也很喜欢大人,大家都希望大人能永远待在苏州。”
“可我们当官的,只能任朝廷调遣。”
“所以,大人,你会一路升官?到外省、或是到北京去?”米软软掩不住语气里的失望。
“我这不合时宜的,恐怕也没什么机会升官……”陈敖说的索然无味,好好的一个中秋团圆夜,他怎么谈到这种无聊的话题呢?
更何况官场复杂诡谲,是是非非,连他都不想涉入其中,自己的烦恼自己担,米软软是个单纯的小姑娘,他不愿让她听了忧愁。
皓月当空,波平如镜,两人一阵默然。
安心心舔完十只小指头,扔下蟹壳,仰起了头。咦,姨和大人不说话了?
“洗手手。”
“心心,别碰水,姨帮你弄。”米软软将巾子浸湿河水,抹了安心心的小脸蛋,再拉着小胖手,一只只指头拭净。
抹了好一会儿,气氛又闷,安心心大眼半眯,一颗头歪了下来。
“姨,心心困……”
“心心累了?”米软软微笑揉抚小娃儿的额头。“心心玩了一整天,月亮都爬到头顶上,难怪想睡了。”
“那请梢公摇回去吧。”陈敖道。
“没关系的,心心年纪小,想睡就让她睡了。心心,来,姨抱。”
安心心伸长小手,攀上米软软的怀抱里,小脸儿立刻腻了进去。
米软软轻轻拍哄她的背,神色柔和,哼起了小曲。
“摇摇摇,摇到外婆桥,外婆山上采枇杷,枇杷园里刚开花,摘了香花好回家,小心胡蜂刺个疤。”
一曲未了,安心心早已沉沉入睡,到梦中采她的枇杷花了。
夜风徐徐吹过,摇摇摇,轻晃小舟,荡漾着水中的月影。
陈敖听着曲儿,一面轻啜杏仁豆腐,让那温润柔滑的感觉沿舌尖而下,慢慢沁入肚腹里。
“很久很久以前,我娘也是这样哄我睡觉。”他的声音很轻。
“大人的娘很疼你了。”米软软的声音也很柔。
“嗯,那时候我还小,比心心大些,吃完饭,天一黑,娘就哄我睡了,她很会唱曲,很多曲子我还记得……”
河水悠悠,记忆流泄而出,陈敖哼出了熟悉的小曲。
“一颗星,挂油瓶。油瓶漏,炒黑豆。黑豆香,卖生姜。生姜辣……呃,生姜辣……”
“生姜辣,造宝塔。宝塔尖,戳破天。天嗳天,地嗳地,三拜城隍老土地。”
米软软接着唱了下去,声音娇软柔细,充满了童趣。
“米姑娘,你也会唱?”陈敖惊喜地道。
“我好小的时候,每回爹带我去打油,总喜欢哼这曲儿,听久了就学会了。”
“是了,米姑娘的父亲是大厨,你们的丰富之家就是以他命名的。你知道吗?我小时候想当个豆腐大王呢。”
“豆腐大王?!”米软软觉得新奇,笑道:“我们就可以跟大人买豆腐了。”
“那你可要跑到绍兴买喽。”陈敖兴致高昂地道:“每到半夜,天还没亮,我爹娘就起来磨豆腐,娘要我睡,我可不依,也跟着起床,两只手抓着木杆子,和爹一起推石磨,其实是在那儿碍手碍脚。”
“大人好顽皮喔。”
“推累了,就去喝一口娘煮的豆浆,人也精神了。”陈敖吃了一口杏仁豆腐,润了喉咙,继续道:“等到天亮,豆腐凝结做好,爹娘挑着豆腐,分送到几家固定老主顾,再到市集上做买卖,我还记得跟在担子后边,闻到新鲜的热豆腐气味儿,很香,非常香……就是那时候,我立志要以爹为榜样,做一个响当当的豆腐大王,磨出全天下最好吃的豆腐来。”
他讲得豪气干云,米软软依稀可见一个小娃儿,当他望着嫩白豆腐,脸上所展露的兴奋、崇拜的神情,就跟眼前的大人一个模样吧?
“可大人后来不磨豆腐?不然现在也开个豆腐铺了。”
“后来……”
“大人当上县太爷,大人的爹爹应该很高兴了。”
“不说了。”陈敖语气变得黯然。
“大人有什么事,说给我听,好吗?”她不想见他这么孤独的神情。
“听了不舒服。”
“大人,你闷在心里,会更不舒服的。”
陈敖转向米软软,看到一双温柔而灵动的眼眸。
秋风清,秋月明,刹那之间,他的心情变得柔软,如同她方才为他拭颊的那一刻,手触着脸的温馨感觉;而现在,心触着心,两人再无隔阂。
“后来,在我四岁那年,有一回爹在市集卖完豆腐,正高高兴兴挑起担子准备回家,一转身,不小心碰到一个路过的公子哥儿,也不过是撞了一下,我爹忙着赔不是,那恶霸却要爹赔十两银子。”
“果然是恶霸。”米软软想到过去欺负他们的周家。
“爹当然不服气,开口挣个『理』字,顶多是赔十文钱的狗皮膏药吧,我还记得那恶霸的凶狠嘴脸,他毫不讲理,叫随从打我爹,唉,爹怎能打的过六个孔武有力的壮汉啊!我娘哭着喊救命,市集上的人全吓跑了,没有人敢帮我们,他们打伤人之后就走。我爹仗着一口气,让娘扶着到衙门告状,可恼那个县令听到恶霸的名字,立刻赶爹回去,根本不受理案子,过了几天,爹伤势过重,化脓败血,过世了。”
“啊……”
陈敖放下吃完的杏仁豆腐,低头道:“娘是个刚烈性子,她戴孝去喊冤,因为出了人命,县令不得不处理,那个恶霸是地方富商之子,不知送了多少钱给贪官,没有多久判下来,判的是我爹自已跌倒致死……娘几个月来心力交瘁,气病了,我们没钱买药,她撑不过来,也死了。”
米软软心肝一拧,眼眶酸热;大人还是那么小的孩子,就没了爹娘?
“磨豆腐的石磨乾了,结了蛛网,几个邻人帮忙葬了爹娘,破席子一卷,连个棺木都没有,我小小年纪不是很明白事理,但知道爹娘是冤死的,送他们到山边就没再回镇上,反正我家房子已经被远房亲戚占去。”
“可是……大人还小……”
“在弱肉强食的情况下,就得靠自己活着,那时我住在坟头……”
陈敖娓娓道来,讲他如何捡食扫墓的祭品,讲他如何学会哭墓讨钱,又讲到他如何在荒野中求生存,最后谈到带他回去念书的陈万利。
“伯伯是我这辈子最大的恩人,不只帮爹娘修坟,还照顾我的生活。那恶霸有钱,伯伯更有钱,他直接拿银子送巡抚,由巡抚重新审案,终于判了那个恶霸秋后处决;虽然这法子不是挺光明正大,但在贪赃枉法的官僚体系中,也只能如此帮我爹娘出一口气了。”
米软软静静听着,怀中的安心心不知人间疾苦,依然酣睡。
“娘死去前,惦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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