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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美人 作者:海青拿天鹅(晋江金牌推荐vip2014-07-28正文完结)-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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蒍贾原想报复子允,给他找些麻烦,不料,却是破解了刺客之事。
子允本想抵赖,蒍贾将他带到牢狱之中,让他看受刑之人刖足,子允面色煞白,腿软瘫倒。
水落石出,蒍贾兴奋地将此事禀报楚王,楚王却并无欣喜之色,只淡淡地说一声知晓了。
天色阴沉,似乎又要下雨。
楚王立在宫殿之中,举目四望,忽而觉得心中空空如也,寂寥而冷清。
案上,两只滑翔机并排放着,其中一只,才刚刚做好,还没有刻上名字。
楚王拿起来看了看,抽出那把曾经赠给阡陌的短剑。他力道沉稳,在机身上慢慢刻下了她的名字。
“……你这名字,太难写。”他研究笔画的时候,曾经这样抱怨。
“可我就是这个名字,祖父起的。”那女子无辜地眨眨眼。
楚王不以为然,想了想,忽而道,“寡人要给你赐名。”
她讶然,随即道,“不要!”
“又不是改名。”楚王笑嘻嘻的,拿起笔,在牍片上写出来,“你看,这便是你的新名。”
她看着,哭笑不得,神色温和而无奈,却没有反对。
南北为阡,东西为陌。楚王用剑在机身上刻一个“林”字,跟着刻了一竖,又刻了一横。
林阡陌。记忆中,那女子指着自己的名字教他认,满脸骄傲。
似乎有些单调,楚王想了想,在前面加上“熊侣”二字。再看看,这才满意。
楚王带着那滑翔机,走出殿外,正遇寺人来通报,说伍举来了。
“臣来向大王告辞。”伍举向楚王一礼。
楚王看着他,片刻,点点头。伍举近日向楚王请辞,到封地为官,楚王同意了。
伍举依旧沉稳而温和,面容却消瘦了许多,与楚王在一起,亦不复从前的无拘无束。
他向楚王一礼,正要离开,楚王忽而道,“仲擎。”
伍举回头。
楚王踌躇片刻,道,“前番,是寡人误解了你,亦多有得罪,寡人之过。”
伍举讶然,几乎疑心自己听错,这是头一次听楚王道歉。
“臣亦有过。”他忙道。
“你还回来么?”楚王问。
伍举的唇边露出一丝苦笑。
“大王也许已经听闻,臣即将娶妇。”伍举说,“是申公之女,要在椒地住些日子。”
楚王颔首,道,“你可随时回来,仍是左徒。”
伍举向他一礼:“多谢大王。”说罢,转身离去。
楚王看着他的背影,忽而道,“寡人会一直寻她!”
伍举脚步顿了顿,未几,再度回头。
“臣亦会寻她。”说罢,他一颔首,大步离去。
楚王注视着他离去,长舒一口气,少顷,望向天空。他下了阶,忽而发足奔跑,将手中的滑翔机用力掷出去。
滑翔机轻盈地飞起,冲向天际,似乎有所志向,风雨无畏。
☆、第58章
阡陌觉得自己好像在风中飘。
意识和身体;都是软绵绵的。耳边似乎有许多声音;嘈嘈杂杂;却听不分明。
她总觉得自己在牵挂着什么;却想不起来究竟是什么。身边嘈嘈杂杂,她看到许多人兴高采烈的样子;朝远处跑去;说大王回来了。
大王?她心里动了一下,也跟着去。可是那些人实在太多;她踮着脚,怎么也看不到前面。她推了推;想再上前一些,可是那些人像墙一样;根本不动,她只能盯着缝隙,像鱼一样钻。忽然,前面一人转过头来,是寺人渠。
他笑嘻嘻,说,“你在找大王么?快去快去,大王在等你。”
阡陌讶然,跟着他,下一瞬,就看到了那个立在战车上的人。
楚王立在车上高冠长衣,看着她,很是不高兴的样子,“你去了何处?寡人饿死了也无人来更衣。”
阡陌讪然,想说我不来你就不会自己更衣么?但是这话却说不出口,她看着他的脸,忽而觉得高兴得不得了,怎么也看不够。他朝她伸手,阡陌登上车去,才踏上,脚底却忽然一滑,失重坠下!
“……”心一惊,阡陌睁开眼。
强光刺目,她又连忙闭上。
耳边尽是哗哗的水声,还有些莫名的声音,一阵一阵,好像……轮船?
阡陌倏而一个激灵,不远处的窗上开着缝,她不顾身体的不适,爬过去,扒着往外望。岸上树木已经有些发黄,葱郁而高大。几十人拉着纤绳,一步一步地在岸上走,口里喊着号子,规律而整齐。
意识完全清醒过来,阡陌望着,没多久,倒回榻上。
先前发生的事像电影一样回放,楚王,刺客,穆夫人,伍举,还有追杀……她不想连累伍举,情急无奈,抱着试一试的念头跳水逃生。很幸运的,她抓住了一段洪水卷来的树枝,但雨势太猛,水流又急,她被带着漂走好远,想游回岸上,挣扎了许久,却挣脱不开水流。最后的记忆,是一个漩涡,阡陌力气所剩无几,只能紧紧抓住那树枝……
她望着船舱顶上的木板,心仍然跳得快。她想知道是谁救了自己,身上却没什么力气。背上有些痛,大概受了伤,头还晕晕的,自己摸摸额头,在发着烧。
她从现代来这里,只不过是因为走错了路。可是想要回去却何其艰难,她两次都折腾得几乎死掉,醒来,却依旧还在这里,无法离开。
你很想回去么?阡陌这样问自己。她的确很想,那里至少不会有人想杀她。可想到楚王,那颗心又沉下来。
她不知道自己离开了多久,他是不是已经回到了郢都。
他会来找她么?穆夫人将证物和证人给他看吧?他……
思索间,门突然被人打开。
一个青年出现在那里,衣冠整齐,额头上的黥痕却是显眼。
“你醒了?”芒看着阡陌,眉间一展,露出惊喜之色。
*****
“我那时听说你被抓了起来,心急得不得了。”
船随着水波轻轻摇晃,芒将一杯水放在阡陌面前的小案上,面带愧疚之色,“是我连累了你。”
阡陌听着他说,嘴里吞着粥,没说话。
“我想去救你,可行刺之后,王宫到处是卫士,只得在宫城外苦等时机。那日我正游荡,忽而闻得城门骚动,赶过去看,却见是你在那车上。”芒眼睛发光,“你那时可见到了我?邋邋遢遢扮作奴仆,就像在铜山里一样。”
阡陌摇摇头。她那时被追赶着,哪里有心思去看别处。
“后来听闻你落了水,我忙取了船去找你,幸好,将你找到了。”芒说着,很是欣慰。
“多谢。”阡陌看着他,唇边露出苦笑。
她是真的感谢芒,没有什么事比一场大难之后,发现自己安然无恙更好。芒救她是不争的事实,尽管他是刺客,尽管这一切都是因他而起……
“我们在何处?”阡陌望了望四周,问,“还在江上么?”
“在。”芒精神起来,道,“我等已经离开了楚国,快到棠了。”
阡陌愣了一下,“棠?”
“正是。”芒微笑,“比舒国还远,阡陌,那些人再也追不上来,不会有人再要你的命。”
阡陌面色一变。
她没有想到竟已经走了那么远,结结巴巴地问,“我……昏睡了多久?”
“好些天。”芒说,“你背上有伤,许是跳桥时所致,捞上来时,衣服都染红了。我好不容易为你止了血,可你又烧热起来,时好时坏,只是不醒。我特地去请了巫师来,他说你是伤了血气,以致虚弱,被水中鬼祟缠身。”
说着,芒挠挠头,“陌,你又该换药了,我去取药来替你换吧。嗯……这船上没有别的女子。”
阡陌看他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再瞅瞅自己的身上,明白过来。
她讪然。这并不是她第一次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人看光光,几番落难,果真活得不易。
背上的确疼,快点治好才是最重要的。阡陌颔首,“芒,劳烦你了。”
芒似乎没想到她这般坦然,露出笑容,“客气作甚。”说罢,他起身出了去。
换药并不麻烦,阡陌背对着芒,自己把布条的接解开,也许还有些炎症,拆下来的时候,有些痛。芒用药汤给她擦了擦,巾帕触到伤口,阡陌疼得抽了一下。
“比先前好多了。”芒安慰道,“已经差不多结完了痂,过不久就会大好。”
阡陌应一声,芒又给她敷上药,阡陌自己把干净的布条缠好。
谁也没有说话,芒出去把药汤倒了,回来,阡陌已经穿好了衣服。
“你的背上有一处旧伤,”芒打破沉默,道,“是逃出铜山的那次受的么?”
阡陌颔首,却有些诧异。她记得那时候,芒已经逃走,她们的船太小太慢,才被追上中箭。
“你怎知?”她问。
“你忘了,我也是舒人,回头一问便知。”芒在她面前重新坐下,注视着她,“陌,我是舒鸠国君之子,群舒虽灭,子息仍存。如今我等以棠为据守之地,抗楚复国。”
阡陌一直猜测舒的来历不简单,没想到竟是个公子。她看着他额上的黥痕,这张脸若是没了它,的确会贵气许多。
“芒。”她想了想,道,“我想回楚国。”
芒讶然:“为何?”
“不为何,我不能离开那里。”阡陌说。
芒目光深邃,片刻,道,“你是为楚王,是么?”
阡陌犹豫了一下,点点头,“是。”
“他想杀你。”
“不是他想杀我,是他的母亲……”
“那有何异?”芒皱眉,“他连你都护不得。陌,楚王再爱你,会为你不要母亲么?你不是楚人,在那里举目无亲,出了事谁也帮你不得!你忘了,那些诬你的人还在,楚王若知晓你帮过我,还会爱你么?你回去岂非自投罗网!”
这话戳中了阡陌的心事,她咬咬唇,道,“芒,楚王并非黑白不分之人。”
“那是你不曾见过他凶狠的样子。”芒声音沉沉,“若你见过那些人奉命冲入你家中,兵刃染血,屠戮亲族,便不会这么想。”
阡陌心中一惊:“芒,灭舒之人并非楚王,那是他的父亲……”
“换他亦无区别。”芒目光冷冷,“他们都一样。”
阡陌怔怔地看着他。
芒深吸口气,移开目光,少顷,再看向她的时候,神色已经和缓了些。
“我不会将你送回楚国。”芒神色平静,“陌,我是为了你好。”说罢,他站起身,走出舱去。
“芒……”阡陌的话还没说完,舱门已经关上。阡陌望着那里,感到一阵无助。
背上的伤口还在疼,头仍然晕晕的。少顷,阡陌躺回榻上,闭起眼睛,不知所措。
*****
天气晴好而凉爽,一日之后,船终于靠岸。
芒来找阡陌,摸摸她的额头,露出笑意,“不发热了,不久便可下船,你且准备准备。”
阡陌点点头,没有接话。芒知道她还念着回楚国的事,却不去提,转而与她说起岸上的人。
“我兄长也会来,”芒说,“他如今是舒人之首,不过你不必惧怕,跟着我就是。”
阡陌第一次听他提起他的家人,刚想问他父母在哪里,忽而想起他前面说过的话。他说楚人屠戮他的亲族,现在为首的又是他的兄长,那么他的父母大概已经不在了。
舟人来催,芒答应一声,带着阡陌走出船舱。
这是她第一次出到外面,阳光照在脸上,有些不适。
“晕么?”芒问,扶住她的手臂。
“无事。”阡陌摇摇头,望向四周。这船其实不算,伪装成载货的模样,除了舟人,还有七八个人。芒跟她说过,他们都是一同去楚国刺杀楚王的人。
阡陌看着他们,一个个身形结实,看她的眼神好奇而警惕,带着打量。想到他们原本都是要去杀楚王的,阡陌心中就不禁捏一把汗。
“这就是你救的女子?”舒望走过来,瞥着阡陌,似笑非笑。
“正是。”芒答道。
“芒,”甲坤走过来,兴奋地说,“听说吴伯来了,还有好些抗楚之士,长公子必是要准备着大干一场!”
吴伯?
阡陌听到这话,心中一动。
“……吴伯名句卑……”她想到那时候,伍举对她提过的话。
“哦?甚好。”芒亦是精神一震,露出笑意。
待得上岸,果然,有许多人来迎接。
为首一人,面容与芒有几分相似,被众星拱月一般立在前方,衣饰不凡,神色严肃。
芒走上去,向他一礼,“兄长。”身后众人亦是行礼。
伯崇看着芒,颔首,脸上并没有太多的笑意。他目光扫过众人,说了一番接风的话,语调缓慢,客气而不乏威严。最后,他看到阡陌,露出讶色。
“怎有女子?”他微微皱眉。
芒看看阡陌,忙道,“兄长,阡陌便是我前番说起的那位铜山里助我等逃出的女子,此番弟在郢,见她落难,将她救了回来。”
伯崇了然,“嗯”一声。这时,旁边一人微笑,“如此说来,公子救得恩人,亦是大善。”
阡陌看去,只见那是个四十上下的中年人,身形比伯崇高大些,衣饰却看起来比他更高贵。
“拜见吴伯。”芒忙又行礼。
原来那就是吴伯句卑。阡陌又好奇又惊讶,正待再细看,忽然,目光与吴伯身旁的一人对上,心中巨震。
那人目光锐利,虽时隔许久,阡陌还是一眼认了出来!
句澨的袭击、脖子上的剑、杀戮、逃亡……电光石火间,脑海中蹦出他的名字!
仓谡。
☆、第59章
仓谡也看着阡陌;双眸幽深而冰冷;让阡陌不寒而栗。
她的心咚咚跳着;不由地转开头;下意识地朝芒的身后稍稍挪步。想起过往,心中乱得像麻团;被恐惧笼罩……
吴伯的话;让众人的神色都和缓了许多,伯崇看看芒和众人;吩咐回邑中去,设宴接风。
可就在此时;仓谡忽而上前一步,道;“长公子且慢。”
阡陌的心骤然提起,死死盯着仓谡。
却见他向伯崇一礼,道,“吴伯奔波而来,乃是为商议攻楚之事,如今公子芒与众人亦归来,不若速速商议。”
伯崇抚须,看向吴伯,吴伯却笑,“无妨,众壮士千里迢迢归来,一路艰辛,待用膳洗尘之后,再做商议不迟。”
伯崇颔首。
仓谡也不多说,再礼,退到一旁,神色平静。
阡陌的手心汗腻,身上的血液几乎凝固。他们说的话,她听不懂,但能看出来与她无关。之后,她见仓谡没有再多说的意思,才感到心稍稍放回。可她并不敢大意,盯着仓谡的背影,纠结狐疑。
他为什么没有揭穿自己?难道真的没有认出她?还是他发慈悲想放过她……
“怎么了?”芒发觉阡陌的脸色不对,问道。
“吴伯身后那人,可是名叫仓谡?”阡陌低低问。
“正是。”芒有些诧异,“你识得他?”
阡陌颔首,声音不定“他知道我的事。”
芒面色一变,想再多问些,看看四周的人,还是忍住。
棠在吴楚之间,多林泽而偏僻,群舒诸国宗室将复辟的后方选在此处,一可依靠吴国支援,二可依据山势地貌与楚人周旋,不可谓不是煞费苦心。此地的山岗上原本建有舒君的离宫,如今作为议事盘踞之所,重新用起。
堂上,伯崇亲自置酒,逐一敬了众人。说起那折损的同伴,众人都有些伤感,伯崇道,“季禾为复国而死,为舒人之鬼雄,与先贤并立祠堂,子孙共祭。”
众人皆是应许。
吴伯问:“听闻楚王以一敌二?”
芒答道:“正是。”
许多人投来诧异的目光。
芒道:“我等往郢途中,已经探明楚人各地驻师人数。”说罢,将一张帛图呈上。
伯崇与吴伯打开,却见是一张地图,山川水泽,何地驻师,何人为首,均写得清清楚楚。
吴伯露出讶色,笑道,“反攻在即,此真乃及时之甘霖。虽未杀得楚王,有此图,亦是大助。”
许多人颔首赞成。
芒神色谦虚,看向伯崇,却见他毫无笑意,喝一杯酒,没有看他。
*****
“尔等皆精心挑选的骁勇之士,出去三个月,众人留在棠地,满心盼着楚王毙命的消息,可到了最后,只带回这么一张图。”
室中,伯崇神色沉沉,将芒带回来的帛图掷在地上,瞪着他,“你还有面目回来!”
芒知道自己此番回来,兄长必定不会高兴,听着他训斥,道,“兄长,我等出去之前,便已说好。此番乃是打探第一,刺杀第二……”
“你以为众人真这么想?!”伯崇怒气冲冲地打断,“若单为打探,何必兴师动众挑选这么些人?!杀了楚王,楚国便会大乱,我等便可一举复国!可如今呢?!”
芒不出声,嘴角紧抿。
伯崇盯着他,压低声音,语气却愈加尖利,“你亲自刺杀楚王,以二敌一,折损一人不说,还未伤他毫发。你知道别人会如何说?他们推我为首领,你以为人人皆真心?你是我亲弟,却教我失尽了脸面!”
芒望着伯崇,说不出话来。
“兄长,”好一会,他深吸口气,道,“刺杀楚王之事,我已尽力。当时我与季禾扮作仆隶,所用刀斧都是工匠之物,比不得兵器。楚王有利刃在手,殿外有卫士,我险些亦毙命。”
伯崇冷冷道:“皋陶之后,未闻有畏死求全之人。”
芒的心一沉,有些怔忡。
“我死了,于兄长并无所谓,是么?”他的喉头哽了哽,缓缓道。
伯崇面色一变,看着他,神色缓下,“芒,我不是此意……”
“兄长一直不肯原谅我,”芒继续道,“我混入死人堆中逃出了屠戮,被楚人捉住,俘为仆隶,面上的黥痕一辈子也去不掉。”
他低低道,“天下人都知道舒鸠伯的儿子苟且偷生,曾像蝼蚁一般,为楚人任意驱使。你不肯原谅我,恨我为何不与父亲和母亲一道赴死却独自逃生,是么?”
伯崇面容紧绷,下颚抽动了一下,眼圈通红。
未几,他转开脸,嗓子里的声音含糊而低沉,“是。”
芒只觉身上的热气都已经能被带走,恍如行尸走肉。
“兄长,”他声音干哑,“当初我也想死,是父亲令我走开,他说你还在,让我去寻你……”他还想说,却说不下去,转身走了出去。
伯崇看着他离开,那身影落着天光,竟有几分惨白。
他有些不忍和后悔,张张口,想叫回他。喉咙里却像卡着什么,只定定立着,少顷,颓然坐在榻上。
*****
阡陌来到以后,就被安置在了芒的府邸之中。小小的院子,很漂亮,墙角有一处小水池,边上种着秋海棠。
家老给她配了侍婢,还有通晓疗伤之术的巫师。
他们给她重新清理了伤口,上了药,还让她喝下了又浓又苦的药汁,说是可以补回气血。
这些人楚语不灵光,阡陌很少有能说得上话的时候,在这里待着,除了听他们叽里咕噜的讨论,就只能看着池子发呆。
她心里还担心着仓谡,但是想一想,已经不那么害怕。仓谡要揭穿她,大可以刚才就出手。阡陌猜测着,这些舒人的首领是伯崇,而芒是伯崇的弟弟,仓谡大概是忌惮着芒。
有忌惮就好。阡陌松一口气,最好忌惮到躲得远远的,永远碰不着。
芒离开了很久,阡陌一直等不到他回来,身体的伤还没好,很容易困,就到房里睡去了。
梦里纷纷杂杂,她梦到楚王,想到他身边去,却仍然一直难以接近。
一觉醒来,已经时近黄昏。
她起身,走出门,发现芒就坐在池子边上,微微低着头,不知是在发呆还是在沉思。
听到动静,他回头。见是阡陌,幽黑的眼睛里露出和缓之色。
“醒了?”他笑笑。
“嗯。”阡陌应了声,看着他,总觉得他神色郁郁,似乎有心事。
她忽而想到仓谡,心不由地提了一下。
“芒,”她问,“可是出了何事?”
芒讶然,片刻,道,“事?何事?”
阡陌嗫嚅:“你离开了许久,我以为……”
芒了然,眉间一松。
“无事,我等出去奔波了一趟,回来总要商讨商讨。”他说着,转开话头,“陌,你不是说仓谡认得你,他怎会认得你?”
听他主动提起此事,阡陌即刻回神。
她将句澨的事前前后后说了一遍,芒沉吟,道,“仓谡此人,我并不熟悉。他到棠之后不久,我便离开了。不过他说话颇有见地,很得兄长赏识。”
阡陌颔首。她记得那时候,庸国君臣麻痹大意,仓谡却能察觉到楚王的动机,孤军出击。虽功亏一篑,但胆识和心智皆是不可小觑。
“你莫担心。”芒安慰道,“有我在,他不能拿你如何。”
阡陌看着他,笑了笑,道,“你啊,你可是舒鸠国的公子。”
芒愣了愣,牵牵唇角,眸光罩上一层暗色,没再多说。
*****
尽管阡陌十分想回楚国,但是接下来的日子,她并没有主动提起。
一来,芒那天已经说得很清楚,她不会放她回去。二来,她的伤还没有好,千里迢迢,就算要自己走,也至少要养好伤才行。
芒对楚国的仇恨,虽然与阡陌无关,但是她能了解。她无法劝他对楚王放下成见,也不想伤他的心,如今之计,唯有走一步算一步,伺机行事。
她发现,自己现在面对的最大的障碍,其实跟铜山的时候差不多,那就是语言不通。
周围大多是舒人,芒和他们讲的是舒语。而与吴伯、仓谡这些人之间,讲的却是另一种话。阡陌听着,始终有一种找不到调的怪怪的感觉。
“那是雅言。”芒解释道,“周人的雅言,各国通用。”
阡陌明白过来,随即感兴趣地问,“芒,你会说么?你能教我么?”
芒看着她,却是意味深长。
“陌,你学来,是想像在铜山时那样,伺机出逃么?”他问。
阡陌一怔,神色僵住。
“你还是莫再想他。”芒淡淡道,“我今日收到了郢都来的消息,楚王的人抓获了子允,知晓了刺客之事是我等所为。陌,他若是知道你亦被舒人所救,会如何想?”
阡陌的心好像被抓了一下,看着他,久久不能言语。
虽然有着诸多疑虑,但是对于楚王,阡陌不是不担忧的。
吴伯看起来想在此事中掺一脚,有了吴国的支持,伯崇等人显得雄心勃勃。他们看起来会时刻准备反攻回去,楚王知道么?如果发生大战,楚王会怎么样?
理性告诉她,这担心是多余的,历史上的楚王不会死在舒人的手上。
那么……芒呢?
阡陌愈加惴惴不安。
她忍不住问芒,如果复不了国,他有什么打算。
“并无打算。”芒说,“所有人都等着与楚人大战一场,要么成事,要么战死。”
看阡陌吃惊的样子,芒一笑,“放心,我会安排好,你不会出事。”
阡陌摇头:“芒,我是不愿你涉险。”
芒目光一动。
“芒,”阡陌低低道,“我宁愿你不是什么公子,而是一介农夫。那样,你不会被楚人俘虏,也不会每日想着与楚人一战,平平安安,比什么都好。”
芒看着她,心头一热,却是苦笑。
“陌,你以为当今天下,还有能够安安稳稳过日子的农夫么?诸侯并起,今日我伐你,明日你伐他,战场上杀得你死我活的兵卒,大多亦原本是农夫。”
说着,他却眉头一扬,“不过,我从前亦有相似的想法。”
阡陌讶然。
“我的母亲是扬越酋首之女,外祖父待我好得很,从铜山出来时,他还让我到扬越去,说那边山里的野兽多得吃不完,水里的鱼也多得吃不完。”
阡陌不禁露出笑意:“哦?如此甚好。”
“可我兄长不愿意。”芒声音轻轻,“陌,我只有这么一个兄长,我不能弃他。”
阡陌看着他认真的神色,只得点头。
*****
天气转寒,楚国秋收已毕,王田的收获之物一一造册,进了仓廪。用作缴纳税赋的粮米、布帛、器物也陆续入了府库,据说司会府的人忙不连吃饭都顾不上。
楚王给他们增派人手,还给每人按大夫的待遇配了车马和御士,每餐有肉。
纵使是这样,仍然有人感叹,要是陌在就好了。
这话传到楚王的耳朵里,他消瘦的脸没有波澜,回到宫中,却对着阡陌留下的那些物什沉默不已。
“……她落水前曾说,她甚是爱大王……”
伍举曾对他说过的话萦绕心头,像绳索一样,一圈一圈地捆着,让他消解不开,喘不过气来。
他用惩治迫害她的人来减轻自责和愤怒,可寻不到她的踪影,这些就始终不会放下。他每日都到江边去,士卒们沿着江搜索,已经到了郢都百里之外。所有的可能都被考虑到了,楚王寻来了常年在江上行走的渔人和舟人,他们听说此事之后,委婉地告诉楚王,秋汛落水之人,若在一日后还寻不到踪迹,那么一般五日后会在下游的岸上寻到尸体,可若是一直不见踪迹,便是得了江伯的爱护,收在了身边。
楚王并不相信,仍然让人继续搜。大臣们看他固执,也有人劝谏,楚王却根本不予理睬。
也有人去找苏从,让他劝一劝。但苏从却叹气,三钱府近来也忙得天旋地转,我也盼着大王快快将林阡陌找回来,好帮我算一算。
又一场秋雨酝酿之时,在原舒国之地驻守的舒公送来密报,楚王看了,皱起眉头。
舒、舒庸、舒蓼、舒鸠、舒龙、舒鲍、舒龚,七个小国,合称群舒。穆王之时,群舒与吴国勾结叛楚,穆王大怒,派令尹成嘉率师讨伐,击败吴人,灭了群舒。
群舒毕竟是皋陶之后,受封立国,按礼制,穆王将反叛最主要的舒鸠之族夷灭,其余各国的宗室皆保留下来,仍居原地。但舒人的不服之心并未消灭。年初时,一些舒人部众跟着庸国反叛,楚人再度击溃。
楚王知道,也就是那时候,楚人将流落舒地的阡陌带到了铜山。后来铜山的工隶逃跑,楚王没有追究,不料,如今乱象又起。舒公在密报中说,楚吴交界的棠地,近来颇不安定,似乎有群舒宗室的遗族在活动。
棠地紧邻吴国,若真有生异,必与吴国离不开干系。
“前番来刺杀大王的,亦是舒人。”司马簟分迕嫉溃俺记氡蛋俪耍灼教牡亍!
令尹簟闳匆⊥罚溃按耸虑3段夤刮创蛱饺肥担纯赏!
“那便连吴国一道攻灭!”簟分迕迹拔馊巳懦嘁樱苁鞘苷剑稳詹攀蔷⊥罚
簟愕溃骸疤负稳菀祝∥夤雷莺幔衙上嶂鄱校莺崤遥∥吹闷频兄蓝敖“苤溃
大臣们议论纷纷,有支持簟悖灿兄С拄‘椒,商议不下。
楚王凝眉思索,散了朝回到宫中,沿江边各处问询的吏人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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