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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骨香-第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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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缓缓伸手抚着自己的墨发,唇角勾起嫣然美艳的笑意,然而眉目之中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怜悯与温情,像是一位给予启示的神女:“长离,混沌之井才是我们命定的归宿,你居然为了一个小丫头抛弃了我们,姐姐还真是不开心呢!”

云初末听此,望着阴姽婳的神情又多了几分忌惮,试探的猜测道:“你为什么而来?想把我和阳炎带回去么?”

不待阴姽婳回答,他首先冷笑了起来,声音清淡疏离:“命定?什么是命定?我长离的命从来容不得别人做主。”

阴姽婳闻言蹙起了眉,看上去似乎在教训不听话的弟弟:“你难道忘了赤水的诅咒?再留恋世间只会带来无穷无尽的灾难,除非三大灵剑同时被封印于混沌之井,否则我们身上的争斗和诅咒将永远无法停止,长离,你想让我们联同天地一起覆灭么?”

天地创立之始,赤水女借助三大灵剑的力量制造万物之后,由于担忧灵剑之力会危害世间,于是分别对它们下了永远也解不开的诅咒,除非三大灵剑齐聚被封印于混沌之井,否则三界的争斗将会永无止息,而关于灵剑的悲剧和噩梦也将不断的重演,直到天地崩塌,万物毁去,到时候灵剑自然也就不复存在了。

这是一个极为恶毒的规定,但是却有效的遏制了灵剑对于世间的影响,那些追求原始力量的人们在打灵剑的主意之前,也要好好想一想可能会带来的后果,得到灵剑只为强大自身,然后在世间闯荡出一番功业,可是倘若连性命和天地都没有了,所有的牺牲和追求也就没有了意义,至少除了万年前的大魔女战姝妤和天神临渊,还没有人愿意付出这样的代价。

云初末的脸色冰冷,语气波澜不惊,听不出丝毫的感情:“我早已脱离三界,世间万物与我何关?既然赤水这般在意天地人间,当初就不该立下这样的诅咒,以为我会为了所谓的苍生,甘愿被封印在混沌之井么?凭什么?”

阴姽婳听着他的话有些愣神,神剑阳炎,妖剑阴姽和魔剑长离,虽创生于同一个地方,由同一个人铸就出来,然而性情和功用却是大不相同,长离一直是他们中最深沉寡言的,甚至可以附身在魔剑中几万年都不曾现身,他对万物生灵,哪怕是自己的主人都没有什么怜悯之心。

在过去的许多年中,没有人知道他的内心,就连相伴万年的他们都不知道他在乎什么,喜欢什么,或许就连铸就了创世灵剑的赤水女都不知道,附身于长离剑中的剑灵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甚至她曾经想,或许对于长离来说,没有喜欢,也没有不喜欢,他从不曾在意过任何东西,所以无论发生了什么,对他来说都是无关紧要的事情。

然而现在面对这样的云初末,让她在恍惚之间仿佛触摸到了真正的长离,平静如水的外表下,掩藏的其实是一颗狂妄反叛的心,他不甘承受宿命的诅咒与束缚,即使鱼死网破也不要听从赤水的安排,天地有情,赋予万物以生灵,身为万物之源的创世灵剑,又何曾不是万物的一种,为何偏偏要他们永生永世的封印在混沌之井?

一个人的生命与千万人相比,并没有什么区别,世人常常会牺牲小我来成全大局,殊不知这样的设定本身就是不公平的,他们是创世灵剑,是万物之源,然后呢?这就意味着他们要为了所谓的天下苍生,心甘情愿的被封印在黑暗深渊么?

可是天意却还是如此安排了,不由分说,也容不得他们反抗,千千万万年之中,诅咒从未止息,就像围绕着创世灵剑的争斗从未停止,没有人告诉他们该如何才能终止自己身上的悲惨与厄运,也没有人告诉他们这诸多的痛苦与噩梦,究竟源于何处,因为从他们创生开始,便已注定了这样沉重而绝望的结局。

凭什么,凭什么呢?

凭着赤水的一番苦心安排,凭着命轮的一句天道如此,木欣欣以向荣,泉涓涓而始流,这是属于万物的美好,不是他们的,创世灵剑,生来便负有毁天灭地的力量,也因此只能被封印在冰凉荒芜的幽暗深渊,这是宿命残酷无情的选择,要么以这种形式的死亡,换来某种意义上的生存,要么轰轰烈烈的活着,最后带着天地与万物一同迈向死亡。

阴姽婳微微蹙眉,沉沉的声音开口:“即使你有不满,即使你不甘,那又能怎样呢?长离,不要再执迷不悟,妄图与天命相较。”

云初末转过头没有看她,神情孤傲而清冷:“天命,有人相信的那才叫天命,我从不知道什么是天命,你想被封印,你想拯救苍生,那是你的事,与我并没有什么关系。”

阴姽婳的目光冰凉,几乎带着怒意般:“我们是一起的……”

云初末细不可闻的轻哼了一声,清淡的语气里没有什么感情:“从很多年以前就不是了,或者说,从我们创生的那天开始,就注定我与你们不同。”

见长离一意孤行,阴姽婳的脸色沉郁了不少,长离剑不愿回到混沌之井,这就意味着她也将得不到安宁,她冷着声音道:“就算你不在意自己,那战姝妤呢?逆天而行,你以为真的可以更改宿命?她永生永世注定要在地狱中受苦,即使是你,也不可能拯救。”

听到阴姽婳提起战姝妤,云初末眸中的厉色一闪而过,素白的身形瞬间闪到阴姽婳的面前,带起冷风一阵,虽然身受重伤,动作却依旧敏捷迅速,他的手臂抵在阴姽婳的颈间,狠厉的力道将阴姽婳撞到背后的墙壁上,低沉的声音阴寒而威严:“我警告过你,不要接近她,否则我一定毁了你。”

阴姽婳静静注视着云初末,幽静的眼眸中倒映着他的身影,片刻后扑哧一声笑了,伸手轻轻捏了一下他的脸颊,很是不乐意道:“这么生气做什么?我又不会把她怎么样……”

云初末微微蹙眉,显然对这位非敌非友的姐姐有些无可奈何,他警惕的打量阴姽婳片刻,随后才慢慢的放下了手,伤痛由于方才猛烈的动作又严重了几分,他的脸色苍白如雪,侧过身虚弱的轻咳了几声,连气息都紊乱了一些。

阴姽婳见此情景,顿时心疼的不行,美艳的容颜里偏偏带着孩子气的清澈与天真,微微嘟着嘴:“看吧,不听姐姐的话,可是会吃亏的哦。”

云初末又咳嗽了几声,皱眉瞪了她一眼,没好气的道:“你闭嘴!”

阴姽婳立即伸出手指覆在了自己的唇瓣上,委屈凄惨的模样就像一个无辜的小孩,见云初末艰难的移着步子走到软榻边,她趁机说道:“你伤得这样重,我来为你疗伤吧。”

云初末蜷着一条腿靠在软榻上,有气无力的闭目养神,听到阴姽婳的建议,淡漠的拒绝道:“不用。”

他刚刚说完,只觉得身体一僵,顿时心中懊悔,居然一时大意遭到阴姽婳的暗算,现在连动都动不了了。

阴姽婳翩然走到他的跟前,倾下身望着自己的杰作,得意洋洋的笑了,微凉的手指又在云初末的俊脸上捏了一把,轻笑着道:“我弟弟长得还真是可爱呢,不过就是调皮了一些,这样快就忘记姐姐说得话了么?不听姐姐的话,可是会受苦的哦。”

云初末沉沉蹙眉,绷着一张俊脸阴寒如冰,声音更是冷得令人发抖:“阴姽婳,等我复原之后,一定砍了你的手。”

“哎呀,你怎么可以对姐姐这样凶……”阴姽婳委屈的表情都快要哭了,又不知死活的在他脸上捏了一把,心满意足的站直了身体,她往后退了两步,与此同时,屋内瞬间泛起赤红的灵力,地上的碎木受到驱引逐渐集聚起来,被她撞坏的两扇门很快就恢复了原样。

昏暗的房间内,阴姽婳的周围泛起赤红的气息,萦绕在她的身侧像是寂静燃烧的烈火,她的眸中闪过一抹阴狠的红芒,不紧不慢的抬起了手,来自亘古时期纯粹的力量源源不断的输送到云初末的体内,冷蓝和赤红的灵力缠绕纠结,丝丝缕缕的游走在半空中。

屋外,云皎抬头望着从木屋内逸散的灵力之光,不知不觉怔住了神。

☆、繁华笙歌起(八)

三天后的木屋,云皎默默的接近软榻上的僵坐着的人,小心翼翼试探问:“云初末,你现在还动不了么?”

云初末的脸色已经沉郁到极点,绷着的神情跟臭鸡蛋似的,定定的语气答:“你说呢?”

云皎很不是滋味的扯了扯唇角,当日求阴姽婳过来为云初末疗伤,没想到这位不靠谱的大姐临走之前居然忘了把他放开,导致云初末保持着坐着的姿势僵了三天,到现在还无法活动身体。更新最快最稳定想到这里,她偷偷的瞅着云初末的侧脸,讪讪的心虚中又有些幸灾乐祸,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云初末狼狈挫败的样子呢,真是……太有成就感了!

觉察到云皎的小心思,云初末斜斜的瞥了她一眼,语气很不好:“你看起来好像很高兴呢!”

云皎连忙摆手,立即道:“没有没有,云初末你真是受苦了,看你现在的样子,我真是痛定思痛,痛不欲生!”

觉悟到现在正是她表现温柔体贴的好时机,云皎揉了揉自己的脸颊,把即将绽放的笑容硬生生的憋了回去,深深呼了一口气,做出痛心疾首的样子坐到云初末跟前,水灵灵的大眼睛仰望着他,露出最纯真无辜的表情:“云初末,你的身上酸不酸?”

云初末注视她的目光幽凉,随后闭上眼睛完全无视她的好意,不屑的冷哼了一声,沉着气不愿意理她,云皎顿时消沉了下来,温软的语气嗫喏道:“好嘛好嘛,都是我不好,我不该把阴姽婳找来的。”

她顿了顿,狡黠的眼珠一转,迟疑道:“其实你现在这个样子也很好呀,至少身上的伤已经痊愈了……”

正说着,不安分的小手就朝云初末伸了过去,要知道自从看到阴姽婳捏过云初末的脸之后,她就一直梦寐以求眼巴巴的盼着能有这样的机会,可惜若是在平时的话,别说捏他的脸,就是不小心碰到云初末一下,他都会无比嫌弃的拿折扇砸她,现在好不容易等到虎落平阳、咸鱼翻身的一天,她当然要抓住时机为自己报仇雪耻了。

感觉到某个小小的身影正在向自己靠近,云初末又斜了她一眼,语气甚是恶劣:“你干嘛?”

云皎的手顿了一下,偏着头很认真地回答:“云初末,你脸上有蚊子,我现在就帮你打下来。更新最快最稳定”

云初末收回目光,对身边这个笨蛋已经懒得鄙夷了,他挑了挑眉,阴阳怪气道:“雪域里居然有蚊子,啧啧,真是吓死人了。”

“呃……”云皎语塞了一下,顿时被打击的抬不起头来,懊恼饮恨差点咬掉自己的舌头,她话锋一转,厚着脸皮立即改口:“我看错了,原来是灰尘!”

说着,又小心翼翼的倾着身体,鼓起勇气朝着云初末的脸上伸过去,云初末一动不动,眼神顺着她的手指移动,语气阴寒威胁道:“你若是敢碰我,我就把你打死。”

“哎呀,是真的有灰尘嘛!”云皎很不乐意的嘟着嘴,单纯无辜的表情要多委屈就有多委屈,在威胁和重压之下,小身板依旧坚强不屈的向云初末接近,望着他近在咫尺的俊脸双眼放光,极力掩着欢喜的模样就差点流口水。

反正他现在又不能动,有没有灰尘只有她知道,即使将来云初末发觉自己被骗,没有证据也不能把她怎么样,相对的,如果可以趁现在欺压虐待一下云初末,她一定做梦都能笑醒,想到这里,云皎的心里狂喜,特别想掐腰仰天大笑三声。

云皎沾沾自喜的打着自己的小算盘,然而她的手还没有碰到云初末,下一刻就被人死死的钳住,笑容还僵在脸上,她下意识的看了自己的手腕一眼,又愣愣的转头看向恢复正常的云初末,顿时露出惊恐的表情,立即扑到他的身边,手忙脚乱的抱着他的腰,痛哭流涕道:“云初末云初末,我错了,你不要打我……”

云初末的身姿华贵优雅,皎白的衣袂顺着姿势倾落下来,此时此刻,远远瞧着还真像一个**绝艳的贵公子,他轻飘飘的瞥了云皎一眼,鄙夷的神情中又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故意挑着声音:“哦?我怎么不知道你错哪里了?”

云皎的心绪大乱,绞尽脑汁的为自己辩解:“我我我……我也不知道!”

幸好在全都招供之前,她及时的想到了借口,露出最讨人喜欢的笑脸,故作吃惊道:“咦?好像又没有了呢,方才明明看到你脸上有灰尘的……”

她顿了顿,很有自知的跪直了身体,讨好乖巧的给云初末捶腿,趁机转移话题道:“云初末云初末,你累不累?”

云初末阴阳怪气的哼了一下,显然没有被她糊弄过去,他顺势靠在软榻上,语气里带着玩味的调侃:“居然还想打我的脸,云皎,你的胆子可真是越来越大了。”

云皎很无辜,云皎很气愤,立即斩钉截铁的辩解:“哪有,我明明只是想捏一下!”

她说完立刻呆了,连忙捂着自己的嘴巴缩了下去,表情讪讪的,完全神游在外。

云初末意味深长的哦了一下,微凉的手指挑起她的下颌,阴柔精致的容颜露出亲和善良的笑容,纯净美好的模样就像一朵盛放的雪莲花:“原来是这样啊……”

想到云初末先前要打死她的威胁,云皎顿时眼泪哗哗,可怜巴巴的望着他,无辜委屈的扁了扁嘴,小声嗫喏道:“就一下下……”

云初末挑着眉,学着她的语气:“就一下下下下也不可以。”

云皎饱受打击的耷拉下脑袋,凄惨如长街飘零的黄叶,乖乖的回答:“我知道了。”

云初末又居高临下的瞥了她一眼,傲娇鄙夷的轻哼了一声,不紧不慢的站起身,身体伸成树杈舒服畅快的打了一个呵欠,迈步就要往外走,云皎见此,屁颠屁颠的跟在他的身边,凑到跟前问:“云初末云初末,你要去哪里?”

云初末的脸色立即臭了下来,语气冰冷:“阴姽婳这个死女人,我一定砍了她的手!”

云皎被这苦大仇深的气势惊得抖了一抖,连忙道:“已经过去三天了,想必她早已走远,依我看,我们现在应该去看一看绯悠闲和沈阙怎么样了。”

云初末的伤刚好,能不能打过阴姽婳还是未知数,若是到时候云初末不幸败在了阴姽婳的手下,他自己的性命难保不说,还得连累她一起倒霉,正所谓好汉不吃眼前亏,她虽然只是一个温柔体贴的弱女子,但也深知这个道理,天知道阴姽婳不靠谱起来,会做出什么丧心病狂、惨绝人寰的事情?

云初末闻言顿住了脚步,想了片刻,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也是。”

云皎顿时露出欢天喜地的表情,笑嘻嘻的拉住他的衣袖:“那我们快点走吧,没准儿在长空之境里,沈阙和绯悠闲已经遇上了呢!”

云初末斜了她一眼,懒洋洋的打着呵欠,把自己的衣袖一寸一寸的从她手里抽出来,漫不经心的打击道:“我说过要带你进去了么?他们能不能遇见,关你什么事?”

云皎气得简直跺脚,看着云初末这要死不活的傲娇模样,特别想抓过来痛扁一顿,不过她深知双方力量悬殊,要她去痛扁云初末,这种情况无异于鸡蛋碰石头,于是她极有智慧的想到了最有用、且最常用的方法,不依不饶的抱着云初末的胳膊,使劲的撒娇来回摇着:“云初末云初末……”

云初末一阵头疼,立即露出了无比嫌弃的表情,却还是忍不住笑了,伸手敲了一下她的头,语气里尽是**溺:“仅这一次,下一次就不管用了。”

云皎立即坚定的点头,就差举着小手向他发誓,然而心里却在很不服气的腹诽,把云初末这个人从头到脚都鄙视了一遍,每次都说是最后一次,可是明明每次都很管用,果然云初末才是最口是心非的那一个。

木屋之中,云初末欣长的身姿伫立着,他的双手负在背后,一副云淡风轻、**绝艳的好模样,他没有动,甚至都没见到他施法,面前的空间里就出现一道奇异的细痕,仿佛把空气生生撕裂了一般,随后细痕越来越大,不消片刻就扩张成一面与人齐高的平镜,平面之上泛着淡金的光芒,甚至依稀间还能看到来来往往的人群。

这便是连接着过去与现世的幻梦长空之境,异域之外,是现实的岁月和人生,然而异域之内,却又是另一番光景。

云初末不紧不慢的迈着步子走进了光亮之中,云皎也连忙跟上他的脚步,身体没入的瞬间,异域的平面也跟着越缩越小,最后完全的消失了踪影,木屋又恢复了从前的平静,好像从没有人来过一般,周围冰冷寂寥,唯有屋外的寒风呼啸不止,大雪依旧纷纷扬扬的飘落着,无言的唯美,永恒而静谧。

☆、江山日暮远(一)

燕雀楼中,笙歌已起。更新最快最稳定

齐国的公子沈阙出使楚国,楚王年事已高,且患有重病在身,于是把招呼来使的事宜全权交给了太子。

公子沈阙是齐王的第五个儿子,文采绝艳,武功更是斐然,深得齐王的喜爱,未及弱冠便被封邑土地,称为翌王殿下,此人在齐国朝廷上的势力盘根错节,实力和心智更是深不可测,自从齐楚大战之后,两国的关系日益改善,现在楚国内忧外患,太子殿下的地位更是岌岌可危,所以对于这位来自齐国的公子,楚国太子可是花了十二分的心思去拉拢。

“翌王,请。”楚国太子端起酒杯,对沈阙亲和的邀请。

沈阙此时坐在楚国太子右边的酒案旁,一袭华美的衣衫衬得整个人尊贵无比,他的身边站着两位护卫,缓缓的端起了面前的酒杯,不紧不慢的回应道:“请。”

楚国太子放下酒杯,倾身说道:“翌王此番来到楚国,可一定要多住上几日,本宫也好尽一尽地主之谊。”

沈阙闻言,漫不经心的笑了,他顺手把酒杯搁在桌子上,声音听起来温雅淡漠,却是严谨慎微,滴水不漏:“楚国地方富饶秀美,民风纯朴挚真,太子殿下诚意相邀,沈阙本该答应才是,不过此番出使贵国,是为王弟而来,身负父王嘱咐在身,不敢有所怠慢。”

沈阙的王弟公子昭是齐王的第八个儿子,几年前齐楚大战,齐国战败,楚国要求齐国质押一位公子,齐王无法,只能忍痛将自己的小儿子送到楚国都,转眼之间,已经过了五年,现在齐楚两国的关系修好,思念幼子的齐王这才派遣沈阙前来,试图把公子昭迎接回去。

太子见他这般虚以逶迤的模样,心知在这种场合下,沈阙不愿与他过多交往,于是故作温和大度的笑道:“今晚设宴,只是为翌王接风洗尘,其他的事,还是要留给父王定夺。”

楚国今年春旱,田间的麦苗病恹恹的不知道枯死了多少,地方各处都在闹饥荒,国内的财政更是不堪负累,虽说齐楚两国的关系已经没有从前那么僵,但是作为毗邻之国,他们还是不得不小心,所以对于公子昭,楚国现在是不想放,也不敢放。

沈阙倒是不在意,正襟危坐的样子尊贵华然,旁边的侍姬为他添了酒,他不紧不慢的端起酒杯,回敬了楚国太子,也算是礼尚往来。

夜晚的燕雀楼,杏花纷纷扬扬的飘着,几枚花瓣落在了他的衣摆上,沈阙垂首轻拂下去,只觉得一曲终了,先前奢靡浮华的调子陡然一转,曲意冷冽煞寒,竟令人不寒而栗,他下意识的抬头望去,只见高台之上已经站着一位女子。

她的身姿曼妙,白皙的容颜在月光下吹弹可破,犹若冰雪一般,银发垂至腰间,仅用简单的银钗束发,银灰的衣裙高贵华美,舞姿亦是绝世惊艳。

周围一片寂静,大家都愣愣的望着高台上起舞的女子,就连楚国的太子殿下都折服在她的美貌之下,沈阙收回目光,环视了众人一眼,唇边浮现出若有若无的冰冷笑意,他遣退了身旁伺候的侍姬,自斟自酌的饮酒,一派优雅闲适的自在悠闲。

伴随着一阵惊呼,绯悠闲飞跃而起,衣裙上的丝带随风飘着,她的脚步轻点,翩然落在了沈阙的面前,曼妙的舞姿倒映在他的眼前,像是绽放在午夜里皎洁的花儿,容颜冰寒冷艳,绝世临仙,正如百年前一般。

这是沈阙,她心心念念着的沈阙,虽然时隔百年,她却还能清楚的记着他的眉眼,她用灵魂换取一切重新来过,这一世,不会再有黯然离别故国的质子,也不会再有雪域深渊里的那场大战,是她央求长离更改沈阙的性情,让他不要再如此善良,所以从他的身上,她只能看到污浊灰暗的贪婪,以及阴毒入骨的算计与恶念。

这又有什么关系呢?这样的沈阙才是她想要的模样,善良,在权力倾轧的王室中,只会成为他痛苦和不幸的根源,心软,只会让他在未来的道路上,风雨飘摇,任人摆布。

上一世的沈阙有着太多的无可奈何,阔别自己的亲人与故土,只身来到恶浪滔天的楚国,陷在阴谋和算计之中,艰难挣扎脱身不得,甚至在死前都没能回到故国,她答应沈阙要把他送回齐国的,这一世,就算死,也要弥补一百年前留下的遗憾。

她注视着沈阙,心中有千千万万的欣喜和深情,欲语还休,却在脉脉的眉眼中不经意流露出对他的思念与怀想,一百年,对于妖怪而言,不过弹指一挥间,她却觉得如此漫长,与沈阙站立在生死两岸,凝望着他一如往昔的身影与容颜,竟有种岁月荒芜,时光苍老的疲累感。

轻舞的霓裳落在沈阙的面前,又听到一阵惊呼,这位来自齐国的公子已经拉住她的缎带,眼眸中氤氲着幽深的笑意,手上微微用力,绯悠闲优雅的转了一圈,翩然落在了他的怀里。

燕雀楼的众人一副惊呆的表情,望着不远处的一对璧人说不出话来,绯悠闲的美貌在整个楚国,乃至天下都是独一无二的,她的冷淡和绝情更是举世闻名,然而这位绝世的美人似乎对翌王殿下特别有兴趣,好像茫茫人海中,一眼就看到了这位风度翩翩,儒雅深沉的公子。

沈阙把绯悠闲打横抱了起来,精致好看的眉眼中带着漫不经心的笑意,他绕过酒案走了几步,对楚国太子颔首道:“太子殿下,先失陪了。”

此时,楚国的太子手里还拎着酒壶,美酒倾洒出来都不知道,完全被眼前的景象惊呆,神游在外的他听到沈阙的话,连忙回神的点了点头。

众人目送沈阙抱着他们的第一美人,不紧不慢的走上了阁楼,纷纷交头接耳的议论着,楚国多少权贵思之不得的大美人,居然被齐国公子这样轻易的得手,而且两个人还没有任何的言语,当真让他们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阁楼之中,沈阙把绯悠闲放在**榻上,倾身向她接近,细不可闻的轻哼了一声,温浅清淡的语气道:“早听闻楚国第一美人,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绯悠闲愣愣的望着沈阙,他的容颜依旧,可是声音却变了,不再是从前傻里傻气的模样,眼神也变了,幽深阴冷,让她一眼都望不到边。

沈阙的手指缓缓覆上她的肩膀,绯悠闲随着他的动作缓缓的躺了下来,望着眼前的男子,迟疑试探的语气问道:“你……喜欢我么?”

沈阙一愣,随即露出晦暗不明的笑容,他的唇角勾着,显得冰寒而绝情:“不,我只是喜欢得到别人都得不到的东西。”

这话说得倒是实在,而且这么多年来,他也是这样做着的,绯悠闲对他来说,不过是一件漂亮的东西而已,与他摆在寝殿内那只独一无二的花瓶并没有区别,他不曾把她放在心上,更不会喜欢她。

寂静的阁楼内,黑暗悄然蔓延,只能听到衣物落地的细碎声,沈阙目光清冷的注视着眼前的女子,缓缓伸手抚了一下她的侧脸,细不可闻的轻哼了一声,似乎在嘲讽世人都得不到的东西,却被他轻而易举的握在手中,甚至神情间,还有索然无味的淡漠和疏离。

他低首吻上了绯悠闲的侧脸,细碎的吻从鬓边一直蔓延到颈间,绯悠闲下意识的握住了手指,寂静**之中,她闭上了双眼,感受着沈阙并不温情的亲吻,身上微微颤抖。

这是她爱着的人类,所以她愿意以真心和身体来交付,然而这个人,却已经不记得他们的从前,她看不到他的真心,甚至连虚情假意,他都懒得敷衍给她。

夜晚的风冰凉入骨,透过未关的雕窗轻拂**帐,然而纱帐内却是另一番迤逦情景,沈阙不断亲吻着她,慢慢占有着她,热烈而疯狂,绯悠闲只觉得痛,下意识的抱住了他的背,眼角的泪水却无知无觉的落了下来。

沈阙的动作一顿,撑着身体居高临下的望着她,低沉嘶哑的声音微微挑着:“哭了?”

绯悠闲没有回答,只是静静的注视着他,黑暗之中,他的眼眸阴沉如水,比夜色更加的幽深冰凉,在这场欢情之中,他由始至终的保持着冷静和漠然,清俊的容颜越发的动人,然而精致俊逸的眉眼中,全然见不到一丝情动的迹象。

她的手缓缓抚上了沈阙的侧脸,冰冷的触感令沈阙不适的蹙了蹙眉,然后听她喃喃的唤了一句:“沈阙……”

沈阙不明所以的看着她,在齐国,除了父王和母后之外,还没有人敢直呼他的名字,可惜王室规矩,可以喊他名字的那两个人从来只会称呼他的封号,时间久了,连他自己都差点忘记这个名字了。

对于绯悠闲的冒犯,他不甚在意的勾唇一笑,吻继续在她的耳畔流连,带着些许动情:“再叫一次,我喜欢你叫这个名字……”

绯悠闲的眸色潋滟,语气里平静无波,喃喃的重复着:“沈阙……”

夜色静好,明月悄然移至东楼,清冷的银灰遥照九州,沧海兼与桑田,无限江山。

☆、江山日暮远(二)

绯悠闲成为沈阙的侍妾,因沈阙留在楚国还有政事,所以她也搬进了行馆,与沈阙住在一起。

楚国的第一美人被齐国公子子羡收为侍妾,这个消息还没到两天就传得沸沸扬扬,街头巷尾无不在议论着这件事,众人惊愕之余,同时也在好奇这位公子子羡究竟有何能耐,能让他们的大美人刮目相看,但见太子殿下送礼的马车一辆连着一辆,缓缓越过长街驶向别宫,大家也就猜到几分,想必这位公子子羡背景甚是不简单。

这天一大早,绯悠闲坐在铜镜旁,侍女小心翼翼的为她梳妆,沈阙走了过来,从对他施礼的侍女手中拿过木梳,温凉的声音缓缓道:“我来。”

绯悠闲见到他并没有起身施礼,只是静静的看着铜镜中的倒影,他的身影模糊不清,一如现在的沈阙,她也看不太懂,她知道沈阙是喜欢她的,不然也不会冒着风险把她收为侍妾,然而这种喜欢,究竟是出于真心,还是仅是喜欢得到她的感觉,两者相较之间,她还是宁愿相信后者多一些。

妖怪没有凡人时常自欺的软弱,他们的内心更加冰冷坚硬,所以会少去很多烦恼和痛苦,她并不要求沈阙能喜欢上她,甚至都不祈求沈阙能看清她的苦心与深情,对现在的绯悠闲而言,能在灵魂被吞噬之前,看到他安全,就已经很好了。

侍女们纷纷退了下去,沈阙拿着雕花的木梳,倾身俯在她的颈边,望着铜镜中倒映的美丽身影,微微勾唇:“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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