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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风1276-第14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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塔出仰天长笑,只笑得肚子疼,“你被我困于山冈,尚且大言不惭,果然无耻无知!所言承天受命,不是可笑之极吗?”

“不,天道有归上天垂相!”楚风非常神棍指了指天空,摆出副天上地下惟我独尊的架势:“汉人讲天道,蒙古人说长生天,殊不知天道归汉,长生天也得听我的命令!”

第423章 日食!元军的崩溃

瞧着楚风神神叨叨的样子,早已知道内情的陈淑桢禁不住哑然失笑,身旁紧张得一直握着弯刀不松手的乌仁图娅,却仰起脖子、将杏核眼瞪得老大,看天上有什么异动。与此同时,对垒两军五万将士被楚风自信满满的宣示所引导,竟然暂时停下了战斗,做出与乌仁图娅完全相同的动作。

蓝蓝的天、白白的云、红艳艳的太阳,上天既没有用云彩排成“大汉兴、楚风王”的字样,也没有昭示天意的庆云、彩虹之类吉兆,大汉皇帝说长生天也得听他的命令,究竟有何根据?

塔出骑在高大雄健的战马之上,捋着胡须仰天大笑:“南蛮楚风,无知小儿!伟大的成吉思汗登基之日,天空也只有三朵金色彩云作为庆祝,你竟然妄言命令长生天,岂不是狂妄到了极点!”

万户忽日格图更是笑得差点捏不住弯刀:“儿郎们,看分明了,蛮子皇帝是个满口谎话的懦夫!儿郎们随我冲啊,杀上山冈,活捉楚风!”

说罢他双腿一夹马肚子,久经沙场的蒙古战马西律律一声长嘶,撒开四蹄向前加速猛冲,身后,亲兵们吹响苍劲的牛角号,把全线进攻的命令,传达到每位将士。

蒙古武士们追随在他们的万户身后,冲向汉军阵地,发动了海潮一般凶猛的攻势。忽日格图血红着眼睛,盯着山冈之上的蛮子皇帝楚风,决定亲自斩下他的头颅,至于他身边那两位美貌绝伦的女将,务必留下活口才好……

“怎么回事?不对!”冲在大阵最前面的忽日格图,突然间发现了今天儿郎们的表现异乎寻常,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有射出铺天盖地的箭雨,为什么惊天动地的呐喊声渐渐低落,为什么方才随在身后冲锋的儿郎们,一个接一个的放慢了马速,现在还没有跟上来?

忽日格图疑惑之下放慢马速拧腰回头,却见身后两个万人队的蒙古武士,全都像白痴一样看着天空,有人呆若木鸡,有人张口结舌,有人连视若生命的弯刀和顽羊角弓掉到地上,也浑然不觉。

大惊之下,他顺着麾下将士的目光,不由自主的看了看天空,然后仅仅一瞬间,他的瞳孔就张大到了极限,同时仿佛有一股沛然不可御的力量从天空中降下,让他肌肉僵硬、心跳快得像擂鼓、全身软瘫如泥,差点从战马上一头栽下!

只见天空中那轮火红的烈日,代表天意将光明和温暖洒向人间,长生天意志的至高无上的象征,滋养万物生长的太阳,它的正上方竟然出现了黑色的缺口,并且还在不断扩大!

蒙古人笃信长生天,没有任何人敢于和长生天的意志对抗,显然,长生天已经站在了大汉皇帝楚风一方,它甚至用太阳,这至高无上的象征,来表达对大汉的支持!

“长生天呐,难道您抛弃蒙古人了吗?”自忽日格图以下,两万元军将士失魂落魄,几乎同时发出了哀嚎。

“长生天保佑蒙古人。”这是蒙古帝国东征西战最有效的动员命令和冲锋号,只要喊道它,所有的蒙古武士无不热血沸腾战意高涨,悍不畏死的将羽箭射向敌人的咽喉、弯刀斩向敌人的头颅……此前数十年征服欧亚大陆上成千上万国家和民族的战争经过,也雄辩的证明了,长生天站在蒙古人一边,控弦之士三十万的花拉子模、拥有百万大军的大金、立国祈连山下勇猛强悍的西夏……如同多米诺骨牌般接连倒下,尊奉真主安拉、佛陀释迦牟尼、上帝耶和华和光明神阿胡拉玛兹达的军队,在威严的长生天面前土崩瓦解溃不成军,上述神明的威力,在长生天之下不堪一击。

可今天形势发生了逆转,长生天简直是赤裸裸的站到了楚风一边,用最无可辩驳的方式,宣示着它所向无敌的意志!

随着太阳上黑色缺口越来越大,元军将士的士气也越来越低,有人上下牙关碰得咯咯直响,指着两里外山冈上一手指天一手指地,号令天地莫敢不从的楚风,惊骇欲绝的叫道:“通天巫,他是通天巫!”

通天巫阔阔出,乃是和成吉思汗同时代的杰出人物,传说他能和长生天沟通,传达上天的意志,故而被冠以“通天”之号。蒙古人笃信萨满教,视长生天为至高神,阔阔出以此掌握了神权,甚至到了架空成吉思汗的地步,虽然终被大汗诛杀,但他的神迹,一直被蒙古人代代传颂,就连铁木真晚年都承认,在通往至高无上的权力宝座的征途上,他最危险的敌人不是雄材大略的扎木合、不是狡猾阴险的王汗、不是十三翼之战,更不是大金、花拉子模的脓包皇帝,而是神鬼莫测的阔阔出!

称楚风为通天巫,已足够让蒙古武士们胆寒,但还有蒙古武士瑟瑟发抖道:“不,通天巫也决不可能命令长生天!能够让长生天改变意志的,惟有、惟有……”

蒙古武士身边的战友们,压低了声音,却从灵魂深处一字一顿的呼喊道:“天、可、汗!”

成吉思是海的意思,成吉思汗便是“海洋一样广阔的汗”伟大而无敌的铁木真,尚且只能以海为号,不敢暨越长生天的尊贵;惟有长生天比辽阔的海洋更辽阔,惟有能令长生天改变意志的天可汗,比成吉思汗更强大!

蒙古武士眼中,数里外山冈上一手指天一手指地的楚风,已成为不可战胜的英雄,不,根本是一位伟大的神祗!

勇敢无畏的忽日格图,回过神来之后,三次拉满了弓弦,从远处瞄准楚风,然而每一次都无力的垂下了箭矢、松开了弓弦,直到最后,他也没能射出一箭。

神的意志,长生天的意志,绝非人力所能抵挡,一切战斗都失去了意义,箭矢或许能射死所有的敌人,但再锋利的箭矢,能射落天上的太阳,能让长生天改变意志吗?

忽日格图猛的一提缰绳,向后退去,两个万人队的将士,或者下马叩拜,或者抛弃武器举手投降,更多投降心有不甘却又不敢与长生天为敌的人,则掉转马头,朝北方奔逃。

塔出挥舞着弯刀,气急败坏的叫喊:“回来,给我回来!各万户千户整理队伍,不准逃跑,违令者斩!这不过是日食,汉人蛮子能计算日食罢了,汗八里司天监的汉官、色目官,都能计算……”

可没人听塔出的话,草原上生活的蒙古武士,拥有自己的文字都还不到百年,计算日月星辰的轨迹,这种需要高超天文学和数学为基础的科学运算,他们连做梦也没有想到过,对他们来说,日食的唯一解释,就是楚风能任意命令长生天。

“算了吧,大帅,形势不妙,咱们还是逃走吧!”亲兵队长不顾塔出处斩的威胁,牵着他胯下战马的缰绳,随着雪崩般的人流,向后退却。

塔出扫视着整个战场,已然不可收拾,左前方,那个最能征惯战的百户,跪在地上双臂伸向天空,喃喃祈求长生天的庇佑,右后方,一位曾经率先登上常州城头,斩关落锁而入的勇士,居然张大了嘴巴合不拢来,手中的弯刀当啷一声掉在尘埃,后面还有许许多多的勇敢的蒙古武士,拍马疾驰狼狈奔逃,他们甚至不敢回头看一看楚风……显然,对汉人皇帝的畏惧,让他们恐惧到了极点,逃亡的过程中,骑术精绝的蒙古武士,居然出现了落马之后自相践踏的场面!

看着战场北面吉州城和赣江之间的狭窄处,蒙古武士们拥挤成团,你推我挤恨不得插上翅膀逃命的情景,塔出恨得心头滴血,他最后看了看远处的楚风,终于下定决心,一把从卫队长手中夺过缰绳,刷的一鞭子抽到马臀上,纵马而逃。

高岗上,乌仁图娅看着天上地下惟我独尊的楚风,热泪盈眶的同时,从心底产生了一种膜拜的冲动,“父汗啊,你可知道,女儿所嫁的,竟然是超越古今、威震八荒的旷世大英雄,就连高高在上的长生天,也屈服在他的意志之下!天可汗,伟大的天可汗!”

哪知道楚风这个煞风景的家伙,眼见元军全线崩溃,张魁率毒蛇师、法本率金刚师、许铁柱率断刃师,共计三万余将士一扫开战之初假装的暮气,生龙活虎的发动了衔尾追击,他就松了空气,把维持了好久的一手指天一手指地的姿势解除,揉了揉有些酸疼的肩膀,嬉皮笑脸的道:“啊哈,要保持这个姿势,时间久了还真不容易……乌仁图娅,敏儿的按摩手艺你要有个两三成就好了……”

乌仁图娅愕然,一时间不能适应楚风从神到人的巨大转变,呆在当场,半晌才弱弱的问道:“怎么按摩?请夫君吩咐,贱妾无不照办。”

呃……乌仁图娅用这么客气的口吻说话,楚风倒不习惯了,竖起根手指在她眼前晃了晃:“喂,小妞儿傻了痴了……天呐,你不会真的认为我能命令太阳吧?”

“难道不是吗?”乌仁图娅话一出口,就隐约猜到了几分,转而看看旁边的王恂,这家伙脸上挂着的坏笑,怎么和那个讨厌的李鹤轩,有八分神似?

王恂向楚风、乌仁图娅拱手施礼道:“臣不得陛下允许,北来军中虽与皇后同行,却不敢泄露只言片语。欺瞒之处,尚请皇后见谅!”

“王恂啊王恂,你的保密工作做得到位!”楚风笑呵呵的拍了拍他的肩膀,“不过,把小乌仁气得够呛!我看你还是老老实实给她解释的好,否则呀……”

楚风话还没完,陈淑桢笑盈盈的道:“否则被这位娇憨可爱的草原公主吹吹枕头风,咱们的皇帝呀又是个耳根子软的,将来指不定给你王先生王大神棍,穿双什么小鞋子哩!”

“啊呀不得了,”王恂做出怕得要命的样子,“常言道冤家宜解不宜结,此事还请陈总督斡旋化解才是。”

听到什么吹枕头风,乌仁图娅雪白的脸蛋变得绯红,跺着脚道:“王恂,耽罗岛初见,我还当你是个不怕死的正人君子,哪晓得如此怕穿小鞋,哼,也不是个好的!”

王恂半开玩笑半认真的道:“咦,在北方我肺痨严重,随时就要进棺材,自然不把命当回事;及至到了大汉,得雪瑶皇后施陈宜中陈总督传下的神妙汤药,已好了七八成,没来由还能多活二三十年,自然贪生怕死了。”

其实,王恂、郭守敬二人专注浩瀚星空,早已超脱人世间的一切,哪儿是肺痨能让他轻言放弃的呢?惟紫金山刘秉中“天下一家”思想的破产,朝政的黑暗腐朽,才是让他绝望的根源;毅然南归,在大汉看到了新的气象,看到了结束天下动荡、恢复文景贞观开元治世的希望,他才重新燃起了生活的信念,找到了人生的价值。

若想北方那样一潭死水、黑暗无边,王恂心如死灰,就算是有扁鹊重生、华陀再世,也难医治啊!

乌仁图娅自然不晓得这些,闻言扑哧一笑:“你这人倒是老实,和我说说怎么预测日食吧。”

中国是世界上最早观测日食、预报日食的文明古国,尧帝时候,天文官羲和因为饮酒漏报日食,就被处以死刑;到了秦汉时期,就有了预报日食的记录:《史记天官书》和《汉书律历志》中的三统历;而比较完整严谨的日食计算方法最早见于三国时代大科学家杨伟编纂的《景初历》。

到了郭守敬、王恂所在的时代,中国天文学和数学已经发展到了相当高度,观测技术上,超大规模的天文台,简仪、四象仪、浑仪等二十种天文仪器给人们相当精确的观测结果;数学上,测圆海镜、数书九章等高度发达的算学书籍,提出当时世界上最先进的乘方解方办法,代入观测结果,就能非常准确的计算出日食发生的时间。

楚风来自二十一世纪,但他不可能记得住历史上每次日食的时间,所以他必须依靠王恂这样的优秀天文学家,计算出发生日食的时刻。

蒙古人笃信长生天,只要让他们相信日食是由楚风的命令引发的,全线崩溃将不可避免,江西战局就走到了终点,杀人狂塔出也就迎来了他的末日。

就在王恂向乌仁图娅解释日食的原理,和简易计算方法的时候,楚风从望远镜中看到,远处迂回包抄的军队,发出了包围圈合围的信号……滚滚升腾的狼烟,从吉州之北,赣江西岸升腾而起,如一条张牙舞爪的苍龙,直上云霄!

此时,太阳几乎全被黑色遮蔽,黑色的帷幕落下,将天地之间的一切都笼罩其间,蒙古武士们胆战心惊,战斗意志顷刻间降到了冰点,而身后衔尾追击的汉军士兵,却士气高涨斗志昂扬!

少部分懂得天文学的汉军官兵,欣喜于皇帝妙计夺元兵胆魄,大部分不明真相的士卒,则欣喜若狂,他们和蒙古人一样,相信自己的皇帝,真能让上天昭示代表胜利的神迹,所以冲杀起来更加无畏。

“杀呀,杀鞑子!皇上真龙天子,得天意相帮,咱们还怕个鸟啊!”士兵们呼喊着,撒腿狂追,把几天前还不可一世的蒙古武士,追得惶惶然如丧家之犬,凄惨之相又好似漏网之鱼,六斤炮发射的开花炮弹、三斤炮的霰弹、步枪发射的铅丸、手榴弹的高速破片和锋利的刺刀,高效率的收割着他们的生命。

当吉州之北,赣江西岸升腾起滚滚浓烟的时候,江西右丞塔出知道,自己的生命走到了尽头。

列好整齐步兵队形的汉军,严阵以待,两旁马队雪亮的战刀出鞘,冷冷的盯着狼奔豚突的蒙古武士,在汉军眼中,这支曾经强大的元朝军队,现在已不再是一个值得尊敬的对手,他们看着敌人的目光,就和看着一具尸体没有什么区别。

轻便的三斤炮发出了怒吼,密集的霰弹雨将蒙古武士从马上成片扫落,可急于逃命的武士们毫不留情的冲上,将自己的战友踏在马蹄之下,踏成肉泥……

可他们悲哀的发现,冲过炮弹组成的火网,之后还有连环发射片刻不停的排枪,有不断爆炸的手榴弹,最后还要面对由刺刀和板式盔甲组成的钢铁长城!

上天无路入地无门,这是塔出、忽日格图以及他们麾下所有元军将士的感受,若在平时,面对如此不利的情况,蒙古武士们还能以鱼死网破的决心、飞蛾扑火的意志,发动两败俱伤的死拼,可现在,长生天已经抛弃了蒙古人,他们的战斗意志,甚至还不如互相嬉戏打闹的三岁小孩!

“降了,降了!”就算在极端不利的情况下依然能坚持作战的蒙古武士,此时却成片的下马投降,而且脸上好无愧色……输给所向无敌的天可汗,不算丢人。

直到此时,天空中遮蔽太阳的黑影才渐渐下移,阳光渐渐从晦暗变得灿烂。

江西,又是一个艳阳天。

第424章 威震天下

江西方面两个蒙古军万人队在吉州城下、赣江之畔全军覆没,北元征宋之战立下赫赫殊勋的镇国上将军江西右丞塔出、上万户江西都元帅忽日格图力战而死的消息,插上了翅膀不胫而走,被站赤七百里急报、飞鸽传书、火签急递等等各种方式,传递到了大江南北,传到了关注战事的各方势力耳中。

大元丞相伯颜的八万雄师,上一次接到塔出军报的时候,前锋刚刚抵达徐州,十余天之后,就连队伍最末的辎重部队,也经徐州入黄河过下邳、宿迁,抵达了清江浦,在这里他们将离开黄河航道,再次进入沟通黄河长江两大水系的京杭大运河,一直到扬州城南的瓜洲入长江,然后或者东下两浙,或者西进江西。

和在徐州时高唱凯歌、厉兵秣马的情形相比,现在大军之中却很有些前途未卜的忧虑,蒙古武士们的歌声没有那么激越,斗志没有最初那么热血沸腾,就连时不时投向伯颜丞相大帐前羊毛大纛的目光,也带上了一层疑惑不安,某种探询的味道。

老兵叶怜丹把马儿牵到运河边喝水,蒙古武士爱马胜过金银财宝和绝色美女,他小心翼翼的拿着铁梳子替马儿梳理着鬃毛,看着马儿的眼光就像当年对着那达慕大会上最年轻漂亮的蒙古少女。

“马儿啊马儿,前些天喝混浊的黄河水,吃了不少泥沙吧?现在好了,这运河里水还不够好,南方有条长江,它的水是清澈的甜水哩!”

“哼,长江水甜,咱们还有福气喝吗?”哈撒里气忿忿的,将一块石头狠狠的扔向运河水面,似乎要砸烂什么不确定的东西。

叶怜丹没有接过话头,年轻的哈撒里却耐不住了,像是和战友说话,又像是自言自语的道:“塔出大帅麾下,有我们唐兀部好些勇士,像巴特尔哥哥、乎都哥哥,都是那达慕大会上一等一的英雄好汉,塔出大帅也是有名的将军,连他们都被蛮子反贼击败……”

“唠叨什么呢……!”叶怜丹有些儿生气了,没好气的拔转辔头,牵马走上了堤岸,“我只知道成吉思汗以来,我们蒙古人灭国无数,就从来没有战败过!塔出失败了,可我们不会战败,大元朝不会战败,长生天保佑蒙古人,长生天庇佑伯颜丞相,我们战无不胜!”

“长生天保佑蒙古人?”哈撒里哧的一声笑了,他按着面红耳赤即将爆发的老战友的肩膀,附到他耳边低低的说了些什么,“太阳,黑影……”

“真的?”听到流言之后,叶怜丹惊得眼睛瞪圆,张大了嘴合不拢来,如果那是真的,就太可怕了,简直就是大元的末日!

哈撒里一摊手,为难的道:“我也不能确定,只是从丞相中军传出来的流言,咱们唐兀部很有几位兄弟在中军执守,不过猎犬不会无缘无故的吠叫,既然如此,咱们还是小心些好。”

塔出大帅全军覆没兵败身死的消息传来之后,蒙古武士们擦拭盔甲磨砺刀枪的频率,比以前低了许多,倒是时不时有三五成群的人聚在一团,低声议论着什么,千户官蒙力克扯着嗓子大叫大嚷,试图从新鼓舞起士气。“儿郎们加把劲儿,到富庶的南方,有美貌的女儿、华贵的丝绸、香醇的美酒等着咱们,伯颜丞相有令,此次若有斩获,不入兀鲁斯,全都分给儿郎们!”

成吉思汗天才的创造了兀鲁斯制度,大部分征战抢劫得到的财物,都进入兀鲁斯的分配体系,按功劳大小、等级高低分配给每一个蒙古武士……不消说,功劳大、等级高的那颜军事贵族自然分得最多,恰恰在第一线浴血作战的普通蒙古兵,算下来功劳既小、等级又低,自然所得微薄。可这个制度至少保证全军上下或多或少都能分配到战利品,于是对漠北贫穷的牧民形成了极大的吸引力,他们纷纷放下牧羊鞭,拿起顽羊角弓和大汗弯刀,加入到成吉思汗对外征战的大军之中。

南征缴获所得,包括汉国府库、大商人的银库,都不入兀鲁斯而直接分给将士们,这对第一线没有官职的士兵来说,意味着比过去丰厚十倍、百倍的收入,足以刺激得他们热血沸腾,达到疯狂的程度。

可这一次,不一样了,欢呼声虽然有,却稀稀拉拉有气无力,蒙古武士睥睨天下不可一世的气概,似乎丢到了九霄云外,用金钱勉强提起来的士气,终究比不上最初自认必胜时那股一往无前的气势来得自然、猛烈。

蒙立克不由得长叹一声,对即将到来的江南大战能否得胜这个问题,连他自己心中也没有坚定的答案。是的,伯颜丞相从来没有失败过,以前攻灭欧亚大陆上成百上千个国家、民族,也没有八个蒙古万人队被击败的记录,这一次应当不会有什么意外。

但是,以前也从来没有过两个精锐蒙古万人队全军覆没的记录!

之前虽然汉军击败了大元朝许多声明赫赫的将军,可在蒙立克眼中,唆都只是有勇无谋的匹夫,张弘范身为汉人将领没有嫡系蒙古精兵,李恒是残暴无道的西夏奴,汪良臣属下巩昌军在大元朝的精锐部队中更是连号都排不上。

惟有塔出大帅,是蒙古人中数得上号的英雄豪杰,指挥大军平定江西荆湖,立下赫赫战功,拔襄阳、定荆湘、败文天祥,智勇双全,战必胜、攻必克,被誉为南征蒙古诸将中仅次于伯颜丞相的第一人;而他麾下的两个蒙古万人队,皆为从岭北唐兀部、泰赤兀部、塔塔尔部中挑选出来、以一当十的百战精兵。

以百战名将,统无敌雄师,竟然被汉军一举击溃,这给蒙古武士带来的心理冲击,简直突破了他们的底线,更何况,传言南方的汉人皇帝,竟能命令产生天改变固有的运行规律、让白昼变成黑夜……南下灭宋、北上平海都、东蒙古击杀势都儿哈丹乃颜的骄兵悍将,此时心头蒙上了一层厚厚的阴影。

蒙立克的目光,投向门前飘扬着羊毛大纛的丞相帅帐,士气如此低落,此时此刻,伯颜丞相又有什么对策呢?对一个能改变上天运转的近乎神祗的可怕敌人,丞相又有什么办法击败他呢?

帅帐之中,张珪偷偷打量着伯颜,这位大元朝的丞相,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这样的表情从昨天得到塔出兵败身死的消息之后,就没有任何变化,伯颜丞相就像一块坚固、坚定、坚毅的顽石,他的意志如钢似铁,仿佛世间一切都不可令他动摇分毫。

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此天纵将才也!张珪不禁感叹,父亲张弘范素称名将而于伯颜齐名,仓储之间得此噩耗,也绝不能像伯颜这样不动声色。大元朝第一人,出将入相帝王师,果然名不虚传!

昨天得到江西战报,伯颜没有立即召开军事会议,所有人都看到,丞相帅帐的牛油大烛,燃了整个通宵,第二天深思熟虑之后,他才把将军们召集起来。

昨天丞相闭门谢客一律不见,将军们私下也聚在一处商量形势,蒙古将领如宝音、格日勒图主张立刻直下江西,和汉军主力正面决战,替塔出、忽日格图报仇,色目人阿彻菰苏则说东下两浙和范文虎会师再下福建比较好……显然他是哪里富庶往哪里捞,而以智勇双全闻名于世的老将阿剌罕,和金刀九拔都张弘范的儿子、伯颜丞相的入室弟子张珪,这两位将军则没有表达态度。

所有的将军,都彻夜未眠,等待第二天伯颜丞相的决断,他们熬红了眼睛、精神疲倦的进入帅帐,满以为伯颜丞相的样子和自己相差无几,哪知道,大元丞相神采奕奕没有半分疲态,威猛的身躯端坐于帅案之后,就像一座屹立不倒的山峰。

伯颜拍着帅案上一本崭新的线装书,微笑道:“呵呵,本相昨夜挑灯夜读南朝关汉卿写的《大汉帝国群英传》,倒是诙谐有趣,讽刺我等又是辛辣入骨,读来颇有陈琳草骂曹檄文而愈头风之效!”

将军们面面相觑,本以为丞相一夜冥思苦想兵法韬略,谁知他竟有闲工夫读南蛮子写的小说!

蒙古万户宝音面露喜色,直着大嗓门嚷道:“原来、原来丞相早已有了破敌之策,却瞒得、瞒得末将等好苦!”

“哦,什么破敌之策?”

伯颜此言一出,宝音急得直搓手:“塔出大帅兵败身死,丞相不知道么?眼下咱们怎么打,还请丞相示下呀!”

“塔出兵败身死,咎由自取!本相须不是塔出,尔等慌乱作甚?!”塔出冷冷的叱责,把天不怕地不怕的宝音吓得心胆一寒,忽然伯颜眼中精光大盛,捋着胡须意气昂扬的道:“本相自伊儿汗国西来,平生大小百战,战必胜、攻必取,手下无一合之敌,灭宋之战不过掌上观文,平海都、哈丹等辈,如苍鹰搏兔、猛虎扑鹿罢了!

今本相手提八万雄师劲旅,仰陛下天威以定江南,粮草丰足、后方稳定,陛下又授我处断全权,灭汉平南易如反掌耳!诸将尚有何说!”

说罢,伯颜锋利如刀的眼神,在帐中诸将脸上一一扫过:“诸君追随本相多年,功勋卓著战果辉煌,灭汉之后天下混一,诸位皆是我大元朝开国功臣,将来凌烟阁上标名姓,传万世而不朽。若是你们当中有谁师老兵疲不愿南下,谁愿意做狗熊不愿做英雄,本相决不挽留,就此填了委任札子,带着自己部下转为河南江北行省的驻军万户!”

伯颜说到做到,拍着帅案上一大叠空白委任札子,他身为大元丞相,得忽必烈授予全权,生杀黜涉皆听处置,只要在札子上填了姓名、盖上大印,谁就从朝廷征南军摇身一变成了河南江北行省的驻军,就地驻扎不用南下厮杀。

“丞相、丞相,你知道俺,不是那等人!”宝音被伯颜的话激得面红耳赤,推金山倒玉柱双膝跪下,伸出双臂向天祷祝:“长生天在上,俺宝音若是有惧战不前的心思,叫我不得好死!”

“我等誓死追随丞相,不灭南朝誓不北还!”阿剌罕、张珪、格日勒图、阿彻菰苏……将军们全都跪下发誓。

“好!”伯颜丞相大笑着站起来,“你我将帅同心同德,将来灭汉之后,于泉州城中凯歌欢庆!”

全军将士惊讶的发现,伯颜丞相没有像惯常的顶盔贯甲戎装打扮,而是穿着极少在军中出现的儒服纶巾,乘在逍遥马上飞驰而出,意态悠闲,而将军们骑马随在身后,欢声笑语不停。

“马首经从岭岛归,王师到处悉平夷,担头不带江南物,只插梅花三两枝。”伯颜兴致勃勃,从侍从手中接过酒杯,哈哈大笑着一饮而尽:“此是老夫攻破临安,灭了宋朝作的诗,想当年南下襄阳,七年未破,老夫一到襄樊两城皆克,又当如何?”

听到这话的士兵们,不由得士气大振,对啊,伯颜丞相当年灭宋,最初的七年战襄樊不下,不也是艰难到了极点吗?只等襄樊一下,之后的战局势如破竹,轻松就攻克临安灭了宋朝。

“楚风小儿,借王恂、郭守敬测算日食之术愚弄我大元武士,卑劣之极、无耻之极!本相视此等鼠辈为无物也!待本相大军一到,俱都化为尘埃!”伯颜将第二杯酒缓缓倾入大运河中:“待灭了南朝凯歌而还,当与诸军在此痛饮!”

原来丞相早已胸有成竹!原来蛮子皇帝只是使诈罢了!哈撒里羞愧的低下了头,蒙立克、叶怜丹等蒙古武士,则高高挺起了胸膛,重新燃烧起蓬勃的斗志,摩拳擦掌要狠狠教训一番无耻的南蛮子。

一骑飞马将伯颜的书信传到了荆湖,吕师夔和阿里海牙驻军的长沙。

江西右丞塔出兵败身死,两个精锐蒙古万人队全军覆没,这个消息传到长沙之后,北元江东江西大都督大汉奸吕师夔就惶惶不可终日,无数次在深夜里被噩梦惊醒。

是的,他梦到了大汉威严的审判大厅,在那里,全身玄色公服、威严肃穆的法部长文天祥,重重的拍响了惊堂木:“吕逆师夔,以宋人依附蒙元,是为认贼作父,替异族屠戮同胞,是为为虎作伥,恶行罄竹难书,罪恶昭彰天下皆知,今以汉奸逆党之罪,判处千刀万剐凌迟处死!”

钉上木驴,前有碎锣敲,后有混棍打,两把尖刀举、一朵纸花摇,刽子手把锋利的剥皮刀举起……

出了老大一身冷汗,吕师夔从噩梦中惊醒,梦中清晰的场景还历历在目,就和真实发生的没有两样。

天呐,难道我吕师夔就这么不济,运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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