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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女当自强-第8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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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三看着贺六摇了摇头:“你想得太简单了!”
贺六不服:“要不然,他怎么好端端地请我们这里坐着?”
贺三苦笑:“你也不想想。他有这么许多产业,若不是有些城府,又怎么挣得下来?县太爷又是他姐夫——这样一个有钱有权的人,凭什么向我们这样的平头百姓低头?”
“凭什么?凭的就是个理字!”
“理?”贺三叹息,“怪不得你嫂子老说你空长个子不长心眼。理是个什么东西?怕是在他们有钱人的眼里,连个屁也算不上!”他没留意说了句粗话,赶紧朝庄善若看了一眼。
庄善若去没在意,沉吟着道:“贺三哥说得不错!我倒是从没见过比郑小瑞手段更毒辣的!”
贺六奇道:“许大嫂,难不成你以前和郑小瑞打过交道?”
庄善若一时口塞,神情颇为尴尬。
贺三看在眼里。解围道:“要是小伍在就好了,他别看平时闷声不响的,可是心思细,说得少想得多,倒是不容易出什么纰漏!”
贺六听了。虽不服气,可又无力辩解,很是有些讪讪然。
三人正各怀心事,听得门外有人咳嗽了一声,传来先前那个伙计的声音:“郑爷,这边!”立刻下意识地站了起来,庄善若更是有意缩到贺氏兄弟身后。将自己大半个身形隐藏了起来。
门被推开了,郑小瑞摇了把泥金大扇进了房门。
贺三本想着郑小瑞能挣下这么大的家业,总归是有些年纪的人,可没想到见到本人,倒是和自己想象的全然不符。
郑小瑞遍身绫罗自不用说,一张脸却比女人家还要细白。一双桃花眼斜斜地一横,自是将房中的三个人尽收眼底。他翘了嘴角,自是择了一张椅子,翘了腿坐下,将折扇往手心唰地一拍。收了扇子,问道:“听说,你们找我?”这声音像是在外头的烈日下晒过,懒洋洋的。
贺六上前一步,道:“你的手下……”
贺三赶紧拉了贺六一把,冲郑小瑞拱了拱手道:“郑老板,在下与贱内在钗袋巷开了个小小的包子铺养家糊口,今儿中午来了自称是得月阁的一伙人又是打又是砸的,将我们几月心血悉数毁去,贱内更是无端挨了一掌——不知道当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郑小瑞眯着眼睛,歪了头,似听非听。半晌,像是忽然醒过来似的抬了眼皮,道:“没有误会。”
贺三倒是一愣,他特意给郑小瑞铺了台阶,没想到他竟这般生硬。
贺六见郑小瑞倨傲,心里腾腾地冒了热火,恨不得朝他女人般秀气的脸上挥上一拳,以泄心头之恨。
郑小瑞敲着手中的折扇,继续道:“贺老板,我也不瞒你说,我这个人有个怪癖,做生意不图赚银子,只图个痛快。但凡是听说和我做同一桩生意又超到我前头去的,我便难受得如同百爪挠心。说我巧取豪夺也好,说我仗势欺人也罢,这小小的县城的一亩三分地里,我总要样样拔得头筹。”
贺三只见过伪君子,哪里见过这样面目的真小人,倒是一时反应不过来。
庄善若站在贺氏兄弟身后,暗暗心急。
“得月阁本来也是我开着玩的,不过是三五好友多了个喝酒取乐的地儿,倒也没指望它挣多少钱。”郑小瑞依旧是懒洋洋的,“得月阁卖的点心也就赚那几两银子,我正不耐烦要停了白案。可没想到,贺老板开了家包子铺,听说滋味不坏,特别是那个什么野味包子,吃上一口还得每天巴巴地起早排队,去晚了也就没了——有趣,有趣得很哪!”
庄善若留意到郑小瑞脸上闪过一丝阴鸷的笑容。
“得月阁的点心生意一天比一天清淡。”郑小瑞朝贺三笑了笑,像是在说什么有趣的事情似的,“我差人买了你家的包子尝了尝,果然是滋味不一般,比得月阁重金聘请来的厨子强多了。这一尝本不要紧,可是我这心里又开始七上八下地难受起来了。我知道我这老毛病又犯了。”
庄善若看着郑小瑞懒洋洋地坐在太师椅上,就像是曲了身子打盹的毒蛇,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给你致命的一击。她不由得想起了被掳走的那个夜晚,心底慢慢地沁出一丝寒意。
“郑老板……”贺三开口道。
“哎,贺老板稍安勿躁。”郑小瑞摇了摇他手中的折扇,突然露出了一丝诡异的笑容,问道,“贺老板可是土生土长的县城人?”
“是。”贺三谨慎地答道,他开始发现这个郑小瑞思路异于常人。
“那就好,你恐怕也听说过福源钱庄咯?”
贺三心头一震。福源钱庄,四五年前县城最大的钱庄,他自然是听说过的。开福源钱庄的付老板一家三代经营钱庄,到了他这一代更是将钱庄的生意经营得风生水起。且付老板也不是那为富不仁之辈,每逢年节,总会在福源钱庄门口设个粥铺,给那些穷人们施粥。
“我那时候刚开了四通钱庄,虽然也算是顺风顺水,可终究还是抵不过福源钱庄几十年的基业。”郑小瑞的声音像是条冰冷的毒蛇,嘶嘶地喷着毒液,“我好意上门想与他合作,可没想到付老板不肯。不肯也就罢了,偏偏又摆出老前辈的姿态将我训了一顿。他不仁,那就休怪我不义。哼哼!”
贺三想起那年也不知道怎么一回事,福源钱庄的门口每天都挤满了拿着银票兑银子的人,他本是吃饱了这顿不知道下顿在哪里的人,也没去关心。倒是没过几天,就听说福源钱庄的付老板投水死了,尸身过了两日才被人发现,又肿又胀,面目全毁。
那时候县城里沸沸扬扬,都说付老板是被郑小瑞逼死的——可到底是怎么逼死的,也没人能说出个一二三来。
郑小瑞顿了顿,又道:“我原本和罗老四略提了提贺老板的包子铺,还没想好该怎么办呢,没想到他们倒是替我做了决定。”
贺六这时候趁机道:“你别七扯八扯,扯那些没用的!留了精神商量商量怎么赔吧!”
郑小瑞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似的,一张俊脸憋得古怪,道:“砸了就砸了,还赔什么赔?”
纵使贺三再好的涵养,也憋不住了,道:“郑老板,我们这趟来,是找你商量怎么处理的;若是郑老板这个态度,那我们也没话可说,到时候只能是衙门里见了。”
郑小瑞又翘翘嘴角,道:“那你大可以去试试!”
贺六火起,捏了拳头,道:“你别当整个县城你一手遮天,万事逃不过一个理字,你欺负到我们兄弟头上,少不得我替我嫂子讨一记拳头!”说话间,竟将一只拳头送到郑小瑞的面门上,眼看着就要揍了下去!
贺三赶紧挡住贺三的拳头:“不可鲁莽!”
郑小瑞根本没有躲避的意思,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离他脸三两寸的拳头,嘿嘿冷笑了两声,唰地打开折扇,将身子舒服地靠到椅背上,闲闲地道:“你若是沾了我一指头,你信不信我喊一声,县衙的衙役将你们拘了去,关在那黑牢中?”竟是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
贺六看看贺三,再看看一旁焦急的庄善若,长叹了一声,悻悻地收起了拳头。
郑小瑞冲庄善若抬了抬眼皮子,似笑非笑地问道:“许大嫂,别来无恙。你可是你新嫁的男人,我看可比许大傻子差远了!”
☆、第244章 与虎谋皮(二)
庄善若一怔,她一直低眉顺眼默不作声,没想到郑小瑞这么快就认出她来了。
既然躲不过,倒省去了遮遮掩掩。庄善若抬起头来,盯了郑小瑞道:“有劳郑老板惦记,托您的福,我家官人在连家庄山好水好,精神倒是比先前大好了呢。”
郑小瑞只觉得有道柔中带韧的目光落到了他的脸上,但见庄善若神色坦然自若,一双杏眼炯炯有神,毫不掩饰对他的厌憎。
他长到二十七岁上,见过的女人虽多,可往大里了说,总不过是两类:一类是见了他就像是见了虫豸,惊惧不已的;另一类是见了他就像是见到了会移动的摇钱树,恨不得立刻巴上去的。像庄善若这样能与他针锋相对的基本上是没有过的。
“那就好,那就好!”郑小瑞玩味地一笑,“原来是我看差了,许大嫂这样一朵娇花,若是配了那样的莽汉,着实是可惜了。许秀才虽傻点,可这怜香惜玉的性子照我看就是傻上十回也是改不了的。”
郑小瑞出言孟浪,分明是拿话撩拨庄善若。
庄善若见识过更过分的,听了这些话倒只是微微愠红了脸,努力不将心底的恨意表露出来,道:“郑老板说笑了。”只淡淡一句。
贺六是个憨人,只会喊打喊杀,没听懂两人在说些什么。只是心里好奇,这个郑老板怎么竟像是认识许大嫂的模样。
贺三见芸娘让庄善若陪着来一趟,没想到反被郑小瑞轻薄了。他本为人极为正派,这比当众甩了他耳掴子更叫他难受。又见郑小瑞的桃花眼眯了起来,似乎不怀好意,他将庄善若一把揽到自己身后,才道:“这是妻妹,闲时在铺子里搭把手。”
“哦!”郑小瑞将信将疑,瞟了眼贺三身后露出的一角鹅黄若有所思。
“郑老板,您是县城里商界翘楚。我们不过是开间小铺子凭手艺挣几个辛苦钱。”硬的不行,贺三只得退一步,来个软的,“请郑老板高抬贵手。家里还有一群人指着这小铺子吃饭呢。”
“大哥,你求他做什么!”贺六见贺三低三下四的模样,按捺不住低喝了一声。
“唔。”郑小瑞突然一拍扇子,道,“贺老板,你岳家可是在本县的榆树庄?”
贺三哪里想到郑小瑞会说这个,分明呆了一呆,道:“贱内是南边人。”
“唔。这就是了!”郑小瑞竟像是想通了一件什么事似的,点了点头。
贺三不明所以,见郑小瑞一直有意无意地往自己身后看。想起素日听说到的郑小瑞好色的传闻,心里不禁紧了一紧:许大嫂姿容秀美,可别被他惦记上才好。
郑小瑞这莫名其妙的一问,别人听不懂,庄善若却是心里有数的。贺三说她是“妻妹”。那么芸娘即便不是她的同胞姐妹,也是叔伯姐妹,可是贺三却说了芸娘是南边人。这谎言自然是被郑小瑞识破了。
庄善若不知道郑小瑞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包子铺的生死存亡对贺家来说是顶了天的大事,可是对郑小瑞来说倒像是他平日无聊消遣的无心之作。庄善若本来就想到郑小瑞是个极难对付的,可是却没想到他竟像是一块牛皮,软硬不吃。
双方正僵持不下之际,有个青衣小厮缩了身子进来。用手遮了嘴在郑小瑞耳旁低语了几句。
郑小瑞面色不变,只是微微点头,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
青衣小厮得了指示,弓了腰退出去了。
郑小瑞像是在太师椅上坐腻了,起身,推开靠外的两扇窗户。楼下得月阁的伙计殷勤的迎来送往声传了上来。
郑小瑞冲着外面的薄暮打了一个饱满的哈欠。回过头道:“贺老板,我看这样吧,你等下去账房支三十两银子,只当是得月阁赔你的。”
贺三心头一喜,没想到郑小瑞竟然松了口。他试探着问:“那打人的事……”
郑小瑞倦怠的眼神精光一闪,冷笑几声道:“贺老板,我劝你见好就收。俗话说,打狗还得看主人。这三十两银子里除了铺子的损失,加上尊夫人的汤药费,也是绰绰有余了。”
贺六哪里肯依,叫道:“郑老板,你莫拿银子压人,想拿银子堵我们的口,没门!”他一条肠子到底,素来爱憎分明。长嫂如母,他初见芸娘那肿胀的半边脸,不知道懊悔心疼成什么样。
郑小瑞就靠了大开的窗户,似笑非笑地看着贺六。淡黑的暮色中,有几点流萤在飞舞,尾巴的那点冷光在空中划出不规则的形状,转瞬即逝。郑小瑞似乎就是适合暗夜的男人——阴柔而又不可捉摸。
庄善若看着郑小瑞眼中的阴鸷又深了几分,不由得暗叫声不好。
果然,郑小瑞挥了挥袖子,将那几点流萤赶跑,道:“我就爱拿银子压人那又怎么了,只要我喜欢,就是杀几个无关紧要的人,使几个银子也就过去了。再说了,又有谁看到我的手下打人了?”
贺三赶紧朝贺六使眼色,贺六哪里能留意到,又梗了脖子道:“当时围观的人有许多,我可以随便找人来作证,我就不信了,你能一个个拿银子收买过去?”
郑小瑞不怒反笑,怜悯地看着气鼓鼓的贺六,对贺三道:“贺老板,你这兄弟几岁了,在我后院打杂的刚留头的小幺儿倒是比他还多几个心眼儿。”
“你——”贺六捏了拳头,又将腮帮子咬得咯咯作响。
郑小瑞好整以暇地道:“那些人,我用得着使银子吗?但凡我放出话来,我看哪个不怕死的敢和我作对?”他袖子一翻,松开攥紧的手,掌心里赫然卧着一只僵直了的流萤,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被他捉到手里的。郑小瑞将手掌送到嘴边,轻轻一吹,流萤小小的尸身就轻飘飘地坠入到铺天盖地的黑暗中去了。
门外又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原先来过的青衣小厮,又迈着小碎步进来,又想附到郑小瑞耳边低语。
“说就是了!”郑小瑞心情明显有点糟糕。
“是!”青衣小厮低头,声音不高不低,“榴仙姑娘那边又差人问了,问爷什么时候能过去?特意做了桂花酒酿鸭子,怕是冷了不好。”
“知道了!”郑小瑞一掀嘴角,不耐烦地挥挥手。
青衣小厮又迈了小碎步退出去了。
贺三见状,知道郑小瑞能赔银子就不容易了,再纠结打人的事,只怕会节外生枝,便冲郑小瑞拱拱手,道:“郑老板,你有事,我们就不打扰了!”
贺六虽意难平,可架不住庄善若使劲地朝他使眼色,也只得将这口气咽了下去。
庄善若恨不得脚底抹油,赶紧逃离得月阁的地界。她经历过那晚的可怕之事后,对郑小瑞的凶狠毒辣多了些免疫,可是要她与郑小瑞共处一室,多少内心总是有些膈应的。
庄善若正要推开虚掩的房门,听到郑小瑞轻轻地道了声:“且慢!”
“郑老板?”贺三心里咯噔一下,强笑道。
“我突然改主意了。”郑小瑞低头剔着留得长长的小指甲,用余光看到三人面色具是一变,心中不由得涌起了将他人玩弄于股掌的快感,“你们从账上领了银子后,赶紧收拾东西走人,别让我在县城里再看到你们!”
“这,这……”贺三没反应过来。
“凭什么?”贺六怒道,“你别逼人太甚!”
郑小瑞依旧剔着小指甲,身形动也没动,道:“凭什么?就凭我在县城里有十八家铺子;就凭我精米白面地养了一群护院;就凭我挣的银子三辈子也花不完;就凭县老爷是我的姐夫——你说这些够还是不够?”
贺三的眉头拧成了疙瘩,和郑小瑞斗,两败俱伤倒还好,就怕是用鸡蛋砸石头:“郑老板,我们老实人,开不得玩笑!”
“贺老板,你当我认真的也好,开玩笑的也罢。我丑话说在前头,若是你想不走也行,换门别的营生老老实实地做着;若是重新开了包子铺,就别怪我见一次砸一次,到时候我可没那么好心赔银子给你了。”
庄善若知道郑小瑞是说得出就做得出的主儿,不知道又哪里触动了郑小瑞敏感的神经,让他变了主意。
“莫非郑老板想要赶尽杀绝?”贺三纵使性子再好,也有了脾气。
“赶尽杀绝?哪能呢?只要贺老板别在我眼皮子底下出现就好。”郑小瑞突然倒吸了一口凉气,再低头,那两寸长的小指甲竟从中间劈开了,他冷笑了一声,手上一用力,生生将指甲拗了下来,才道,“你岳家不是在南边吗?”言外之意竟是要贺家背井离乡。
贺氏兄弟竟一时呆住了。
郑小瑞冷笑了几声,撩起长袍下摆,握了折扇朝门口走去。一边走一边道:“我是没空和你们啰嗦了。我等下交代一声,你们去莫账房那里支三十两银子,拿了这银子,就当达成了约定。我给你们两天时间收拾。”
郑小瑞从三人面前走过,一眼瞥到庄善若凝重的脸色。这个小娘子,倒是像朵山花,风雨越大,倒开得越艳。可惜,可惜了!
他推开房门,一脚踏到了门外,冷不防袖子被人扯住。
回头,但见庄善若扯住他半幅袖子,泠然道:“郑老板,且慢!”
☆、第245章 与虎谋皮(三)
房内的三双眼睛都定在了庄善若的那只手上。
这只手素白得几乎透明,十指纤细,紧紧地攥住郑小瑞的袖子,指节呈现出刚毅与决然——这是一只有主见的女人的手。
郑小瑞桃花眼一眯,嘴角绽放出一个玩味的笑来,他轻轻地抬了抬被攥住的手,道:“许大嫂,男女授受不亲哪!”
庄善若的手依然没动。
她比贺氏兄弟更清楚,依照郑小瑞的性子,若是他踏出了这个包间,那么贺家五口不消说重开包子铺,背井离乡差不多已成定局了。
与其日后再来和郑小瑞交涉,倒不如现在把握机会,扭转局势。
所以,在郑小瑞踏出房门的那一刹,庄善若脑中电光火石般地转过许多念头,还没有出来个确切的主意,手倒是比脑子更快,条件反射般一把揪住了郑小瑞的袖子。
“许大嫂……”贺三又感激,又难堪。他们两个大男人连个小女子也保护不周全,平白让她受了郑小瑞的轻薄。末了,还靠了庄善若的急智,留住了郑小瑞。
郑小瑞见庄善若手不动,低头看去,她莹白的脸儿,长长的睫毛一动也不动,全然没有小女儿的娇羞。郑小瑞突然觉得榴仙那特意为他做的桂花酒酿鸭子也没那么吸引人了,他心中起了个念头,翻转了袖子,想抓住她的腕子。却不料庄善若比他更快,在一瞬间撤了手,沉静地盯了他看。
有趣,有趣得很!
从来只有他郑小瑞看女人的份,倒还从来没被女人这样看过。他眯了桃花眼,反过来也打量起庄善若来了。
庄善若却是全然没觉得自己看的是一个男人,郑小瑞在她心目中是比豺狼虎豹更阴险毒辣的存在。
“看够了吗?”
庄善若敛眉低头:“郑老板,烦请进来说话!”姿态虽柔顺,可语气却是坚决的。
郑小瑞掸掸袖子。抽身又进了包房,重新在太师椅上坐下。
庄善若迎上贺氏兄弟茫然不解的目光,冲他们使了个眼色,想了想。开口道:“郑老板,一年不见,生意倒是做得更大了。”
郑小瑞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等她下文。
“我姐夫一家子举债开了家小小的包子铺,每天忙忙碌碌,只为赚几个蝇头小钱用来养家糊口,若是运气再好些,能多赚些银子,日子也能过得不那么紧巴些。”庄善若正色道,“打也打了。砸也砸了,想来郑老板心里的气也出了。但凡我们有什么不敬之处,请郑老板大人不记小人过,高抬贵手,放过我们一马!”
庄善若姿态放得很低。虽说是求情的话,可是讲来却是不卑不亢。
贺六哪里能见庄善若对郑小瑞低三下四,急煎煎地道:“许大嫂,你大可不必……”贺三赶紧扯了他一把。
贺三心眼比贺六多些,他见庄善若刚进门的时候躲在他们身后一声不吭,此时却挺身而出,说了这许多。且不说这话对郑小瑞有没有用。单凭一个弱女子能在郑小瑞这样的恶霸面前声不颤,手不抖地说出这一番话来,实属不简单了。况且,他着实不清楚这个许大嫂和郑小瑞之间有过什么样的故事。
贺三准备静观其变。
郑小瑞眼中分明闪过一丝失望,记忆中那个孤注一掷,叫嚣着“我偏生叫你不如意”的女子怎么也不能和眼前这个低眉顺眼做低伏小的女子重叠在一起。
“我偏不愿意。那又怎的?”郑小瑞有意要逗她。
庄善若像是等着这句话,突然昂起头来,目光灼灼,眉目飞扬了起来,朗声道:“恕小女子冒昧。可曾有人说过郑老板长得比妇人还要俊美?”她这是在老虎口中拔牙了。
郑小瑞瞳孔收缩,搭在太师椅扶手上的手骤然握紧了,指节青白。她这是要激怒他吗?
贺三不由得捏了一把汗,许大嫂这又是唱得哪一出?但凡是须眉男子最忌讳别人说他像妇人,有权有势的男人尤甚。
庄善若依旧直视着郑小瑞阴沉沉的目光,道:“我原本以为郑老板单单外貌长得像妇人,却没想到行为处事更像妇人。”手伸进了虎口,能不能保住就看这一招了。
“哦——”郑小瑞不怒反笑。
“郑老板家大业大,但凡是手缝里漏点出来,就够寻常人家吃喝几年的了。”庄善若继续铤而走险,“县城里酒楼虽以得月阁为首,可是能与得月阁匹敌的也有几家。可郑老板为什么不从大处着眼,反而紧盯着我家小小的包子铺不放?莫非正如郑老板所说,只是我姐姐做的包子比得月阁大师傅做的更好些而已吗?”
庄善若见郑小瑞没有反应,又道:“郑老板创业之初,用四通钱庄挤垮了福源钱庄,虽然手段有些不磊落,可至少福源钱庄也是势均力敌的对手,不损郑老板的威名。我姐姐家的包子铺又是什么?怕是连得月阁的一指头也比不上。”
郑小瑞冷笑,来了,果然来了!
“郑老板既然放出话来,让我们关了铺子,卷铺盖走人自然是容易。”庄善若顿了顿,话音一转,“可是,郑老板不怕听那些闲言碎语吗?”
郑小瑞失笑:“我生意做到了这个地步,还怕听什么闲言碎语?”
庄善若也笑,这笑容比黑暗中的流萤消失得更快些:“郑老板是商场上的枭雄,自然成大事者不拘小节。翻手为云覆手为雨,那是郑老板的好手段。败在郑老板手下的败将自然无话可说,那是技不如人;旁人知道了也只会畏你、避你!”
郑小瑞露出得意的笑容:“说得好!我不要旁人敬着我,怕我便成!只要银子使得痛快,担那些虚名做什么?”
“旁人畏你、避你那是以前,从今往后,旁人嘴上不敢说,心里怕只会轻你、笑你!”庄善若端详着郑小瑞得意洋洋的脸色,比活吞了一条虫子还难受。
郑小瑞一拍太师椅的扶手,气势汹汹:“谁敢?”
很好,终于把他彻底激怒了。
庄善若曾经和郑小瑞打过一次交代,几个回合下来她算是大体摸清了他的脾性。这个人城府深,手段毒,软硬不吃,只是经不起一激!
“郑老板以你的财力和武力,逼得我姐姐家的小铺子关门大吉还不算,更要逼人背井离乡。”庄善若孤注一掷,“这间小铺子对你毫无威胁,不过是仅仅因为做得包子比得月阁的略美味些,惹得郑老板心头有些小小不快罢了。但凡大丈夫胸怀天下,这些细枝末节便如尘埃,扫之不及,所谓目下无尘;只有妇人气量狭小,专注于针头线脑,蝇头微利——可是,更有些不让须眉的妇人,对这些无关大雅的小节也不过是置之一笑罢了。如此看来,小女子妄言郑老板有妇人心性倒还是抬举了。”言外之意,郑小瑞便是连妇人也不如。
庄善若说完,只是静静地盯了郑小瑞看。郑小瑞的嘴唇紧紧地抿了起来,双目像是锁定了猎物的猛虎,危险地眯了起来。
贺氏兄弟都出了一身冷汗。郑小瑞喜怒无常,若是被激怒了,许大嫂怕是连活着走出得月阁的机会也没有。
郑小瑞不动,庄善若也不动。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战,噼里啪啦地闪出危险的火花。空气仿佛胶着在了一起,时间也仿佛凝固了。
过了许久,或是只有一瞬,只见郑小瑞突然换了另一副面孔:“不错,很不错,你已经成功地激怒了我——就像上次一样。”
庄善若觉得腿发软,却只能勉力支撑着,还没到最后的时刻,千万不能短了气势。
“可是,你还是没有彻底说服我!”郑小瑞很满意地看到庄善若看似镇静的脸色霎时一白,不知道怎么的,他一时竟有些怔住了,思绪一刹那飘到了九霄云外,想到了许多不相干的。
郑小瑞分明有些烦躁了起来,他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冲着贺三道:“贺老板,我给你两条路走。或是干干脆脆地领了三十两银子,两日之内带全家老小从县城里消失;或是你空着手出去,我不赔钱也不赔礼,但是我允你继续将包子铺开下去。”
贺三眼中闪过一丝惊喜,生怕郑小瑞反悔似的道:“我不要银子!”
“别答应得太早,那三十两银子给你预留三天,你随时可以改变主意。”郑小瑞皮笑肉不笑。
庄善若不甘心,道:“郑老板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不论选哪条路,全都是你得了便宜。”
郑小瑞咧嘴一笑:“那又怎样?你胆敢从老虎嘴里拔牙,我假装打了个盹,你不会真的舍得将我的牙齿拔去吧?”
庄善若点头:“孔老夫子曾经说过,真小人倒是比伪君子要可爱些,希望郑老板能言出毕行,给人留条生路。”
郑小瑞盯了庄善若半晌,厌倦地挥挥手。
贺氏兄弟拥了庄善若赶紧出了包间,又脚不点地地下了楼梯,几乎是夺门而逃。
等弯到一个拐角,庄善若再也支撑不住了,脚一崴,身子斜斜地倒下,这才觉得整个里衣从上到下竟是湿透了。
☆、第246章 残局
贺三赶紧将庄善若搀扶起来:“许大嫂,你没事吧?”
“没事,没事!”庄善若抹了把额头上的冷汗,强笑道,“幸亏这时候腿软,要是在里面就……那可闹笑话了。”
贺三细细打量庄善若,见她没有大碍,这才放下心来,拱手道:“今日多亏了许大嫂,要不然,这县城竟没有我贺三立锥之地了,惭愧,惭愧!”
“我却不甘心,铺子被白砸了,芸娘姐也白挨了一掌,我们又陪了这许多小心。”
贺三苦笑道:“也要怪这世道,有钱能使鬼推磨,哪有我们这些穷人说话的份!”
贺六却一反常态,只低了头闷声不响。
庄善若扶了墙,将半个身子的重量倚靠在墙上。经过一天烈日的炙烤,墙还散着余热。她沉吟半晌,问道:“贺三哥,你真的决定要将铺子守下去吗?”
“实不瞒你,芸娘虽是南边人,可是那边一个亲戚全无,这举目无亲的,日子怕也是不好过。”贺三肃然道,“再说,人活着就为了争口气。若是我拿了那厮的三十两银子,不啻是低头向他服了软,怕回家也会落得芸娘埋怨。我们虽被那厮逼到绝境,迫于权势委曲求全,但要我向那厮低头服软,却是万万不能的。”
庄善若点点头,知道贺三本是血性男儿,如此委曲求全自然是为了家中妻儿,她劝慰道:“大丈夫,能屈能伸。韩信还受过胯下之辱呢。”
“嗐!”贺三摆摆手,“许大嫂再说,可就要愧煞我了。”
两人没有意识到贺六的异常。
突然,贺六发声道:“许大嫂,我有事想要问问你。”
“贺六哥,你问。”庄善若隐隐约约知道他想问什么,这个直肠子终究没憋住。
贺六踌躇了一阵,道:“我是个莽人。说话不会绕弯子,许大嫂莫怪。我看那厮像是之前便和许大嫂相熟,如果这遭没有许大嫂跟着,我怕事情会更糟。只是不知道当中有什么缘故?”
庄善若沉吟着,正想着该怎么把她和郑小瑞的旧事提一提。
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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