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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汉天子]废后复仇-第4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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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头一看,这长长的一片未央宫,似乎就笼罩在阴云里。
陈阿娇困了,干脆躺在了刘彻的身边,叫宫人重新抬了一床被子来,自己盖上,便看着昏迷的刘彻,他的呓语是时断时续的,有的时候陈阿娇能够听懂断断续续的几个字,有的是连续的一句话,更多的时候只是模糊的声音,只知道他是在说话,却不知道是在说什么。
她已经累极了,小浮生窝在她跟刘彻中间,也渐渐地睡着了,一切都是如此安静,她竟然有些享受这样的时光……尽管,这是最凶险的一夜。
太医说,什么征兆都不会有,也不需要做任何事情,能扛过去,那就是一片坦途,过不去……
她闭眼,很快就睡着了,她的手握住了刘彻的手,恍恍惚惚之间又听到他在喊阿娇姐。
梦境是迷迷糊糊的,有些分不清楚,是迎亲嫁娶的场面,画面里穿着喜服的刘彻和自己……
不知道是谁火热的嘴唇吻上来了,空气里浮动着燥热的气息,陈阿娇忽然有些呼吸不过来,眼睫毛一颤,从似梦似幻之中睁开眼,却只感觉到两片干裂的嘴唇在自己的唇上摩挲,一条带着深重的苦药味的舌头探了进来,苦涩极了,从她的口腔之中汲取着津液。
☆、第九十章 重回天真
刘彻的眼眸,从来没有现在这样清清淡淡过,他侧着身子躺着,却面对着陈阿娇,又缓缓退开了,他就这样安静地看着,而她终于睁开眼对着她了。
她怔然了许久,才忽然之间坐起来,便要出声叫宫人来,却不想刘彻伸出了手来,拽住了她的,那手指有些枯瘦,便像是萧条的树枝,也没有多用力,在病中,这手的力量显得分外孱弱,却让她再也走不动了。
“你……醒了?”她涩声道。
刘彻将她拽了下来,又躺在榻上,声音沙哑,“嗯”了一声,却将自己身边的被子盖到了她的身上,两个人中间躺着小浮生,这小家伙吮着自己的大拇指,正睡得香甜,粉嘟嘟的小脸,长长的眼睫毛,小嘴嘟着,像是梦见了什么好吃的,整个脸上都带着一种很梦幻的笑意,刘彻一看便笑了,他似乎还觉得有些神思恍惚,“大约是醒了吧……也许还是睡着……”
陈阿娇不明白他的话,刘彻两眼眼窝凹陷下去,憔悴极了,伸出手去揽住了陈阿娇的腰,却是将她和小浮生都揽在了胸前,然后又闭上眼睛了。
陈阿娇忽然害怕极了,她推了他一把,模模糊糊又听到他说“阿娇姐,别闹,彻儿想睡觉”,她起身,“太医!”
外殿的灯火忽然亮起来,郭舍人倚着墙差点要睡着,乍听这一声喊,立刻便醒了,奔去找周太医,周太医也是迷迷糊糊,听了传召忙用冷水擦了脸清醒了一些才进来,陈阿娇立刻让周太医来为刘彻按脉。
“方才陛下苏醒了一会儿,与我说了几句话,现下却又睡过去了。”陈阿娇双手紧紧地扣着,说了一下方才的情况。
周太医皱着眉,摇头,然后收回自己的手,“陛下的病势倒是忽然稳定下来了,可是……”
“有话便说,勿要吞吞吐吐。”陈阿娇最厌恶这些太医们因为忌讳,什么都要斟酌再三说,真要到了救人的时候,这样的吞吞吐吐绝对会耽误病情的。
有的时候,不是陈阿娇要疾言厉色,而是下面这些人逼的,她觉得自己的脾气是越来越糟糕了。
周太医道:“也许只是一时苏醒,真正能不能醒得过来,还要等天亮,这段时间反反复复神志恍惚是有可能存在的。”
言下之意便是,不要抱太大的希望,但病情已经基本没有问题了,只是醒过来会不会继续“神志恍惚”,那才真的是看天命了。
陈阿娇问道:“几更天了?”
“四更天了。”郭舍人答了一句。
她干脆挥了挥手,“你们下去吧。”
周围的人又应声而退,这种事情在这几天几乎已经让众人习惯了。
他们退下了,陈阿娇却再也没有去睡的心思,整个人极其清醒,她干脆从外面随意取下了一封竹简,在离刘彻榻不远的漆案边坐了下来,点着一盏灯,就这样看着,旦白与馥郁那边也不睡,给陈阿娇端了一杯茶进来,她一看这琉璃盏,便笑了一声:“你们也去休息吧,或者轮流着去休息。”
馥郁与旦白都摇头,陈阿娇也不顾及那么许多了,只是继续看竹简。
眼看着东方泛起了鱼肚白,整个宫殿外面也都开始熄灯,远处的灯火灭了,整个皇宫都笼罩在一片将明未明之中,昏昏沉沉的。
几乎一夜未睡的陈阿娇,就看着那天边渐渐地火烧一样亮起来,她手放在窗台上,外面秋色已浓,耳边忽然响起了谁慵懒打呵欠的声音,陈阿娇一回头便看到刘彻披衣站在自己的身后,然后抱住她的腰,将他那因为染病而消瘦的下颌放在了陈阿娇的肩膀上,亲昵地蹭了蹭:“阿娇姐,看什么呢?”
陈阿娇扭过头,刘彻这一张尽管消瘦却依旧英俊的脸便在她眼前,近极了,刘彻便顺势往前一啄,亲了她的嘴唇一下。
陈阿娇呆愣愣的,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那天我说要送你很多很多猫,问了你好多次,你都说不要,可是我总觉得昨天做梦了,我说送给你好多好多猫好不好,你说了好字,是不是?没骗我吧?”
他的下巴尖尖的,太瘦,放在陈阿娇的肩膀上有些硌得疼,在听到刘彻这句话之后,陈阿娇只觉得心底发寒,竟然一把推开刘彻,冷声喊道:“召太医!”
刘彻不明白陈阿娇怎么忽然推开自己,心里委屈极了,眼底露出几分受伤的神色来,却只能站在一边喊她:“阿娇姐……”
周太医又急急忙忙进来了,只是刘彻打量了周太医半天,忽然道:“这臭老头子谁啊?”
周太医呆若木鸡,就像是被雷劈了一样,他伸出手来摸了摸自己的胡须,接着就开始颤抖起来,作为太医院医术最高明的太医,周太医是位很有脾气的太医,惹急了就是太后让去看病都不去!现在竟然被刘彻这样说,周太医也没了理智,他伸出手来指着刘彻,抖了半天,冒出来一句话:“臭老头子?我这臭老头子还就不给你治病了!”
陈阿娇这才是真的头大如斗,她忙将刘彻拽过来,刘彻却有些不依不饶,“就是臭老头子,你才有病!”
明眼人这一下就看出不对劲了,刘彻怎么可能指着一老头子的鼻子这样不管不顾地骂起来?
周太医本来应该很快察觉到的,可是因为刘彻骂的人是他,所以身在局中,反倒是没有反应过来,“你你你……”
刘彻拉着陈阿娇的袖子,对着周太医翻了个白眼——陈阿娇彻底无言了,眼看着周太医快气得背过气去,她忙道:“周太医,陛下这里可能出了些问题,您还是来看看吧。”
她伸手一指自己的太阳穴,周太医终于清醒了,仔细地看了刘彻一眼,却看他像个没长大的小孩子一样拖着陈阿娇的袖子,眼神里并没有往日的凌厉,心中咯噔一下,坏了!
他赶忙上来摸脉,然后又道一声“冒犯了”,伸手在刘彻的眼皮上扒拉了一下,刘彻顺势就翻了个白眼出来,差点气得周太医七窍生烟。
周太医收回手,沉默了许久,眉头紧紧皱着,这才道:“这病气已经去得差不多了,只是陛下像是前几日烧糊涂了,所以这神智有些……”
他不说陈阿娇也清楚,刘彻变成了十来岁的小娃娃,幼稚又逗比。
“这情况能缓过来吗?”陈阿娇一开始有些不能接受现实,突然之间这英明的运筹帷幄的帝王,就变成了小时候那个什么都需要自己提点的孩子,这种反差简直是让人……无话可说了!
周太医这回倒是点头了:“这种症状只是一时的,肯定能够缓过来,只是怕需要一段时间了,这段时间内还需要好好调养一□体,也许明天,也许明年。”
陈阿娇听了这话还真想让人将这周太医拖出去砍了,庸医!
不管怎么说,刘彻是醒过来了,至少皇帝不露面引起的恐慌算是可以解决了。
她叹了口气,然后传膳,有宫人上来要给刘彻净面,刘彻却拿了那帕子挤到陈阿娇身边来,一把往她脸上抹,“阿娇姐是只小花猫,哈哈……”
哈哈,哈哈你个头啊!
陈阿娇嘴角抽搐,从刘彻手中一把扯过了那帕子,旧日那种相处模式终于不自觉地就调整了过来,她冷声喝道:“坐着别动!”
刘彻于是乖乖坐在那里,看着陈阿娇,陈阿娇给他擦脸,只是最后却被他握住了手,他黑亮亮的眼眸看着陈阿娇,让陈阿娇那一瞬间有了错觉,他没有心智倒退。
只是那狭长的眼,一瞬间就眯了起来,似乎方才那种被浸到凉水里面的感觉都不存在,这眼睛便像是弯弯的月牙,之后他从陈阿娇的手上将那帕子拉过来,自己擦脸,擦完了却又有些迷惑地看陈阿娇:“阿娇姐,你看什么呢?”
陈阿娇摇头,“不,什么也没看。”
刘彻一扬眉:“你分明是在偷看我。”
……
这小子小时候就这么自恋了吗?她怎么没有发现?
陈阿娇淡淡垂眼,只不紧不慢道:“我是光明正大地看的。”
周围的宫人都忍不住笑出声来。
刘彻喝道:“不许笑,谁要笑都拖出去打死。”
整个宣室殿,一下陷入了死寂。
她看着刘彻身上忽然泛起来的那些戾气,威严的气势,凌厉的眼神,紧抿着的唇角,像是被别人触犯了伤处的野兽,他依旧高高在上……
陈阿娇恍惚了一下,伸手一按自己的太阳穴,只是刘彻看到她似乎不怎么舒服,又连忙走过来,挽住了她的手,露出笑颜来:“你不舒服吗,阿娇姐?”
陈阿娇有些心寒,将手从他的手中抽了回来,那犀利的目光便这样直直刺入他眼底去,却还是没有说话。
刘彻有些着急,之前的气势都消失了个干干净净,眼底一片清澈,像是一片虚假。
“阿娇姐,怎么又不理我了?”
周太医说,情况也许反反复复,看着样子,似乎还真是。
毕竟他是做了几年皇帝的人,就算是心智倒退,常年养成的习惯却还是留存在身上的,必要的时候似乎就可以轻而易举地触发。
虽然说那一刻的刘彻,让自己也觉得陌生,不过他要是能够随意装出这样的样子来,倒是连上朝什么的都不用担心了。
陈阿娇这边净了手,传膳上来,她与刘彻是两张漆案,东西被宫人们端了上来,都放下了,只是陈阿娇举箸之时,刘彻却迟迟没有动手。
他看着自己眼前的这些东西,看到这么多人都在注视他,不知道为什么咬了一下嘴唇,缓缓地拿起了筷子,转眼却看到陈阿娇已经在用汤羹,一种恐惧便从他脑海之中涌了起来,也不知道是什么支使着他,让他一下过去将那汤羹从陈阿娇的手中夺下来,面对陈阿娇震惊和不解的目光,刘彻只是转身,冷着一张脸,方才那种浑身戾气的感觉又来了。
“验毒。”
郭舍人一听刘彻这样说,有些不明白,“陛下,已经验过了。”
御用传上来的每一样东西都是检验过的,这怎么还需要验一遍?
刘彻并没有注意到郭舍人称呼的不同,他只是抿着嘴唇,那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验毒!”
陈阿娇在一旁听着,忽然想到了以前刘彻被下毒那一桩事,他的记忆,大约还停留在这附近,她心中抽痛,伸出手来拉着刘彻的手,一直拉他到自己的身边来,却叹了口气:“再验一遍,当场验。”
郭舍人知道现在的刘彻是不可理喻的,只好亲自上阵,用银匙将这些膳食全部验了一遍,整个过程刘彻都冷脸看着,宣室殿内无人敢出一口大气。
刘彻原本脾气虽然冷厉,但不至于如现在一般喜怒不定,宣室殿里服侍的宫人一开始还能笑得出来,现在却是看着刘彻笑,他们也只能胆战心惊,因为没有一个人能够预测刘彻下一个表情是什么。
验过膳食均无毒之后,刘彻才举箸,不过却顺便就跟陈阿娇坐在了一起,他给陈阿娇夹了一片肉,笑望着她:“等彻儿做完功课,就给阿娇姐找猫去好不好?”
陈阿娇皱眉看着刘彻筷子上的东西,点头:“好。”
接着刘彻却将那筷子举到了陈阿娇的嘴边,陈阿娇下意识一张口,却是他将东西给自己喂了进来。
陈阿娇顿时无言,这样亲昵幼稚的举动……
她一瞧周围的宫人,个个目不斜视,忽然觉得这些人其实都看到了,只是不敢笑出来。
头大。
☆、第九十一章 装
刘彻的这种心智倒退,让陈阿娇无比苦恼。
用过膳后,她便着人将人全部喊过来,周太医依旧不能离开这边,要等待着确认刘彻的病情稳定了才能够离开。
张汤等人接到了刘彻苏醒的消息,都是心中一块大石头落地,只是这传话的人又说情况有变,跟他们想的不一样,都是满腹狐疑来到了宣室殿中。
过来的人都是刘彻的心腹,可是刘彻坐在陈阿娇的身边,一直在傻呵呵地逗弄小浮生:“阿娇姐,他是叫小浮生吗?长得跟我好像。”
陈阿娇已经是满头的黑线,恨不能一巴掌拍死了刘彻这祸害,可是想到已经到了宣室殿的众臣,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还是想想就算了吧。
张汤等人刚巧进来,听见这句话也愣住了,怎么觉得这无论是说话的语气还是别的什么……都不大对劲呢?
主父偃悄悄瞥了一眼刘彻,又瞥了陈阿娇一眼,伸出食指来挠了挠自己的下巴,等着让别人说话。
“殿下,陛下这是?”
桑弘羊试探着问了一句。
陈阿娇沉着脸解释道:“陛下心智倒退,大约是回到十几岁了。”
刘彻拉着小浮生的小手,小浮生坐在地上,有些摇摇晃晃,刘彻就在他的面前也坐着,手里拿着小波浪鼓一直晃悠,“我就不给你!”
小浮生的手一直跟着刘彻那拨浪鼓动,在半空中瞎抓了半天,还是拿不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干脆就使起了小性子,小嘴一瘪,两眼睛一闭,金豆豆就不要钱一样往下掉。
他这一哭简直像是要掀翻整个宣室殿,刘彻连忙捂住了自己的耳朵,将拨浪鼓塞到他手里,手忙脚乱地,“浮生不哭不哭,我不逗你了,不逗你了,什么都是你的——”
陈阿娇一见这场面面色更黑,活像是一只锅底。
刘彻顽劣极了,竟然去逗弄小孩子,浮生也是倔性子,拿不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就要闹,更何况本来就是小孩子,跟小孩子也没道理可讲,这一下就大哭起来,吵得人心烦意乱。
“刘彻,你再闹我就让人把你扔出去!”
殿中这许多臣子听这句一下就有点蒙了,怎么觉得皇后殿下这是在训斥小孩子?
更可怕的事情发生了——刘彻竟然十分委屈地凑过来拉陈阿娇的袖子,“阿娇姐,不是我想要逗他,不,我只是想要逗逗他,哪里知道那小子那么无耻?”
他赫赫的大汉天子,如今竟然可怜兮兮地在陈阿娇面前说一个小孩儿无耻……
陈阿娇已经不想跟他再在这个话题上纠缠,直接拉他坐下,一指他面前的这些人:“你认识这些人吗?”
“不认识,这些官员都是哪里来的,我以前怎么没有见到过?”刘彻靠在陈阿娇的身上摇了摇头。
陈阿娇推不开他,也就随意了。
她叹了口气,看向群臣那脸色,无奈道:“现在陛下的情况你们也看到了——”
刘彻在玩儿陈阿娇的头发,手指缠起来一缕,举起来看,不过他也偷眼打量着自己面前这一帮臣子,目光从这些人的脸上扫过去,眼神很平静,不过也看不出什么来,似乎只是这样看看。
在看到张汤的时候,刘彻的目光停留了一下,张汤一下感觉到了,出列道:“陛下认得微臣吗?”
刘彻摇头:“有些眼熟……阿娇,他是谁?”
陈阿娇一挑眉,回看刘彻:“他曾经为你伴读,你小时候最怕的就是他,不记得了吗?”
“是郭舍人吗?”刘彻问了一句。
陈阿娇却手指郭舍人道:“我说过了,郭舍人在这儿。”
郭舍人站在那边有些尴尬。
“可是他长得跟郭舍人很像,却不是郭舍人。”刘彻继续摇头,现在他还是满脸的憔悴,坐在这里久了就觉得没意思,于是在漆案后面躺下来,竟然就枕在了陈阿娇的腿上,闭上眼睛开始睡觉。
后面站着的汲黯立刻就站出来:“陛下这样有失威仪——”
只是这话被陈阿娇凌厉的目光一扫,立刻就断掉了。
“陛下都已经心智倒退了,哪里还来的威仪?”
她心里烦得厉害,“陛下大约能够去上朝,只是事情还需要诸位大臣来办,奏简每日依旧往宣室殿搬,以前内朝是怎样处理事情的,现下便怎么处理事情,只不过还要劳烦几位大人了。”
众臣皆道只要陛下醒了,别的都不是大事。
陈阿娇想了想,将之前周太医说的关于刘彻病情的话说了一遍。
“也就是说,陛下这病可能明天就好了,也有可能明年也好不了?”主父偃皱眉问道。
陈阿娇点头,意思是完全同意主父偃的说法。然后她手一指堆在角落里面的奏简,“新报上来的,还要大家一起处理。”
“除此之外,平阳公主虽然事涉巫蛊之祸,但无论如何也是天家血脉,以长公主之礼下葬,诸位大臣可有意见?”
“臣等并无意见。”
大臣们没有意见,可是刘彻却睁开了眼睛,“阿娇姐,你刚刚说平阳姐姐怎么了?”
“下葬。”陈阿娇一脸淡然地看着刘彻,眼底下藏着些什么,像是考量,又像是筹谋。
“她殁了?!”
刘彻一下翻身坐起来,震惊地看着陈阿娇,又忽然之间一按自己的太阳穴,似乎有些头疼。
郭舍人连忙过去,关切道:“陛下,您怎么了?”
刘彻似乎根本没有听到,只是按住自己的头,”怎么可能……一定……“
他身子晃了晃,似乎就要晕倒,不过眼前恍惚了许久,他缓缓地放下了手。
陈阿娇以为他是想起了什么,忙问道:“怎么了?”
刘彻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只是看到了一些很奇怪的画面……”
他模模糊糊地说着,却忽然使劲一拍自己的额头,“啊啊啊我忘了,说下午要给阿娇姐你挑几只猫的,我这就去了!”
“陛下,陛下,您等——”
郭舍人喊不及,只得连忙跟上了。
陈阿娇皱眉,转过眼来却也看到张汤皱眉,他们这边商量着朝政上的一些事情,刘彻那边却也在忙着捉猫。
看着宫人守着的那一大堆笼子,刘彻犯了难,“郭舍人你给我打开这只笼子!”
里面有一只毛色纯白的小猫,正在舔着自己的爪子,眼珠子却是橙黄色的,慵懒地抬起了下巴,这小白猫对着外面的光线不是很适应,便眯了一下眼睛,刘彻在它的眼底肯定不算是什么好货,一脸鬼鬼祟祟地蹲在这笼子面前。
郭舍人下意识地就去开笼子,只是才一打开,便想到一个问题:“陛下您不是忘记我是谁了吗?”
刘彻看那猫蹿出来了,直接一把扑上去抓住那猫,托着两只猫爪子就将那猫给居高了,“哈哈哈……你看,这猫如何?”
郭舍人无语,“陛下您又认得老郭了?”
小白猫被举到半空之中,明显有些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于是喵呜喵呜地叫着,有些可怜,在半空里蹬着腿儿,似乎是想要下去。
刘彻听见了郭舍人的话,斜了他一眼:“只是顺口就喊出来了。”
郭舍人反倒不敢说什么了,也不知道刘彻是真的什么都知道了,还是什么都不知道。
他嗫嗫道:“陛下您别这样吓我,老郭这心里只扑腾呢,就跟这只猫一样,被举高了,那真是差点要吓死老郭啊!”
刘彻看着眼前的这只猫,又将它放下来,放到自己的怀里,他脸部轮廓明显尖利了许多,就像是三尺青锋的剑尖,几乎要扎进人心底最柔软的部分,青天白日的,晒着太阳,他这浑身的骨头却似乎都发着霉气,病气。
这一病,让他浑身的戾气散去了不少,生死关里走了好几遭,差一点便去了阎王那里,他眼底都带着沧桑的意味儿,便微微眯起眼睛来,看着天边不多的南飞雁。
“举高了,却有人举着,要是就这样松开——那才是真的可怕呢。”
刘彻忽然说了这么一句意味不明的话来。
郭舍人总觉得刘彻是已经恢复了原来的心智,他胆战心惊,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僵硬地站在一边。
清瘦的影子斜斜地拉在地面上,长了,便延伸道台阶那边了,黑色的影子被台阶一节一节地折起来,弯弯折折,断断续续地。
刘彻脸颊边的头发被风吹起,又被他伸出枯瘦的手指一勾,重新挂回了耳边,“平阳公主的事情,你说与我听。”
他说完了这句话,又继续弯腰下去,寻找自己中意的小猫,宽大的黑色袖袍遮住他手指一点,倒难得有了几分风雅的意味。
郭舍人不敢去想刘彻是什么时候恢复正常的,也许一醒来就是在装傻,也许是方才在宣室殿说到平阳公主下葬的时候才醒的,又也许是片刻之前……
说不清,也不敢去想。
郭舍人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只是有些细节他自己也不知道,“……总之,后来张汤查那个卫婠的命案,查到了平阳公主的头上,人就是平阳公主杀的,卫青甚至在平阳公主房中的漆案上发现了……卫婠姑娘的头颅……卫青因此写了休书。张廷尉按律捉拿平阳公主,却撞破了平阳公主设巫蛊诅咒陛下与皇子……”
听到这里,刘彻一下笑了,他已经将一只纯黑色的猫提了起来,周围都是猫叫声,有些让人心烦,不过刘彻似乎一点也不受影响。
他微微眯着眼,看着这黑猫许久,放入了郭舍人的怀中,“这只也留下吧。”
“卫婠的命案大约是筹码不够,不一定能够彻彻底底地打倒平阳,所以才有了巫蛊一说。”
刘彻这是在分析张汤——或者说张汤背后的人——的动机和用意。
郭舍人听得一阵冷汗出来。
在刘彻病中,陈阿娇还有许多大动作,尽皆是势如雷霆,在刘彻醒来之前,一切已经成为了定局。
“其余的事情,也一并说了吧,朕才不相信,事情真的那么简单呢。此前你说平阳公主小产,说是在驰道?”
“是平阳公主过驰道,结果被江充拦下了,失足小产。”郭舍人不敢直视刘彻的目光,连抱着怀里的猫都觉得很害怕。
“江充……”
刘彻乃是帝王,他不会看不出陈阿娇的用意,这种铲除异己连削带打的方法,他已经用过了无数次,只是这个江充,会不会跟这件事情有关联?
他时不时地咳嗽一声,继续在这里走着,挑选看上去还不错的猫,宫人拿来了木箱子,便将这四只猫装了进去。
郭舍人终究还是刘彻的心腹,他想了想,还是说道:“在平阳公主小产之后,她曾扬言要卫青杀了江充,之后江充到宣室殿中拜见过皇后殿下。”
“后来说平阳公主巫蛊诅咒的人,也是江充吧?”
刘彻回身,将那只木箱子抱在了自己的手中,宫人们虽觉得不妥,但是刘彻是皇帝,他们也不敢有任何异议。
“是。”郭舍人只能应声。
江充……
平阳公主是当初帮助刘彻登基的很重要的人物,她虽然有野心,但毕竟还是自己的亲姐姐,如今竟然就这样在诏狱之中不明不白地死了……
纵使要杀人偿命,陈阿娇的的手段,已经不是歹毒可以形容了。
此前郭舍人已经说了,死了卫子夫,死了平阳,还牵连了一大堆人,便是连卫子夫和平阳的心腹都死了,斩草除根,不留后患,她真是清醒冷酷得让人害怕。
郭舍人这段时间对陈阿娇可以说是心服口服,他总害怕刘彻跟陈阿娇之间再生什么嫌隙,“皇后殿下这些日子以来其实也累着了……她日夜守在您的身边,都不敢怎么离开。你进口的药,全是殿下自己试过了再送到您口里的,陛下——老郭觉得……”
“你以为我会疏远她吗?”刘彻笑起来,那唇一勾,低眸看向了盒子里面乱动的小猫。
猫儿们有的舔着自己的爪子,有的在梳理毛发,也有的在闭目养神,看上去可爱极了。
他一边往宣室殿走,却一边说道:“我还是胶东王的时候就与她玩儿在一起,她本性善良,小时候为了自己害死一只猫,许久不想与我说话,她不是恨我,只是恨她自己。那个时候起,我就不想让她的手再沾染什么污秽,有什么也应当是我为她做了。”
“所以看到后来的阿娇,我真不敢相信那就是她……”
刘彻回忆着往事一幕幕,点点滴滴泛上了心头,又是感慨万千,世事白衣苍狗,转瞬变化,倏忽而已。
“如今好不容易即将与她冰释前嫌,我又怎能因为这些事情而再度为我二人之间再筑起一道高墙?”
他其实不是说给郭舍人听的,而是说给自己听的:“她若不被人逼到绝境,大约是不会下如此狠手的。”
在此之前不久,刘彻便已经知道了是平阳公主与卫子夫合谋要害宫外陈阿娇与他们的孩子浮生,他早就预备着动手,已经布下了暗棋,只是没有想到一场大病,倒是让陈阿娇先动手了。
他安慰自己,这样便不是姐弟相残,让他自己对平阳公主下手的话,不是没有那么几分挣扎的。
只是剩下的这些话,便没有必要让别人知道了。
他在病倒的那一天,其实以为自己起不来了,心里就有那种惶惶的征召,于是写了那一封诏书,如果自己真的大限已到,就传位于刘弗陵——也就是他们的的孩子,还未长大的小浮生。
有那么多的辅政大臣,他不怎么担心乱子,唯一担心的就是王太后……
“朕的帝王之术,一半启蒙自她。她如今会这样下狠手,也是无可厚非,必须保住浮生……朕若是在她的位置上,会更狠。”
毕竟他才是真正在皇位上坐了这么多年的人,能够精确地把握事情处理的一个度——
如果是刘彻,他会连王太后一起杀了。
也许不能光明正大,可是这宫里,杀人的手段多了——白绫匕首鸩酒……还有许多明目奇怪的死亡……
刘彻呼出一口气,甩掉纷繁的思绪,重新踏进了宣室殿,“阿娇,快来看这些小猫,我最喜欢这只白的,你看它的眼睛!”
他来到她身边,伸手直接将那木箱子放到了漆案上面,这满殿都在处理政事,刘彻一抱来这箱子,整个殿里都是猫叫声。
汲黯刻板,有洁癖,当下就黑了脸,张汤也是个严苛的人,便是连桑弘羊都头疼地一按太阳穴,将正在写东西的毛笔放下了。
这边,刘彻却是直接一挥手,上首位这漆案上面的奏简全部被扫落在了地上,颇有一种国家大事还没刘彻箱子里这几只猫重要的感觉。
“阿娇,你看啊!”
陈阿娇手中还握着毛笔呢,这个时候看着这箱子里的几只不停叫唤的猫,刚才刘彻扫落的那些竹简是自己好不容易才分好类别的,呵呵——这逗比一来就扫落完了,有本事。
她将那笔缓缓地搁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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