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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风1276-第14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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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老大一身冷汗,吕师夔从噩梦中惊醒,梦中清晰的场景还历历在目,就和真实发生的没有两样。

天呐,难道我吕师夔就这么不济,运气就背到了极点?我不想死,我要活下去,娇妻美妾、黄金玉帛、绫罗绸缎、美酒佳肴,我还没有享受够哇!

怎么办,怎么办呢?吕师夔打发走了最宠爱的小妾,一个人在卧室中走来走去,像热锅上的蚂蚁,团团乱转也找不出个头绪。

就算此时投降大汉,万一伯颜丞相下江南又打赢了呢?所谓指挥长生天改变昼夜,无非是正巧碰上了日食,这种办法可一不可二,难道每次作战都有日食不成?再者,伯颜丞相的大军自然做了针对的解释工作,大汉的胜利,是不可复制的呀!

但积极配合伯颜丞相,向江西出兵,这似乎也不是个好主意。

阿里海牙是二等色目人,官拜参知政事;吕师夔是四等南人,江东江西大都督。前者地位高、官职大,后者地位低、官职小,可阿里海牙本是蒙古水军万人队,上陆地之后连马都缺,战斗力小、人数都少,吕师夔麾下则是六万比较精锐……当然是和其他脓包相比,比较精锐的新附军步骑,实力上胜过阿里海牙,两者被形势所迫合兵一处,之间的上下级关系却很尴尬了。

上次江西右丞塔出发来军报,要求东西两路夹击赣南汉军,吕师夔就把军报扔到了茅坑里,张弘范、汪良臣的下场,把蒙元一方处置失去兵权将领的手段,赤裸裸血淋淋的展现出来,现在谁还愿意拿自家的兵,和大汉死拼?

东西夹击,嘿嘿,两浙路范文虎范大都督会出兵吗?就算他出兵,只怕也是进一步退三布,再过三五年也走不到赣南。

塔出打得赢汉军,自己就打赢了,也不须请援兵,打不过,请了这两路也是白费!所以吕师夔就没有出兵。

可阿里海牙不干了,他是色目人,大元朝忠臣,怎么看得过吕师夔这样首鼠两端的行为?当场就声称要向伯颜丞相禀报,将来治吕师夔的罪,两人一下子就闹翻了。

第425章 三寸不烂之舌

吕师夔在卧室中团团转着圈子,举棋不定。

自从塔出右丞战死的消息传来,塔出的老朋友参知政事阿里海牙就和吕大都督势同水火,一再声称要上控朝廷,要请伯颜丞相公断、请陛下处置消极避战畏敌如虎的吕师夔。

现在,留梦炎、赵复、叶李诸位老相好,从大都城传来消息,那位乾纲独断的大汗,对此事态度颇为暧昧,至今没有明确的说法。

吕师夔明白,大元朝对降将的一贯政策,有无数个成语来形容:卸磨杀驴、过河拆桥、上屋抽梯、兔死狗烹、鸟尽弓藏……这些成语的含义完全相同,只是死法的区别,究竟是张弘范那样饮鸩自尽、还是巩昌汪氏的抄家灭族。朝廷至今隐忍不发,原因只有一个:荆湖地区除了他的六万新附军步骑,就只有阿里海牙的一个连船都没有的蒙古水军万人队……这个万人队本来驻扎于珠江口,准备渡海进攻琼州,汉军崖山之战击败张弘范、刘深部水军之后,阿里海牙麾下的旱鸭子水军就再也没有出过海,直到汉军攻克广州李恒兵败身死,他们沿珠江北上韶州,一直逃到了长沙。

六比一,这是荆湖地区吕师夔嫡系和朝廷兵马的悬殊比例,白痴都知道,塔出全军覆没之后,朝廷没有按照惯例推出替罪羊,原因便在于此。

“如果没有这六万步骑,想必本大都督已被朝廷明正典刑了吧?”吕师夔自嘲的笑了笑,只是,笑容有些发苦。

汉元之争,随着伯颜大军南下,必将分出胜负,伯颜胜,八个万人队过江灭汉之后,忽必烈一定不会忘记吕大都督救援赣南不利、陷死塔出右丞的罪过,到时候是步张弘范的后尘,还是效巩昌汪氏的前车之鉴,就看大汗心情如何了;若大汉胜,也讨不了好,最近南方送来的报纸上刊登了必须惩办的战犯名录,忽必烈名列榜首,吕师夔发现自己的名字,居然有幸列在甲等第二十八名,仅次于两浙的范大都督。

“要是汉、元之间能永远对峙,不分出个胜负,就好了呀!”吕师夔自言自语的念叨着,可他自己都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一个是万里驱驰上帝之鞭,要混一宇内天下归元,一个是崛起海东新兴帝国,要北伐中原驱除胡虏,他们之间的战争,必是你死我活,决没有半分和解的可能!

吕师夔像困兽一样绝望的抓着头发,他感觉大元皇帝的弯刀,和大汉帝国的绞索,每时每刻都在逼近自己的脖子。

拍了拍胖得肉球似的脑袋,出身将门熟读经史的吕师夔,难得的幽了一默:“大好头颅,谁来取之?”

“禀老爷,有一商客打扮者,自称广州故人,登门求见。”管家一溜小跑着过来,把大红全帖递到了吕师夔手上。

广州故人?吕师夔莫名其妙的接过帖子,揭开一看,登时喜形于色:“请、请,快请!开中门请进来!”

前广州新附军千户、现汉军中尉连长林德水满面春风的走进大都督府,吕师夔早已降阶相迎,身上衣冠故意没换,仍作家居打扮,仿效倒履相迎的典故。

“林大人一别经年,如今风采依旧,可喜可贺!”

林德水则作揖道:“彼时同朝为官,现在各为其主,非为吕大人安危计,林某决不冒险前来。”

“唔?以林大人所言,莫非已降了汉国反贼?”吕师夔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然也!”林德水哗啦一下撕开了商人所穿常服,贴身穿的黑色汉军制服笔挺,左右肩膀上各有两颗铜星闪烁。

客厅内外几名亲卫顿时大惊失色,托的一下跳进来,隔在吕师夔和林德水之间:“有刺客,保护大人!”

“小兔崽子们,这是我广州老友,替大宋扛枪的时候就认识啦!”吕师夔笑着拍拍几名侍卫,“该干嘛干嘛去,林大人乃韩淮阴、霍嫖姚一流的人物,岂会效专诸、聂政之所为?”

林德水笑笑,在这些亲卫面前没必要掩饰自己的身份和来意,若是吕师夔连贴身亲兵都掌握不了,他这江东江西大都督也做不到今天。

“吕大人钧鉴:且不论民族之分、华夷之别,单以形势而论,如今我大汉败塔出、定江西,兵锋直抵江淮,蒙元在江南已无可战之兵,天下大势如此,吕兄何不归顺大汉,以全吕氏一门性命?须知苦海无边回头是岸,大人早早醒悟才是。”

吕师夔无奈的笑了笑:“愚兄本系宋臣,如今投降大元,已被天下人讥为贰臣;若是再降汉,岂不成了三姓家奴?愚兄可做不来反复小人,啊呀……愚兄可不是说的贤弟,幸勿多心!”

林德水面上一阵红一阵白,大汉选人来劝降吕师夔,他以与其有旧自告奋勇前来,本以为形势已定大势所趋,可以马到功成,言语中自然倨傲了些,哪晓得这姓吕的尖牙利齿,竟然绕着弯子把自己骂了进去。

是可忍孰不可忍,林德水妻子被李恒淫辱,遭此屈辱性情难免变得激烈,闻言大怒道:“我汉军旌麾北指塔出尚且授首,吕大人自比塔出若何?”

吕师夔默然,半晌无言。他麾下六万步骑,和塔出两个蒙古万人队,谁强谁弱一眼便知,这六万人和塔出两个万人队作战,只怕连一天都顶不下来!

汉军能歼灭塔出部,你吕大都督手下这点人马,不够看!

林德水挺直了腰杆,如今,他不是被老百姓戳脊梁骨的汉奸新附军,而是广州起义有功之臣,堂堂汉军中尉连长,奉命前来劝降北元的江东江西大都督!

“林兄何必咄咄逼人?伯颜丞相南下在即,只怕汉军也顶不住他麾下八万能征惯战的蒙古精锐!”吕师夔回想蒙元灭宋之战中,伯颜丞相挥斥方遒、虎踞鲸吞,横扫千军如卷席的气概,就不寒而栗,他至少要确定汉元之战的胜利方是谁,才能做出决定。

林德水毫不畏惧,起身逼前一步,用激越的口气说道:“我大汉皇帝册封乌仁图娅公主为第五皇后,尽收辽东之土,全辽已改土归汉,设流官如内地。乃颜汗麾下十万控弦之士已为汉所用,不日将乘船南下闽广,与伯颜丞相作战!”

辽东蒙古骑兵能否适应南方的气候和作战方式,还是个大问题,东蒙古势都儿、哈丹死后局势混乱,乃颜部铁骑还要起到稳定作用决不能轻举妄动,林德水只是虚言恐吓,可听到吕师夔耳中,就是浑身一震:天呐,十万铁骑!大汉皇帝是怎么做到的,竟然能指挥那群骄傲的蒙古武士!难道在辽东,他也搞了一次日食预报,把傻乎乎的蒙古武士们骗倒了吗?

楚风迎娶乌仁图娅,大汉收服辽东的事情,吕师夔是知道的,汉军惯于海上运兵,他也清清楚楚,所以对林德水的话没有半分怀疑,挠着头皮盘算开了:伯颜丞相的大军,也就和辽东铁骑的战力相差无几,两者相拼伯颜的胜算也就六七成罢了,添上汉军闽广四个师、四川一个师的兵力,他就铁定落了下风。至于两浙范文虎,呵呵,笑话,连江西右丞塔出指挥东西分进合围他就派了个葛明辉,领着八万人马一个月前磨到饶州,直到塔出全军覆没葛明辉还在饶州“披星戴月、火速急进”难道伯颜南下他就摇身一变成大元纯臣,身先士卒浴血奋战了?扯淡嘛!

扳着手指头算算账,似乎大汉的赢面还要大些,吕师夔开始探口风,听大汉开什么盘子了:“林兄,大汉既然有意,试问他给愚兄什么盘口?这六万步骑全是故宋就跟着在下的兄弟,愚兄好说,他们可得有条出路啊!”

吕师夔口口声声说自己无所谓,全要弟兄们满意,实际上暗示林德水:这六万兄弟就是我的本钱,要买了去,就看你们出个什么价。

林德水不慌不忙,竖起一根手指头:“全体兵将按官阶,发五到二十两银子。”

这年月,银子相当值钱,这个价码还算不错,吕师夔点了点头。

林德水竖起第二根手指头:“愿意回家者,听凭回家;愿从军者,裁汰老弱留下精壮编入汉军;愿出海垦荒、做工者,大汉予以方便。”

吕师夔顿时目瞪口呆,闹半天,大汉是要把咱的兵权夺了呀!这六万步骑垦荒的垦荒、回家的回家、当兵的当兵,就没咱什么事儿了?想了想,老奸巨猾的吕大都督道:“这些弟兄,都是数年之前就随着愚兄的,替大宋扛过枪,替大元抡过刀,好歹也是经历战阵的老兵了,散了实在可惜,何不聚在一处,仍旧替大汉打江山?愚兄闻得闽广陈淑桢所部编为第一师,四川钓鱼城王立部编第二师,愚兄不才,愿仿此二人例。”

林德水忽然捂着肚子,笑得前仰后合,吕师夔脸上挂不住了,含羞带怒道:“愚兄所言,有何可笑?”

我把你个不知死活的汉奸!林德水差点破口大骂了,好歹想起劝降使者的身份,没好气的道:“闽广陈总督以故宋经略闽广安抚制置大使职,开府建衙散尽家财招募义兵,于汀漳屡挫强敌,有大功于民;王立以合州安抚使职,坚守川东钓鱼城十余年,使巩昌军不得寸进,使名城坚守三十八年终不陷落。此二人功绩昭彰日月可鉴,故授职务、给编制,至于吕大人嘛……”

林德水顿住不往下说,吕师夔自己全都明白了,饶是脸皮厚,也羞得面红耳赤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文天祥开府兴国反攻江西的时候,他随着元江西参政李恒,和文天祥为敌,后来又甘心为蒙元鹰犬,直到广南之战,还率兵试图援救惠州刘深,只是被炮舰隔在西江北岸才侥幸逃脱,所作所为没有半分功劳,只有天大的罪孽。

“那、那兵权交出去,愚兄个人如何安排?沙场征战搏的是个封妻荫子,敌国之主投降尚且有个归命侯、安乐公,愚兄在宋为都元帅、在元为大都督,大汉怕也不能待某家太薄吧?”

林德水竖起了第三个手指头:“在下此来,皇帝亲自接待,吕某人愿意降汉,以率部起义之功,和过去汉奸之罪两相抵消,不赏不罚。若不投降,将来捉住,汉奸罪孽深重,以处死李恒之法在他身上施展一遍,也就罢了。”

不赏不罚,连个名爵都没有?吕师夔脸色变得难看到了极点,听到什么处置李恒的方儿,又强忍着气,奈着性子问道:“且问李恒被俘处死,到底是怎么个死法呢?愚兄看了大汉报纸,没有个确切说法,此地北来商客也众说纷纭不一而足,愿贤弟教我。”

林德水笑笑,淡淡的道:“无他,也就是五花大绑、口塞麻桃,坐于削尖的木桩之上。以全身重量慢慢下坠,木桩刺入谷道,慢慢刺破肠子、胃,一直从口中穿出,只消两三天,也就气绝身亡了。”

只消两三天!漫说吕师夔一颗心如同坠入冰窖,四周执守的亲兵侍卫,听了之后浑身冰冷,只觉得春光明媚的正午,顿时变做了寒风呼啸的数九天。

吕师夔想想万一被大汉捉到,要如此这般的炮制,就吓得三魂去了二、七魄跑了六,一张大胖脸白中泛青,简直是见了索命的无常鬼。他浑身肥肉筛糠也似的抖起来,上下牙关碰撞咯咯咯直响,好不容易才挤出个笑脸,战战兢兢的问:“林大人所言的刑法,想必是活阎罗李鹤轩李司长使用的吧?”

林德水老老实实的回答:“嗯,不错,除了这招开口笑,还有鸭儿浮水、红绣鞋、仙人指路、请君入瓮诸多种类,一个更比一个别出心裁,包管吕大人见了终身难忘。我大汉皇帝常言,这些刑法过于刻毒,不可施于大汉军民百姓,惟有屠戮百姓贻祸苍生的战犯,可以尽情享受。”

这下连亲兵们都吓得面无人色,吕师夔更是咚的一头栽倒。亲兵们忙上前掐人中、灌热茶,舞弄半晌,他才悠悠醒转。

趁着吕师夔昏迷不醒,有亲兵胆颤心惊的道:“我等不是战犯的,大约在矿井中苦干三年,也就消弭罪孽了吧?”

“矿井之中暗无天日,自由工人倒好,若是苦役犯,稍有偷懒,监工老大牛皮鞭子抽你背上,打起血口子,潮湿难挡必生蝇蛆,到时候溃烂腐败……”

亲兵们听了又是一阵心寒,原来这大汉对汉奸如此严刑苛法,简直就是要人命啊!

不过,谁叫你当汉奸呢?

吕师夔悠悠醒转之后,亲兵们一齐跪在他身前,苦苦哀求道:“大都督,弟兄们随着您东征西战,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如今大汉天兵难以抵挡,不如咱们就,就降了吧!”

“降了吧,大都督!”

“求大都督给条活路!”

古有四面楚歌、吹散江东子弟兵,今日林德水三寸不烂之舌说的军心动摇,事已至此,还有何说?

吕师夔无奈的点了点头,沙哑着喉咙道:“罢了,罢了,待汉军来,某献城便是!”

就在林德水走出长沙江东江西大都督府的时候,大汉情报司副司长金泳也来到了两浙诏讨使葛明辉在饶州的行营。

一个月前,江西右丞塔出命令他火速急进的时候,他就在饶州城下,一个月过去了,塔出早成了汉军的刀下之鬼,他还在饶州。

畏敌逃跑其疾如风、冲锋前进其徐如林、抢劫百姓侵略如火、受命进攻不动如山,正是新附军不折不扣的本色,而两浙范大都督向来体恤下情爱兵如子,属下们得过且过,从来不晓得纪律两个字如何写法,此风自然大涨。

两浙军的老兵油子们,乐得在饶州呆着,此地虽然不比浙东富庶,可好歹是两浙路的地盘,比江西穷山恶水,就是人间天堂了!

葛大帅每日派一个营头往江西方向跑路,到晚上又撤回来,第二天换另一个营头,反正八万大军有的是轮换,做出副星夜兼程倍道进兵的模样,自欺欺人罢了。

一个月没有进兵,呆在饶州城下,老兵油子们什么乐呵都闹出来了,新附军是有范大都督发军饷的,数量还算丰厚,这两浙老家也不好使出“抢劫百姓侵略如火”的手段,毕竟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嘛!所以饶州的市面,非但没有兵过如洗的凄凉,反而比往日红火了许多,尤其是窑子、青楼,大把花钱的军官爷们进进出出,连临安的婊子都奔了过来,挂牌做生意。

吆五喝六、酒气熏天,饶州青楼中最大的菊香楼,被官爷们闹得乌烟瘴气不成个样子,可没有人注意到,两个压低了范阳笠儿,行色匆匆上楼的军官。

有做上百户官的老兵油子从楼梯上下来,撞了其中一人,呆了呆又往下走,他摸着自己的脑袋自言自语道:“怎么这人有些儿像葛明辉葛大帅呢?”

第426章 杀妓儆猴

菊香楼最贵最奢华的天字第一号房间,白白胖胖、笑起来像个弥勒佛的金大官人,已沏好了茶,悠然自得的品味着香醇的西湖龙井。

葛明辉知道,这位金大官人乃是汉国数一数二的富商,黑白通吃手眼通天,往南一直通到三佛齐,往北连大都城中的留丞相、赵夫子都和他往来,为了汉国货物通过自己的防区北上,历年来他送给自己的金银珠宝,都能车载斗量了。

此次他通过师爷陆松龄,邀请自己到菊香楼一叙,又是打的什么主意呢?

“金大官人相邀菊香楼,本官自然恭敬不如从命,只不知大官人有何见教?本官可是和底下小的们一再申明,两浙地面上谁敢拦金家商队,谁是就和我姓葛的过不去!”

葛明辉这话说的地道,就连绍兴师爷陆松龄都暗地里叫一声好,这些年,姓金的就像个散财童子,为他那些货物通行两浙,不知道送了多少金银珠宝到葛府,这次相邀菊香楼,想必又是生意上门来了。葛大人话说得很清楚:咱说到做到让你的货物通行无阻,以前的交情就算钱货两清了,除开通商之外,另有什么事情要帮忙,您金大官人还是得把真金白银拿出来。

哪晓得这次金大官人态度不比以往,看似不亢不卑,却又带着点满不在乎的味道,好似把手握八万军兵、两浙范大都督麾下第一重将葛明辉葛大人,都不放在眼里了。他连茶水都没有敬奉,只是手指圈椅让两位来客坐下,自顾着按照陆羽茶经上一看色二闻香三品味的顺序,慢慢啜饮。

陆松龄脸上就有些绷不住了,金大官人和葛大人之间的勾当,是他牵的线搭的桥,如今金大官人失礼,葛大人岂不怪到自己这位师爷头上?故而他将手中折扇啪的一下合拢,语带讥诮的道:“金大官人掌红吃黑,生意兴隆达三江、财源广进通四海,不知最近是和大都留丞相书信往来,还是身为漳州闽广总督府的座上宾?学生东翁府上,只怕将来您是不必再走动了吧?”

陆松龄这话中威胁的味道,就十分明显了,差不多等于明说“不管你在大都和闽广有多么深厚的根子,只要你在两浙路做生意,就少不得和咱们葛明辉葛大人打交道,所谓现官不如现管,强龙还不压地头蛇呢!”

金大官人一点也没有惊慌失措的样子,反而哈哈大笑道:“陆先生所言有理。自伪元两浙大都督范逆文虎以下,两浙军已是瞑目待死之人,尔等冢中枯骨,金某自不必再登门拜访了。”

陆松龄拍案而起,戟指怒道:“金某人辱我等太甚,狂悖已极!须知东翁身荷两浙诏讨使重任,势剑金牌先斩后奏,取尔项上人头,不过反掌之易!”

哪知葛明辉已从“范逆文虎”四个字中,听出了些道道,当今天下如此称呼范大都督的,惟有大汉帝国!

“陆先生少安无躁。”葛明辉扯了扯陆松龄的衣襟下摆,待他重新落座,才正色向金大官人问道:“范大都督麾下二十万虎贲,雄踞两浙,黎庶归心将士用命,进可下八闽,退可守江南,如龙游大海随心所欲也。先生却谓我两浙军为冢中枯骨,大言炎炎骇人听闻,试问有何缘故?”

金大官人呵呵一笑,不紧不慢的道:“两浙军赖江南富商豪族捐输粮饷,伪元朝廷设江宁提举常平大使,名为打击豪强整肃吏治,实为夺江浙之财权,若财赋归朝廷而不归两浙,范大都督二十万大军如婴儿握于蒙元之股掌,绝其哺乳立时丧命,此为死之一者。”

陆松龄和葛明辉面面相觑,的确,范大都督在两浙,分明是个割据的局面,二十万大军全靠各富商大族捐输报效养活,同时范家军也保护这些投资者平安渡过乱世,从这个角度而言,范家军就是两浙地主富商看家护院的保安队,两者各取所需互相利用,甚而范家军中葛明辉、吴耀文等大将,本身就是江浙大族的子弟,这也是当年范家军叛宋降元很少有人反对的原因……只要能保证江南富家大族的利益,不管姓赵的还是姓勃儿支斤的做皇帝,他们根本不在乎,忽必烈、伯颜用优待“儒户”的政策,成功笼络了江南士族,也就劝降了范家军这股藩镇势力。

金大官人则说到了根子上,史上所谓藩镇割据之辈,兵权、地盘、财赋,三者缺一不可,若财赋被搜刮归朝廷所有,江南士族凋敝,皮之不存毛将焉附?范家军必然走向灭亡!

葛明辉的脸色,明显的黯淡下去,但金大官人不准备停下,继续打击他的自信:“两浙军兵骄将惰纪律涣散,作战之时十不当一,虽号称二十万,不敌汉军两师,不敌蒙元三个万人队。乱世之中,拥重兵、据富庶之江南而不知训练,犹手捧黄金暗夜独行,取死之道二也。”

两位来客的脸色更加难看了,新附军战斗力低下,似乎已经成为思维定式,毕竟历史上什么时候有过英勇奋战的汉奸军队?本来就是因为贪生怕死享乐富贵才投靠蒙元异族,要他们替大元朝浴血牺牲,可能吗?

两浙军自范文虎范大都督以下,精于敛财、政争、内斗之术,却疏于练兵,江南烟花之地又磨光了士卒最后一点血性,当年还能拿刀拿枪冲杀的悍卒,现在全变成了得过且过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的老兵油子,而且是涂了小磨香油的琉璃蛋那么滑!打起仗来,只怕连江东江西大都督吕师夔麾下的六万步骑都不如!

葛明辉嘴唇嗫喏着,想说点什么,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金大官人毫不理会,无情的继续说道:“丈夫身处乱世,当断则断,当今汉元两强争锋,是降汉还是死心塌地做汉奸替异族效命,须当早作决断。两浙军范逆文虎,优柔寡断不思进取,坐拥两浙膏腴之地却无尺寸之功,将来汉元分出胜负,大汉以范逆文虎为战犯榜上第十五名,北元忽必烈则必思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两浙军危如累卵矣!范逆文虎自以为坐山观虎斗占尽便宜,却不知两虎皆有噬他之心,此取死之道三也。

有此三死,两浙军自范逆文虎以下二十万人,皆为冢中枯骨,灭亡无日矣!”

金大官人的话,把两位来客震得头晕目眩心头鹿撞,见葛明辉半晌无言,陆松龄也不摆姜子牙张子房王者师的风范了,拖着哭腔扯着他道:“东翁,东翁,学生此刻方寸已乱,还请东翁拿个主意才是啊……”

却见葛明辉神色木然,眼珠子直愣愣的朝无限远处聚焦,整个人都成了块木头,陆松龄连扯带拍,他才慢慢缓过气来,两只眼睛哀求的看着金大官人,待要起身作揖,不料腿都软了,刚站起来就瘫倒在圈椅上。

“金、金先生,救我!”

金大官人笑呵呵的将一块金光灿烂的东西平平放在茶几之上,葛明辉定睛细看,纯金打造的符牌上,明明白白刻着“大汉情报司副司长”八个凸缘篆字。

“本官大汉情报司副司长金泳!”金大官人的神色变得凛然不可侵犯,他随后拍出的一张纸,上面只写着四个字,葛明辉抖抖索索的接到手中,却似乎有千钧重。

不仅是领兵八万驻浙西饶州的诏讨使葛明辉,还有率部五万驻军浙东的安抚使吴耀文,甚而杭州两浙大都督范文虎,都在同一天接到了大汉帝国的最后通牒:战,还是降?

南昌,江西右丞府变成了大汉皇帝临时行营,同时随军北上的闽广总督陈淑桢、新任江浙总督文天祥,均于此合署办公。

楚风翻阅着江西各地传回的军报,庆幸自己千方百计获得了文天祥的帮助。这位万世景仰的故宋丞相,果然遗爱在民,大有举旗一挥群山相应的势头,塔出全军覆没之后江西再没有成建制的元军,往往一座数万人的州县城,汉军只消派一个连甚至一个排,打着大汉江浙总督文天祥的大旗过去,登时就是万人空巷,箪食壶浆以迎王师的场面,还没开始招兵吧,就有成群结队的青壮主动找上门来,要求跟着文大人打鞑子。

文天祥丹心照汗青,已成为一面永不屈服的旗帜,不管他活着还是死亡,这面旗帜都永远飘扬在咱们这个民族的心头。

设官署、赈济难民、组织战后重建的工作,在文天祥领导下按部就班的展开,不管多么困难的工作,只要他一句话、甚至一个眼神,江西百姓都会不折不扣的执行,哪怕拆掉自己房子整修城墙,哪怕新开掘的水渠从自家坟头流过,他们连眼睛都不眨一下,就亲自动手干了起来,他们从心底相信,这位江西人民的儿子,在任何时候都不会欺骗自己的父老乡亲。

闽广总督陈淑桢指挥,将粮食、兵器、各种物资源源不断的从闽广北运,三个师的部队就地休整、补充从闽广各地训练营过来的新兵,紧锣密鼓的进行大战之前的准备,在八闽对抗两浙范家军的第一师,也就地进行着扩编工作,数不清的枪枝弹药、军用被服、帐篷粮饷、大车骡马,从各地向战区汇聚,大汉帝国的人、财、物,都被运到了对抗伯颜的第一线。

汉军即将和伯颜丞相之间展开的大战,是汉元兴衰的决定之战,大汉帝国自军兴琉球以来,战必胜、攻必取,所向无敌,李恒、张弘范、唆都、塔出、汪良臣,这些赫赫有名的名臣宿将,都成为汉军的手下败将;伯颜,长生天庇佑的大元丞相,同样是二十年来未曾一败,不管坚固无匹的襄樊城,还是漠北风沙中的哈喇和林,都是他的囊中之物,不管是马步军无双无对的张世杰,还是老谋深算的海都乃颜,都非他一合之敌,汉军和伯颜碰撞,将会绽起多么灿烂的火花?

厉兵秣马、枕戈待旦,汉军做好了准备,但楚风关心的,还有李鹤轩金泳们进行的工作。

强龙不压地头蛇,伯颜灭宋势如破竹,深仁厚泽三百余年的大宋一战而下,论原因多种多样,但汉奸叛徒地头蛇的作用,决不可小觑。

刘深、汪良臣、张弘范辈,都已授首;惟范文虎、吕师夔两部,一据荆湘,一占两浙,如果把南方地图看作向上摊开的右手五个手指头,小指四川在汉军王立第二师手中,无名指荆湖在吕师夔手中,中指江西又是汉军的地盘,食指两浙则是范文虎的地盘,大拇指八闽和东海,又在汉军控制之下。

犬牙交错,我中有你你中有我,是汉军面对的敌我形势,范文虎、吕师夔作为汉奸,固然罪大恶极,但若是能策动他们倒戈,则长江以南全无元军,形势为之一变,汉军能集中力量对付那位可怕的伯颜丞相。

所以,大汉情报司向江南各部新附军,派出了劝降使者,现在反馈回了劝降对象的答复。

李鹤轩向在座诸人介绍情况:“毫无疑问,塔出被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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