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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默年代 by 庆余生-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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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夜的时候,杨远又做了那个梦,还是在那个地方被吓醒的。醒来的时候,月亮已经挂得老高了。 
              杨远喘着粗气,胸口一起一伏的,额头上也冒出了冷汗,脑子里全是梦里面那颜色很淡的嘴唇。他扭过头,看着红晕还没消去的杨生,咽了一下口水。 

              “醒醒,醒醒……”杨远试探般地轻轻地推着杨生,见杨生只是呓语一声,又睡熟,没反应。 
              杨远盯着杨生的脸看,像着了魔一样,颤抖着伸出手,轻轻地摸上了杨生的脸,很烫手。先是额头,然后是眼睛,接下来是鼻子,最后在嘴唇那个地方流连着。 

              动作很轻,可心却跳得很快。 

              最后杨远将手捂住了杨生的眼睛,有点掩耳盗铃的味道,可他还是这么做了。慢慢地向他靠近着,不敢发出一点点声响,安静得只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很响,很快。 

              后来,就听不见了。 

              杨远的脸停在杨生的上方,不到一掌的距离,连呼吸都能感觉到了。梦里面,杨远就是停在这个地方,然后每一次都在这个地方被吓醒。现在不是梦,现在只要再靠近一点点,只要一点点就能亲到了。 

              杨远整双眼睛都直直地盯着杨生发红的嘴唇,脑子里都是那句“再近一点点再近一点点”。 
              后来,杨远就真的再近一点点了。 

              嘴唇碰上嘴唇的那种感觉,杨远说不出来,只是觉得发烫,心里发慌。杨远的嘴唇没有离开,倒把手慢慢地从杨生的眼睛上拿开了。第一次这么这么近地看着杨生的脸,看着看着,突然就像不认识了一样。 


              杨远慢慢地离开了杨生的嘴唇,杨生还在睡着,对刚刚的事,一点感觉都没有。杨远看着他,心里已经知道自己是什么样的想法了。 
              后来,杨远就哭了。不敢大声地哭,而是紧紧地捂着脸,死死地忍着,可是那些东西还是从指缝里面跑了出来,怎么都赶不回去了。 

            第八章 

              从那以后,杨远不止一次问过杨生,“我们爷俩就这么活一辈子好不好?” 
              杨生总是笑着说好,顺手摸摸杨远的头发,看着个头已经赶上他的杨远,在他眼里,无论长得多高了,多大了,也依然是个孩子。 
              当然,这点杨远也很清楚。一边痛苦着,一边还是忍不住想一问再问。 

              本来日子应该这么慢慢慢慢地过下去,如果没有意外,那就是一辈子了。可偏偏老天爷就像不想放过他们一样,怕什么,来什么。 
              1971年,也就是杨远十七岁的那年,杨生被告发了。像是从天而降的灾难,杀得他们措手不及,只是一瞬间,就翻天覆地了。 

              那天是下午,杨远还没回来,而杨生和他妈正在屋里头呆着,突然就涌进来的一大群村民和红卫兵。屋子太小,还站不得那么多人,还有很多很多村民在外头围着,人山人海的。他们大声囔囔着,几乎要把这间小破屋给拆了。 

              冲进屋里头的人,立刻就把杨生绑了起来。一切太过突然,等到杨生好他妈回过神来的时候,杨生已经被五花大绑起来了,脖子上还被挂了个牌子,上面写着“杀人犯杨生”,杨生两个字还被划上了个大叉。 

              不过就算杨生回过神来,他也没有挣扎,只是惨白着脸,束手就擒。倒是杨生他妈受不住刺激一样大喊大叫起来,一边扯着杨生身上的绳子,“抓我们干啥啊!抓我们干啥啊!我们没做错事啊!你们错了吧,错了吧……”看见村书记的时候,死死地抓住他的手,“领导啊领导啊,错了吧,错了吧……前两天就前两天,我给你家送了点我自己做的糕子呢,你还说好吃的。怎么现在就这样了!” 


              那村书记被提名后,脸色不好地咳了两声,说:“少跟我攀关系,知道你儿子犯了什么事吗?杀人!那可是大事,要死人的大事!” 
              杨生他妈立刻就白了脸,她不敢置信地看着杨生,说:“儿啊……你杀谁了?” 
              “十年前,你儿子杀了陈老一家,抢了他家儿子,已经有人告发了。” 
              杨生他妈当然知道这件事,但绝不是他们说的这样,她使劲地摇着手:“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事情不是这样的!我儿子他没有杀人!”所有的话,像是咽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来一样。 

              “这事是不是这样,我们清楚得很,您老也就别等他回来了。” 

              这话一出,杨生他妈立刻就软了脚,跌到地上去,一张脸比那土还黄,差点一口气就上不来了。不一会就嚎啕大哭起来,嘴里喊着:“作孽啊作孽啊……”这些年她都不知道见了多少人被枪毙了,怎么也想不到这次倒轮到自己的儿子了。 

              杨生见到自己的母亲这样,也是红了眼,有些哽咽地跟村领导说,“让我跟我妈说两句话吧。”他们应了。 
              杨生便跪到老人的面前,对她说:“妈,没事的,没什么大不了的。家里还有小远呢,他已经大了,会照顾好你的。”之后又小声地说了句:“别让小远知道我被抓了,不然他又不知道会做出些什么。” 

              杨生他妈听完后,哭得更厉害了,“你怎么还想着他啊……是他害了你,是他害了你!你怎么就不怨!怎么就不怨啊!” 
              杨生没说什么,只是哽咽地说了句:“妈,你好好照顾自己。”说完,就被押走了。 

              有些接近黄昏的时候,杨远肩上扛着半袋子米,正往回家的路上走,在离家还有好一段路的时候,就看见三四十个红卫兵迎面走了过来,周围还有很多村民,几乎整个村的人都来了,本来就不宽的一条路都被他们堵满了。嘴里不停地喊着口号,不是很整齐,唯一听得清楚的,就是“毛主席”这三个字了。这么大的一阵势,杨远知道一定又有人要被枪毙了。只是一颗子弹,一条命就这么从世上消失了,再过一些时候,就没人记得有这个人了,好像从没有活过一样。这个年代,太可怕了。 


              杨远扛着米,低着头,不想看。往一旁的草堆里站过去,把整条路都让给了这些人过。他一直都听着杨生的话,遇到红卫兵抓人的,千万别去看热闹,有多远走多远。杨远也从没有去围观过那些被枪毙的人,他不明白,死人有什么好看的。能躲就躲。 


              等着浩浩的几十人擦身而过的时候,杨远才继续回道那黄土路上,两方人马朝不同的方向走去。橙黄的夕阳铺了一路,延伸到路的尽头。不知道为什么,杨远突然停下了脚步,转过身又回去看了一眼那些已经走远了的红卫兵。只剩下一些模糊的背影而已了。 

              杨远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想看,就这么莫名其妙地回过头了。而后又觉得好笑地转回身,往家的方向走去。杨生还在家呢,只要这么想,杨远就开心了。 


              弯着嘴角进门的时候,那弧度,就这么僵在了脸上。没有杨生,只有奶奶一个人坐在地上痛哭。 
              杨远的第一反应的就是杨生出事了,那半袋子米就从杨远手中掉了出来。他冲到奶奶面前,将她从地上半拉半扯地扶回椅子上,急忙问:“咋了?出啥事了?”可是问了几次,都没反应,“到底出啥事了!别吓我啊!”杨远脸都急得白了。 

              老人好像现在才看见杨远似的,看了他一眼,便像发了疯一样,狠狠地用拳头打着杨远的头,喊着:“扫把星!你个扫把星!生子好心救了你,留着你,给你吃的给你穿的!他给了你一条命,你现在却要了他的命!你要了他的命啊……现在他们都说生子杀了你一家,要枪毙,枪毙了……生子他回不来了……再也回不来了……你怎么不去死!怎么不去死!”老人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一边说着,一边狠狠地打这杨远。打到最后没来力气,就又是跌坐到地上,不停地拍这自己的腿,痛哭流涕地喊着:“你赔我儿子来,你赔我儿子来……” 


              而杨远就像傻了一样,任老人打着。整张脸也跟那白纸一样,手脚也全是凉的,还不停地抖着。他失了魂一样地看着这屋子,明明不久前一家人还好好的在这吃饭呢。为什么突然就这样了……明明已经说好了,两人一辈子在一块,好好活的。 

              没一会,杨远就跟疯了一样,拔腿就跑,往刚刚遇见了那些红卫兵的方向跑去,不要命地跑去。这边跑着,那边已经是泪流满面。心里一直喊着:“等我,求求你等等我……”可无论杨远跑得多快,又怎么可能追上已经走了那么久的队伍呢。 

              往往冥冥之中,总有些缘分,擦肩而过。 

            第九章 

              批斗会场和行刑场都在村的外围,但其实是同一个地方,只有那才有那么大的地方站那么多的人。他们先在那把这些有罪份子的罪行数落出来,然后再拖到十几米外的土坑那里一一枪决,尸体会统一处理掉。很快。 

              杨远跑得都快断了气,一双脚也快没了知觉。这才看见一排排的人,都是围观的村民,四周的电杆上还置了三四个扩音喇叭,震耳欲聋的声音都是在数落罪证,好像要让所有人都明白,这些人是该死的。 


              杨远不敢停下来喘气,他知道,杨生就在那些人里面,已经很近了,很快就能见着了。但就在他这么想的时候,头顶上的广播嘶哑地说了一句话,杨远听得很清楚,是“执行死刑”。 

              胸口里面那块东西像被人狠狠地掐住一样,有那么一瞬间,是停着的。如果不是杨远还想着杨生就在里面,他就在里面,也许他现在已经瘫软在地了。 


              使劲地扒开人群,一重又一重。拼了命地挤到前头,就看见七八个绑着的人被一字排开地由两三个人摁着,跪在地上。每个人的脖子上都挂着一个大牌子,只是写的罪名不一样而已。杨生当然也在这里面。 

              已经有人拿着枪瞄准他们了,就等着一句“行刑”而已,只要有这句话,不到一秒,子弹就会非常准确地穿过这些人的胸膛。就是不知道痛不痛苦。 

              杨远白着脸,红着眼睛,跟个疯子一样,就要冲到杨生面前,可是才跑了十几步,就被四五个人拦了下来,可是杨远不管,眼睛里只有一个杨生,心里也只想立刻到他身边,哪怕死在一起也好。 

              他隔着人群,朝他大喊:“杨生!杨生!”眼泪已经没地方可躲了。 
              杨生也看见了他,立刻就要站起来,但又被人摁了下去。他瞪大了眼睛,紧张地大喊:“你来干什么!快回去!不要看!快回去!”说来说去都是这几个字。 


              杨远才不可能听他的话,他跟这些拦着他的人撕打了起来,比疯子还疯。一心只要过去。可是杨远一个人终究还是打不过一群人。无论他怎么挣扎,怎么被打倒在地上后又勉强地站了起来,最后还是被打得趴在泥土里,真的站不起来了。胸口被人用枪背狠狠地捅了几下,脑袋上也破了个大口子,不仅头上,连嘴里也都是血了。 

              杨远抬了抬已经满是血的眼皮,透过人缝,看着不远处跪在地上求他们别打了的杨生。两人明明是那么近的距离,可是怎么努力,还是过不去,怎么都过不去。 


              手里紧紧地抓着把土,脸上有泪不停地往下掉,和着血,狼狈不堪。 
              “行刑”这两个字无比清晰地钻进杨远的耳朵里,然后就听见七八声枪响,也是同时的,杨生的身体微微地顿了一下,胸口那个地方有烟冒了出来,不一会,就直直地倒了下去,好像连疼痛都来不及了。 

              杨远连喊声“不要”的时间都没有,只是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这一切就跟慢镜头一样在眼前播放。最后在杨生的身体倒到那泥里面的那一刻,杨远也撕心裂肺地大喊起来。再也没有杨生这个人了,再也没有杨生这个人了。 


              有人用脚踢了踢倒在地上的尸体,看看他们是不是已经死了,确认了后,才走的。人群也跟着慢慢地散了,就跟看了一场戏一样,戏完了,人也散了。留杨远一个人趴在泥土里,失声大哭。 

              再过一会,就会有人来收拾这些尸体里了。 

              杨远是爬着到杨生身边的,将他拉扯到自己怀里。他的血,滴到他的脸上;他的血,流到他的身上。只是他在哭着,而他再也不会动了。 
              “杨生……杨生……”他不停地喊着他的名字,喊到杨生的身体由暖变冷,他也没有开口应一句。 
              再也没有杨生这个人了,再也没有杨生这个人了。 

              后来,来收拾尸体的人发现少了一具尸体,怎么找也找不到。 

              就在杨生被枪毙后不久,在家中听到这个消息的老人,也不知道去哪弄了一包老鼠药,吃了下去,痛苦了半个小时,终于去了。 

              1976年,十年文革终于结束。那些灾难终于过去,只是死去的人再也回不来了。 
              1978年,改革开放,在那场灾难中已经死过一次的杨远随着人流,去了上海,在那定居,一住就是三十年。 
              后来,杨远在一次事故中摔断了腿,领了一笔赔偿后,就独自一人回到家乡。一个月后,被人发现他自杀在自己的屋子里。 
              一生无娶,亦无儿无女,孤独终老。 

              ——全文完—— 

              上次那个结局,我怎么看就觉得怎么怪,改完后才觉得这个结局要比上个结局自然多了。也突然发现自己是多么喜欢写这类“在绝望中痛苦地挣扎”的情节,我果然是个变态!= 
            =||| 
              这两人的故事,就此完了吧。而且,我发誓,这是我最后写的一篇BE,以后再也不写BE了,保证每篇都是HE。 
              最后还有一点要说的是,中国这三年大饥荒是确实存在的,而且是全国性的。不过有些地方很惨,有些地方则并不是像我文章中写得那么惨,虽然饿,但还是有东西吃的。 

              不过在1943年(应该是这一年),中国还没成立,那时候也有过饥荒,不过算是小规模,最惨的是在农村这些地方,起发的原因跟鸦片有关。这些地方的惨状跟我文章中写的就差不多了,很多灵感也是来自于此。 

              再次谢谢各位看我的文。拜谢! 


渡河  庆余生 


很久很久以前写的短文,已经完结了……不是坑…… 

第一章 

  东城那间旧屋闹鬼了。这个小乡镇人人都知道有这么一回事,搞得是人心惶惶,没人敢在夜里接近这间旧屋,天还没全黑呢,人就都回了家,不敢在外溜达。虽然也不曾听见有谁被这鬼物害了,但人们心里还是怕。谁知道哪一天会死了人,出了事。 
  夜半时,总能听到一阵阵哀怨的琴声从旧屋的阁楼里传出里。可是旧屋里只住了五个人,一个瘸腿的仆人,一个丫鬟,一个做饭的老妈子,一个老管家和这屋子的主人。主人家名叫赵亦,是个约莫二十岁出头的男子,抱病在身。又有谁有这闲情在半夜抚琴? 

  原本这旧屋并没有传言有鬼怪,只是一间长久不住人的屋子罢了。只是自从赵亦回来养病,才在这里落户了一个多月,这鬼,也闹了一个多月。也请过道士做法,可是这琴声还是每夜依旧。 
  据旧屋里的丫鬟说,她一天夜里起身,刚巧经过阁楼。就看见从来都无人住的阁楼里泛着暗黄的光,人影晃动,琴声幽幽。除了鬼魅,还能是什么。吓得丫鬟立刻白了脸,跌跌撞撞地回了屋,至此每到夜里便早早的睡下,也不敢再路过那间阁楼。 

  旧屋前面不远的地方是一个渡口,白天商船来来往往,好不热闹。但一到夜晚,就是一副悲凉的景色。月光如洗,陈铺在肆流不断的河面上,不知道里面湮没了多少历史,多少故事。 
  夜里四处无人,一望无际的幽暗。那河水,也是一望无际的深黑。冷风徐吹,配着那旧屋传来的哀怨琴声,谁还敢在这里逗留? 

  住在附近的人都知道赵亦白日里最喜欢做的事就是站在河边,看着摆渡的老人家把人从这边,渡到另一边。就这么一直看着,偶尔会喃上这么一句:“彼岸花,开彼岸。叶生无花,花开无叶,相念相惜却不得相见。” 
  虽然那些乡里人不知道他嘴里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但看他瘦弱的病样,怕是被那鬼魅吸了阳气,才会如此。真怕风一大就把他吹倒了。谁劝他进屋歇息,他都是微微一笑,说:“没事。”然后继续看着。直到夕阳已落,摆渡的老人也回了家,他才慢慢地回了自己那间旧屋。 

    这个赵亦,真是个奇怪的人。 

第二章 

  夜风徐徐,吹低了河边的野草。月光铺洒在浑浊的河面上,像碎银一般。李愈伯看着眼前的深不可测的河水,完全没有了方向。顿时慌了。是无人摆渡吗? 
  从这小乡镇一路过来并没有看见客栈。除了前面不远处的一户人家门前挂着灯笼外,其他的人家油灯早就熄灭。看不到一点光亮。 

  冷风流云,月影婆娑。夜风吹得屋檐上的红灯笼一晃一晃的,感觉就像要被拽下来一般。 
  难道除了这间屋子,其他人家都习惯那么早就歇息的吗?李愈伯不禁一边奇怪着,一边还是敲响这屋子的门,不然今晚真要露宿街头了。想到这渡口边上的冷风,李愈伯不由打了个冷颤。 

  铁环在木门上敲出沉甸甸的声音。等了好些时候,木门才缓缓地开了一些缝隙,一个老人家探出了头。满头的银发,皱纹爬满了他的脸,像是腐了的木头上的深纹。他看着眼前这个陌生人,面无表情地问道:“公子找谁?” 
  李愈伯有丝惧怕眼前这个面无表情的老人,但还是向他拜了一拜,恭敬地说道:“老人家,我本是上京赶考的秀才,路上有些事耽搁了。这么晚了,又无人摆渡。这下,已经无处可去,想来借宿一晚。可好?” 

  老人一双眼睛把李愈伯上下瞧了个遍,说:“一看也知道是外地来的。你还是寻别处去吧。别在这逗留了。” 
  “老人家,这是为什么?” 
  “这屋子传言闹鬼,就算让你住,怕你也不敢。” 
  李愈伯笑了笑,“老人家,您都敢住这,为什么我就不敢?老人家不也平安无事吗?” 
  老人想了想说:“我只是这屋子的管家,这事我做不了主。你暂时在门外等着。我去问问我家主人的意思。” 
  “那有劳老人家了。” 
  木门再一次关了上,但这一次很快就打开了。 
  “我家主人有请。” 

  一路穿过庭院,树影摇曳,发出沙沙的声响。老人让李愈伯在大厅稍等一下。等了一会,却看见一个少年郎出来。少年一袭月白色的长衣,头发只是用发带简单地束了起来。面容清秀,却已经瘦弱得不成样子了,眼睛里也是死气沉沉的,走起路来有些轻浮,而且一路轻咳着。显然是带病在身。 

  李愈伯原本以为这主人家是个上了年纪的老者,想不到却是个如此年轻的少年郎。 
  李愈伯向少年鞠了一躬,说道:“夜里无舟可渡,叨扰了。” 
  赵亦苦笑了一下,“又何止你一人无舟可渡?”不知道这句话是对李愈伯说的,还是对自己说的。坐下后,便让丫鬟看茶,对李愈伯问道:“公子尊姓大名?” 
  “鄙人姓李,名愈伯。主人家怎么称呼?” 
  “赵,单名一个亦字。李兄也是要去赶考的秀才?” 
  “是,莫非主人家也是?” 

  赵亦扯了一下嘴角,似乎回想到从前,眼神有些飘渺,也不知道是在想些什么?过了有些时候,赵亦才回过神来,说:“曾经是而已,现在已经是恶疾缠身,哪还想什么功名?这不,回了家乡,雇了几人照料我这个只剩半条命的废人,能过一年是一年。” 
  李愈伯刚想说些什么,丫鬟便上了茶,她的手微微抖着,神色有些不自然。赵亦看出了丫鬟的心思,说道:“去休息吧,这里不需要你了。”丫鬟福了福身,便匆忙地下去了。 

  赵亦拿起茶杯,抿了一口茶,转头对李愈伯说道:“李公子想在寒舍借宿,我自是十分乐意。只是外面的人都说我这屋子闹鬼,半夜阁楼里总有琴声。虽然我一直没听见,也没看见。不过刚刚那丫鬟却是看过的。”赵亦笑了一下,“李公子还愿意住下吗?” 
  “这鬼魅可曾害过人?” 
  “那倒不曾。” 
  “既然无害,我还怕它做什么?”李愈伯挑着眉说。 
  “那好,管家,送这位公子去西面的客房。” 

第三章 

  夜里,西面的客房点着油灯。冷风一阵,吹得这油灯一阵恍惚,若隐若现。李愈伯侧耳聆听,想听听是否半夜真有琴声。不一会儿,果然有一阵阵模糊的琴声传来。像那渡口边上的河水一般悠远。 
  李愈伯想不到真有这鬼魅。心里有些寒凉。伴着琴声,匆匆地爬上床,入了睡。 

  直到深夜的时候,突然感觉到有谁坐在他旁边,摸着他的脸。那双手,像冰一般凉。李愈伯忽地睁开了眼,推开身边的人,呵斥道:“哪来的鬼魅?”就着淡淡的月光,隐约看见了那人的脸。虽说不是很清楚,但李愈伯还是觉得自己的不会看错,这张脸不就是那个少年吗?现在只是将头发放下了,换上了一身淡青的水袖,眼角也抹了上淡淡的胭脂。俨然是一个妩媚的男子,只是脸色苍白,病容依旧。 

  他静静地看着李愈伯,很久后,眼睛里便有东西溢满,落了下来,好不凄凉。他开口道:“公子,你回来了?可知道,华朝等得你好苦?”说着,便往李愈伯的怀里慢慢靠去。 
  李愈伯连忙推开了他,“赵公子,你这是做什么!” 
  那少年停了动作,有些不置信地看着李愈伯,“公子,你为何要说这话?我是华朝啊,你不认得我了吗?”说着,要去抓李愈伯的手,不过被他躲了去。 
  “赵公子,请自重,鄙人没有断袖之癖。”李愈伯冷冷地说道。 
  “公子,你为何要说这般狠心的话?你忘了华朝了吗?”说着便要再次去抓李愈伯的手。 

  这下,李愈伯的怒气也上来了,呵斥道:“赵公子,请不要开这种恶劣的玩笑。你既同意我住下,在下很是感激。可现下又穿得如此,说这些话,搅得我不得安宁。究竟有何居心?” 
  少年的眼泪不断往下掉,“公子,你真的忘了我吗?你不是说过,此生绝不辜负我吗?我们不是说好,生,要在一起,死也要化作彼岸花生生世世相守吗?我们不是说好要一起渡河走的吗?”说到这,少年却突然停了下来,转头看这窗外不远处的渡口,喃喃道:“为什么你却先我一步离去?你为什么能如此狠心,留我一人?”说完,便跑出了房间。不见踪影。只留下油灯独自晃悠着。 

  这夜,烛火长伴,李愈伯睡得并不安宁。 

  翌日清晨。 
  李愈伯起了个大早,正坐在大厅里,等待主人家的到来。不一会,少年便走了出来,已换上了白衣,又是一书生模样,依旧是昨日的病容。笑着对李愈伯说道:“李公子,昨夜睡得可好?” 
  “主人家如此待客,睡得当然好。”李愈伯冷冷地哼着。 

  赵亦听得李愈伯口气不善,愣了一下,随即问道:“昨夜是发生了什么事吗?李公子为何如此气愤?” 
  “发生了什么事,赵公子不是最该清楚的吗?” 
  赵亦无奈地说道:“李公子不说明,我确实不知。” 

  李愈伯见赵亦确实一脸疑惑,便把昨夜的事原原本本说了个清楚。只见赵亦的脸越来越惨白,不见一丝血色。像失了魂一般,嘴里喃喃道着:“是他回来了。真的回来了……华朝,你既然回来了,为何不出来见我……为何?” 
  “谁?谁回来了?”李愈伯一脸疑惑。 
  “华朝,他回来了。” 
  “昨夜那男子确实唤自己华朝。他是什么人?” 

  赵亦很久后才回过了神,透过窗户,看着屋外那条流不尽的河,还有河上摆渡的老人。慢慢地说道:“有一个书生,他爱上了一个青楼里的小倌,瞒着他爹,拿了家里一大笔钱,为这小倌赎了身。最后还是被他爹知道了,将书生关了起来,说要找人打死那小倌。书生逃了出来,没办法,他们只能选择私奔。说好生,要在一起,死,要化作彼岸花,生生世世相守在黄泉路。说好等到子时,一起渡船走的……可是……”说到这赵亦却停了下来,因为他已经哭了出来,泪流满面。 

  “你就是那书生吗?” 
  赵亦惨淡地一笑,“对,我就是那书生。” 
  “那后来呢?你没去吗?还是那华朝没去?还是他……死了?” 
  赵亦不再说下去,站起了身,恍惚地回了自己的房。边流着泪,边喃着……死了,只留下一人受罪……彼岸花,开彼岸。叶生无花,花开无叶,相念相惜却不得相见。 

  李愈伯看着赵亦远去的背影,突然觉得这人真可怜,但心中也是一片迷茫。那小倌死了么? 
  李愈伯突然不想走了,他想把事情的原委弄清楚。昨夜的少年究竟的谁?会是那个唤作华朝的小倌吗?他是人,还是鬼魅? 

第四章 

  或许是上天明了了李愈伯的心思。原本晴朗无云的天际突然乌云密布,一下子黑了不少。那原本无波无澜的河面也开始翻起了浪,虽然不大,但船是过不了河的了。 
  摆渡的老人立刻把船驶到边上,边栓紧绳索,边叹一口气说:“又要变天咯。这雨,不知道又要下到什么时候,可千万别把庄稼淹了。”刚说完这句话,天际一个响雷,“轰”的一声,大雨也随之瓢泼而下。老人戴上蓑衣斗笠,急忙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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