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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女当自强-第4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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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双秀听着听着,洁白的贝齿将嘴唇咬出了血来,素来平静无波的眸子里隐隐地跳动着两团小小的火焰。

☆、第142章 大年三十

许陈氏看着新补好的院墙,方才觉得心里好过了些。

许家宝为了搬修补院墙用的大石头,没提防柳河边水草湿滑,不小心扭了腰。幸亏伤得不算是太严重,许陈氏担心儿子,便请了连郎中给稍稍推拿了一下,贴了一帖的狗皮膏药,这才放了心。

剩下的活计倒都是由庄善若与许家安完成。

许陈氏伸出手摸了摸还没干透的院墙,不满地道:“早知道,就雇人过来修得了。这回为了省几个钱,家里闹得人仰马翻的,不单二郎扭了腰,这诊金还将大郎卖春联好不容易赚的四钱银子赔了进去,可真是划不来!”

许家宝单手支了腰,道:“娘,也都怪我不中用。”

“我生养的儿子哪里是用来干这些粗活的?”许陈氏心里还是不爽快,道,“这连郎中倒也好意思,不过是一帖狗皮膏药,竟也狮子大开口,要四钱银子,也不想想我们家往日是怎么照拂他生意的。”

“娘,算了!”许家宝劝道,“花了些银子倒也罢了,至少可以过个安心的年了。”

许陈氏又是心疼地道:“没成想住到了贼窝里,也不知道是哪个眼皮子浅的,竟连香肠也偷!”

元宝本高高兴兴地玩了半日的泥巴,忘了这茬,突然许陈氏又提起,想起到嘴的美味又飞了,不禁扁了扁嘴想哭。

许家宝顾不上儿子,趁机道:“娘,可别是我们那日冤枉了贞娘,那十两银子说不准也是外面的人拿的。”

许陈氏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弯腰拉了元宝道:“哎呦喂,我的小祖宗,全身上下没一处是干净的,倒成了个泥猴儿!”

许家宝见许陈氏不搭腔,拿眼睛去看庄善若,想着她能帮个腔。

庄善若捂了被石头割伤的手指头。只装作没看见低头不语,猫了腰进厨房烧热水去了。

如若真是外贼,竟然没有一锅端还留了些银子下来,于情于理都说不通。不过都年三十儿了,许家宝为童贞娘开脱也是情有可原。不过这其中的是是非非,得要由许陈氏来定夺了,她可不想掺和进去。

庄善若自抬了半桶热水去西厢房洗涮,身上手上都是泥浆,又兼了汗臭,总要洗洗。才能清清爽爽地过节。

西厢房地方逼仄。也没有洗漱用的耳房。天气又冷,庄善若只脱去了外衣,剩下夹袄,飞快地将裸露在外的部位擦洗了一遍。虽然不能痛快地洗澡。但是全身也觉得清爽畅快了许多。

许家安也是灰头土脸的,就在一旁看着庄善若洗漱。

庄善若在许家安的注目下,坦然地寻了另一件棉袄穿上,道:“大郎,你等着,我去给你换桶干净的热水来。”

许家安笑嘻嘻地看了看庄善若用过的水,道:“还不算脏,洗两把就是了。”

庄善若累了半日,也倦了。见他不介意,也就没坚持,就绞了帕子让他擦洗。

“大郎,你累吗?”

“媳妇,你累吗?”

庄善若听得许家安鹦鹉学舌。不由地展颜一笑道:“累,也不累!”

“我也是!”许家安憨憨地道,拉了庄善若的手,细细地数着她手上的伤口,问道,“媳妇,你疼吗?”

“还好!”庄善若胡乱地应了,看着水桶旁的几件沾满泥浆的衣裳,一阵发愁。这数九寒冬的,洗衣服可是个苦差事,更何况是夹棉的大衣裳。

许家安却将庄善若的手拉到眼前,嘬了嘴,轻轻地往伤口上吹气。这手上的几道伤口虽然不深,但碰了水也是火辣辣的疼。许家安吹着,倒觉得那疼痛消减了许多。

庄善若心里一动,面上一红,道:“大郎,你做什么?”

“你这些伤口都红肿了,又没药抹,吹吹怕是好一些!”许家安正色道,丝毫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不碍事!”庄善若正要抽回手来,许家安却攥着不肯松手。

庄善若无法,只得由他吹着,道:“我去厨房寻些麻油抹抹就好。”

许家安这才松了手,笑道:“媳妇,你真能干,什么都懂!”

庄善若甩甩手,道:“大郎,没想到你这读书写字的手竟也搬得动大石头。”

许家安得了赞,愈发地得意了。

庄善若从怀里掏出了两枚拴在一起的钥匙,递给许家安道:“大郎,我那两口陪嫁的箱子里有些农书,怕是能用得上,你帮我找找。”

“好!”许家安喜滋滋地接了过来,将那两口朱红色的箱子从床底下拉出来。

庄善若揉了手在一旁冷眼瞧着。

只见许家安愣头愣脑地选了其中的一口箱子,拿了一枚钥匙往锁孔里一插,一扭,却没动,嘴里嘟囔着道:“媳妇,这里面不过是装了些书,干嘛还锁了,怪麻烦的。”

“我锁惯了!”

“就是有贼也只会偷钱偷肉,哪里会来偷你这书。”说话间,许家安笨手笨脚地将两口箱子悉数打开。

庄善若似真似假地道:“我这箱子里的东西可比那钱还要宝贝得多了,若是真丢了,我倒不知道该向谁哭去。”

许家安毫无章法地在书堆里翻着,好不容易找出了几本农书,献宝似的拿给庄善若看。

庄善若又故意皱了眉道:“我爹生前最爱看《道德经》,也不知道被我塞到哪里了?”她故意在说到《道德经》的时候略略加重了声音,一眨不眨地盯了许家安的脸色看——那张和离文书正是被她夹在《道德经》中。

许家安却恍然不觉,道:“我倒不爱看《道德经》,《南华经》反而有意思些。”

庄善若盯了许家安半晌,见他神色如常,心里暗道:如果大郎能伪装成这般模样,那他哪里是傻,倒是比一般人还精明了几分呢。

可是这和离文书总不会长了翅膀自己飞走了,那钥匙她又是贴身放了的,许家安在她睡熟的时候偷偷拿了还有可能。如果不是他,那还能有谁呢?

许陈氏?童贞娘?

庄善若不由得摇了摇头。都像,又都不像!她觉得头又开始疼了,便弯腰拢了那堆脏衣服,嘱咐许家安道:“大郎,你先看着书,我去准备晚饭了。”

大年三十儿,许家的年味却是淡淡的。

村东头都是穷苦人家,就盼着过年的时候能吃上顿好的。天还没暗下来,家家户户的烟囱就开始冒了烟,每家简陋的厨房里传出了久违的肉香。

往年过年的时候。许家都是从县城里有名的酒楼里订了上好的席面。一家人烤着火。围了桌子热热闹闹地吃着闹着。然后嗑了瓜子,呷着好茶,一边消化肚中的大鱼大肉,一边守岁。

今年自然是比不得往年。这个年过得局促。

许家玉在院门口贴了一副许家安写的春联:“桃红合夜雨,绿柳带春风”,然后又在各个房门上倒贴了几张大大的“福”字,给这个简陋的小院子带上了丝喜气。

许家宝带着元宝在院门外放了两挂鞭炮。元宝想看又不敢看,捂了耳朵躲在一扇院门后面,等那鞭炮噼里啪啦地响过后,是一阵淡淡的硝烟味,这也是年的气息。

元宝年纪小,不懂事。放两串鞭炮便能乐得又拍手又跺脚的。许陈氏却忍不住抹了眼泪,心里是百感交集。

年三十的团圆饭,庄善若与许家玉使出了浑身的解数,总算将桌子摆了个满满当当。

待许陈氏由许家玉扶了坐到上首的时候,一看这席面。才将眼角的泪略略收了些。

桌上当中放了一盘码得整整齐齐的熏鸭,边上放了一盘蒜苗炒腌肉,一盘醋溜大白菜,一盘五花肉炖土豆,还有三大盘的胖乎乎的饺子是重头戏。

许陈氏知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大郎媳妇能拾掇出这一桌看似还算丰盛的年饭已经算是挖空心思了。这一桌的饭菜若是搁在许家败家之前,连平日的吃食也比不上,不过这个时候也能算得上是盛馔了。

众人也都饿了,一个个操起筷子吃得欢。

元宝小小的人儿,一气吞了两个大肉馅的饺子,吃得眉开眼笑:“好吃的肉肉。”这才将那不翼而飞的香肠抛到脑后。

许家宝咬了口胖乎乎的饺子,鲜美多汁,赞道:“大嫂的手艺可不是盖的,比县城里酒楼做的还好要吃。”

庄善若微微笑着领了赞美,低头将两盘饺子往中间推了推,将另一盘拿到自己的面前,低头了默默地吃饭了。

许陈氏心思重,见庄善若面前的那盘饺子似乎和另两盘有些不同,更大些也更胖些,里面隐隐地透了绿意出来,似乎看着更是鲜美爽口。

“大郎媳妇,你面前那盘饺子也给我尝尝。”大郎媳妇可别是自己单做了好吃的。

庄善若抬头,笑道:“娘,都一样的饺子。”

“我怎么看着不大一样。”许陈氏用筷子敲敲碗边,道,“这绿绿,看着新鲜!”

庄善若无法,只得将自己面前的盘子往中间推了推。

许家玉道:“娘——”

许陈氏不由分说,利索地夹了一个饺子,送到嘴边咬了一口。咦,这味道的确有些不同。她低头仔细一看,里面鼓鼓地包了些豆干还有大白菜,就是不见一点肉末。

众人看在眼里,许陈氏一时有些下不来台。

庄善若自如地将那盘素饺子拉回到自己的面前,笑道:“我肠胃有些不好,就爱吃些素的,好消化些。”

许陈氏讪讪地笑得尴尬。

☆、第143章 凤凰岂是凡间种

许家玉赶紧将那盘素饺子拉到自己面前,道:“往日吃惯了肉馅的,这素馅的倒也新鲜,大嫂也让些与我吃吃吧。”

庄善若看了许家玉一眼,没有说话,这许家上下也就小妹是个明白人。

许陈氏有点吃不下饭了,原先美味的饺子在嘴里也形同嚼蜡。她看着大郎、二郎还有元宝狼吞虎咽地吃着正香,大郎媳妇不动声色却隐隐像是有委屈的样子,忍不住道:“要是搁到往年,也不过是年三十晚上略略吃几个饺子应应景罢了。元宝,你少吃点,看那肚子滚圆了。要说这饺子也实在算不上什么好东西,这剁馅的肉搁了这许多天也不知道有没有放坏了……”

许家宝浑然不觉,一口吞下一个饺子,嘴里含糊地道:“娘,大嫂这手艺,哪里就能搁坏了。”

元宝也是嘻嘻笑着:“好吃好吃!”

许陈氏不由得有些恼羞成怒,这姓许的一家子竟被几个破饺子收买了!她横了庄善若一眼,只见她姿态文雅地咀嚼着,脸上挂了层淡淡的笑,落在许陈氏的眼中不啻像是挑衅。

许陈氏冷哼了一声,气急败坏地将那盘没剩多少的素饺子夺到元宝的面前,道:“元宝,赶紧吃几个素饺子,若是肉馅的吃坏了肚子,这大过年的可不好去找大夫了!”

这话说的!

庄善若拿了筷子的手僵住了,她总算是明白了什么是“不识好歹”,说的就是许陈氏这样的人。本来三胖嫂送来的几斤肉,做了香肠,做了腌肉,新鲜的剩下的就不多。她心疼元宝小小年纪,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另外包了一盘素饺子,将肉省下来给元宝吃。

她既没有特意地表现出伟大,也没故意藏了掩了。自然而然的就像是幼时母亲将好吃的留与自己吃一样。

许家玉急得微微红了脸,道:“娘,看你这话说的。大嫂倒真是好心办坏事了。”

许家宝也道:“娘,大嫂是将好的省给我们。”

许陈氏略略提高了嗓门,道:“我说什么了,我说什么了?”

庄善若依旧低了头不语。

许陈氏摔了筷子,带了哭腔道:“不过是一盘两盘的饺子,一个两个的哪里就馋成那样了?好好好,敢情这合家上下就我是做惯了恶婆婆的!”

“娘,这又是哪里来的话?”许家玉道。

庄善若抬了眼看了看许陈氏。虽然嫁过来不过小半年。但这个名义上的婆婆的脾性她也摸得差不离了。

许陈氏这个人本不坏。就是好个面子,若是人前人后给足了她脸面,那也是好说话的。最近加上许掌柜离世了,家境一落千丈。许陈氏又添了一桩心病——她只道全家她才是顶顶委屈的那个,本可以颐养天年,却被儿女连累到如此落魄的境地。只有全家人敬着她,哄着她,让着她,许陈氏的心里才会好过一些。

“唉,罢了罢了,既然我这个糟老婆子碍眼,倒不如早早地跟你们爹去得了。”许陈氏用袖口沾沾眼睛。倒有几分假戏真做的意思。

唬得她的几个儿女忙不迭地围上去劝,连元宝也抱了许陈氏的腿一声一声奶的叫个不停。

庄善若却没有动,低了头,重新操起了筷子,夹了一个胖胖的肉馅饺子。送到嘴边咬了一口。的确是比素馅的要香上许多,有嚼头许多。

往年在榆树庄过年的时候,王大姑总爱弄些花样,包上各色馅儿的饺子,有鸡蛋韭菜馅的,大白菜肉馅的,酸菜猪肉馅的。庄善若却偏偏最爱吃纯肉馅的——王大姑做的纯肉馅的饺子肥瘦刚好,不柴不油,吃上一个好吃得能将舌头吞下去。

庄善若嘴边飞快地闪过一丝笑,自己做的终究还是比王大姑做的少了一丝滋味,这滋味大概就是对家人的关爱吧。

她慢慢地将剩下的十来个肉馅饺子吃了,这才有了吃饱喝足之后的满足感。

何必呢?

人敬我一尺,我还他一丈;若是咄咄逼人,得寸进尺,她自然也无须忍辱负重,处处忍让。

她庄善若从来也不爱挣什么贤良淑德的虚名!

收拾罢碗筷,庄善若揉着自己红肿的双手,坐在厨房的小杌子上。灶台上油灯如豆,浓重的阴影沉沉地压在人的身上。

庄善若有一下没一下地揉着指节上的冻疮,耳边听着远远传来的鞭炮声。这鞭炮声本来喜庆,不过隔了浓浓的夜色传过来,也添了几分的寂寥与落寞。

呆在许家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庄善若脑中盘旋着无数个主意,可是这些主意却是像春天的柳絮般轻飘忽闪,一个也没能抓住。

“大嫂,我猜你就在这儿。”许家玉的声音。

庄善若窝在黑暗中没有动,只是闷闷地应了一声。

许家玉灵巧的身影闪到灶台边,拔下头上的一根簪子,挑了挑油灯的灯芯。油灯倏地亮了一下,爆了个灯花,又将半明半昧的影子透到了庄善若的脸上,让人看不真切。

许家玉也拣了张小杌子默默地坐到庄善若身边。

“她,好些了吗?”良久,庄善若问道,实在不想违心地再称许陈氏一声娘了。

“好些了。”许家玉侧脸看着庄善若,却只看到长长的睫毛,又道,“大哥二哥正陪着娘在那里说话呢。”

“唔!”

许家玉沉默了一阵,忍不住道:“大嫂,我知道你委屈了。”

“不委屈,不过是盘饺子罢了。”庄善若淡淡的,声音里听不出喜怒。

“不,我是说你嫁到我们家委屈了!”

庄善若闻言猛地一抬头,油灯给许家玉的侧脸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黄,她的下巴更是瘦削得让人可怜了。

“我大哥这般模样。”许家玉低声道,“我娘又是那样的性子——她本不坏,只不过这一辈子顺遂惯了,难免挑眼些。”

“是吗?”庄善若不置可否。

“二嫂那样的泼辣的性子和她明里暗里斗了几年,也没个胜负,更别说大嫂那样的好性子了。”

“斗?我斗什么?斗嬴了又何有用?”

“是。”许家玉低了低头,忽然秀丽的双眸熠熠生辉。“大嫂,我知道,你想走!”

“走?”庄善若心中一惊,没想到这个看似文文弱弱的许家玉竟能看出她的心思,她忙掩饰住脸上的波澜,淡然道,“我又能去哪里?”是啊,她又能去哪里?她一次又一次的心软早就将后路葬送了,每条路具是艰难险阻,荆棘遍地。

许家玉一把握住了庄善若的手。双眸竟像是要燃烧起来:“大嫂。你又哪里不能去?凭了你的本事。去哪里不能活命?”

庄善若不语,全身的血液却渐渐地沸腾了起来。

“不过,孤身女子在外谋生总是要艰难些。”

庄善若的心思转了几转。

“大嫂,你我投契。我自然是不忍心见你困在我们家。”许家玉的声音又是一黯,“我这辈子也不作他想,等替我爹守了三年的孝,我就守着我娘陪她终老。”

庄善若看着许家玉,见她眼中似乎有泪光闪闪,心下不由悯然。许家玉这话说得不差,等过了年,她就十六了,再守孝三年。就十*岁了——这个年龄大多早就是儿女成群了。若是许家三年后还是没有什么起色,那许家玉真的是嫁不出去了,得当一辈子的老姑娘了。

不过话说回来,与其嫁个不如意的,倒还不如冰清玉洁地过一辈子得了。婚姻不如意的大有人在。像她,像连双秀,还有其他许多女人。如刘春娇刘昌一般的甜蜜夫妻,世上虽有,也是难得。

庄善若反握住许家玉的手给她一点安慰。

许家玉又笑道:“不过,我实在是舍不得大嫂。”

庄善若默然不语,许家玉的意思她很明白。出于许家玉个人考虑,她是赞成自己离开许家;可是站在许家人的立场上,她却又只能尽力将自己留下。庄善若实在是不能答应她什么,虽然在许家许家玉给了她难得的温暖。

“到底我也是有私心,竟一心一意地盼着大嫂能够在我们家留下来。”许家玉幽幽地道,“说起来也不怕大嫂笑话,前两月我爹病着的时候,我偷偷地去了大慈寺上香祈福,虔心给我爹求了一只签,竟是下下签——这怕也是命中注定的了吧。”

“尽人事,知天命罢了。”庄善若并不相信命运之说。

“我又自作主张替大哥大嫂求了一支签,竟然是一支上上签!”

庄善若摇头:“这些哪里做得了准?”

油灯突然一闪,暗了下去。许家玉赶忙起身,又取了头上的簪子挑了挑灯芯,灯火给她略显苍白的小脸涂上了一抹的暖色。

许家玉却道:“我还特意取了签请庙里的高僧来解,他说了一通我听不大明白,不过那签文隔了这许久,我却还记得明明白白。”

“哦?”

许家玉清了清喉咙,正色道:“九龙吐水沐金身,莲花座下结姻亲,凤凰岂是凡间种,乘时一路上青天!”

“什么龙啊凤啊的?”

“我一听龙凤便欢喜了,可不是支好签?”许家玉展了笑颜道,“只盼着大哥能够早日痊愈,能够重振门庭,也不枉大嫂受了这许多委屈。”

庄善若很不以为然,这命运之事哪里能由一支签文说得准的?她心里另作打算,却是不由得念叨着“凤凰岂是凡间种,乘时一路上青天”。

只可惜,她的属相是猪,和这凤凰是八竿子打不着的。

☆、第144章 撮土为香

一连几日,许陈氏见了庄善若具是黑了张脸,说话也是夹枪带棒的。庄善若也不去理她,只顾做自己的事,闲了的时间便躲在西厢房里,一边陪了看书的许家安,一边做些针线活。

老根嫂家的连淑芳过两月便要临盆了,总要赶着做几样针线活表表心意。还有刘春娇,虽说月份还小,不过总要趁着正月里没什么事的时候预备起来才好。

许陈氏与许家宝母子两个坐在院子里晒着太阳闲话。院子逼仄,庄善若本不耐烦听那些,不过他们说的每一句话都清清楚楚地落到她的耳朵里。

“二郎,一晃都到正月初十了。”许陈氏闲闲一句,却是话里有话。

“可不是,这日子过得不算慢。”

许陈氏眼睛一斜,道:“你那媳妇可回娘家足有半个月了。”

许家宝挠了挠头,为难地道:“怕是贞娘那病还没好利索吧。”他明白老娘和媳妇不对付,这事拖着不解决也是一大心病。

“她倒好,在娘家日子过得舒坦,婆婆、丈夫、儿子全然抛到脑后了。”许陈氏冷声道,“当初娶她进门的时候只看重她家世清白,也和我们家门当户对,可万万没想到竟娶了一个人精进门——一有好事总少不了她,一有坏事跑得倒是比兔子还快。”

“娘,贞娘定是病得不轻,怕大过年的过了病气给我们反而不好,再说城里看病抓药还都方便些……”

“你少替她遮瞒!”许陈氏打断了许家宝的话,又皱了皱眉头款款道,“二郎,你给娘托个底,这个媳妇你到底还要不要了?”

许家宝冷不防吓了一跳,一时没回过神来,不知道许陈氏这话里是什么意思。虽然往日里夫妻两个起了口角,或是童贞娘管得他过紧的时候,他也冒过休妻的念头。可是此时此刻。童贞娘在他心中只有千般好万般爱,他恨不得当初那一巴掌不是甩在童贞娘的脸上,而是甩到自己的脸上。

不过既然许陈氏这么问了,她心里总是有了计较,许家宝也不好贸贸然地拂逆了她的意思,只是含糊地答道:“元宝这两夜总睡得不踏实,也不知道是被鞭炮吵的还是想他娘的缘故。”

许陈氏本满脸期待地盯了许家宝看,此言一出,她露出鄙夷的神色,道:“怪道一日夫妻百日恩。你舍不得她。可拦不住她能狠了心舍了你去!”

许家宝只得又道:“娘。我们家眼前这辰光。怕也是经不起折腾了!”

“怕什么,若是有了银子,我照旧再给你娶个黄花闺女进门,那模样那性情只会比你先头那个要好!”许陈氏很是不以为然。

在窗口绣着一个肚兜的庄善若不由得一阵腹诽。看来许陈氏素来是傲慢惯了。都快一两月了,还没有接受现实。还当许家有几十亩良田,还有一间开门就进银子的铺子。

她不由得摇了摇头。

童贞娘与许陈氏做了这些年的婆媳,生养了许家唯一的孙辈元宝。可在许陈氏的口中,却是能够弃之如敝屣的。

媳妇毕竟不姓许,终究还是外人!

庄善若懒得再听,只将精神放在手上的那个小肚兜上。这肚兜选了大红色,当中用黄丝线绣了个精巧可爱的金元宝,看着煞是喜人。

庄善若将肚兜背面的线头细细地收好。又试着在脸上摩挲了一阵,生怕硌到新生儿娇嫩的肌肤。

这一模一样的肚兜庄善若一共准备了三个,一个给连淑芳,一个给刘春娇,剩下的一个是为王有龙的媳妇周素芹准备的。

……

许家宝聪明地转换了个话题:“娘。我合计着宗长也快返家了。”

“也是,最晚也不过是月底了。”许陈氏的眉头略略舒展了些,道,“你爹生前最是要强,若是按我的主意,干脆当初就问宗长借了几百两银子,把那些亏空填上。偏生你爹拦住了我!你娘这一辈子看着掐尖要强,可碰到大事还是得你爹做主!”

许家宝应着。

“唉,我后悔啊!早知道这件事就不应该听你爹的,为了挣那么一口气,却要活活遭这么许多的罪,何苦呢?”许陈氏感慨颇多。

“娘,过去的事也就别提了,至少是圆了爹他老人家的念想。”许家宝目露精光,话锋一转,问道,“娘,你估摸着宗长能借咱们家多少银子啊?”

“多的不说,百来两总是不在话下的吧。”许陈氏思忖道,“你爹和他是什么关系?说句不好听的,那是当初你们爹用他的命换了宗长的一条命的!”

“那是,听说宗长家的大老爷又升了从三品的官儿,若是能略略帮衬帮衬,那我们又何惧那个郑小瑞——他就是再霸道,也不过是只有县太爷撑腰!”许家宝说着说着激动了起来,似乎前途一片的光明。

“唔!”

“娘,我都合计好了!等宗长他们回来,先借个两百两,赁处过得去的房子,也让娘住得舒畅些;再到县城里租个便宜些的店面,将爹的生意重新竖起来。”许家宝踌躇满志地道,“爹教了我这许多时日,我即便是没学到十成十,怕也是十有*了。”

“你可有把握?”

许家宝摊开他那双又白又细的双手,笑道:“娘,你看我这双手哪里像是拿锄头的,这拨算盘的茧子可都长在指肚上呢。”

许陈氏也兴致头上来,一扫刚才涉及童贞娘的不快。母子两个兴致勃勃地畅想如何东山再起,甚至青出于蓝。

庄善若忍不住叹了口气,她抬起有些酸涩的脖颈,冷眼瞧着正说得眉飞色舞的许家宝。俗话说好了伤疤忘了疼,更何况商陆替了人参的事还没过去多久,许家宝便宛然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这个许二郎,怕是只学了许掌柜的一些皮毛。银子若是落到了他的手里,恐怕也是只能打个水漂听个声响罢了。

吃过了午饭,面对许陈氏阴阴沉沉的目光,庄善若觉得有些气闷。她支会了许家玉一声,便悄悄地出了院门。去村子里随意溜达溜达。

今日难得没有起风,太阳也不错,阳光照在身上暖暖的。庄善若沿了弯弯曲曲的小路随意地走着,竟不知不觉地出了村,来到了柳河边上。

庄善若怔了一怔,河岸边干枯的芦苇丛中不知道躲了什么鸟儿,“咕唧——咕唧——”地一声一声唤个不停,让人听来觉得是愈发的凄惶。

庄善若拨开芦苇,芦苇发出沙沙的干涩的声音。芦苇丛中的鸟儿怕是听到人声,竟又哑了下来。

冬日的柳河干枯了许多。不似往日丰沛。略显浊黄的河水翻卷着浪花往东边淌去。裸露的河床上累累地躺着被河水打磨得浑圆的鹅卵石。

庄善若眼睛一热。心头一颤。

她朝地上看了看,卷起了袖子,捡取地上的鹅卵石,拾掇出一块空地。然后又合起手掌拢起了河床上的沙土。在空地上堆起了三个小小的尖尖的土堆。又折了三根芦花,掰成一尺来长,端端正正地插在了三个土堆上。

“姑妈,善若不孝,来看您了!”

语毕,庄善若也不顾地上的鹅卵石硌着,直挺挺地跪下,冲着这三座土堆,也冲着奔流不息的柳河。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响头。

“姑妈,我错了!”庄善若喃喃地道,柳河水携裹了一阵雾气将她的话捎向远方,“您自小便教导我要与人为善,可是有些人生来便是豺狼。你若向他示好,他非但是不领情,只当你是软弱可欺——骗你,欺你,辱你。”

庄善若顿了顿又道:“我自此孑然一人,自然是不怕什么,就怕是辜负了您对我的恩情。您若是在天有灵,就给善若指一条明路——苦些累些我不怕,就怕是活得憋屈!”

“唧咕——唧咕——”那不知名的鸟儿又是一声接一声地叫,像是回答庄善若的问题。

庄善若在河边呆坐了好一阵子,看着柳河水,梳理了下凌乱不堪的心事。

良久,抬头看太阳有些西斜了,庄善若才拍打拍打身上的尘土起身,恹恹地垂了头朝连家庄的村口走去。

连家庄村口停了数辆马车,还没出正月十五,走亲访友的人很多。各人具是穿了最好的衣裳,笑得皆是喜气盈盈。

庄善若见状,更是将头垂得再低些,只去留意眼前的路。

“大郎媳妇,大郎媳妇!”是一个发腻的声音。

庄善若本不想理会,那个油腻的声音却是执拗地追在身后,冷不防身子被一只胖胖的手拉住了。

庄善若万般不情愿地迎上三胖嫂那张肥腻得流油的脸。

“大郎媳妇,在想啥心事呢?我叫了好几声你都没听见。”三胖嫂穿戴一新,还在头上出挑地戴了一朵时新的大红绒花,道,“这儿车来车往的,可别是一个不留意被马车撞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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