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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药商-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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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路嘿嘿笑道:“堂主此言不全,除却水上,水下功夫更加要得。哪位漕帮兄弟愿出来切磋。”

便有漕帮水性好的出来,与李路同时下水。

两帮人众屏住呼吸,眼看河面。

约莫两柱香功夫,水面上露出几只气泡,那漕帮下水的头慢慢浮上来。

漕帮一阵欢声雷动。

那人一蹿便上了甲板,手中执着一节莲藕,竟朝堂主扑去。

堂主一错身,挥掌拍开,自然将莲藕拍个粉碎,却见那人直挺挺倒下。

李路从水中一冲而出,跃上漕帮大船,坐在堂主的座位上,巨蟹帮登时欢呼。

堂主才知自家兄弟被人家点了穴道,骂道:“好个毒郎中,居然使诈。”便来取李路。

李路嘿嘿笑道:“你便不怕我身上的毒?”

堂主不禁一愣。

李路笑道:“我若果真用毒,方才那只莲藕你便中毒了。”哈哈大笑,自大船上大摇大摆跳回小船。

莫谷长身飘上大船,姿式更胜李路。

那堂主方遭戏弄,却不敢轻易滋事,便倒一碗酒与莫谷对饮,皆碰碗之时探他内力。

两碗相碰,那堂主的力道便被化于无形,连反击的力道也无有。

堂主便知内力相差太远,好言劝道:“漕帮创建百年,根基深厚,势力远达徐汴。大家既是同行,何不合力?请愿将江南分堂的职位让与莫兄。”

莫谷笑道:“莫某本无野心,却也不愿将一帮兄弟听命于人。众兄弟不过是安分守土,混口饭吃,更不愿与江湖朋友结了恩怨。”

那堂主知劝不动,更加拿不下来,便建议立盟。

莫谷未应声,巨蟹帮船上却有人叫“好”。

众人看去,却见是那钱宽儿子站在小船头蹦跳,自得其乐。
八十六、探风

君娘日日在云娘处记账,闲暇时便随云娘学习女红。

云娘见她手生,便道:“照妹妹这样子,只怕一年也做不齐嫁衣,我便帮你做几件。”

君娘道:“正好,姐姐与我身材相当,按姐姐的尺寸做便不错。小妹终究需要自己亲手置几件,不够的便从姐姐这里取。”

云娘也便应允。

君娘做的时日长了,便多少晓得些药性功用,这日忽然恍然大悟状:“敢情这天人合一原来是这样的?”

李路已回到众安堂,便笑道:“杜家妹妹好生聪明,讲来也好使你李哥哥明白。”

君娘道:“我这几日做的皆是通经活络药材的帐,你看这蛇地龙水蛭等皆是善于钻营之物,丝瓜络又是中空似人经络之物。”

李路便笑道:“有道理,大凡种子入药,大多是补中益气的。根部入药,大多是固元培根的。树皮入药的,大多有通利之功。你今后只需举一反三,便可触类旁通。”

云娘嗔道:“少胡说来,秀才识字读半边的行径,莫教坏妹妹。着你些莨菪子服来。”

莨菪子可治牙痛麻痹拘急,多服使人神志不清,发狂奔跑,如同见鬼。

李路便嘿嘿而笑。

云娘又笑道:“木鳖子马钱子正可补毒郎中。”一发更是毒药了。

君娘道:“还有附子。”前些日听闻附子也有毒。云娘与李路大笑。

云娘道:“附子是根,却不是子。”

君娘“噢”的一声,脸便红了。

云娘笑道:“隔行如隔山。有何难为情?许多生药,只怕我等也不晓得。”

屋外正来一名小娘子,由成方陪着,来寻云娘。

君娘在旁听的便是那沈家女子,不由笑吟吟看得不停。她身着男装,那女子见这样一个后生直愣愣看着,不由心中微生愠怒。

云娘心中明白,笑道:“沈家妹子来的却好,几样手工要你看看。”

那女子便与她入内里去,愠道:“甚样无礼后生。”

云娘笑道:“哪里是后生,是莫谷未过门的妻子。”

那女子失声道:“是她。”成方早讲莫谷已娶妻,她一向心存侥幸,不想今日遇见,心中凉透。叹口气,见云娘榻上放着半成的嫁衣,又失惊道:“嫂嫂这是要……”

云娘笑道:“想甚么呢,是帮她做的。”

那女子愤道:“怪道嫂嫂不上心寻莫兄,原来只是瞒我。这女子可是你娘家亲眷?如何厚此薄彼。”

云娘也不好多讲,道:“妹妹识得莫兄前已然聘下了。”

那女子叹口气垂泪。

云娘道:“妹妹还年少,家境人品如此,还怕寻不到如意郎君?”

那女子叹道:“难得自己中意。”

云娘一阵心酸。眼看将要满服,家中父母探她口气,无奈小叔子未成人,千钧的担子卸不下。云娘叹道:“婚姻大事,哪里由得自家做主?”

那女子道:“我那哥哥不成器,辜负了嫂嫂这样的人品。所以小妹无论如何也要寻个自家中意的,好容易见了莫兄,却是人家的。”过了半日,咬牙又道:“小妹心里话也只能对嫂嫂说起,嫂嫂能帮小妹,粉身难报。”

云娘道:“但说无妨。”

那女子道:“原本女子不可如此轻薄,只是小妹没奈何,心中便认准了他,所以不顾羞耻着家人寻他,如今已是人人尽知,却叫小妹如何再适旁人。烦劳嫂嫂斡旋,向他娘子求情,便做妾也罢了。”

云娘道:“妹妹怎动此念,好家境,怎能与人做妾?家中叔叔便过不去。嫂嫂我可不敢做这样事。”

那女子苦苦哀求道:“嫂嫂如此,分明让小妹无路可活。”

云娘叹口气道:“妹妹怎也是痴人。只无叔叔点头,嫂嫂实在无能为力。”

那女子道:“爹爹疼我,拼死也要他同意。”

云娘摇头叹道:“便算叔叔肯了,他娘子肯了,莫谷也未见得肯。”

那女子叹道:“小妹又何曾不晓得,只不听得他亲口讲来,终不死心。”

云娘道:“莫谷那里我便探他口风,只须有些风声,嫂嫂便尽力促成。只一句话,做得成是你缘分,做不成也莫怪我。”

君娘正在外面与成方笑道:“你家阿姨还不曾适人?”

成方嘿嘿点头一笑。

君娘道:“莫兄后日来杭州,便安排见上一见。”抿嘴而笑入内去。
八十七、别名

   徐先生近日孜孜攻卷。

有金三的郎中在侧,徐先生如芒在背。

如此也不无好处,徐先生认真读了半月《黄帝内经》,还是有所长进。

只是那郎中亦步亦趋,简直如颜回学孔子,不走样,徐先生读甚么书他亦读甚么书。

徐先生无奈,只得夜间回家再攻读。娘子笑道:“夫君早这样攻诗书,只怕已中了进士。”

徐先生道:“进士功名乃是天上星月,够不着也烫不了手。如今吃的这口饭,是火烧屁股,不得不跑。”

徐先生日间读《内经》,夜间自然不同,便来看本草,看到防己目下:味辛、性平。清热驱邪、利大小便。主风寒温疟、热气诸痛,大小便不利等症。主入膀胱经,通行十二经。

花柳科是用得着的,徐先生便须记忆,无奈心困意懒,忆不下来,打个呵欠道:“我要的是防人,偏要我学防己,哪里学得。”

娘子笑道:“药名起得如此,还能改了不成。”

徐先生便看书中下标防己又名解离,笑道:“真真还同人一般,有表字呢。”急切翻看,居然诸多药材皆有别名,多者不止三四。

徐先生大喜:“早知如此,何必下笨功夫。”捧着娘子亲一个肥嘴:“好聪明,合当是徐某妻。”

次日再开方子,徐先生便不再遮遮掩掩,那郎中看的云里雾里。只见方上解离、鼠姑、木丹、鼠蓂等等,一个不识,其实便是防己、丹皮、栀子、假苏等。

更有几位写着大郎、三郎、五郎等等,那郎中更加发晕。

还未明白时,徐先生业已照方抓好。[小说下载网·电子书下载乐园—Www。Qisuu。Com]

郎中只看得一眼,分明药材中有几味自己看得真,回头方子上却无。

徐先生暗自好笑。

那主顾也看方发愣,对徐先生道:“郎中开得此方,分明让我无从别家抓药,郎中未免过奸。”

徐先生轻声道:“公子怎不知我好意,正常方子明白人一看便知,公子分明是拿自己暗疾招摇。如今这方子,谁人晓得?公子一般花钱,到哪家药房花不是花。”

那主顾谢道:“郎中真正父母心。”

主顾去后,那郎中便来求教,徐先生含糊其辞,便是不肯讲。自此白日也不攻书了,只夜间专记别名,无有别名,便以大郎、二郎等代之,此乃最得意处。

娘子看得好笑道:“夫君专爱使滑,怪道读书不成。”

徐先生道:“这乃是用智不用力。读书好又怎的,孙师兄书便读得好,求解不成,只诈我一道,招得几名小徒也跑了大半。”

那郎中见不是路,便向金三提起。

金三笑道:“好生奸猾,只我金三亦非傻子,这张冠李戴的伎俩还不简单么。已学他精髓便不学皮毛,哪个真看得起他几张破方子。”便欲撤回郎中。

徐先生便不肯了,每月的束修岂肯放弃。

金三便暗寻了一位泼皮,到徐先生处看花柳,只做用药无效,来徐先生处闹事,着实将徐先生打了一顿。

金三便来看望徐先生,提及撤郎中。

徐先生哪肯,道:“我如今正需人手帮助,要撤也要我伤好。”

金三道:“如今你这里一闹,我这郎中声誉也要受损,此乃天意,为不可抗拒力,不是金某不守信约。不如待风波平息,再派人来。”

二人各讲得一些理由。

末后金三便道:“大家爽快些,我补你三月束修,别聘他人。”

徐先生道:“你如今药工好使,哪里在乎这几月束修。至少一年。”

金三便道:“罢了,便是半年。口头承诺,原不算数,可有契约?我金某重义气,便吃亏些。若再不允,一月也无。”

徐先生见他发了狠话,也无奈认下。

金三那里便也使郎中开些自家才晓得的药方,却是在人家店中,伙计不识得,郎中便讲与伙计。

个把小店因怕自家生意跑了,却也愿意配合。

只大店劈头便骂道:“做此偷鸡摸狗行径,分明砸我家招牌。家有家法,行有行规,须坏不得。”便只能将金三自家制的成药别放一处,随他郎中编号。

金三也觉无聊,这日寻相与的店掌柜讲话。

那店掌柜道:“写别名着实无聊,你看镇痛堂的郎中方子。”

金三取来看时,药名不错的,只字迹飞草,比之怀素狂三分,笔划舞剑,胜似张旭醉五成。金三便看不明白。

那掌柜道:“此方也只有店中二三人看得久了,识得字体。且又不坏规矩。”

金三也只得叹声:“高明。”

八十八、靠山

狄四又向并州采办药材回来,对狄大道:“河北如今一发是不敢去了,徐淮一带水路关卡又见多,生意只怕愈来愈难做。”

狄大笑道:“这祸兮福所依,福兮祸所伏。做生意便要两面看,地方动乱、关卡增多,寻常生意人自然受制。反过来讲,正是商机所在。咱那兄弟如今已从杭州小吏调往长安,今后前程无量。河北是我故地,汴梁一带又多刘寄奴岳父故交,只需我出面,商路自然畅通,只少不得关节。”

狄四拜服道:“大哥对玄门也如此透彻。”

狄大便亲自动身北去疏通关节。

狄四相与同行,这才见识官场礼仪、关节窍门,叹道:“从前生意只如白做。大哥从官入商,终究与众不同。”

刘寄奴见狄大备了重礼,道:“同门兄弟,怎得如此客气。”依例还是收下了。他岳父已故,金娘又生了一子,那小姐的脾气便收敛些。只是岳家望族,门第兴隆,刘寄奴对岳家还是有些敬畏。

多时未见,便觉亲热,刘寄奴也便觉得同门的好处,道:“官场沉浮,实在是由不得人。反不如狄兄作富家翁。”

狄大笑道:“生意场中,蝇头小利,怎能比及金带前程名利双收。”

刘寄奴道:“三年过去,便须卸任,无人推荐便只有做百姓。不能不早作打算。”

狄大点头道:“令岳仙去,确需再寻结实靠山。”

刘寄奴犯难道:“我一向为官清廉,不曾积得多少,这关节使费颇是为难。”

狄大见他府中气象,哪有寒酸相,也不好言破,只道:“打通关节,要的是投其所好。师弟有法宝在手,便是含元殿的大门也朝你开得。”

刘寄奴因岳父暴毙,心中着实不踏实,未曾再炼丹。

狄大道:“宣武军节度使不是对你一向看重么?”

刘寄奴便也心道:“若道丹药有毒,如何节度使却康健,前些日还着人来讨丹药,我当时只推采办未齐。”心下又动了。

狄大见刘寄奴府中所藏药材,也不禁叹服:“如何寻得许多稀贵货。”

刘寄奴笑道:“我来王屋,药市便随来,这其中许多药商专寻些稀贵货与我,已是老主顾,价钱也合适些。”

狄大便道:“不妨介绍与我相识。”

刘寄奴思量一下道:“他等多是借我此地营生,所以价钱与我公道些。若狄兄与他等往来,未必上算。不如今后狄兄但有采办,我便与你代劳。”

狄大道:“大好,有劳。”晓得刘寄奴其中要抽头,只大家两利,何乐而不为。

以刘寄奴的背景,运河上更加畅通,狄大便想打刘寄奴旗号。

刘寄奴道:“在县中为狄兄挂一虚缺,不是难事。只我究竟是官家身份,不好明做。以公家经营,便无利了。”

狄大便思量来了东都,看看有无别家门径。

这日前往一位狄姓大官处,指望认了宗,好照应些,说不得还可再入仕途。

不想那官员实是清正,不但身上有狄仁杰的血脉,便行事也差不多。做晋阳令时,因天旱祈雨,学西门豹行径,将一名装神弄鬼、邪说欺民的国师杀了祭天,亲自上山顶登坛,大雨沛然。时人唤作“小狄公”。

那官员便责道:“凡我狄姓子孙,便须立身清正,靠自家本领为国出力,不要指望裙带姻亲宗族攀附。便是哪个侥幸蒙混,只须让我知晓,也要参他下来。你既然所长在百草,便应学神农,救济世人,最不济便安心作一本份商人。”

狄大只得唯唯而退。

刘寄奴听闻狄大别寻门径,老大不快,借机讥道:“狄兄惯走水路,可见过脚踩两只船的。”

狄大做笑道:“有师弟亲厚,怎会别寻靠山。只是来东都不易,想见见宗族,别无他意。”

刘寄奴道:“我看同门面上,帮你做事,虽问心无愧,万一不明者弹劾我徇私舞弊,岂不冤枉。”

狄大道:“怎敢连累你前程。我又无心仕途,实想为你出力。”

刘寄奴道:“你狄姓在此,多是有名憨直,同僚百官避犹不及。”

狄大道:“受教。”

回程沿路借刘寄奴名义,将汴梁徐扬一带多少沟通,自此后狄大商船便无须担心。

狄四一路可谓大开眼界。

狄大笑道:“自古做生意,无有官家背景,难成大器。便算侥幸富了,官家眼红时,便是飞来横祸日。如今白道有刘寄奴罩着,黑道又有莫谷,还怕我等不是财运亨达。”

狄四道:“莫师兄与漕帮究竟立未立盟约?”

狄大道:“似乎还不曾立,只相互谁也吃不掉谁。我等只需挂着巨蟹帮旗号,水寇是不敢打扰的。过关卡自然有刘寄奴这块金牌子。”

狄四道:“我平生最成功事,便是认了大哥。”

八十九、乱麻

莫谷回杭州见君娘,不料却见了那沈家女子与君娘云娘作一处,好生尴尬。

那女子便谢莫谷。莫谷更加尴尬,道:“不过两名船夫嘴上轻薄,我凭空多事。”

君娘便陪那女子避开,云娘将那女子的意思转与莫谷。

莫谷摆手道:“我莫说家徒四壁,如今连一块木头也无。能得君娘不弃已经三生有幸,凭甚么连累人家好人家女子。”

云娘笑道:“你好歹也是一帮帮主,谁敢轻看?”

莫谷道:“听来不错,其实两袖清风,前些日官府还来收捐。正不知如何处。”

云娘笑道:“逢年过节,总要有些孝敬。你巨蟹帮运营又不差,总该出些,自古行江湖还是与官家处得好些才是。”

莫谷道:“我不惯逢迎,还好有柳三来作此事。”

云娘笑道:“不便是了。你且安心成亲,尽享齐人之福。”

莫谷道:“休取笑。”

云娘道:“我非媒婆,没那说活死人的嘴。只君娘妹妹一讲便通。那沈家妹妹讲了,你若拒婚,亲口去讲。”

莫谷道:“怎好当面讲。烦劳云娘传话。”

云娘道:“我是娘家人,自然护着妹妹,此话我是断不传的。若是你聘礼不足,却可为你筹备。”

莫谷道:“则你又算哪家人?”一时讲出无意,二人脸皆红了。

云娘忙低头急趋而去,换了君娘来。

莫谷连忙作揖:“娘子饶我。”

君娘笑道:“饶你甚么?方见云娘脸色,莫非你二人之事却谈得好了。”

莫谷急道:“娘子究竟要整治死我。前事未了,又添一事。究竟如何方肯下嫁。”

君娘东摇西摆,笑道:“也罢,两条路与你走,一是与云娘同嫁,二是与沈家小娘子同嫁。”

莫谷道:“若皆不肯呢?”

君娘故作吃惊:“啊呀不得了,敢情要三人同嫁。”

莫谷又急又恼又无奈:“只娶你一人。”

君娘道:“不成。”

莫谷便道:“请娘子明示,为何便不肯独自嫁我。”

君娘一时眼泪奔出,呜咽道:“君娘负义,心中不能无愧,独自侍奉郎君,一生不安。望郎君体谅君娘苦楚,留得一隅足矣。”

莫谷也心中酸楚,执她手道:“风波已过,何必耿耿于怀,如此执拗。”

君娘摇头道:“郎君不必劝解。君娘家境,亦不能助君展翅,沈家殷实,正是良助。”

莫谷摇头道:“我情定于你,奈何殃及人家。沈家小娘子相互一面,怎知根底,一时痴迷而已,既如此我当面劝解与她。”

君娘便收泪笑道:“原来是嫌弃没根底,则那有根底的又如何。”

莫谷道:“更休乱言。”

君娘笑道:“郎君但听我安排便是。”

莫谷道:“娘子又安排甚么,无影子事,没得惹一场祸来。”

君娘笑道:“云娘姐姐整日自作嫁衣,怎的无影。”原来君娘设计,只道央云娘代作嫁衣,实则自己也在暗中预备,那云娘作的便等于为自家作。只道到时机,再动些手段,不由云娘不从。

莫谷道:“胡闹胡闹,如此陷云娘不义。娘子不担心手段不到,竟让云娘不尴不尬,将来如何谢罪。”

君娘笑道:“我手段差些,还有高手。”

莫谷便知是李路,顿足道:“李路怎也如此糊涂。”

君娘笑道:“可知便不是你糊涂,姐姐如此人品,向哪里寻去,何况与你如此投缘。前时已错过一场,莫非定要一生错过?”

不想那沈家女子不知轻重,竟到隔壁听来。

云娘拦不住,只得随来,听得明明白白,脸皆气白了。

沈家女子更加气愤难当,怪道云娘不肯讲莫谷态度,敢情是自身要嫁。

云娘一心成全沈家妹子,还帮君娘作嫁衣。

哪知云娘自家也陷入局中,君娘是无不肯的,只要多娶来,谁妻谁妾,皆无所谓。

偏生莫谷是不肯多娶的。

四个皆是痴人,便搅成一团乱麻。
九十、结局

   山雨欲来风满楼。

杭州城数百年不见刀兵,民间殷富。

这时过去了十六年,钱镠已长成十八岁的后生,自小从莫谷习武,功夫高强,如今已是巨蟹帮的一名头目。

这日莫谷却开香堂处置钱镠。只为他用巨蟹帮的船贩运私盐,为官兵发现,人逃了出来,巨蟹帮的船却被扣了。

贩私盐乃是大罪,只须捕到,无论大小,皆要杀头。

如今钱镠弃船,便要连累整个巨蟹帮。

钱宽自缚请罪。

莫谷道:“与你无干。”

钱镠道:“请义父赦了我父,儿愿到官府自首。”

莫谷道:“你便赴死,官府也未必放过巨蟹帮,于今之计,唯有解散帮会。”

众人大惊道:“帮主苦心经营十八年,怎能一朝解散。”

莫谷道:“如今北方连年大旱,民变四起。王仙芝黄巢先后流犯各地,中原已成荒野。而今黄巢兵锋已达杭州,一旦城破,玉石俱焚。官府正在募兵,你等便去应征,保境安民。”

杜君娘所生的儿子接了杜家香火唤杜陵的,阮风的儿子阮结,皆自小习武,虽然年幼些,武功皆佳。

莫谷便唤他与一班小兄弟来道:“年轻一辈,钱镠为长,兄弟同去,相互有些照应。”巨蟹帮中精壮者便编成队,由钱镠带领。

钱镠道:“既如此,义父何不亲自为将。”

莫谷道:“自小所学本草制药,是为救人之术。而今上阵杀人,心中难为。流寇本亦百姓,无奈为贼,你等也不可滥杀,切记。将来得志,须记出身,待民以宽,心存忠义,诚心奉国。”

钱镠等人一一记下。正整顿间,狄大狄四等仓皇携家逃来道:“城破矣。”

待得钱镠等赶到城外,乱兵不见,只截了数十名散兵。遇见了杭州刺史董昌,便投到他帐下。董昌命他前去阻挡黄巢兵锋。

杭州城中一片狼藉。官府典籍账册焚毁一空,满街死尸。城门却完好如故。

狄大等的镇痛堂被掠夺一空,烧得没留几根木头。城中药店大多如此,军队需用药物,药店便是首当其冲,众安堂总店也在废墟之中。

杭州药行遭此重创,一蹶不振。

狄大的全味堂却幸免于难。

狄四便道:“如今流寇向南去了,中原却无事。不如再向北方采办些药材。”

狄大与刘寄奴联手,做了多年生意。

其后刘寄奴升迁,与药商离得远了,兀自不肯放手。每每狄大要货,刘寄奴便作书一封,着家人到王屋取货,碾转便多费功夫。

狄大便发了嗔,与刘寄奴断了生意。加上北方愈来愈不太平,沿运河的官员也多换了,狄大便不大做北药。

只听闻刘寄奴后曾带兵剿匪,便不知消息了。

如今狄大也损失家业十之八九,还有些货正是奇货可居,不肯再冒险。

狄四陆六阮风在全味堂无股,如今可算家业尽毁。

重回国清寺狄四是不肯的,只能将婢妾卖掉,带着妻儿回天台德福堂。

那掌柜自然冷眼,总算狄四留有些家当,不算白吃。直到又过得十六年,钱镠做了杭州刺史,划了一处地方与狄大重开百草门分堂,狄四等才被接回去。

狄大便向狄四问起莫谷。

狄四道:“只听道进了天台山中,不知何处。”

众人便想重振镇痛堂声威,只缺人运筹。

孙先生早已被乱兵所害,《运筹经》未能刊印,连讲义亦被焚了。

如今莫谷再不出山,运筹一术便绝迹了。

只有李路夫妇守着二花堂,虽不曾大富,却一直稳如磐石。

狄四晓得莫谷踪迹也唯有李路晓得,只他便不肯讲。

狄大便寻李路道:“当年你我四人,贪嗔痴毒。如今也唯有你能将大家聚齐。”

刘寄奴的消息,只须顺着银娘寻金娘,自然寻得着。

李路嘿嘿笑道:“人生匆匆,左右不过十年,大家便在黄泉相聚了,何必多费周章。”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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