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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骨香-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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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时间的推移,他脸上的生机逐渐暗淡下来,就连原本奄奄的气息都开始变得若有若无。
萧萧生平第一次知道,什么叫害怕,从十几岁行走江湖开始,惨死在她手里的人不计其数,她将那些人视为草芥蝼蚁,从未在意过他们的死活。然而此时,她却想用自己的一切,来换取霍斩言浅淡易逝的人生。
霍斩言,他那么无辜,温柔善良,从未做过任何错事,也从未曾伤害过任何人,他干净得就像是一张白纸,瞬间涤荡了她充满杀孽和暴戾的人生,她喜欢跟着他,喜欢陪着他,喜欢与他说话,好像只有这样,她才能找到一点点作为人的鲜活生息,只有这样,她才能看到这绝望人生中的唯一一点美好来。
她知道自己的身份,也知道他们之间永远都不会有可能,明知道跟着他会给他带来灾难和危险,她还是忍不住想要多陪他一刻,明知道自己所执着的,到头来终将是镜花水月一场空,却又不能阻止自己不去想,如此这般,一点一点的沦陷了下去。
神龙教的妖女萧萧,喜欢上了一个萍水相逢的文弱书生,甚至还曾动过要脱离神龙教,背弃师父,与他隐退江湖的念头。
这是多么可笑又荒唐的想法,没有了神龙教,没有了圣姑的身份,那些她曾杀过的人,曾结过的怨,肯定会铺天盖地的找上门来吧,到那时,她该怎么办呢?
她记得从前有个老和尚,吟诵过这么一段经文——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
她从不怕死,但她怕霍斩言会死。
漫天的飞雪中,萧萧一边走着,一边想着,不知不觉泪湿了脸面。
麦药郎正在屋里收拾药材,听到外面传来突兀的敲门声,打开门时看到眼睛通红的萧萧,顿时吓了一跳:“小丫头,怎了啦。”
萧萧哽咽了一下,近于祈求的声音道:“麦爷爷,求求你看在我师父的面子上,帮我救一救他。”
麦药郎将目光移到昏迷的霍斩言身上,不由一阵疑惑,还是侧身道:“你先进来再说。”
萧萧将霍斩言放在屋里的**榻上,扯过被子给他盖好,寸步不离的守在旁边,这时候麦药郎走过来,简单耗了一下霍斩言的脉搏,心里就更是奇怪。
他站起来沉吟片刻,抬头问道:“你老实跟我说,这个人是谁?”
萧萧被问得心虚,不敢去看麦药郎的眼睛,只是望着霍斩言小声嗫喏了一句:“朋友。”
麦药郎微微蹙眉:“你可知道他是什么来历?”
萧萧一愣,抬起头不明所以:“什么来历?”
麦药郎招呼她走到外室,神情之间似乎百思不得其解:“这个人身上并无半分内力,看上去不像是练武之人,可是受这么重的伤,却能撑到今日,真是奇怪。”
萧萧一听他这样说,顿时翻脸,一把扯过麦药郎的衣领,冷冷道:“你还待怎么着,想让他死么?”
她把短剑压在麦药郎的脖子上:“我告诉你,你要是救不了他,就休想从我手上活命!”
“哎呀呀……”麦药郎拍了拍她的手,皱着眉一阵头疼:“果然是你师父带出来的好徒弟,说变脸就变脸,简直跟他当年一模一样!”
萧萧嫣然的红唇勾起一抹算计的微笑,她松手放开了麦药郎,清冷的目光打量着他:“当年你没能救回祖师婆婆,欠下我师父的一个人情,现在我要你救活霍斩言,如果不能的话,我不仅会杀了你,还会刨了你们药王谷的祖坟。”
“你你你……”麦药郎气得直翻白眼,吹着胡须哼了哼,背着手气冲冲的走进内室给霍斩言把脉了。
萧萧强硬冰冷的神色中,闪现出一抹黯然,她低下头沉默片刻,也迈步跟了进去。
麦药郎侧身短坐在**榻边,一手捻着胡须诊脉,一边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良久之后,他将霍斩言的手放回被褥中,看向萧萧担忧道:“这位公子身上所受之伤并无大碍,只消开几副药调养一些时日即可,可是……”
他说到这里,突然顿住了,不再说下去。
萧萧眸中闪过一抹狠厉和急切:“可是什么……”
麦药郎沉吟片刻,才缓缓道:“这位公子体虚气亏,乃世间罕有,像是常年承受了难以承受的力量,致使身体损耗过大,但这个人又明明不会武功……真是令人想不透啊。”
萧萧闻言沉默了下来,霍斩言只是一个普通的读书人,连一点武功都不懂,如何会承受什么难以承受的力量?
然而此时的境况不容她多想,只是焦急的问:“那他,可还有救?”
麦药郎捻着胡须,沉声道:“可以说有救,也可以说没救。”
萧萧皱起了眉,猛然站起来将短剑压在他的脖子上:“你再不说实话,我立刻就杀了你!”
麦药郎连忙说道:“我说得并非谎话,说他有救,是因这世上有可以救他性命的东西,说他没救,是因为那些东西极为珍贵,实在难求啊。”
萧萧望着**榻上静静躺着的霍斩言,下定决心问:“什么东西?”
麦药郎不紧不慢的答:“麒麟角,火云芝和菩提子。”
萧萧闻言笑了,仿佛看到了生的希望:“麒麟角已经有了,不就是火云芝么,又不是什么求之不得的药材,我去龙虎山上寻来便是。至于菩提子,我记得这东西是长在少林寺的后院吧,等我打上少林,看那帮臭和尚敢不给我!”
麦药郎望着萧萧,苍老浑浊的眼睛中,仿佛看到了当年的那位少年,一样桀骜不驯的性子,一样执迷不悟的痴情。
他摇头叹了口气:“单有这些东西还不行,火云芝和菩提子药性相克,若是想把它们炼成救命良药,还得取回天狼血当作药引。”
一听到天狼血,就连萧萧都惊了一下,她只犹豫了片刻,低下头淡淡道:“没有关系,几只野狼而已,我还能应付的了。”
麦药郎微微皱眉:“你可曾想过,以这位公子目前的情况,可能撑不到你回来?”
萧萧望着霍斩言的目光满是哀伤,她握紧了手里的短剑:“三天之内,我一定会回来的。”
☆、蹁跹惊鸿影(四)
麦药郎闻言站了起来,他语重心长道:“念在我与你师父相识一场,有些话还是要跟你说个明白,这位公子身体已近油尽灯枯的地步,纵使你救得了他一时,他也……活不长久。”
萧萧的心里猛得一沉,仿佛被钝器击中了心脏,生疼不已,她知道霍斩言的身体不好,但是没想到竟然病重到这种程度!
为什么这样悲痛的宿命偏偏降临在他的身上?为什么要她一点点看着他的死亡,看着他的音容笑貌逐渐消逝,陷入冰冷的无奈和绝望?
她知道这个世上有一种花叫作昙花,只会悄然绽放在午夜之中,不待黎明来临,就会凋萎在夜晚的寂静里,皎白的花色犹如霍斩言的一阕衣袂,甚至若有若无、冷冽寒凉的幽香,都像极了他傲然独立时,遥望天地的落寞和伤情。
她不想他孤单,于是排除万难的想要陪在他的身边。
她不想他落寞,于是飞蛾扑火要为他的人生增添一抹亮色。
她不想他做昙花,她只要霍斩言能够好好的活着,长长久久的活着……
萧萧下意识的抓紧了手里的短剑,她看向了麦药郎倏忽笑了,艳丽的容颜像是凄然惨烈的夕阳,美得惊心动魄,美得诡异幽凉。
她淡淡的说着:“那又有什么关系呢,只要能多留他一刻,就是让我上刀山,下火海,我也不会眨一下眼睛,只要知道他现在还是活着的,我这心里……总归还有些安慰。”
麦药郎长喟一声:“纵使你愿意为人家上刀山,下火海,人家也未必会领你的情,这又是何必?你师父不就是个例子,没想到有这个前车之鉴,如今你又重蹈了他的覆辙。”
萧萧摇了摇头:“我没觉得师父有什么不好,相比这世上千千万万个不知心归何处的人来说,他能在心里想着祖师婆婆,还能每天看到她,同她说话,便已是莫大的幸运了。情爱之事,不就是如此么,旁人看了觉得心酸,觉着不值,然而个中滋味,如鱼饮水,冷暖寒凉,只有经历之人自己知道。”
麦药郎望着她,一时间说不出话来,从前只以为她还是个任性胡闹的小丫头,可是现在,看着她说话的神情,听着她所说的话,竟有一瞬间恍然原来时光如刀,刀刀催人老。更新最快最稳定
人生在这个世上,总有一番苦痛需要自己去尝,纠结迷惘,贪嗔爱痴,或是大彻大悟,或是万劫不复,然而最终都会尘归尘,土归土,那些曾经的执念,那些过去的守望,就像红了的樱桃,绿了的芭蕉,抛掷在往日的流光中,蓦然回首时,方才发现,自己的一生也就那么过去了……
他自己不也是这么走过来的么?
麦药郎点头承诺道:“你放心,在你回来之前,我会尽力保住他的性命。”
萧萧道了一声谢后,将目光定格在霍斩言身上,一向活泼灵动眼眸中尽是担忧和留恋,她倒退着脚步依依不舍的走出了内室,朝向外面纷飞的大雪,坚定不移的走了出去。
麦药郎的木屋中,云皎望着萧萧远去的背影,看向云初末道:“原来讨厌鬼和萧萧之间,还有这么一段往事。”
几天前,他们借助长空之境的力量回到了三十年前的江月楼,发现当日来抢夺骨笛的鬼魂确实是江月楼主霍斩言,同时他们还发现,霍斩言命人暗中散播神龙教主萧孟亏要争夺武林盟主之位,以及卓鼎天跟随一位女子学武,并欺师灭祖将其杀害的消息。
可笑的是,那些自以为是最后赢家的武林人士,被霍斩言耍得团团转,竟不自知。甚至还有人妄想趁此机会把江月楼拖下水……
棋是霍斩言所摆,局也是霍斩言所设,接下来的路应该怎么走,他心里可比任何人都清楚。那些人机关算计的最后,什么都不会得到,只是凭白给人当了棋子和挡箭牌,即使死了,都不知道究竟是死在谁的手里。
只是,霍斩言这样做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由于事先隐了身形,所以麦药郎根本看不到他们的存在,云初末迈步走到**榻边,注视着昏迷中的霍斩言,微微蹙起了眉。
他与霍斩言交过手,所以知晓对方的武功和实力,纵使那时霍斩言已有了三十年鬼魂的修为,比现在要强过许多,但没道理如今会是这副弱不经风的模样,这个人安排了这么多的事,几乎搅乱了大半个江湖,肯定是要达成某个不可告人的目的,因此他不可能这样轻易的将自己陷入危险之中。
既然如此,他这样做的意义究竟何在?
云初末正思考时,忽然听到旁边的云皎一阵惊呼,她惊讶的捂着自己的嘴巴,抖着手指着**榻上的霍斩言:“云初末,你快看……”
此时,麦药郎已经出去为霍斩言准备伤药去了,屋子里除了他们,空无一人。
原本因为昏迷躺在**榻上的霍斩言,竟然缓缓的睁开了眼睛,目光平静的望着木屋的房顶,清润淡漠的眼眸中没有一丝一毫的感情,唇角处却逐渐勾起一抹幽凉的笑意。
他的容颜如雪,精致姣好,即使躺在那里一动不动都能令人感到绝代风华的优雅来,温润谦和的气质中,恍若三月的春风,温暖却也有些莫名的寒凉。一袭素白的衣衫,映衬着眉目中的点点漠然,像是温良无害,**凡尘的谪仙。
在萧萧以为他性命垂危,带着他跋涉千里辗转来到苦寒沼泽时;在萧萧以为他命不久矣,担忧害怕几乎流尽一生眼泪时;在萧萧为保住他垂危的性命,不顾一切为他找寻药草之时……
霍斩言,他居然欺骗了她!
回想起萧萧在雪地里艰难前行的模样,云皎心里一阵生疼,不由升起一团怒火,咬牙愤愤道:“这个人……他到底还有没有一点良知?”
如果说他和萧萧的相遇是偶然,那么接下来所发生的事情,便是他精心设计的一个局。
酒楼那两个人的出现,正好促成了他蓄谋已久的计划,意外冲突,重伤昏迷,他算准了萧萧会带他来求避世沼泽中的麦药郎,也算准了萧萧会出生入死为他采来另外几味药材,还有那味令神龙教圣姑都感到心悸恐惧的天狼血。
而他,在这一场算计之中,连话都没多说几句,便已轻易俘获了神龙教圣姑的芳心。他只是演了一场戏,天下医者梦寐以求的麒麟角,生长在龙虎山上,百年才成熟一次的火云芝,以及少林寺后院中,被四大禅僧看守的菩提子,那个性情耿直乖张的姑娘,都会一一为他取来,双手呈在他的面前。
云皎突然觉得有些悲凉,为萧萧感到难过,在这个世上,有什么会比被心爱之人算计利用,更能伤透人心的?
天真无邪的少女,虽然手上曾经沾满鲜血,却依旧保持着一颗真挚善良的心,她性情乖张暴戾,然而遇上了那样“美好纯净”的他,竟是那样的信任和爱重,不惜削足适履般隐忍自己的杀戮和脾气,局促笨拙的表现作为普通女儿家的矜持和教养,委曲求全只为能跟在他的身边。
云皎望着外面的大雪纷飞,恍惚想起了江上初见时,萧萧小心翼翼的递给霍斩言一枝桃花,明眸皓齿,笑容灿烂,宛若天际织锦的晚霞。
她曾是江湖上一抹肆意流走的春风,遇上了霍斩言心静止水的沉默如雪,于是漂泊的风儿终于找到可以停脚的渡口,不再想要流浪,她想从霍斩言那里获得温暖和安宁,她想在他单调落寞的世界里留下绚烂多彩的痕迹,不成想,却是被他困住飞翔的翅膀,陷落在这冰天雪地的阴暗中,他的寒冷太巨大。
望着云皎愤愤不平,一副伤心得快要死了的表情,云初末面无表情的扯了扯唇角:“你还要不要看,实在看不下去的话,不若现在就离开长空之境吧?”
云皎还是很生气,微微扁着嘴,很是不乐意道:“要!”
虽然讨厌鬼现在的表现是有些气人,不过她还是很想知道关于那只骨笛的故事,霍斩言和萧萧之间,还会发生什么事情呢?
为什么霍斩言的手中,会有萧萧人骨做成的笛子?
或许云初末先前说得很对,霍斩言对萧萧还是有些情意在的,不然怎么会在死前将那只骨笛作为陪葬带在身边?明知道不是云初末的对手,还是冒险前来抢夺,精于算计的江月楼主,怎么可能会做这样不划算的事情?
云皎抬头问道:“那我们现在该去哪里?”
云初末想了一下,漫不经心答:“先跟着那个女人吧。”
“那霍斩言这边怎么办?”云皎指了指霍斩言。
云初末望着她的眼睛在笑,温凉的语气道:“你若是不放心的话,就留在这里看着他好了。”
“不要不要……”云皎赶紧抱住了他的胳膊,生怕云初末会突然消失,把她撇在这里似的。
云初末鄙视的斜睨了她一眼,望着门外的大雪淡淡道:“走吧。”
☆、蹁跹惊鸿影(五)
三月的龙虎山,丹峰环碧水,候鸟映湖光。
一骑快马穿过山谷,越过河流,马蹄声落,红尘奔腾之间,溅起水花一片。
萧萧单手策着马辔,美艳绝世的容颜里尽是焦急,她紧紧蹙着眉,在口中默念着:“快点,求求你再快点!”
此时,她的脸上已有几道刮痕,发髻也被风儿缭乱,原本鹅黄的衣衫上脏乱不堪,然而系在腰间的锦袋里,却隐约露出圆鼓鼓的一块。
这就是麦药郎口中的火云芝,生长在龙虎山最为偏僻险峻的山峰上,一百年才有可能成熟一次,这种灵芝药性刚阳,受不得寒气侵袭,但又因灵芝本身的特性,只适宜生在潮湿阴暗之地,所以很难长成。退一万步来说,就算真的在某个地方长出来了,经过百年的风吹雨打,冰封雪冻,也极少有能够撑到成熟的。
多年来,无数人慕名来到龙虎山想要寻找灵药的踪迹,然而真正见到火云芝的人,却寥寥无几,究其原因,左不过有两种:一自然是火云芝极其珍贵,实在物稀难寻;这二么,火云芝大多生长在陡峭险峻之地,而前来寻找火云芝的那些又大都是惜命之人,谁会闲着没事做,为了一棵灵芝去冒那生命危险?
离开苦寒沼泽后,萧萧几乎翻遍了整座山峰,最终在悬崖中央的瀑布旁找到了一棵,这个性情乖戾偏执的姑娘,忍着噬心的疼痛和重伤,连夜狂奔了几百里都没皱一下眉头。然而在摘下火云芝的时候,才终于忍不住哭出声来,歇斯底里般自语着:“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上天不忍心看着你死的……”
得到火云芝之后,剩下的便只有天狼血和菩提子了。
少林寺的那四位禅僧,皆是上一任主持的师叔,武功修为深不可测。以萧萧现在的状况,若是豁出性命拼死相搏,可能还有些胜算,然而她却选择了离龙虎山最近的天狼峰。
她记得临行前麦药郎的嘱咐和承诺,现在只剩下不到三天的时间,所以无论如何都要在霍斩言殒命之前,尽快赶回苦寒沼泽。甚至萧萧还在想,若是最后她实在打不过少林寺的那四位禅僧,在死之前祈求他们把药材交给麦药郎,看在她这个魔教妖女也懂得救人的份上,那些人说不定会心软,救护霍斩言一命。更新最快最稳定
她在途中换了三匹马,连续奔走了数个时辰,终于赶到了天狼峰,此时已近深夜,天狼峰上星辰万点,仿佛触手可得,一轮盈满的明月悬挂当空,阵阵的寒风中,不时还传出几声凄然惨烈的狼嚎之声。
萧萧下了马,徒步朝向峰顶走去,遥望远方的天狼峰上,一块巨石突兀的延伸出来,在月光下显得孤寂冰冷,像极了一匹仰天长吼的雪狼。
她此行要寻找的,便是雪狼。这种狼长年生活在天狼峰顶,因生性残暴凶猛,所以又被人们称之为“天狼”,据说,一匹雪狼可以轻易捕杀一个武林高手。
黑暗之中,萧萧只能听到耳边呼啸的风声,以及令人心悸的狼嚎,她感觉有些发冷,所以抱了抱双臂,借此来维持自己的体温。
大和尚的那一击着实不轻,将近百斤的铜锤直接砸在后背上,若不是她内功深厚,恐怕在当时就已经毙命,之后连大夫都没来得及看,便带着昏迷的霍斩言辗转奔波到苦寒沼泽,现在又出来寻找能够救他一命的珍稀灵药。
夜晚的寒凉让她清醒了不少,萧萧捂着胸口咳了两声,喉间有些许血腥涌上来,又被她强行压了下去,她放轻了步子行走在幽暗阴森的树林中,只感到五脏六腑在隐隐作痛,每呼吸一下都像是撕心裂肺般,十分艰难。
那一击,只怕是伤及肺腑了吧?
萧萧自嘲的心想,行走江湖这么多年,还从未曾这样狼狈过呢。
不远处的灌木丛中,传来几声簌簌的声响,萧萧敏锐的竖起了耳朵,隐约听到野兽低沉压抑的喘息声,她顿住了脚步,下意识的握住了自己的短剑,警惕的找寻着声音的来源处,甚至她都能感到,那丛灌木之后,一定有着和恶魔般阴森冰冷的目光。
然而,对峙了一会儿之后,四周又陷入了宁和和寂静,仿佛她刚才听到的声音,只是自己的幻觉而已。萧萧长呼了一口气,放松了些许警惕,但一想到霍斩言现在的状况,不由蹙了蹙眉间,加快了脚步朝向树林深处走去。
夜晚的紫雾弥漫,笼罩在树木中间,像是一道厚重的屏障,让人感到神秘而危险。不知从何处传来几声凄厉突兀的鸟鸣,紧接着又听到了翅膀急促扑打枝叶的声音,萧萧连忙拔出了手里的短剑,清冷的目光环视着周围的灌木,然而等她看清了隐在黑暗中的东西,竟一时间忘记了反应。
那是一双双闪烁着淡绿光芒的眼睛,幽深而冰凉,加起来总共有十几道,不,数十道之多,它们潜隐蛰伏着,以她为中心小心翼翼的靠拢,甚至从那些隐忍的喘息声中,她都能感到喷薄而出的、充满贪婪的血腥。
萧萧握剑环视了一圈,身上升腾的杀气令那狼群不敢轻易靠近,双方对峙了一会儿,终于有按耐不住的雪狼,朝着她嚎叫一声直直的扑了过来。
萧萧身手敏捷的躲闪过去,泛着阴寒气息的锋利短剑划过那只雪狼的肚子,只听得一声惨叫,那只雪狼被瞬间斩成了两段,尸体在地上挣扎片刻,直挺挺的躺在那里一动不动,鲜血喷洒一地,腥热的气息弥漫在夜色里,久久不散。
狼群里一阵骚动,它们没有因为同伴的死去而感到哀痛和惧怕,反而更加狂热的注视着眼前的女子,它们在灌木丛中迂回前进,隐忍的低吼嘶嚎,不时做出攻击的架势,仿佛下一刻就要一哄而上,在利爪下把这个人撕得粉碎,蚕食她的内脏和血肉一般。
萧萧侧身持剑而立,血腥的气息勾起了她杀戮的**,她感到体内正在热血沸腾,方才由于伤重而感到的疼痛,被这种肆虐的疯狂安慰抚恤,她的眼神中充满杀气,以一种同样贪婪的目光看着它们,紧紧的握着手里的短剑,迫不及待的想要享受刀剑划破血肉的狰狞快感。
几只雪狼长嚎一声齐齐的向她扑了上来,萧萧一边躲闪着它们的攻势,一边用短剑阻挡着撕咬,她伸脚将一只雪狼踹飞出去,又有另一匹雪狼扑了过来,手起刀落间,那几只雪狼都负了伤,哀嚎嗫喏的佯装下一波的攻击。
萧萧身上已然负伤,鹅黄的衣裙上,几道触目惊心的爪痕横贯了大半个后背,殷红的鲜血浸湿了衣衫,她单手拄剑,半跪在地上筋疲力竭的喘息着,然而凌厉嗜杀的眼神,却一直冰冷的盯着周围伺机而动的狼群。
见到她的颓势,那些雪狼终于不再隐忍,纷纷从灌木丛中横贯跃出,贪婪的上前撕咬着她的身体。萧萧的短剑一挥,将几皮雪狼逼退了好几步,然而就在这个空口,一只雪狼猛得将她扑倒,尖利的牙齿死死的咬住了她握剑的那只手。
萧萧疼得脸色苍白,用尽全身力气去推那匹雪狼,手臂疼痛到麻木,她冷汗森森,左手接过短剑,找准时机在那匹雪狼的颈间狠狠划下一刀。
温热的血液浸透了她的衣衫,雪狼几乎没做什么挣扎就倾倒下来,萧萧一阵作呕,用力将雪狼的尸体推到一边,挣扎着跪在地上,手里拄着短剑剧烈的喘息着。
经过一番激战,她的身边还包围着十几头雪狼,它们贪婪而又忌惮的绕着她来回走动,仿佛在迟疑要不要继续攻击下去。
萧萧嫣红的唇角勾起邪魅的笑意,近于疯狂一般:“来啊,传闻中的天狼也不过如此……”
她剧烈的咳了咳,唇齿间溢出猩红的血迹,缓缓低垂下眼帘:“我不会死的,没拿到天狼血之前,我是不会死的……”
说到这里,她艰难挣扎着站起身来,因为右手已经完全没有知觉,所以只能用左手持剑,她环视着狼群,看着它们的恐惧和唯诺,唇间勾起嘲讽和冰冷的笑意,像是一个傲视天下的帝王,此刻正要为了心中的那一人,不顾一切掀起滔天的血海和杀戮。
剩余的雪狼迟疑了良久,最终长嚎一声,不甘不愿的结伴朝向森林深处逃去了。
萧萧凌厉的眼神终于黯淡下来,清丽的面容写满了疲惫之色,脸色苍白如纸,映衬着浑身的血污竟有一种诡异妖冶的美丽。
她轻咳了一声,失力跪倒在地上,凌乱的发丝挡住了她的容颜,显得落寞而黯然。黑暗中,她疲倦的眸光忽然闪了一下,淡淡的声音轻念着:“斩言,你等着我……等我回来……”
寂静幽深的树林里,那道早已筋疲力竭的瘦弱身影,迈着虚软的脚步踉跄的向前走着,很快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蹁跹惊鸿影(六)
少林寺的古刹中,响起了一阵突兀的敲钟声。
数百个手拿棍棒的僧人鱼贯而出冲出大殿,朝向寺院中央的广场奔跑出去,主持和几位长老手持念珠,急匆匆的跟随其后。
不多会儿,他们便来到了大殿前的阶梯前,垂目望去只见一个女子站立在广场中间。
这女子年方不过二十岁模样,容颜妖冶艳丽,嫣红的唇角边勾着嗜血残忍的微笑,她的身上满是血污,脸色惨白如纸,仿佛刚刚经历过一场惨不忍睹的激战,一袭长发凌乱的散落在肩上,白净如雪的肌肤,在污秽和血腥下显得诡异妖艳。
她的右臂血肉模糊,森白得手指紧紧抓着短剑,即使被手持棍棒的僧侣团团包围在中央,还是临危不乱,甚至从她凌厉的眼神中,可以看出邪魅的冷笑和不屑一顾的嘲讽。
主持连忙向前走了几步,合手道:“阿弥陀佛,女施主不经通传,硬闯我少林是为何故?”
萧萧手里的短剑阴寒一闪,她持剑指着那主持,语气冰寒生冷:“我萧萧向来想见谁就见谁,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值得让我通传的人,只怕这个世上还不存在。”
少林寺的人一听到“萧萧”的名讳,皆是脸色微变,就连包围她的那些僧侣们,都不由倒退了好几步,主持首先镇定下来,还未来得及开口说话,旁边一位长老站了出来,指着萧萧勃然大怒道:“妖女,你一个月前灭了苍山派满门,杀害四百三十一口人命,现在竟还敢来少林送死?”
萧萧笑得更是灿烂,她侧着身体捋了捋鬓边的发丝,漫不经心道:“那个啊,你不说我倒是忘了。”
她流光潋滟的眼眸望向了那位长老,轻轻念着:“你们佛家不是常说,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么?如今我一心向佛,不知少林可愿收容我这等满身杀孽之人?”
“你……”那长老被她反驳,咬牙切齿的望着她,半晌道:“你这妖女,好生狡诈!”
主持走出来,缓缓道:“萧施主肯放下屠刀,诚心改过,是造福武林和苍生的好事,对我少林来说,也是一桩善事。佛法无边,普度芸芸众生,萧施主自然也在其列。”
萧萧单手背在后面,轻笑道:“诚心改过?我本就无错,又何过之有?”
“你这妖女,到现在竟死不悔改!”不知是谁说了一句,其他的僧侣纷纷附和,皆是如临大敌的望着萧萧。
萧萧美艳决然的容颜中,闪过一抹阴狠之色,沉声道:“成王败寇,自古便是如此。是他们技不如人,死在我的手上,反倒要赖我心肠狠毒了。难道别人要来杀我,我站着不动任其砍杀,这就是所谓的仁德侠义了?”
她顿了顿,高傲的扬起了头,冷声道:“若论心狠手辣,鸡鸣狗盗之辈,你们这些所谓的名门正派,也不过如此!”
“你……”那长老气得脸色青黑,一拂衣袖怒声道:“魔教妖女,无须多言!”
话音刚落,那些手持棍棒的僧侣齐齐的向萧萧攻了过来,棍棒结合阵法,彼此之间配得天衣无缝,连成一个圆环向萧萧压了下来。
萧萧腾身而起,脚尖轻点落在了中央,以内力压制着他们的棍法,身姿轻盈如燕,美艳的眉目中露出邪魅的笑意,她单手持剑,望着不远处站着的主持和长老,嫣然的红唇中阴毒冰冷的倾吐道:“今日胆敢阻我路者,遇神杀神,遇佛杀佛!”
她飞跃在半空中,与此同时,僧侣的棍棒皆是高高扬起,萧萧翩然落在他们中间,短剑在手中变换转了一圈,周身氤氲的内力气流瞬间肆虐,以她为中心向外猛然扩展,方才还在包围她的僧侣们,连同手中的棍棒一起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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