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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美人 作者:海青拿天鹅(晋江金牌推荐vip2014-07-28正文完结)-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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芒将手中竹片的残屑吹了吹,眉间神色沉凝。他看着阡陌,低低道,“陌,我等若要走,你一起么?”
阡陌吃了一惊,忙将目光投向四处,方圆几米内没有别人。
“走?”阡陌问,“如何走?”
“到时便知,”他说,“你跟着我就好,我会带你出去。”
阡陌望着他,心跳得厉害。
“芒,”她盯着他额头上的黥痕,忍不住问,“你到底是何人?”
芒双目深黑,映着一点隐隐闪动的火光,片刻,却化作一抹自嘲,“我么,不过是个囚犯。”
*****
楚王将阡陌放回了铜山,但苏从不依不饶,让人将十几斤的简牍抬到楚王面前,堆得小山一般。
“今春洪涝,四境大饥。山戎袭西南,不日便到阜山。东夷扬越作乱,东南不定,阳丘已下,訾枝危矣。庸人策动蛮部,麇人蠢蠢不稳,一旦起事,郢都危矣!”苏从手中执圭,神色沉沉,“内忧外患,国中人人心焦,大王却整月不归,只顾行猎饮酒!若贻误国事,我等皆为罪人!”
他声色俱厉,字字铿锵,唬得殿上一众鸟兽无颜色。
唯一神色未改的,却是楚王。
他坐在榻上,手扶漆几,手指在几首上慢慢敲打,听着他高亢的声音,没有言语。
“贻误国事?”待得苏从说完,他不紧不慢道,“大夫言过其实。”
苏从冷冷道:“如此,待小臣亲自为大王诵念文牍!”说罢,上前拿起一片简牍,便朗声念了起来,四周的侍臣们见得如此,皆面面相觑。
伍举见得此景,对小臣符说,“此事,只怕大王不欲让人多见。”
小臣符知道他们要商量机要之事,忙对众人招招手,领着他们退出殿外。
闲杂人等走光,楚王看着一脸执着的苏从,无奈地笑了笑。
“卿之意,寡人知晓,未知有何良策。”
苏从放下牍片,向楚王一礼,道,“大王别无他选,唯有一战!”
楚王与他对视,唇角平直,双目沉沉。
*****
虽然阡陌也算服侍过楚王,但如今既然打回了原形,她就必须像从前一样干活。
奴隶们已经攒够了茅草,趁着天气晴朗,开始建造茅屋。“哗”地,旧茅屋上的陈草被扒下来,露出屋顶简陋的木构。
阡陌跟着旁人一起,把新的茅草用绳子捆好,交给屋顶上的人。自己动手造屋,对于这个时代的人来说,是极其稀松平常的事情。出了阡陌,每一个人的活计都十分娴熟。就连阿离那么小的女孩,也懂得如何编织压茅草的竹篾。
她看了一圈,只得帮着打打下手,将捆好的茅草递给屋顶的人,抱着水罐给人们送水。
阡陌不像从前那样蓬头垢面,身上的衣服也是干净的,许多人看到她,都认不出她来,投来惊艳的目光,有的男子大胆些,还会特地跑到她面前来,大咧咧地看着她,冲她笑。
修造茅屋的活,比挖矿来得舒服多了,奴隶们难得放松,心情都不错。
阡陌却心神不宁。
昨天夜里,芒跟她说过的话,一直萦绕在心头。
虽然忍不住期待,但阡陌也很担心。他们要逃跑,可这里的士兵也不少,一场冲突是难免的事。
这……应该可以算是传说中的起义?阡陌费劲地在脑子里搜索着她从前看过的铜绿山资料,却不记得有什么地方说过奴隶反抗的事。
她四处送水的时候,看到好些奴隶偷偷准备着武器。用竹片制成的弓箭,还有石斧,石刀,虽然简陋,却也锋利得很,在人的身上扎个窟窿没有问题。
阿姆她们显然也是知道的,每每四周无人,她们便会小声地说话。阡陌能听明白,她们期待着回到扬越去。
出逃的计划,都是芒一手制定的。他在铜山里待的时间,比几乎所有人都久,知道什么地方最薄弱,什么时机最好。
可惜近来楚王驾临铜山,带来了许多士兵,很是不利。
幸好,隔日之后,楚王的车驾和大队士兵突然离开了铜山。据去官署里干活的人打听,楚王返回了郢。
虽然没有人说,但是阡陌知道,这个时机不会远了。
******
天气晴好。
楚王坐在船上,双眼望着远方。离开铜山一日,四野的景色并无多少变化,雾气散去,山林水泽,尽收于眼中。
他闭目养神,各种事便翻覆浮起。各方戎夷,各国,还有国中的各方贵族……
“……社稷川泽,悉交与你……”父亲临终前的嘱咐仍在耳边。
“……成王弑兄夺位,是为正统;先王弑父夺位,亦为正统。可见这正统,只认胜者。”两年前,公子燮对他说过的话亦时时重现。
“熊侣!你滥杀大臣,岂不怕恶报!”
……
风吹来,舱外木檐垂着的铜铃轻响。
楚王睁开眼,这才发现自己睡了过去。他喝一口水,将一直拿在手上的牍片抛到案上,忽然,听到一点细微的声音,好像银针落地。
他低头,却见船板上,一根黑色细小的物什躺在上面。
楚王拾起来,看了一会,这才想起,是自己从那个工妾陌头发上摘下来的发饰。
脑子忽然精神了些。
他想起了那个女子,眼睛紧张地盯着他,好像他是洪水猛兽。
那夜闹得如此结局,楚王始料未及。将她交给铜山工尹的人带走之后,他也没有再过问。作为一国之君,被一个工妾拒绝,还要去亲自过问后续,是一件不太有脸面的事。
但是后来,寺人渠告诉他,这个工妾陌有可能出身林氏,是中原之人。
楚王很是诧异。如果真是如此,她何以会流落在扬越?一个中原人,又如何懂得对付南方人都感到棘手的瘴病?
他想起她白皙美丽的脸,还有回答自己问话时,结结巴巴的口音。
一个浑身是谜的……工妾。
楚王看着手心里的那发饰,未几,也抛到案上。
日落时分,船队靠岸歇宿。楚王与伍举、苏从商量了一会事务,忽而有急报来到。
“司马蒍贾曰,夔地来近日闷热,地气浊恶,瘴疫横行,大军出征,恐怕不利。”使者道。
伍举闻言,讶然,再看向楚王,却见他眉头动了动。
“瘴疫?”他缓缓道,并无愁色。
☆、第9章
(上章修改了一些,请移步回去看看)
铜矿里的人太多,不会每个人都想着逃跑,也不可能所有人都逃得掉。所以,这次决意参与逃亡的人,都是近来从扬越和群舒抓来的人,他们刚来不久,还未驯服,也最想尽快离开这个地方。最重要的,是这些人大多不说楚语,能够保密。
芒的逃亡计划,阡陌知道了大概。
前些日子,扬越的工隶在矿洞里,无意中挖到了一条天然的洞隧。他们探过,这洞隧穿山而过,可直通铜山之外。工隶们没有张扬,将那洞口就地掩埋,逃跑的计划由此展开。
铜绿山地处偏远,陆路交通不如水路便捷,开采出来的铜料,都是先运到河边,装载到大船上,再一路运出鄂地。铜山附近的小河水浅,且有鳄鱼,并不适合运矿的大舟停靠,芒已经打听清楚,近日,有几十艘大船从郢而来,停泊在河边。奴隶们由洞隧出去之后,到了江边,就可以乘着那些船离开。
“可那渡口和船上都会有卫士把守。”阡陌想到自己被抓来时的光景,皱眉道。
“这不必操心。”芒说,“我自有办法。”
阡陌诧异地看着他,却见他并没有多解释的意思,又道,“出逃的工隶这么多,矿山的卫士一旦发现,便会聚集而来。”
芒没有回答,却注视着她的脸。
“陌,”他说,“你怕么?”
阡陌愣了一下。
说实话,不怕是假的。她长那么大,架都没打过,如今却要参加一场暴动。
“别怕。”芒握住她的手臂,低声道,将一把石斧递给她,“到时候跟着我,若遇上楚兵,砸下去,切莫手软。”
*****
芒很自信,奴隶们也乐观得很。
芒挑选的时机是合理的。白天不行,铜山里按部就班,每个人做什么都有人管着;晚上也不行,收工之后,奴隶们会被套上绳索,赶回草棚里歇息。他挑选的时机,是在夜幕降临的时候,监工和卫士们工作了一日,会各自闲坐用饭,对奴隶们的看管最松。
但是阡陌仍然觉得担心,就像她说过的那样,出逃的人太多,监工一旦发现,引来士兵,那就是拼命的事了。奴隶们手里的不过是竹子和石头,可楚兵却有各式铜制兵器和盾牌,想想就发怵。
心里七上八下,表面的活还是要干。阡陌跟着几个妇人去炼矿区送食物,忽然发现一个矿炉不太一样。气味刺鼻,周围的人都要用布捂住口鼻,那里面炼出来的东西也并非铜液,而是银晃晃的。
阡陌看着那边,心中骤然亮起一道光。
*****
天色渐渐沉下,夕阳在天边残留着半边脸,即将被浓云吞没。
奴隶们借着吃晚饭的当口,悄无声息地聚集在一处。芒平静的脸色下藏着小心,四处转了一圈,确定监工和士兵们并未注意,无声地打了个手势。
奴隶们三三两两,拿着工具提着竹筐,装作要干活的样子,往矿井那边走去。芒走在在一边,装作跟人说话,绕过几名正在吃饭的监工。
“芒……”这时,阿离忽然走上前来,着急地小声说,“陌不见了。”
芒愣了愣,皱眉,“陌?”
正待再问,身后突然传来呼喝声,芒转头,心一沉。却见是铜山工尹领着人巡视而来,见着这许多人,问道,“尔等去何处?”
芒神色平静,忙行礼道,“禀工尹,我等奉命去井中采矿。”
工尹疑惑地看着他,正待再问,突然,“轰隆”一声巨响,大地也几乎摇了摇。
众人都被惊住,望去,只见远处,火光冲天,浓烟滚滚,在暮色中看着教人心惊。
包括工尹在内,众人皆目瞪口呆。
“是炼炉!”有人惊叫道,“炼炉……被雷劈了?!”
工尹这才回过神来,面色剧变,即刻领着监工们匆匆而去。
奴隶们亦是吃惊不已,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芒望着那边,瞪着眼睛。方才那声音,似雷一般,却没人听过这么吓人的雷声,也没人见到闪电,居然就劈了炼炉。
“芒!”阡陌的声音突然传来,他望去,却见阡陌跑得急匆匆的,脸上带着几道黑痕,神色兴奋,“他们都引开了,快走!”
矿道很狭窄,所幸经过多年开采,又深又长,足以容纳所有的人。爆炸的炼炉吸引了监工和士兵的注意力,没有人发现矿井里的动静。
掩埋洞隧的土石清理开,一阵沁人的凉风穿透而来,如同带着另一个世界的气息。阡陌跟着芒,踩着松散的土石,半走半爬地钻到洞隧里面。
火把勉强照着四壁,都是天然的岩石,又湿又滑,时而还有汩汩的水声。洞隧很长,时而崎岖不平,时而宽敞得可供两三人通过,时而过一个人都十分艰难。队伍行进得时快时慢,但随着时间渐久,阡陌能感觉到铜绿山正被抛在身后,心中激动不已。
她开始想象自己回到那个村落里要做的事。她要找回她的背囊,再试试按着自己来时的路线走回去。她相信,自己既然来到了这个世界,就必然存在着路径。
她想死了她的家,她的电脑,她的一切,包括隔壁宿舍那个借钱不还的女生。
她还要立刻退出那坑爹的户外协会,什么驴友嘛,看人失踪了也不来找,管挖不管埋……
心情跃跃然,阡陌觉得脚步都轻快了许多。
“陌。”走着,芒忽然问,“那雷,是如何来的?”
阡陌看着他,眨眨眼,摇头,“我也不知。”
芒皱皱眉,哦一声,没再问。
阡陌看着他转回去的脑袋,提起的心放下来。
她的化学一直不错,今年寒假的时候,还给邻居家的妹妹补习了化学,里面有火药的内容,成分和比例都还记得。她没想到,这个地方也有丹砂矿。丹砂用途很广,炼制水银的时候,需要硝石和硫磺,再加上随处可得的木炭,就能做成火药。
她第一次做贼,也第一次做火药,所幸都成功了。但她不敢告诉任何人,包括芒。这是个秘密,不属于这个时代,就像她自己一样。
*****
当终于走出洞隧,众人皆欢呼雀跃。芒却不敢耽搁,立刻领着众人往水边走去。
他似乎对地形早已摸得透彻,点着火把,在几乎找不到路的野地里跑了一段,没多久,阡陌就听到了河水哗哗的声音。
当浓密的高草被拨开,她立刻就辨认出来,不远处的水港,正是她和阿离母女被带来时的那个水港。火把光连绵,几十艘船停在岸边;岸上,横七竖八地躺着许多……死尸!
阡陌没想到,这里竟然会有接应。看到那些尸首,她捂住嘴巴,忙转开视线。
芒露出笑容,快步朝岸边走去,守在那里的人看到他,似乎十分激动,向他下跪,嘴里说着一堆听不懂的话。
阡陌看着芒,忽然意识到自己对他的了解,也许少得可怜。
芒转过头来,看到阡陌疑惑的神色,并不意外。
“陌,你随我登舟。”他说。
阡陌没有接话,却问,“你往何处?”
芒沉默了一下,道,“扬越。”
阡陌讶然,“你是扬越人?”
“不,我是舒人。”芒说,“此处不宜久留,你随我走么?”
阡陌想了想,摇头,“不,我要去舒。”
“陌……”阿姆和阿离走过来,似乎明白了她要离开,都有些愣住。阿姆拉着她,说了一通话,阡陌大致明白,她是要她一起去扬越。
阡陌苦笑,“我要回家。”
阿离哭起来。芒还想说什么,身后的人走过来,焦急地催促他们。阡陌知道离别在即,虽然不舍,却也不敢耽搁。她擦擦眼泪,张开手臂抱了抱阿姆和阿离,与她们说告别的话。末了,看向芒,也将他抱了抱。
芒愣住。
“谢谢你。”阡陌真诚地说,罢了,笑笑,朝他们挥挥手,跟着那些从一个寨子里抓来的人一道,朝别的船走去。
从铜山里出来的奴隶很多,船却没有预想的那么多。阡陌那个寨子里的人少,只分到一条小船。
船驶离水岸的时候,来路的方向传来些嘈杂的声音,众人都知道,那是铜山里的追兵来了。奴隶们却不再惧怕,扬越人和舒人依水而生,长桨和竹篙划开水面,几十艘船往黑夜中驶去,几支箭矢飞来,无力地落在水上,被波痕卷走,留下船上人们嘲笑的声音。
风凉凉的,阡陌的头发被吹得飞起。她拢起头发,习惯性地想找发夹,才想起来它已经被楚王拿走了。
那个发夹,和楚王一样,再也见不到了吧?
阡陌心里想着,却生出几分庆幸。
铜山的水港很快被抛在身后,再也看不到。黑夜茫茫,船上的人不敢松懈,轮流摇橹。阡陌倚在舷上,正想入睡,忽然,听到些纷乱的声音。心中一惊,她睁眼,却见远处出现了一片火光,隐隐映着大船的影子。
追兵!
她震惊不已,不明白这是从哪来突然冒出来。
刚刚逃出虎口的奴隶们如惊弓之鸟,奋力划桨,没有工具的人,就用手来划,只求不被追上。但他们这毕竟是小船,快不来,眼看着其他的大船已经走远,追兵却越来越近,有人急中生智,将火把,扔到水里熄灭,让众人把船往岸上划,以求躲过。
但楚人的眼睛立得很,紧紧跟着过来。
“嗖”一声传来,一根羽箭钉入船头,众人吓得哭喊不已。
阡陌连忙见这船上没什么可遮蔽的,连忙蜷起身体,可就在这时,又有箭落下,被船舷挡了一下,阡陌的背上却是一疼。
“王令!将弓箭收起!”一声大喝传来,军士们见是环卫之尹,忙收起弓箭。
士卒禀道,“前方捕获一只小舟,恰有一个年轻女子。”
环卫之尹正要去看,一人却已经走过去,直等船首。
背上有什么正淌下,阡陌忍着痛,未几,忽然发下不再有箭落下,抬起头。
却见一艘大船如铁壁一般立在后面,上方,一人站立着,居高而下,双目看着她,犹如审视猎物的猎手。
火光映着他的脸,阡陌认清之后,身上顿感一阵无力。
“带走,唤医师来。”楚王看一眼那船上的女子,淡淡道,转身而去。
☆、第10章
夜色浓黑,铜山工尹听说楚王回来,连忙带着人去见他。
看到楚王风尘仆仆的脸,工尹冷汗透背,站在一边,大气不敢出。
“听说炼炉也损毁了,情形如何?”楚王也不多废话,看了看记录逃走人数的牍片,面无表情。
工尹道:“正是,今日天降旱雷,劈毁炼炉三处。小臣引人去看,未想……”说着,他忙解释,“那些工隶实刁猾,挖通山遂,乘机遁走!大王宽心,小臣已经派出军士追击,定当剿灭……”
话未说完,环列之尹走进来,禀道,“大王,我等在水岸遇袭的尸首身上寻到了这些。”说罢,将几支箭头呈到楚王面前。
楚王拿起一支看了看,只见形制并非楚国之物,皱眉,“舒人?”
“正是。”环列之尹道,“小臣已查问清楚,这些逃走的工隶已一人为首,名芒,是先王伐舒时俘获的罪隶。此人通晓诸语,亦识文字,在工隶中任百夫长。另外,监工之中亦有两人,在工隶逃亡之后不知所踪。”
楚王眸色愈深,瞥向铜山工尹。
工尹止不住打颤,忙伏跪在地,“大王!小臣实不知晓!小臣到这铜山之前这些人就已经在此!那芒在平日亦不过寻常罪隶……”
“寻常罪隶能串通外人来救?”楚王冷冷道,“铜山乃重地,尔为工尹,玩忽渎职以致祸事,罪责难逃!”说罢,让人将瑟瑟发抖的工尹带下去,令道,“交与司败,令左徒成崇接替铜山工尹之职。”
小臣符见楚王发怒,亦面如土色,看着族弟被带走也不敢出声。
楚王看看那牍片上的人数,一千三百五十二人,心中烦躁。
今年南方饥荒,殃及众多。楚王下令打开各地仓廪,开放王室的苑囿,尽力赈济,方得稍许好转。不料,四周的戎夷诸部起了贰心,纷纷进攻楚地。楚王下令封锁了申、息二地往北的门户,以防中原诸国趁火打劫,在国中则全力备战,收拾诸部。
一场征伐,兵器乃是重中之重,铜山则是根基。若非他想着再过问征伐用的铜料之事,亲自返来,这铜山还不知会出何等乱事。
“大王,”环列之尹道,“那些逃走的工隶,是否再令军士追击?”
“不必。”楚王道,“令东南各地严防,再打探清楚,那称芒的舒人是何身份。”
环列之尹应下,正待出去,却又想起一事。
“大王,”他犹豫了一下,道,“小臣方才查看了那劈毁的炼炉,似有蹊跷。”
嗯?楚王看向他,眉头微抬。
*****
阡陌一直晕晕乎乎的。
她知道自己在发烧,意识却并不清晰。
她觉得自己总是奔跑在逃亡的路上,在长得望不到头的洞窟里寻找出口,在湍急的河流里奋力划船,避开追来的鳄鱼和箭矢。
但是有时候,她梦见自己已经回到了家里,躺在舒适的大床上,看到窗帘透着柔和的光,被风吹得轻轻摇动。耳边,似乎传来一些久违的声音,好像是清晨楼下叫卖豆腐脑,又像是谁在闲聊。吵吵闹闹。
阡陌觉得有些凉,想去把窗户关上,却怎么也起不来。
耳边的声音愈发真切,哗哗地响,几声鸟鸣入耳,却不是常常听到的麻雀,更长,更高亢,更陌生……
她睁开眼,触到光,有几分不适。
四周的感知清晰起来。
她的确躺在床上,盖着褥子,有微微摇晃的感觉,还有水声。
船舱?
阡陌动了动,背上忽而传来剧痛。她不由“啊”一声,倒吸一口凉气。
“寡人若是你,便安卧不动。”一个声音淡淡传来。
阡陌惊了一下,侧头。
光照仍有些不适,阡陌微微眯着眼,却见是个男子。他白衣玄冠,坐在一旁,一手拿着木牍,一手拿着笔,似乎正在书写。
他很并没有看阡陌,只专注于手上的事。
阡陌这个角度望去,能看清楚那张侧脸,淡光映在上面,描出浓而直的眉毛和挺拔的鼻梁。一根细细的绦绳连着冠,在他的耳朵上缀着一枚珍珠,下颚和脖颈间的打着精致的结。
阡陌看着他,只觉心灰意冷。
*****
没有人说话。
楚王写完之后,将木牍和笔放下,才看向她。
女子直直盯着他,目光里没有丝毫畏惧。
楚王不以为忤,慢慢道,“你必是诧异,寡人为何不杀了你。”
阡陌没有答话。
楚王微微后靠,将手扶在几上,“带进来。”
木门打开,寺人领着一人进来,伏跪在楚王面前,“小人工狐,拜见大王。”
阡陌看到他,心底微微一沉。
楚王道,“昨日那炼炉之事,说吧。”
工狐应声,瞥一眼阡陌,道,“小人昨日在炉棚中炼丹砂,这女子送食而来,十分殷勤,又说棚中闷热,劝我等到棚外去,而后,小人回来,发现棚中少了些硫黄与硝石。”
楚王又唤来环列之尹,他将一只小箕呈上,里面是一些泥土模样的东西。
“工狐,”楚王道,“验一验,这土中可有你丢失之物。”
工狐答应,将那些泥土拿在手中细细捻开,又闻了闻,忙道,“禀大王,这土中,正有硫黄与硝石!”
“此二物,其余炉棚中可有?”
“无。”工狐道,“铜山之中,只有小人所掌炉中炼丹砂,此二物皆昂贵,乃专此运来,绝无仅有。”
阡陌躺在榻上,冷冷地看着他们。
他们说的话,阡陌虽并非字字听懂,却也知道了大概。
这戏演的是哪出,她已经明白得很。只是他既然已经知道真相,为什么不立刻处置她,却留着她的命,还给她医治?
阡陌立刻想到了答案。
楚王让那些人都退下,看向她。
“大王如今亦知晓我本事,莫不怕我以鬼神之力降下雷火?”阡陌已经无所谓,用半生不熟的楚语道。
楚王却是不以为然地一笑。
“寡人也想看看雷火,你若想报仇或逃走,现在便可一试。”他看着她的眼睛,“寡人敬鬼神,却不十分信鬼神。世上奇技淫巧多矣,寡人亦从不糊涂。”
他声音不紧不慢:“工妾陌,寡人召工狐,不过是告知你,莫将寡人作小儿愚弄。”
阡陌默然,片刻,道,“大王欲如何?杀我么?”
楚王冷笑。
“寡人确想杀你。”他说,“铜山炼炉,因你毁去三处,可知要多少气力才能填补?”
阡陌道:“我与那些工隶,不过都想回家。他们本是无辜,受掳于此,受尽役使……”
“无辜?”楚王打断道,“扬越与群舒,趁楚国饥荒,烧杀掠夺。若非如此,楚人怎会反击?他们杀了的民人,谁人不是无辜?那些守船的军士,莫非皆无亲人?”
阡陌想反驳,突然想到昨夜里看到的那些尸首。有的人已经身首异处,却还瞪着眼睛……
她想说,不是那样,她认识的许多人,如阿姆和阿离,善良而淳朴,从未参与烧杀抢掠。可想起从前在爷爷的书里看到的各种发掘报告,喉咙哽了哽。战争从来不会讲什么善良不善良,特别是这个时代,兼并四起,讲究及时抢夺,不是我吞了你就是你吞了我,没有谁是绝对的正义。
“工妾陌,你很想走,是么?”楚王忽而道。
阡陌心中一动,抬眼看他,只见他神色平静,看不出底细。
心咚咚跳着,她答道,“是。”
“如此,寡人将伐庸,你可随寡人前往医治瘴疫。”
阡陌讶然。
她没想到,楚王提出的条件竟然是这个。心里一松,却随即生出几分踌躇。
她虽然成功过,但她毕竟不是医生,上次是凑巧也不一定,哪里能够保证次次都能有效?
权衡再三,她咬咬唇,“若我不去,如何?”
“你会去。”楚王缓缓道,“与你同舟者,有十六人。你若自尽或未曾治好瘴疫,这些人便会死。”
阡陌的呼吸窒住。
“大王此言有趣,”她面上神色不改,“他人性命与我何干。”
“是与你无干。”楚王道,“不过你并不知晓如何往舒,对么?”
一语敲中心底,阡陌瞪着他,不可置信。
楚王却不再废话,意味深长地看她一眼,站起身朝外面走去。
就在他要离开的那一瞬,阡陌急道,“慢着!”
楚王止步,回头。
阡陌望着他,哑着声音,一字一字,“我若治好,大王就要将我和那同舟十六人,都送回舒。”
楚王眸光深邃。
“诺。”片刻,他说,径自离去。
☆、第11章
大船溯流而上,并不算快。
楚王离去之后,阡陌闭起眼睛,却再也无法睡着。
她没想到楚王会对自己关注这样大,他很聪明,把她来到这个世界之后的所有一切都打探清楚了。他做足了功课,才来跟她谈条件,她的所有底细,在他眼里都是透透的。
她没有办法拒绝。
她曾经有那么一两回,觉得自己不怕死。但是现在,她怕了。
人可以在无法选择万念俱灰的时候抛弃恐惧,面对死亡。但是楚王并不将所有的道路封死,在绝境之中给她开一条路,虽然窄小,却是光明,值得一试。
你相信他吗?心里问。
阡陌想了想,觉得这个问题已经没有什么讨论的价值。背上的伤口,时时刻刻地提醒着她活着的存在感。楚王说得对,她没有办法一个人回到舒。她没有地图,没有向导,不懂得方向,更别提语言。这个时代,四野蛮荒,她这样的人要独自穿越遍地的丛林山川绝对是开玩笑。
她还活着,不想死,想回家。唯一的选择,就是接受。
阡陌望着上方的舱顶,烦乱的心渐渐沉下来。
别怕,只是看着吓人罢了……心里一个声音道。就像小时候看到那些模样狰狞的古物时,爷爷奶奶告诉自己的一样。
*****
大约是图着阡陌能够快点好了干活,楚王竟专门派了人来照顾她。
那个人,阡陌并不陌生,就是铜山官署里的那位老妇人。她不会写字,阡陌只能跟着别人,叫她桑。
桑说老也不老,五十多岁的年纪,头发半白,却很健壮,精力充沛,一说话就絮叨没完。阡陌的伤,其实不算严重。那天夜里的箭被船舷挡了一下,给她划了一道口子。阡陌让鸠比划过长度给她看,觉得也并不算吓人。她估计着是那箭头不干净,以至于感染发烧。桑懂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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