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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女当自强-第1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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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善若不答。
鸾喜又笑嘻嘻地道:“今儿我特意找了府里的一个老嬷嬷来说说话。上了年纪的人,走过的桥要比我们走过的路都要多。你猜我问她什么?”鸾喜也不期待庄善若回答,自顾自说了下去:“我问她,但凡宗族里若是有女人不守妇道那该怎么处置。老嬷嬷说,若是轻的,也就杖责几十下,一纸休书打发了;若是重的,不是浸猪笼就是绑火柱上烧了——不知道善若姐喜欢哪样?”
☆、第409章 柳暗花明(3)
纵然是当午的太阳*辣地晒着,庄善若还是觉得从心底泛出了一股寒意来。
鸾喜握了嘴咯咯地笑了几声:“善若姐,你难不成也怕了?我还当你什么都不怕呢!我若是你必然选绑火柱上烧了——多好看哪,那火烧得红艳艳的,能将半边天都烧红了。到时候那些边上村子里的人都过来看,有好日子没看过这样的好戏了。有句话叫什么来着……我书读得少,善若姐也别笑话我。哦,是了,那个时候我定叫人给善若姐裁了大红的衣裳穿了,凤凰涅槃,是这个话吧?”
“你就这么恨我?”
“我们姐妹情深,又怎么会恨你,我是成全你!”鸾喜笑容一收,目光便冷得吓人,“等你烧着的时候,你那好表哥好情郎一定不忍心独活,说不准也冲进火堆里陪着你一起烧呢!我记得有梁祝化蝶的故事,你们两浴火重生,也是美得很。要不然,凭了许陈氏那老虔婆的性子,知道你外边有相好的了,就是再看不上你,也得拖着你不放。”
庄善若听到自己被烧犹可,听到伍彪陪她殉情,杏目圆睁,喝道:“我竟没看出你的心肠这般歹毒!”
鸾喜一拍扶手,撑起身子前倾:“我也没想到贤良淑德的善若姐竟然会偷情!”
“你不用拿这顶大帽子来压我,我与伍大哥清清白白,没做什么苟且的事!”
“哦。是吗?”鸾喜又将后背靠了回去,嘴角漾起嘲讽的笑来,“我怎么记得你是大郎明媒正娶的媳妇。却趁着丈夫不在家的时候,与别的男人勾勾搭搭的——到底有没有苟且之事又有谁在乎?这顶*荡妇的帽子你可是戴定了!”
“你若是怕我泄露了你的秘密,对付我就是了。伍大哥对这个事一无所知,也不必再牵扯到旁人。”
“好一个情深意重!”鸾喜话音一转,突然变得幽怨了起来,“你和你的好表哥花前月下卿卿我我的时候,可曾想起过大郎?”
“大郎?”
“是。那个为了你赴考又为了你弃考的大郎,那个早就被你抛诸脑后却无怨无悔的大郎。那个为了你写下若无善若,功名于我如浮云的大郎,那个现在还不知道在哪里风餐露宿苦苦支撑的大郎,你可还记得?”
庄善若心中不由一阵愁苦。面对鸾喜咄咄逼人的目光,道:“我与大郎的事不是外人能够轻易置喙的。”
“是!我是个无关紧要的外人,可你这个所谓的内人又何曾做过对得起他的事来?”
庄善若对许家安始终怀着一丝愧疚,既然无法回应他的深情便只能当做看不见。
鸾喜眼中闪闪有泪:“你忘了,我却都还帮你记着。那一年你们刚回连家庄,我烧了条红烧鲤鱼,你不过是多夹了几筷子,大郎便巴巴地替你下到柳河中去捞鱼,不慎滑入水里。呛了水高烧了几日。”
庄善若心中微动,眼前不禁迷蒙了起来。
“后来,大郎在荣先生那里教课。我有一次偷偷地躲在窗后看他。他正好讲到老子的上善若水。你没看见,他对着那帮半大孩子,又不像是对着那帮孩子,脸上突然浮起的那种温柔,我从来都没有见过。”
庄善若知道那是她名字的出处。许家安在私塾的时候早出晚归,她还暗自庆幸能够避开了他。没想到……
“有一回老爷宴请,我在一旁陪坐。大郎不像二郎。很少到宗长府上来;即便是来了也只是默默的,从来不多说什么。可偏偏那晚,我记得很清楚,老爷准备了顶好的女儿红,可他却问有没有梨花白。我留心事后去问了他,才知道你喜欢那梨花白的名字,喜欢那梨花白的清冽——你喜欢的东西,他就记得那么牢。”
梨花白,庄善若的记忆被拉了回来。许家的后院柴房的床底下还藏着小半坛子,也是许家安从宗长家带回来的。那时天气苦寒,柴房又四面漏风,她少不得要呷一口酒来去去寒气。
鸾喜两个嘴角深深地往下撇,露出凄苦之相来:“他从来没有正眼看过我,不论是生病前还是生病后,我就像是院子里的一棵树,或是墙角的一把笤帚,有或者没有,在或者不在,对他来说关系都不大。”
“大郎……”庄善若艰难地张了张口,“我们这段不过是孽缘,若是他好好的时候,必然忘不了连双秀。”
鸾喜便笑:“善若姐,你是不是好得意?你弃之如敝履的男人,我却只能一直伏在尘土中仰望?我不顾廉耻、不择手段地做了这许多事情,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够接近他,让他看看以前的那个烧火丫头喜儿早就脱胎换骨了——如果他不是那么早就认识了我,他未必不会喜欢我。”
“感情的事是不能勉强的……”
“我偏就喜欢勉强,你又奈我何?”鸾喜勃然大怒,秀气的眉毛竖了起来,“我是恨你,恨你什么都不用做,就能这样牢牢地抓住大郎的心;我也恨自己,为了他什么不堪的事都做尽了,却始终换不得他的心。”
庄善若被太阳晒得整个人发蔫,心里又是一阵阵发苦,站着便有些摇摇晃晃了。
“你一定奇怪,怎么你和你那好表哥的事瞒了这么许久,竟然在最关键的时候漏了馅儿。”
庄善若强压住眩晕的感觉,道:“是你安排的?”
鸾喜得意地一笑:“只可惜你明白得太晚了。我本就疑心你和伍彪,只可惜抓不到什么证据。许宝田是条听话的癞皮狗,只要给银子,你就是让他按上狗尾巴摇给你看他恐怕也是愿意的。”
“我本早该想到,你既然能害得了三姨太,做这样的事自然是驾轻就熟了。”庄善若不禁回想起容树媳妇告诉她曾经看到许宝田和宗长府上的管事的在偷偷摸摸地说话的事。
“嫣红?你猜出来了。若是她安安生生的,我也能放她一条生路——不过话说回来了,若不是她春心萌动,即便我有害她之心,也找不着什么机会。”鸾喜不以为然,“你比她聪明,比她会隐忍。要不是因为黑将军的事,我几乎就要放弃了。”
“黑将军?”庄善若突然一阵挠心挠肺的痛,“也是你杀的?”
鸾喜摇摇头:“我杀条狗做什么?只不过我让许宝田下一剂猛药,看看伍彪到底会不会替你出头……”
“你好歹毒!”庄善若连啐她一口的力气也没了,原来黑将军就是这样枉死的。
“歹毒吗?我不觉得。”鸾喜轻轻地转动着左手中指上那个硕大的红宝石戒指,淡淡地笑道,“要想在宗长府里活下去,就要学会歹毒,这是一项生存的技能。”
“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也不想怎么样,我只是想知道,既然大郎不知道什么缘故有意躲了起来。那他看着你被大火烧了会不会冲出来救你!”鸾喜眼中闪过一抹嘲讽的笑,“我真是好奇得很,也不知道那天会有几个男人来救你。”
“你无耻!”
“无耻就无耻吧,总比你道貌岸然当了人的面连相爱的男人也不敢认的好。”鸾喜又闲闲地呷了口茶,“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你既然做出了这样的事,就要敢于去承担。”
“这话倒也可以放在你自己身上。”
“善若姐,这点你别担心,我比你想得开。我这一年多过得比我先头十三年加起来都要好,即便是明天就东窗事发,我也不怕什么,大不了是一个死字。”
“你难道就不为你的孩子想想?”
“孩子?”鸾喜的面庞有过一丝扭曲,很快就恢复了过来,“和自己心爱的男人生的才是孩子,念祖还有我肚里的这个,不过是用来固宠的工具罢了。到时候,连我自个儿都没了,我还担心这些个工具做什么?”
庄善若哑然,难道鸾喜对许家安那无望的爱真的能够毁灭她人性中所有善的因子吗?这样毁灭性的爱,实在是太可怕了。
“怎么不说话了?若是渴,你求我一声,这里有上好的碧螺春尽着你喝。”鸾喜冷笑着。
庄善若身子晃了又晃,终究勉力撑住了,道:“鸾喜,我可怜你!”
鸾喜眼睛睁大了,又倏地眯了起来:“我明白,你不甘心被我玩弄于股掌之间。你怎么也不看看你现在这副鬼样子,不过比死人多了一口气罢了。真该让大郎来看看,他心心念念的善若竟然变得这么丑陋!”
庄善若笑:“我可怜你没被人真正爱过,也没懂得怎么去爱人!”
鸾喜被庄善若的态度激怒了,她腾地站起身子,伸了手指着庄善若道:“我就是个可怜虫,我知道,不用你一而再再而三地提醒我。不过你也比我好不了多久,等下我就去求老爷,等到九月一到,就开祠堂来惩治你!你可别想着当了婊。子又要立牌坊!”
“鸾喜,你这又是何苦呢?”庄善若觉得天地都摇晃了起来,在晕倒的前一瞬间,她听到了鸾喜的回答。
“这辈子我是得不到我想要的男人了,我拼了命也不让你如愿!”
☆、第410章 绝境(1)
庄善若在宗长府上的柴房中呆了整整三日。
每天一到中午和晚上饭点的时候,便有人将柴房的门推开一条缝儿,丢进两个冷馒头和半瓦罐水来。
庄善若因为焦虑,已经没有饿的感觉了。不过她还是强迫自己进食,不吃饭就没有力气,没有力气就不能应付接下来棘手的事情。又冷又硬的馒头被她草草地咀嚼两口咽到空空的肚里,似乎还能够听到声音。
庄善若不记得那日自己晕倒后是怎么回到柴房的,不过她晕倒之前鸾喜咬牙切齿说的那句话倒是清清楚楚地刻在了她的心上——这辈子我是得不到我想要的男人了,我拼了命也不让你如愿!鸾喜那种毁灭性的爱不仅仅毁了自己,更是会殃及池鱼。
庄善若机械的一下一下地咀嚼着冷馒头,透过柴房的门上小手指般粗细的缝隙,看到外边的天色依旧没有暗下来的意思。柴房又小又闷,靠近墙角码放了密密匝匝的劈柴,散发着腐朽的气味,更有不知名的虫鼠在劈柴的缝隙间进进出出。庄善若努力地将自己的身子避到门边,这一小块还算是干净的地方是她三天来的存身之处——至少透过那条门缝还能呼吸到些许清新的空气,若是运气再好些,还能感受到时有时无的清风。
庄善若将那两个馒头咽完,这才双手捧了那个瓦罐将里面的半罐子水咕咚咕咚地灌到肚子里——对她来说。水远比食物更重要。
伍彪被关在哪儿?他到底怎么样了?——可是没有人能给她答案。
庄善若想起她和伍彪被拘到宗长府上整整三天了,张得富在工地上自然是知晓的,张家人知道了会不会将消息传到榆树庄?许家玉怀着身孕。许陈氏连许家安失踪的事都瞒着她,必然不会从她这边将消息漏出去的。
不知道怎么的,庄善若脑海中走马灯似的转过王有虎、王有龙、伍大娘、贺三、贺六、芸娘等人的面庞,每一个都是亲亲热热,只可惜势单力薄,全都无法与根基深厚的许家宗族抗衡。
难道就这样坐以待毙?
庄善若知道,鸾喜既然说得出。必然是做得到的。她已经看过许家安最后留下来的那封信了。许家安在那封信中将对她的挂念隐藏在字里行间,可是由鸾喜的眼睛看来。每一字每一句不啻是她的桩桩错处,最终那句“若无善若,功名于我如浮云”便是火种,在她的心里燎成一片嫉妒的火海。所以。鸾喜便处心积虑地收拢了许宝田定要拿住她的错处……
庄善若叹息了一声,发现外边的天色慢慢地暗了下来,终于等来了一丝微风,稍稍吹散了柴房里腐朽难闻的气味。
若是想要扭转乾坤,所有的希望便落到了郑小瑞的身上。
庄善若唇边不由得露出了一丝苦涩的笑来,造化弄人,原先她避之不及的玉面阎王郑小瑞竟然成了她的救命稻草。
若是许家安还在周围几个县里,凭了郑小瑞的势力财力加上与三教九流庞大的关系网,即便是一根针也能找出来。更别说是一个大活人了。
可是,郑小瑞未必能应承下这个事来,即便是碍于在京城的许德忠的脸面应承下来了。也不一定会费心费力地去找。毕竟,许家安与他之前的过节,不是三言两语就能够说清楚的。
庄善若心中一跳,若是连双秀开口的话……她赶紧将自己的这个想法掐灭了,又何必去打扰那个可怜的女人呢。
庄善若觉得气闷,她被困在狭小的柴房里什么事也做不了;可是即便没有被困住。她也像是一只无头苍蝇找不着努力的方向。
盘活这局死棋的关键便是许家安,可是他就像是从人间蒸发了一般。遍寻不见了。
大郎呵大郎,你到底在哪儿?
庄善若喃喃地念着,透过门边上的缝隙看到宗长府上掌灯了,遥远的橘色的灯光也给这个肮脏晦暗的角落带来了些许光明。
院子里传来了悉悉索索衣料摩挲的声音。
庄善若腾地站了起来,将脸扒在门上的那条裂缝前。果然,连着三日,每当掌灯时分,宗长府上的两个老年仆妇便坐在这个院子中管束着她。
“啪啪啪!”庄善若使劲地拍着柴房的门,直将手拍得生疼。
那两个仆妇本坐在通风处的小杌子上,一边闲聊一边摇着手里的大蒲扇,听到声音厌烦地朝柴房看了两眼。
“大娘,大娘!”
“哪个是你大娘,我可不敢当!”其中一个胖仆妇一翻白眼,将肥胖的两只脚叠了起来,依旧不疾不徐地摇着蒲扇。
瘦仆妇要善良一些,道:“你这媳妇,安生点!”
“大娘,好心有好报,再给我点水喝吧!”庄善若焦渴难耐,更想趁着讨水的机会从她们两个口中探听点消息出来。
胖仆妇没好气地道:“不是晚饭的时候刚送了一瓦罐水进去,你省着点喝,谁耐烦伺候你!”
庄善若不说话了,只是继续执拗地拍着门,震了自己一身的白灰。
瘦仆妇犹豫着站起身子,胖仆妇一扯她的衣襟,道:“理她做什么?要不是我们俩摊上了这个好差事,这几晚和刘婶她们几个摸牌九不知道多快活,还指不定能赢几个吃酒耍的钱呢!倒在这儿陪着这个不要脸的灾星,没的晦气!”说着,还狠狠地咳嗽了两声,往地上啐了口痰,又伸了一只胖脚碾去。
庄善若气不过,继续将门拍得山响:“我不过是要点水罢了,你不给就是了,何必口出恶言!”
胖仆妇惊奇地啧啧了两声:“你还当你是四姨太请过来的座上宾哪?连裤腰带都系不紧的贱人,竟然还有脸嚷嚷。”
瘦仆妇见胖仆妇声音洪亮,生怕惊扰了管事的,赶紧打着圆场道:“你这媳妇,你先忍耐些,等会我给你送点水过去!”
庄善若知道鸾喜定然会污了她的名节,却未曾料到她在旁人的口中竟是如此的不堪,心中不免灰了一半,连拍门的力气也没了。
胖仆妇又道:“你管这些事做什么?她不过是秋后的蚂蚱,就是想蹦跶也蹦跶不了几天了。”
瘦仆妇压低了声音道:“这儿离四姨太的院子近,若是一味地闹腾起来传到四姨太的耳里,你我少不得又落一顿骂——四姨太心里头不爽快,还是少触霉头的好。”
胖仆妇哼哼唧唧了几声不说话了,只听见大蒲扇呼啦呼啦地摇着。
庄善若听到四姨太不爽快的话,心中生疑,便坐在门边竖起耳朵仔细地听着。
沉默了半晌,胖仆妇又道:“四姨太真真是个重情重义的人,听说对底下的人也好,出手又阔绰。我家红儿在她院子里当差不过半年,这打赏的银子足足攒了有五两。”
“那也是红儿这个丫头有眼色会做人。”
胖仆妇难免得意:“听我家红儿说,晌午的时候四姨太得了那消息,哭得晕过去了好几回。老爷急得什么似的,快马加鞭请了县城里有名的郎中,给施了银针才救过来的。”
庄善若心中一警,更是将耳朵贴到了门缝上。
瘦仆妇只会叹息了:“呦呦!”
“你说四姨太和许大郎不过是同宗的堂兄妹,却是比那正经的嫡亲兄妹还要亲。听说四姨太这会子还躺在床上起不来,老爷劝着,才勉强喝了几口薄粥。”
“那是她心善。”瘦仆妇接话道,“要不然除了太太,怎么就她生了一个又怀了一个呢?这叫善有善报!”
胖仆妇嗤笑了一声,这笑声在黑暗中特别的刺耳:“我说老姐姐,你到底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哪?满府里都传开了,这四姨太原先没进府的时候在许大郎家里住着,若说他们没有什么首尾那是打死我都不信的!也亏得她年纪轻轻使得好手段,将老爷哄得滴溜溜地转,就是天上的星星若是四姨太说一声好,老爷恐怕也会差了人搭了梯子给她摘回来。啧啧,若是红儿能学了她一两成手段……”
瘦仆妇赶紧“嗐”了一声,止住了胖仆妇的话。
“怕啥,这儿就你我两个。”胖仆妇往柴房方向呶呶嘴,“还有里头那个也没几天活头了!”
庄善若闻言,像是有人拿冰水从头顶上浇了下来,心中不由凉了半截。她原先听着那两个仆妇闲话,说到鸾喜伤心过度,模模糊糊地猜度着,又不敢相信。此时,听了胖仆妇这话,倒是大半坐实了她的猜想。
果然,胖仆妇又道:“那柳河里捞起来的尸身被水泡了这么多时日,天气又热烂得又快,我看就是许家老太太过来辨也是辨不出来的。”
“可不是这话!我听说,那尸身虽然早就烂得面目全非,不过身上穿的戴的使的,全都是许大郎的,竟没有一样错的;样貌虽然辨不出来了,那高矮胖瘦大形总不会变——连人家亲娘都点头认下了的,哪还会出错?”
“听说这许大郎前两年就掉进柳河过,好不容易救回来。这人哪命里自有定数,该在沟里死坑里死不了……”
庄善若什么都听不见了,只觉得四肢发麻,整颗心麻痹得像是停止了跳动。
☆、第411章 绝境(2)
庄善若迷迷瞪瞪地跌坐在门边许久,无法想象那样一个活生生的人竟然便成了一具被水泡得面目全非的浮尸。
庄善若还记得那晚在许家老宅中许家安青衫落拓的模样,想起他坐在西厢房的窗前用功苦读的模样,想起他看到她时极力隐忍住眼中异样的神采……
庄善若的心头有钝钝的痛,曾经有过这样一个人,爱过、恨过、痛过、喜过——然后就这样消失了。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庄善若心中充斥着难以言喻的滋味,就像是春天的时候苦等一场甘霖不来,就像是数九寒天将双手伸入结着薄冰的井水中时来自灵魂深处的震颤,更像是焦渴难耐的人抓住了盛有鸩酒的酒杯。
庄善若想道,不论怎么样,她终究辜负了许家安一片无处寄放的深情。
她想哭,眼睛里却是干干的,早就流不出一滴眼泪了。
庄善若茫茫然地牵动了下嘴角笑了笑,她欠许家安的自然还有一条命可以来偿还,可是欠伍彪的,这辈子恐怕都无以为报了。
一颗泡在苦水中的心突然便沉沉地坠入到无涯的黑暗中去了。
“吱吱吱吱!”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她的脚上蠕动。
庄善若低头,就着朦胧的光线看到有一团黑乎乎的东西在她的脚踝上伸出四只纤细的脚攀爬着。
是一只小鼠!
庄善若泥雕木塑般地在地上跌坐了几个时辰。这比婴儿拳头大不了多少的小鼠将她当成了一堆奇形怪状的劈柴。
若是平时看到这样一只小鼠在自己身上爬,庄善若必然会惊叫连连——这是她畏惧的有限的几种动物之一。
可是此时,庄善若却木然地盯了小鼠细长光秃的尾巴几眼。伸了手轻轻一拂去,将小鼠从自己脚边拂落。小鼠吱吱吱叫唤着,一溜烟似的钻进劈柴堆了。
庄善若轻轻挪动了下身子,保持一个姿势太久了,略略一动,全身上下每一寸便像是被无数尖细的针狠狠扎着似的。庄善若忍不住“哎呦”地轻唤了一声,却勉力将蜷缩了许久的四肢舒展开来。让那无处不在的刺痛来唤醒因极度的悲哀与绝望而变得麻木的灵魂。
许久,那刺痛渐渐消去。庄善若将脸凑到门缝上往外看了看。
初一的月细得像是一条线,遥遥地挂在树梢上;有清风,带着酷暑里期盼已久的清凉。
庄善若看着看着,只觉得那一线月越伸越长。最后竟幻化成一条绳索紧紧地勒住了自己的咽喉——那是一种解脱的痛苦和不舍的绝决。
伍大哥,希望你能逃得过一劫……
东边的天开始泛出了鱼肚白,那一线月隐入渐渐明亮起来的天色里。
庄善若只觉得咽喉上一松,却听见院子里传来悉悉索索的衣裙的摩挲声音。
谁?
庄善若疲倦得不想动脑筋,只听见那声音在柴房门口停住了。
“老姐姐,辛苦你一趟。”是胖仆妇的声音,“这里头腌臜得很,见了那贱人我又得置气。”
“四姨太素来宽厚,昨晚也不过是伤心过度了。”
“还不都是这个贱人害的!我家红儿素来是个稳当人。怎么偏偏就当了四姨太的面摔了个茶盏,若是搁在平日里,四姨太不过笑笑也就过去了。这回正在气头上。竟罚了红儿在院里跪了半宿——这膝盖跪肿了也就罢了,偏生满院子的丫鬟婆子看着,这脸可往哪儿搁哪!”
“将这差事办好了,我那儿还藏了瓶好跌打油,赶紧偷偷地送去给红儿擦擦!”瘦仆妇心善。
“嗐!我就说了,接了这差事就是晦气!”
庄善若将身子往里挪了挪。鸾喜既然还能迁怒于一个小丫头,那必然是缓过来了——她就像是一株长在悬崖峭壁上的野草。环境越是恶劣就越是强韧,光是那一点可怜的泥土与雨露就足以将她滋养得强壮。
门被推开了,带来了凌晨清新的空气。
瘦仆妇在门口踌躇了一阵,还是往柴房里踏进了半步。柴房外比柴房里亮,她觑着眼看了半天,才看到坐在门边的庄善若,明显地吁了一口气。
庄善若早就看到瘦仆妇手里不知道捧了一摞什么东西,既不像是吃的,也不像是喝的,倒是黑黢黢的一团,看不真切。
“大娘。”庄善若被自己的声音吓了一跳,撑了一天又熬了一夜,声音变得喑哑低沉,像是许久没有添油的车轴。
“哎。”瘦仆妇有几分为难,又将另一只脚踏了进去,“你还好吧。”
庄善若知道瘦仆妇心善,颤抖着声音想再将那个噩耗确认一遍:“大娘,你告诉我,许大郎真的……”
“这……柳河里捞起来的那位面目早就辨不出了,终究是不是也不好说。不过,你家老太太心善,姑且不论是不是,还是将人接回家里去了……”瘦仆妇吞吞吐吐,也不说是还是不是,可话里的意思却是再也明显不过了。
庄善若身子一顿,突然有两滴泪珠从干涸的眼眶中滚落下来,道:“那便是了……”
“郑爷叫了人去县衙里喊了仵作,就等着过来验了。”瘦仆妇见庄善若悲戚模样,也陪着湿了眼眶,看来一日夫妻百日恩,这话是不假的。
胖仆妇在外头等得不耐烦了,道:“老姐姐,你还跟她啰嗦什么,将四姨太的差事交代了也好走了,别沾染了那贱人的晦气,到时候洗都洗不掉。”
瘦仆妇尴尬地笑了笑,道:“四姨太让我给你送了件东西。”
“什么?”
瘦仆妇为难,踌躇了一下将手中捧着的东西放到了庄善若的脚边:“一件衣裳。”
衣裳?
庄善若心中一荡,慢慢地转过目光,落到脚边的那堆事物上。
此时,太阳挣脱了地平线的束缚,将第一束光洒向了大地,也洒进了这个阴暗潮湿的柴房。
庄善若伸了手去摸,出乎意料,竟是冰凉细滑的手感。再仔细一看,那暗暗的红随着光线的渐亮变得愈来愈鲜艳,愈来愈明亮。
庄善若手一僵,这用托盘捧着的绸制的红裳随着光影的变幻,竟像是一滩殷红的鲜血在汩汩地流动着。
血!
庄善若下意识地缩回了手。
鸾喜带着阴冷寒意的声音犹在耳边:“……那个时候我定叫人给善若姐裁了大红的衣裳穿了,凤凰涅槃……”
庄善若凝神微笑,该来的终于来了。
瘦仆妇却没有注意到庄善若的神情,兀自道:“按理说该给你准备件白的,可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昨儿得了消息,四姨太便吩咐府里的裁缝给你裁了这件大红的衣裳。唉,听说裁缝奉命选了顶好的料子,连夜赶工才做了这一件……”
庄善若打断了瘦仆妇的话:“什么时候开祠堂?”
“开祠堂?没听说过。”瘦仆妇想着这媳妇别是伤心得糊涂了吧,又道,“四姨太吩咐我们将这衣裳给你送过来,还嘱咐定要看着你换上。”
庄善若竟微微笑了,伸了手去摸那件红裳。也是了,普通的大红细布太晦暗,只有上好的绸缎才能有这样动人的光泽,也才更像是一滩流动的鲜血——鸾喜,原本就是这个意思吧!
只是,这血到底是大郎的,还是她的,或者更是鸾喜自己的?
庄善若支撑起虚弱的身子,迎着初升的旭日,将这一袭红裳抖开。“哗”的一声,昏暗的柴房竟被这流光溢彩的衣裳衬得明亮。
瘦仆妇见庄善若脸上不但不见了悲戚之色,却添了几分决然,心中暗自纳罕。
“什么时候开祠堂了,我再将这衣裳换上。”
“可四姨太吩咐……”
“大娘,你放心,这么好的料子这么好的手工,我必然不会辜负了四姨太的好意。若是现在就换上了,这柴房腌臜少不得沾上脏污。”
瘦仆妇点点头,看着庄善若专心致志地将这件红裳叠好,又重新放回到托盘上,依旧靠了墙壁坐了,不由得心生怜悯:“等会我再多给你送点水来。”
庄善若点点头表示感激,忍不住又问:“大娘,可知道伍彪怎么样了?”
瘦仆妇暗暗咋舌,都这个时候了竟还想着那野男人,不过她素来心善,见庄善若生得端庄艳丽,也好意道:“听说是关在旁边的院子里,除了吵着要见二老爷,倒也不怎么闹腾。”
庄善若惨然一笑,鸾喜倒是懂得如何去折磨人。
瘦仆妇踌躇了一阵,又道:“听说昨儿府外头来了一群人,吵吵嚷嚷地要府上放人——恐怕就是你那……表哥相熟的。”
“哦!”
“却被一帮家丁赶走了。”瘦仆妇也不知道该同情还是厌弃,看到庄善若脸上竟也没有露出失望的神情。
胖仆妇又叫:“老姐姐,你赶紧的,交了差,我还要给红儿送药呢!”
“哎,来了!”瘦仆妇回头匆匆应了一声,又对庄善若道,“我看你是一时行偏走岔了。外头的男人再好,也总比不过结发夫妻。我听说你和四姨太素来交好,四姨太又是个心肠和软的,你若是求她一求,说不准还能逃过了这一劫。”
“请大娘帮我带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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