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弃妃女法医-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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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晚晴百般追问无效,只能将求助的目光投向玉轻尘:“公子,这——”

玉堂春淡淡地看着玉堂春,慢吞吞地从袖中取出状纸,漫不经心地道:“玉堂春,既然你已经认罪,本官本来也无心再审。只不过,有个叫安道远的书生半路拦轿,为你鸣冤。本官既然接了状纸,也只好来走一趟。”

听到安道远的名字,玉堂春的神情终于起了一丝波澜,睁开眼,却依旧静默不言。

玉轻尘神色淡漠,也不说话。

又过了许久,玉堂春终于启唇,眼眸中掠过一抹复杂的情绪,轻叹道:“安公子是个好人,对贱妾情水烟袋意重,只可惜……请大人转告安公子,贱妾确实杀了人,自愿赴死,并无冤屈,请安公子不要再为贱妾枉费心机了。安公子的深情厚意,贱妾来生结草衔环,以为报答。”

说着,第一次,她匍匐在地,对着众人深深地拜了下去。

081章 扑朔迷离

暮烟楼是温州最富盛名的客栈,雕梁画栋,飞檐勾角,豪奢而不是雅致,最重要的是,暮烟楼是温州最高的建筑,在顶楼四下眺望,苍穹渺渺,远山如黛,高楼华厦栉次邻比,整个温州景致跃然入目,使人心胸为之开阔。那种绝顶凌风、览城如画的磅礴大气,正是许多人梦寐以求的境界,加上顶楼四间雅间装潢华丽,内悬名家字画,其价格昂贵也就可想而知了,常常数月空旷,无人入内。

尽管如此,暮烟楼老板却坚持高价,绝不将就。

这样令人兴叹咋舌的四间雅间,如今却被人悉数包下。这样的大手笔,怎么令暮烟楼老板欣喜雀跃?

然而,此时此刻,在风景绝佳,意境非凡的暮烟楼顶楼,数十人正拥簇在北楼宽阔的窗户跟前,视满眼的暮色风景如无物,都目光灼灼地盯着远处刚从温州大牢出来的一群人,尤其是最靠前的黑衣人,他身着玄衣,领口和袖襟镶着红边,衣衫并不夺目,相貌也没有特别俊秀,但就是有一种气度,使人一眼望去就能看见他。

黑衣人瞬也不瞬地盯着那些遥远的身影,如雕塑一般,神情僵硬,难以辨认喜怒。

他的整个思绪都沉浸在一种连他自己都说不清楚的沉寂中,模糊而飘渺。然而,他身边的人却偏偏不想让他安生,一个身着白衣,相貌俊秀的年轻人,瞧着黑衣人的神情模样,再瞧瞧远处那群人中一道亮丽的桃红身影,眼珠一转,跟身后的众人交换个眼神,忽然惊呼出声:“哎,王爷,你看见了没?那个是云安然!你们看,他好像说了些什么,逗得王妃笑起来了呢!”

说着,不住地推搡黑衣人,让他想装作没听见也不行。

“……看见了。”

“还有,那个穿白衣服的应该就是玉轻尘,据说是相貌秀逸出尘的绝色人物。王爷,你看见没,他一直在面朝着王妃,好像一直在凝视王妃,看上去很温柔啊!”

“……看见了。”

“呀呀,王爷,你看你看,那个云安然居然伸手去抱王妃哎!”

“秦怀扬——”

“王爷?”

“你给我闭嘴!”

……

这厢闹着,那一边,慕晚晴和云安然打闹,玉轻尘笑观,左大安紧随玉轻尘左右,偶尔插话,这已经是四人同行的固定模式。忽然,左大安心中一凛,察觉到有股视线在窥视他们,眉头微皱,朝着视线来处望去,随即走上前去,附耳轻声告诉了玉轻尘。

玉轻尘转头望去,只见高楼林立,其中一栋琉璃明霞,耸然入云,在夕阳下格外醒目。

在温州三天,玉轻尘自然听过暮烟楼的名声,遥遥看见顶楼似乎有人影簇动,不觉微微皱眉。

接任温州刺史,从七品县令跃居二品大员,在别人看来,似乎是无上的殊荣,但他心里明白,这个温州刺史,高则高矣,贵则贵矣,但牵扯着诸多利害关系,从朝堂到地方,更卷入皇子储位之争的是非漩涡,山高水深,错综复杂,稍有不慎,便是粉身碎骨的下场。

只是不知道,暮烟楼的窥探者,究竟是哪一方的势力?

玉轻尘正思量着,转眼看见云安然也正皱眉望着那栋高楼,随即察觉到他的视线,转头望来。两下目光相触,都是一怔,随即点头微笑,恢复常态,恍若无恙。但他至少知道,对方不是云安然的人,因为,方才那一瞥中,云安然也流露了些许的疑惑,显然是也不知对方身份。

玉轻尘想了想,转头低声对左大安吩咐了几句,左大安立即领命离去。

“公子,怎么了?”

“没什么,突然想起一件要紧事,要大安去办。”玉轻尘转过头来,凝视着那张令他永生铭刻的容颜,笑意中不自觉地增添了许多的温暖和柔情,“晚晴,我们在玉堂春那里得不到有用的线索,接下来要怎么办呢?”

慕晚晴耸耸肩:“照程序来喽!公子去查看下此案的卷宗供词,我去殓尸房验尸。”说着,故意转头问道,“哎,云安然,要不要月上柳梢头,人约殓尸房啊?”

云安然吓了一跳,慌忙摆手:“别,这份浪漫我玩不来,我还是回去睡觉吧!”

木晚晴捧腹大笑,转头却看见玉轻尘遥遥望着云安然离去的背影,眼眸深沉,似乎若有所思,随即逝去,不觉心中一怔,顿了顿,却没开口询问,跟玉轻尘告了声别,转身朝着殓尸房的方向走去。

慕晚晴在殓尸房耽误了许久,随便吃了些东西,回到后院内厅,已经是夜色深沉。

府衙檐下悬着大红灯笼,在如墨夜色中泛着幽幽的光芒,映照着门前那几株暮寒凝翠的松柏,苍劲挺直,散发着一种幽静肃穆的气息。厅内明烛高悬,玉轻尘一身白衣,独坐在烛火下,以手撑头,静静地翻看着桌上厚厚的卷宗,眉头微微蹙起,像是在思索着肃穆难题。

“公子,吃完饭了吗?”

玉轻尘惊觉,抬起头,见是慕晚晴,微微一笑,点点头,道:“你回来了?”

“嗯。”慕晚晴说着,走到跟前,侧头看着桌上的卷宗,微微一怔。她原本以为他看的是岑怀德遇害一案的卷宗,正在为案子烦恼,谁知他跟前摊开了许多卷宗,却是温州官员调动、腹水卷目,以及驻军粮饷等等不一。“公子,难得看见你这么勤快,刚上任就连夜熟悉温州州务。我记得,在傅阳县的时候,公子可是都把这些东西交给左大哥去头疼的,后来才稍微看一点。”

“此一时,彼一时。”玉轻尘笑着,合上卷宗,“验完尸体了,怎么样?”

“别提了,乱七八糟的!”说起这个慕晚晴就来气,顺手提起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杯水,一气饮尽,“尸体保管不当,已经开始腐烂了,验尸报告也写得一塌糊涂,怎么简单,怎么迷糊怎么写。看着那些,我真想写一本验尸检要,写明验尸诸般技巧,以及保存尸体的方法,还有验尸格目,一起刊行天下。”

玉轻尘凝视着她:“这样一来,那些可就不是你的独门绝技了。”

“当初我学法,学验尸,又不是为了学什么独门绝技?”

“哦?”玉轻尘似乎来了兴趣,以手托额,“那你为什么会学验尸呢?这种技艺,女孩家一般应该不会学吧?”

“这个说起来就话长了。最初是因为看了一部……一部戏,讲的是一个叫宋慈的仵作验尸破案的故事,当时只觉得戏上宋慈靠着精湛的验尸技巧,为无辜洗刷冤情,还死者公道,那种感觉,实在是很大快人心。不过,是现实中的一件事,让我坚定了这个决心。”说道这里,慕晚晴神色忽然有些黯然,顿了顿,才低声道,“我曾经有一个好朋友,她是我的同……同窗。有一天,她突然退学了,我追到她家里去问,才知道她的父亲过世了,母亲病重,家里还有两个妹妹,她身为长女,只好退学,照顾母亲和妹妹。

后来,我隐约地听说,她的父亲是因为杀人而被判处死刑的。她的父亲跟同村一个村民一直有矛盾,有一天,那个村民忽然失踪,公……官府怀疑是他的父亲杀了那个人,但是因为找不到尸体,也只能作罢。结果,一年后,同村的人开掘荒地,结果挖出来一具尸骸,经过检验,认定是那个村民的尸骸,并认为我同窗的父亲有杀人嫌疑,将他拘押起来。后来,他招认了杀人罪行,被判死刑,就这样死去了。

她的父亲是家里的顶梁柱,他死后,整个家也就塌了,她的母亲受不了这个打击,一病不起,她只好退学回家,照顾病重的母亲和两个妹妹。一家人在村子里几乎抬不起头来,到哪里都被人说是杀人犯的孩子,处处被戳脊梁骨,村里但凡失窃之类,第一个怀疑的就是他们家的人,甚至,她父亲的尸体不允许被葬在同宗的坟地里,只好葬在村旁的一座山的半山腰上。”

玉轻尘微微蹙眉,隐约猜到了什么:“那个检验有失误,是吗?”

“她整个人也因此变了,原本活泼乐观,处处讨人喜欢,却很快就变得沉默寡言,敏感而又冷淡,我们原本是很要好的朋友,可是,她缺对我冷言冷语,要我以后不要再去找她。”对于玉轻尘的猜想,慕晚晴置若罔闻,径自道,“我明白她的心情,也隐约能够理解她的处境和转变,所以,我还是抽空去找她,帮她干活,帮她补习功课,虽然她说她已经不再需要学这些了。我坚持着,终于等到她心中的冰雪融化,慢慢有了往日的笑颜,结果,那一年的清明,她上山为她父亲扫坟,失足从半山腰跌落,十七岁的生命之花就此凋零。”

玉轻尘沉默着,聪明如他,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我的同窗死后,她的大妹休学,继续照看整个家,然后,在她父亲死后的第五年,那个原本被认定死亡的那个村民居然又活生生地回来了!”慕晚晴说着,忽然觉得有些脱力,后退两步,靠在身后的圆柱上,好一会儿才慢慢道,“那个村民根本就没有死,只是偷了村里人的钱,逃到外地去了,而我的同窗的父亲,却为一个还活着的‘死人’送了性命,因此毁灭了整个家!”

她拼命地压抑着情绪,却还是难掩伤痛愤恨。

“我永远都记得那一幕——在村口看见那个活生生的‘死人’后,她的大妹整个人都僵在原地,过了好一会儿才发出凄厉的呼喊声,撕裂了苍穹。然后,她猛地转身,朝着村外的那座山上跑去,一会儿喊父亲,一会儿喊姐姐,不住地道‘他回来了,你清白了!他回来了,你清白了!’那天下着雨,我正好也在,追着她的大妹,一直追到半山腰,看见她扑倒在她父亲和她姐姐的坟前,哭得撕心裂肺,一直哭到嗓子都哑了,哭到没有声音。”

慕晚晴闭上眼,脑海中不住地闪现那凄惨的一幕。

纷飞的雨,孤零零的两座坟,痛哭失声的少女,还有,坟前一株柔弱的小白花,在雨中摇曳着,满面湿痕。

玉轻尘顿了顿,许久才道:“为什么会这样?”

慕晚晴深呼吸着,平复着情绪,许久才慢慢斟酌着用词,道:“其实,是可以确定那具尸骸不是村民的尸骸的,这牵涉到一项技术,而这项技术在上一级的官府检验人员手里,本来,只要那名仵作向上申报,就能真相大白的,可是,他嫌麻烦,就武断地下了结论,就这样毁了一家人。”

那项技术,叫做dna鉴定,当时那名法医只检验了血型,就认定那是村民的遗骸,然后,在这样错误的前提前,用各种手段结束了这个案子,结果却给世人开了一个残忍的玩笑。当然,那是上个世纪90年代末的事情,那时候,dna技术还不普遍,要到市一级的鉴定机构才能够鉴定,但是,那是一个人的尸体,他的身上还系着另一个人的名誉和生死,怎么可以那样轻忽?怎么可以犯这样荒谬的错误?怎么可以?

玉轻尘凝视着她惨痛的神情,心中怜惜,走了过去,握住她颤抖而冰冷的手,轻声道:“晚晴,其实,这并不全是那名仵作的错。就算那名仵作犯了错,官府原本是有机会纠正这个错误的,可是,他们没有。这不是一个人的悲哀,这是一项制度,一个国家的悲哀。”

“是啊,刑讯逼供,草草断判,经过三级呈报,到最后定案,这不是一个人的错误,这是一群人的错误,甚至,是一个国家的错误!”慕晚晴微微哽咽,“可是,我还是在想,如果,如果那名仵作能够仔细一点,不要犯那个错误,那么,之后一连串的错误是不是都不会存在?是不是我同窗的父亲就不会枉死?是不是我同窗就不用退学,也不会失足落崖?是不是心中,她可以跟我一样,活得潇潇洒洒,笑得开怀自在?”

玉轻尘轻叹:“晚晴……”

“公子,我真的不明白!”慕晚晴忽然睁开眼,泪雾朦胧,“为什么?那是一条人命啊!而且,它的身上还系着另一个人的名誉和生死,系着一个家庭,为什么那名仵作不能够再认真一点呢?是不是做仵作的时间长了,接触的命案多了,经历多了尸体,连宝贵的人命也变得轻忽起来?就像是农夫手里的一根稻穗,织工织布机上的一匹布帛,商人货架上的一个商品,就算坏了,错了,还可以有无数的稻穗、布帛和商品?”

“不是的。”玉轻尘握紧了她的手,缓缓道,“一样事物的价值,不在于多寡,而在于人心的在乎程度。在乎了,就算地上的一根草,也是无价之宝,如果不在乎,无论多么贵重的东西,也轻如鸿毛。拿你来说,你做了这么长时间的仵作,你会觉得人命轻忽么?”

“不会!”慕晚晴断然摇头,“我永远都记得,父亲死后我跟母亲的悲哀,也永远记得,我那位同窗凋零的生命,和她大妹撕心裂肺的哭声。我永远都记得,那一具具尸体,不只是没有意识的尸体,他们身上,还系着无数活着的人的喜怒哀乐!”

“这就是了。”玉轻尘慢慢地道,笑意温暖如旭日,“尔之弃屐,吾之珍宝,这就是人心和人心的不同。”

“也许吧!”慕晚晴深吸了口气,伸手拭了拭眼角的泪水,继续道,“所以,我当初想要学验尸,就是希望能够竭尽全力替死了的人,也替活着的人说话,尽我所能减少冤案。所以,如果我写出来的东西能够对官府破案有所裨益,能够少令一个无辜百姓蒙冤莫白,那就够了。”

“嗯!”玉轻尘点点头,鼓励道,“那你就写吧!我会想办法让它刊行天下的!”

慕晚晴眼睛一亮,惊喜地道:“真的?”

看见她的眼眸中重新泛起光彩,玉轻尘觉得,无论付出怎样的代价都是值得的。他笑着,点点头,肯定地道:“真的!”

“太好了!公子!”慕晚晴顿时欢欣雀跃,几乎要跳起来,满屋子地乱转,不住的喃喃道,“那我要尽快开始写,把我所知道的东西,都写上去。对了,叫什么名字好呢?洗冤集录?呃,不好,占了宋慈的书名了。那验尸检要?……”

玉轻尘看着她的模样,摇头失笑,忽然想起正事,问道:“对了,晚晴,你检验岑怀德尸体的结果如何?看你刚才的模样,不会一无所获吧?”

“我去了殓尸房,也到过案发现场,不用说,过了半个多月,现场什么有用的指纹都没采到,因为保管不当,尸体也已经开始腐烂,”慕晚晴说着,却并没有太垂头丧气,“不过,还是发现了几个疑点,我觉得——”

“凶手大概不是玉堂春!”不等她说完,玉轻尘便接话道。

慕晚晴一惊:“公子你怎么知道?”

“我猜的。”玉轻尘小道,“先说你的发现吧?之后我再告诉你我所知道的。”

“嗯。”慕晚晴点点头,开始将她的发现一一道来,“第一,岑怀德是被人用利刃砍断了脖颈致死的,虽然尸体已经腐烂,但仍然看得出创口整齐平滑,没有任何参差痕迹,这至少说明,凶手臂力很强,很可能是练过武的,不然不可能一剑就砍断死者的脖颈,而玉堂春只是一介弱女子,按理说不可能做到的;第二,死者被人砍断脖颈,按理说应该有大量鲜血溅出,可是,我去过案发现场,屋内只有一小滩血迹,而且,作为证物的玉堂春的血衣也没有呈现飞溅状的血迹,显然,那个房间并非第一案发现场,而是死者死后被人移尸的,而玉堂春只是在发现尸体的时候沾染到血迹而已;第三,凶手很可能是左撇子。”

“哦?”玉轻尘问道,“你怎么知道?”

“一般来说,用右手砍人的脑袋,应该是从右上向左下砍,而岑怀德尸体的脖颈上的伤痕正是从右上到左下的。”

玉轻尘疑惑道:“这不正说明,死者是惯用右手的吗?”

“因为我怀疑凶手是从死者后背行凶的。”慕晚晴解释道,“虽然岑怀德的尸体已经开始腐烂,但是还是能够隐约看出,他死时的表情并没有太过惊恐。按照常理来说,如果是正面行凶,死者看见有人拿着一把长剑朝着自己脖颈挥去,不是应该很惊恐的吗?所以,我认为凶手是从背后行凶,而且,凶手是个惯用左手的人。”

“有道理。”玉轻尘点点头,肯定到,“那你以后追查,就从这方面入手。”

“我追查?”慕晚晴一怔,听出他的言外之意,“公子的意思是,你不打算插手此案吗?”

“嗯,这正是我要告诉你的事情。”玉轻尘点点头,神色忽然变得凝重起来,“晚晴,从今天开始,包括岑怀德遇害一案在内,所有刑案归你追查,当然,名义上还是由我断案,而你只是负责跑腿而已,但事实上——”他微微一笑,举起手中的卷宗,“我缺是在追查温州官员、赋税及军事调动的资料。”

慕晚晴稍加思索便明白过来:“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对!我们就是要造出一种假象,似乎我的全副心力都在岑怀德遇害一案,以此来遮掩我彻查温州的行动。”

“可是,为什么要这样做?”慕晚晴有些不解地道,“公子是皇上钦点的刺史,要彻查温州,应该是光明正大的事情,为什么反而要偷偷摸摸的呢?”

“这件事说起来复杂,”玉轻尘沉吟了会儿,还是决定把事情告诉慕晚晴的好,“晚晴,你要记住,我接下来说的话,你绝对不能再告诉第三个人,尤其是云安然!你追查案子的线索可以随意告诉他,但是,我对你说的话,你一个字也不能让他知道,明白吗?”

慕晚晴犹豫许久,终于选择相信玉轻尘:“嗯,我记住了。”

“那就好。”玉轻尘微微松了口气,他了解慕晚晴待人的赤诚,原本还以为要费一番口舌才能说服她,没想到竟然如此简单。然而,虽然决定将实情告诉慕晚晴,但此事千头万绪,真要解说分明,却又一时不知该从哪里入手。玉轻尘整理了下思绪,问道:“晚晴,你对温州了解多少?”

慕晚晴摇摇头:“在到傅阳县之前,从来没有听说过。”

“这样啊,”玉轻尘沉吟着,只好重新找切入点,想了想,道,“那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太子和九皇子之争吗?”

“记得。”

“按照王朝的管制,州以刺史最高,总管一切州务,下面设左布政使、右布政使以及驻军统领,分别协助刺史管理刑案、赋税以及州府驻军防务。名义上驻军统领受刺史管辖,但事实上,刺史多为文官,大多对军事防务一窍不通,根本插不上手,所以,从某种程度来说,驻军统领是一个独立的官职,根据派系不同,只对自己的上一级军事长官负责,比如,青木军就对九皇子负责,而黑松军则对五军都督,也就是忠勇亲王莫言歌负责。”

听到莫言歌的名字,慕晚晴心顿时漏跳了一拍。

“刺史虽然大多不过问军务,但是,如果有特使情形,刺史过问军务,因为刺史是他名义上的上级,除非驻军统领想造反,否则也不得不听命;反过来,如果刺史胡乱插手军务,导致防务混乱,造成一定后果,驻军统领也可以向自己的上一级军事长官奏报,呈折皇上处断。所以,在某种程度上,刺史和驻军统领形成一种表面的平衡。刺史由吏部认命,驻军统领则由兵部任命,这就形成了另一种制衡,因为,掌管兵部的是九皇子,而掌管吏部的则是太子殿下。”

慕晚晴点头道:“也就是说,这也是皇上对于皇子之争的一种制衡。”

“差不多就是这样。”玉轻尘点头,随即叹了口气,道,“但是,万事之中总有例外,而温州这一带则是例外中的例外。”

082章 荆棘宝座

“这个例外的例外,就要从太子的母妃一系说起了。”

玉轻尘眼眸中忽然闪过一抹难言的复杂神色,顿了顿,才接着道,“简而言之,温州周围的临州、青州等四个州府,都曾是闻氏一族的势力所在,后来,闻西陵和皇后相继过世,皇上以雷霆手段掌握了政权,随即公布闻氏十大罪状,着相关人等下狱问案,但是缺在临州四府遇到了阻碍。这里远离京城,四府官员甚少卷入朝廷纷争,而且,数年来,闻氏的势力在这四州府盘根错节,纠葛纷缠,即便是皇上,在拿不到明面证据的情况下,也不能轻易动摇这四州府的民生,他唯一能做的,就是调开这四州府原本隶属闻氏的赤柏军,代之以黑松军驻守,同时在温州这一线加固势力,监视并压制四州府。”

慕晚晴沉思着道:“也就是说,温州最开始是皇上跟原来的闻氏一族的势力角逐?”

“是,不过,不只是温州,而是温州这南北一线,而温州是最重要的枢纽。”玉轻尘点点头,叹了口气,语调忽然变得复杂起来,“闻氏一族势力没落时,太子楚筝只有十五岁,但是,这位少年却有着出奇惊人的智谋,以及过人的判断力,在当时的情形下当机立断,立刻清点闻氏残余势力,将诸如临州四府这样明面上找不出问题的势力收归麾下,难以保全的,就先下手为强,由他自己亲自揭发其罪行,将这一部分的势力双手让出,一方面洗脱了与闻氏相互勾结的罪名,另一方面又赢得了大义灭亲,以国事为重的美名,连皇上也找不出他的错,太子之位安稳如山。之后,楚筝深悉韬光隐晦之道,约束部下,行事谨慎,绝不让人抓到丝毫的把柄。”

慕晚晴的眼前,忽然浮现起楚筝的容颜来。

在京城里,几次相遇,楚筝永远都风度翩翩,言谈间令人如沐春风,又因为与莫言歌交好,对他更多了分亲近。那时候,只觉得他是个温润如玉的翩翩美少年,天潢贵胄,如今听玉轻尘将过往纷争娓娓道来,想象着那个少年相继数去母亲、外公,以及所有的倚仗和力量,又在一夜之间父母成仇,父子陌路,在这样的情形下,他居然还能够审时度势,力挽狂澜,实在是……令人可惊可叹,却也可悲可怜!

“在太子楚筝的刻意约束下,温州一线和临州四府相互制衡,倒也安稳。但是,”玉轻尘叹道,“这种平衡在五年前被打破了。”

五年前……慕晚晴忽然灵光一闪,道:“是因为五年前的青州暴乱?”

“对!”玉轻尘不觉微笑,赞赏着她的反应敏捷,“五年前,皇上携皇子公主出游,在青州遇到暴乱,太子和青阳公主与銮驾失散,但也正因为这场叛乱,太子结实了骁勇善战的莫言歌。更糟糕的是,莫言歌因此成名,被五军都督云老将军相中,接管了五军都督和黑松军。因为太子和莫言歌的交好,使得原本被压制的临州四府重新凝聚,成为一股足以令皇上感觉到威胁的力量,于是,皇上不得不重组温州一线的势力。但是,在这个时候,皇上做出了一个错误的决定,他把重组温州势力的任务交给了九皇子楚笙。”

揣摩着玉轻尘的口气,慕晚晴猜测道:“难道说,楚笙把温州变成了他自己的势力范围?”

“一点也不错!”说道楚筝时,玉轻尘还带着三分赞赏,轮到楚笙,就是全然的鄙夷了,“九年前,闻氏一族没落时,皇上太急于打击太子楚筝,便格外地偏爱九皇子楚笙,慢慢养成了他骄横刚愎的个性,加上楚笙好武,几次沙场厮杀下来,又添了三分狠辣,温州事务原本就是由楚笙的母妃秦氏一族的人掌控,交给楚笙自是顺理成章,而楚笙接手后,又以近乎铁血的手段扫平周内不服他的势力,只用了一年,就将正个温州收归麾下,成为他的私人势力。”

“难道皇上就坐视楚笙这样的行径?”慕晚晴不解,“还有,太子呢?他难道就没有什么行动吗?”

“温州,原本是皇上交给楚笙打理的,即便后来看出楚笙的意图,但为了打击太子,皇上原本就有意扶持楚笙,也就默认了。而问题就出在太子这边。”终于要讲到重点,玉轻尘微微舒了口气,给自己斟了杯热茶,润了润干渴的嗓子,继续道,“太子楚筝自然也明白,温州就像一把尖刀,插在临州四府的心脏处,在得到莫言歌的助力后,也开始试图插手温州事务,正巧当时的温州刺史告老,楚筝就利用自己掌管吏部的方便,将自己的人安插到温州刺史的位置上。”

“然后呢?”慕晚晴追问道,忽然想到一个可能性,声音微颤,“难道说……”

“无一成功!”玉轻尘神色凝重,缓缓道,“四年前,楚筝前前后后一共试了十一次,但是,或者被架空,自知能力不足,设法离职,或者……”他顿了顿,声音平静无波,“出现各种意外,莫名丧命,总之,没有一个人能够在任超过半年,遑论插手温州事务。”

慕晚晴悚然而惊:“那么——”

“对,岑怀德是第十一个,也是唯一一个以谋杀定案的。”玉轻尘淡淡道,“而我,是第十二个。”

慕晚晴默然无言。一个七品县令,一跃成为二品刺史,在别人看来,这实在是一步登天,鲤鱼跃龙门,高升贵就,可是,有谁知道,这个朝廷二品大员的位置背后,却牵扯着景华王朝最高权力中心的争斗,皇上、太子、九皇子,这三个景华王朝最握实权的人,通过各种方式在温州这个地方进行角逐,从某种程度来说,陷身其中的任何人,都只是他们的棋子,只能按照他们所希望的,一步步走下去,赢了,便全身而退,输了,就是万劫不复。

温州刺史,这其实是个用荆棘和利刃铸就的宝座,稍有不慎,就会鲜血淋漓。

“可是,应该会不一样的吧?”慕晚晴迟疑着道,“毕竟,那些只是太子安插的人,可是,公子你是皇上亲自任命的,楚笙总该有些忌讳吧?”

“是不一样,不过,不是更安全,而是更危险。”玉轻尘原本想要瞒着慕晚晴,以免她担心的,但是,想到情形的危急,又怕她掉以轻心,招致祸患,干脆将实情坦白讲出,“皇上亲自插手温州刺史的任命,显然是对楚笙的不信任,以皇上对楚笙的偏爱私宠,能够让他决定着手清楚楚笙的势力,温州的问题绝对很严重。我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事情,但是,皇上离开傅阳前,曾经给我一样东西。”

玉轻尘说这,将各项卷宗整理好,小心地按原顺序放回柜子。

“晚晴,你跟我来!”

慕晚晴知道事情必定不同寻常,点点头,起身,随着玉轻尘踏破漫漫夜色,来到玉轻尘的卧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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