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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喉-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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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不到的是槐凝的泪水突然奔涌而出,完全失去控制地恣意流淌,她闭上了眼睛,无尽的忧伤仿佛等待的就是这一道询问的闸门。呼延鹏一时乱了方寸,因为他还从来没有见过槐凝如此的无助和软弱,她在他的心目中一直是那个枕戈待旦随时准备出发的战士,所以,他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这时护士走进来换输液瓶,见病人的情绪起伏这么大,非常不快地瞪了呼延鹏一眼,压低了声音但十分严厉道:“你还不快出去?出去!”
  呼延鹏只好起身离去。
  躺在病床上的槐凝始终没有睁开眼睛,在她的脑海中深深印刻并且挥之不去的是那条通往达巴兵站的安危莫测的路。
  ……这条路是17年前由部队施工修筑的公路,后来因为某种原因不常用了,地方政府又未设道班,所以这条路年久失修,路况险恶复杂。果然,车行到一半,本来宽展平坦的公路突然断陷,半边坍塌,也就是说盘桓在5000多公尺的达巴山上,山路时常一面承绝壁,一面临深渊,每时每刻面对的都是令人目眩的幽黑谷底。
  然而,险境才刚刚开始。
  天色渐晚时分,天空遽然阴暗得令人惊悸,不知从哪里涌来的雨雪冰雹,霎时间倾泻而至,雹粒砸在车篷上嘭嘭作响,犹如战鼓轰鸣。两三分钟间道路和山野化作一片白茫茫的世界,山和路已无从分辨,可以看到的只是便道上依稀尚存的车痕。车灯光柱投射的地方,不是路,而是人生的绝境。
  车上安静极了,所有的人都不说话,车上除了阿里军分区的几个战士和干部,还有一个画家,一个西藏广播电台的记者,藏学中心的一个主任陪同美国加州大学人类学教授,以及她的两个助手,还有就是槐凝。因为发生意外很可能就在短暂的几秒钟内,或者说死刑已经宣判,人们默等的只是临刑前的千钧一发的瞬间。
  而在所有人当中,只有槐凝一个人是第一次进藏。
  槐凝坐在颠簸的车中,仿佛置身于巨浪滔天的大海里,而她这条风雨飘摇的小船,不仅不知道命运将把她抛向何方,更因高原反应的折磨使她在奄奄一息之际,体验到一种涅槃之境的宁静澄明。
  是的,槐凝这次出行的确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只是她希望自己死在岗位上,也算是功德圆满。老实说,槐凝的性格来源于她特殊的家庭环境,她的父亲曾经是高官,但后来因为一系列的变故最终失去了一切。而她的母亲没有留下一句话竟然投河自尽,这巨大的阴影带给15岁的少女槐凝的是永远抹不去的伤痛,更是一种选择刚强意志的考验。后来她碰到了一个深爱她的人,有了家和孩子,苦尽甘来的感觉为她根深蒂固的悲悯情怀蒙上了一层温馨而从容的色彩。
  但是一 切都因一个人的离去而结束了。
  就在这样一个惊心动魄的夜晚,车终于停在原地,人们取出一切可以御寒的东西盖在身上坐着睡,等待天明。夜色深沉,雪雾迷蒙,刺骨的寒风从临时堵起的窗洞灌进来,渐渐地,槐凝只觉得通体冰凉,整个人都失去了知觉。
  这时她想,这回她真的是要走了。人从虚无中来到世间,生息于此,经历着欢欣与痛苦,对一个女人来说,与其说是激情守候着一个理想,不如说是为着一份情感,一份令自己的内心不再像孤魂野鬼般游荡的情感。正可谓情为何物,可是情为何物呢?难道它最终还是要归于虚无吗?!
  她觉得她一点力气也没有了,她再也没有能力重新超越痛苦、虚无和绝望,死就死吧,这一路遇到的白森森的骨骼还少吗?无论是动物还是人类,风化的归向虚无,留下的又守住了什么呢?
  只是,她并不是为了她的丈夫而死,很遗憾,她并没有遭遇到生死相许那么伟大的情感,她只是觉得天理人道中其实并没有什么永恒,当你坚守的东西变成云烟,当你认为不会改变的东西速朽,你就会觉得你的人生活完了,看透一切的人还有什么可活的?!
  这个晚上,槐凝便没有醒来,她完全不知道她是怎么到达达巴兵站的。
  似乎是在梦境里,达巴兵站孤零零的一个院子就坐落在一片大而无当的荒漠平坝上,不见草场和牛羊。据说从狮泉河去普兰的过往行人会在这里落落脚。这里仿佛就是天边,人所能感受到的仅仅是无边的寂寞。槐凝心想,以这样的环境配合自己的死去也算是一种契合吧,她可以走得漠然,宁静。
  有一个姓齐的军医为槐凝输了液,还打了庆大霉素。但是槐凝的情况却越来越糟,直到直升机来把她接走,她的神志都没有清醒过。
  此时,呼延鹏正在病房外的走廊上徘徊,在长椅上呆坐。终于他认为槐凝应该平静下来了,他才再一次地来到病房。这时天色已近黄昏,病房里不再显得那么敞亮和刺目,就像这里的一切被砂纸重新打磨了一遍,所有的陈设都变得缓和了一些,整个病房里弥漫着一种油画中固有的鹅黄。
  槐凝业已冷静,她尽可能不带感情色彩地说:“……我不是不能接受他的死,我只是不能接受他其实……他死后我整理了他的遗物,看到了他四年零八个月以前的诊断书,他完全知道他得的是什么病,同时也知道他的存活时间是19个月最多不会超过五年。他什么都知道,却和医生一起瞒着我,世界上竟会有这样的事情。……他死了以后我一直都在想,他真的爱过我吗?他想过仅仅五年的幸福生活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如果他真的爱我他至少应该提出来不要孩子,可是他什么都没说,直到死他都没有对我忏悔过……可是这五年我对他的感情已经在心底扎了根,他是我生命的一部分,我无法割舍和忘却的一部分……呼延鹏,你能理解这种痛苦吗?你所有的爱和恨都顽强地产生在一个人身上,可是他已经撒手离去……我不能接受的是这种被幸福包裹的自私,这是多么残酷的自私……所以我再也不想面对眉眼依稀像他的孩子和今后无数苍白寂寞的日子……呼延鹏,你真的不是最不幸的那一个,可是我是……我不知道该怎样活下去……”呼延鹏木然地听着槐凝深藏在心底的故事,他默默无言,同时他默默无言地把靠在床头的槐凝轻轻地揽在怀里,他希望她能毫无保留地哭出来。
  他说:“槐凝,你这不是回来了吗?……别去想那么多,活着,总是好的……”
  也就是在那一瞬间,他感到了被人需要的安慰,感到了他自己还真实地活着,他的心还在,他的伤感、他的忧郁,他所受到的震动,他的悲天悯人的情怀还在。生活从来就没有改变过,改变的只是我们心中细致入微的体验。
  第十三章
  她觉得这一切都跟做梦一样。
  可是这一切却真实地发生了,透透跟龟田闪电般地结婚了,新婚之夜他们并没有大办酒席,而是请米波和几个闺中密友在流金岁月餐厅吃了一顿精致的上海菜,其中的大闸蟹真是鲜香可口。米波说,你看你们俩多般配,今后和和美美地过日子就行了,什么事都不用发愁。米波说这些话时是由衷的,她这辈子保的媒男方不论长相,第一就是要有钱,她的观点是女人过没钱的日子必定金贵不起来。在座的几个美女也是由衷地羡慕透透,因为作为结婚礼物,龟田已经给透透买了一辆黑色的日产佳美车,而且还按照透透的意愿在顶尖级的社区买了一套住房,从此透透自然是进入了流金岁月。
  眼下,透透就躺在她本来准备卖掉的这套房子里,确切地说是躺在卧室的床上,此刻的龟田正在卧室的洗手间里洗澡,哗哗的水声让透透的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失落。
  本来,透透一直寄希望能尽快地卖掉房子,以解燃眉之急。然而普天下的事情就是这样,越是心急如焚的事情越是难以如愿解决。具体到房子,倒是便宜一些的好流通,越是好房子越是要等好买主,这就不是一天两天的事。
  不管多么心痛,透透也只好一个劲儿地降价,但是更奇怪的是降价也没有等来买主。
  透透不能等了,她做出跟龟田结婚的决定以后便去跟他谈条件,龟田觉得这些都不是问题。于是透透便又一次去了房屋交换中介公司,她找到那个极瘦的男中介,她说我不卖房子了,同时拿回了自己全部的资料和文件。男中介是个天生的好脾气,他说不卖了也没关系,这么好的房子自己不住还真是可惜了,但是为什么又不卖了呢?透透说我决定卖自己,所以就不卖房子了。男中介说这位小姐真会讲笑话。透透没有说话,她想,她这么做算不算卖身救友呢?
  严格地说,当然不算,因为只有透透知道在整个事件中宗柏青才是最无辜的。由于他不肯解释,他的老婆终于提出跟他离婚,好在两人没有孩子,他老婆的哥哥也从福建赶了回来,全家人在病房里抱头痛哭,好像果然是宗柏青这个外人搅得他们骨肉分离似的。
  在这个世界上,道理其实是最不可靠的,血亲才是原则。
  紧接着,晚报报业集团公司做出了对宗柏青除名处理的决定,只是他挂的账还没有还清,所以他还不能离开。
  在这样的情况下,透透还有其他的出路吗?
  所幸的是,透透在还清柏青名下的欠账后,他受聘于一家过去因工作来往熟悉了的广告公司做文案。他从家里出来的时候只带着换洗的衣服,而后在广告人稠密的街区租了一间房子暂且安身。
  事情本应就此了结,但情况远非如此。促使透透跟龟田结婚的另一个理由是她觉得自己在报社根本没办法呆下去了,所有人的目光都是异样的,就像她的额头刻着“二奶”两个字,透透第一次感受到她就是有一千张嘴,也说不清自己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她生这些人的气,更生自己的气,是虚荣害了她,是美貌害了她,也是攀比心和不甘心害了她。
  她决定离开《芒果日报》,而早在她初识龟田的时候,龟田就有意让她到他的化妆品代理公司来帮助他打理业务,但是透透当时根本没有当一回事。她想,龟田的意思已经昭然若揭,她怎么能离开报纸的时尚版呢?那她的美艳都会大打折扣。
  人需要平台,一个在街上游荡的美女,她的光芒怎么跟影视红星相比?
  可是出了这么大的事,她再呆下去就永远是人家的谈资,她只有彻底离开这个圈子,人们才会把她的事忘记。
  再说,既然她跟呼延鹏缘分已尽,那她嫁给谁不都是一样的吗?与其嫁给穷鬼那还不如嫁给龟田,至少嫁给龟田可以把物质生活进行到底,她现在穿香奈尔的时装,钻戒单颗有黄豆那么大,一双细跟的名牌鞋也要3500块钱。而且,龟田所在的公司的写字楼非常气派,刚刚买下来还不到半年,不仅装饰得金碧辉煌,就连雪白的地毯都有两寸那么厚。透透对这里的工作环境可谓一见钟情,事情也就这么定下来了。
  结婚之前,透透还是把房子彻底地装修了一下,换上了华美的墙纸,买了挂屏式的电视,窗帘是英国进口的布料,除了沙发是意大利真皮,家具是清一色的花梨木,品质极其名贵,一盏水晶吊灯就花了几万块钱,其实她未必喜欢水晶灯,而花梨木配水晶灯也不是最佳的境界和品位,但是她报仇一样地花钱,有人说花钱最能治疗心理创伤,花到了一定数量你自然就不痛苦了。
  透透躺在床上,她开始环视自己最热爱的卧室,整个卧室在床头灯柔和的光线下,呈现出梦幻一般的粉紫格调。她的梳妆台,上面布满了贵重的护肤品,她的贵妃榻,包括榻上扔着她的闲书和真丝披肩,所有这一切无不让人眩晕和沉醉。《 br》
  她想,她一直以为呼延鹏是她的人,不管他们怎么争吵这一点是绝对不会变的,他们的情感永远是他们手中紧握的东西,即是沧海桑田也不会逃走。可是她错了,看来不会离她而去的只有这套房子,它千回百转地回到她手上,山都挡不住成为她的亲密爱人。透透心想,人的得与失是多么的不可思议啊。
  不知什么时候,龟田已经洗完澡走了出来,他上身光着,一条白浴巾围在他的腰际,他点着一根烟,又拿起电话叽里咕噜说了一堆日本话。这使得透透想起了武士这个词,看来她这辈子是要跟武士白头偕老了,也许今后她还会去日本,谁知道呢?她闭上了眼睛。
  透透至少有这点好,面对自己的选择,绝对不做出悲苦的样子。何况是她并没有做对不起呼延鹏的事,他要误解她她也没有办法,看来接受误解也是生活的一部分。
  蜜月以后,透透便到龟田的公司上班了。
  生活本身就是一首交响乐,在经过了华彩乐章以及激昂与沉重之后,总要回到平稳的慢板上去。透透本来以为她很难适应新的生活,但事实证明她适应的很好。
  突然有一天,正在上班的透透突然想起了宗柏青,她觉得自己很应该去探望一下他。他为了她可以说是彻底毁了,无论如何她应该去关心一下这位仁兄。于是透透对龟田说她有点不舒服,想到医院去开点药。龟田很关心地说要不要我陪你去?透透说很小的事,你完全不必担心。
  透透离开的时候,发现公司有小姐在暗笑她和龟田。没办法,龟田尽可能的把他所学会的中国话讲得像中国话,但还是奇奇怪怪的,而透透则把自己的国语说得尽量像日本话,所以好好的一句话不是倒装句就是反问句。透透知道,她其实跟龟田是没办法沟通更谈不上交流的。
  不爱加上不能沟通和交流是不是双重的灾难?
  透透面无表情地离开了公司,她觉得自己现在活得像一个坚强的战士。
  透透驱车去了那个布满各类广告人的社区,这个区域的地段不错,但大都是旧楼,规划得没有什么章法,所以租金不贵。据说做行业是不聚不旺,所以大家往一块堆挤。透透很快就迷失了方向,她打电话给柏青,柏青便指点她左拐右拐,终于找到了柏青的住处。
  柏青站在门口等她,他微笑着,穿着棉布的白衬衣,肤色是健康的蜜色,完 全不像他过去的苍白,他比原来胖了一些,看上去匀称性感,很像经典广告里的那类不食人间烟火同时魅力四射的男人。
  他们拥抱了一下,柏青笑道:“你说巧不巧,我昨晚刚从新疆回来,今天就接到了你的电话,你看看咱俩的缘分。”
  透透忙道:“你去新疆干什么?”
  “在喀什拉玛干拍一个矿泉水的广告,意想不到地顺利。”
  “看得出来你现在心情不错。”
  “当然,一切都挺好的。”柏青笑笑。
  两个人进了屋,房间不大,但是是柏青一贯的整洁。见到柏青就会想到有福之人不用忙这句话。世界真是按照他的格局设计的,离开了晚报根本不是世界末日,立刻有一双温暖的手把他接到了广告公司,而且他干得还挺得心应手。
  就连透透也想不明白柏青是怎么回事,当年只听见呼延鹏和洪泽为他担心,可是现在看来真正需要担心的倒是他们自己。
  不过透透还是忍不住说:“柏青,想起来还是觉得对不起你。”
  柏青道:“这是什么话?中国的男人,都自比管仲和鲍叔牙,或者高山流水,友亡焚琴,但其实我们什么都不是,只是恶俗中的微尘,就是这么回事。”
  柏青站在窗前,动手给透透泡茶:“喝红茶好不好?号称是英国的。”说完他不自信地自己先笑了。
  透透道:“柏青,你还是那么贵族。”
  柏青笑道:“别骂我了,哪有贵族喝袋装茶的?”
  就在那一瞬间,透透被柏青迷住了,他的随意,他的干燥的头发,他的细长的手指,包括他身上散发出来的那种令女人着迷的气息,无不铺天盖地向她袭来。她想,真不如当初跟他做了点什么,倒也不枉背了名声之累。
  “柏青,”透透温和地说道,“我以后还能经常来看你吗?”
  “当然。”
  “我也就剩下你这一个朋友了。”
  柏青没有说话,他笑笑。
  这时房门被人用钥匙捅开,进来的女孩一眼望去就知道是模特。柏青向透透介绍说:“这是我的室友,我们合租这套房子,一人一间,厅和厨房共用。她是个模特,外号沙漠之狐,人很爽。”
  女孩向透透伸出手来,她们握了握手,女孩 的眉宇间的确有一股狐仙之气。
  女孩进了她自己的房间,但是没有关门,不一会儿传出隐隐的音乐声。柏青和透透又聊了一会儿,便决定出去吃饭,想来想去却没有想吃的地方,透透笑道:“怪只怪我们两个人的嘴都太刁了。”
  柏青道:“不如我给你下点意大利通心粉吧,挺好吃的,是我看家的菜。”
  不等透透说好,沙漠之狐突然从房里伸出头来:“拜托柏青,多下我一份。”
  柏青道:“想得美。”
  女孩说:“不给我面子是不是?不记得你还吃过我的水果沙拉是不是?”
  柏青道:“好吧,你赶紧出来打下手。”
  女孩体轻如燕地跑了出来,他们在灶台前训练有素地烧水,开肉酱罐头,准备通心粉,他们有商有量,配合默契。有时头顶着头,发丝几乎交错在一起,他们看上去快乐极了。透透陡然间感到自己的多余。
  好在这时候她的手机响了,是龟田打来的,他关切地问:“你的,没事的嘛?”
  透透回说没事,她关机的时候,看见柏青就站在她的对面。柏青说:“是他打来的吗?”
  透透说:“是。”
  柏青说:“他好像挺关心你的。”
  透透仍说:“是。”
  柏青又道:“找到一个关心自己的人也很不错。”
  透透笑道:“谁说不是呢。”
  透透最后没有吃意大利通心粉,她推说有事必须马上离开,离开时柏青和沙漠之狐都出来相送,依依惜别的样子。
  黑色的佳美车离开了广告人社区,看到柏青的现状透透很是安心。可是不知为何,忍了很长时间的泪水终于在这一片刻间流了出来,它尽心尽意地小溪般地流淌。透透觉得汽车的前档玻璃模糊一片,可是天空万里无云,骄阳似火。
  透透觉得她并不悲伤,也没有什么可难过的。可是她终于告别了她的青春时代,并且,她没有跟她相爱的人结成婚,没有跟她喜欢的人发生任何故事,也许值得庆幸的是她毕竟找到了一个金矿,然而惟有找到金矿之后你才会发现它是怎样的黯淡和无趣,你会更加深切地感觉到你其实一无所有。
  戴晓明是突然被“双规”的。
  当时他 正在部会议室开会,传达市委常委会的会议精神,他是在三周之前成为市委常委的,一切都再顺利不过了,真是到了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人生境界。
  谁会想到风云突变呢?反正他是一点思想准备都没有。因为在这之前由于传言满天飞,他便试探性地去了一次香港,过海关时还真是有些紧张,惟恐自己上了黑名单,但实际上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他干脆在香港呆了两天才回来,跟若干个大老板吃了饭,讨论报业集团的千秋大业,回来的时候感觉人很轻松。
  来的是三个男人,过目就不会记得长相的那种,平实、和蔼、毫无气势可言。他们在戴晓明的办公室里等他,走时委婉地告之不许回报社,也不许回家,于是戴晓明就提着那个黑色的公文包跟着来人走了。
  据说是芒果报业集团的广告部长,在这次查账期间同样发生了财务问题,随即被双规,但是他在里面始终不开口,拖了很长时间。后来专案组专程请来了他的父亲,父亲说,芒果报业集团的问题太大了,你一个人根本扛不住。广告部长不相信,父亲又说,这不明摆着的吗?商业交易超常的活跃,签单的那支笔高度地集中,可以说就是一个人说了算,怎么可能不出事呢?
  广告部长泄了胸间的那口气,就开始什么都往外说。
  另一种说法是,从部队下来的那个胡姓的“二尺半”,无论如何不肯受戴晓明的气,暗中做了许多调查研究,最终把戴晓明告了。
  最后一种说法是外汇监管局发现一笔多达6000万的港币从内地流向香港,结果是芒果报业集团所为,戴晓明当然是难逃干系。总之无论哪种说法更具权威性,也不必深究,反正戴晓明是确切无疑地被“规”了。
  戴晓明进去之后的事情人们不得而知,但是知道林越男在戴晓明出事的当天便连夜开始了活动。不过这次首长的秘书在电话里明确表示他不会出来见她,而且还有些气急败坏地说,如果戴晓明真有什么违法乱纪的行为,你叫首长怎么帮他说话?!林越男遭此冷遇,心情可想而知。然而,就在她还没从这种心境走出来时,便已传出戴晓明在里面供出了他跟林越男关系的信息。这在领导干部身上叫做腐化堕落不正当男女关系。
  很多人替林越男不值,觉得她出生入死地搭救落难的情人反被毫不足惜地抛了出来,而林越男只是用沉默回答了人们同情的眼神。
  林越男随后也被请到专案组协助 调查,所有的事她都以不知道不清楚作答。专案组的人最后急了,说戴晓明已经什么都说了,还承认了你们的不正当关系。你揭发他还有什么心理障碍吗?林越男的反应是相当镇定自若,她说戴晓明说什么是他的事,我反正没有什么可说的。
  据说专案组有人背后说林越男才是真正好样的。
  尽管人们对戴晓明的双规众说纷纭,但有一点是有共识的,那就是戴晓明最终并非吃亏在违法乱纪上。问题是戴晓明太嚣张了,所以到了关键的时刻没有一个人肯出来帮他说话,就算是跟他没有过节儿的领导和同事,被他长时间地占着风头,心里也不会好受,更不要说与他矛盾重重的那些人了,总之他是被大伙万众一心地推到绝路上去的。
  戴晓明的受贿案其实是毫无悬念的,包括他的严重违纪也是预料中的事。多,少,人们重视的不是这个,而是他必须在这个舞台上消失。
  方煌就是在这段时间盛赞戴晓明是一个战略家的,他说,戴晓明堪称一个优秀的新闻工作者,可以说他不仅引领了本地报业事业的积极竞争和全面发展,就是对外地的报业改革也起到了难以估量的推动作用。对这样一个改革维新人士你要求他同时是一个无欲无求的苦行僧,这不公平,而且在我们的机制中从来都缺乏一项对改革成果的量化过程,一份濒临倒闭的报纸变成了广告量巨大的大报,这到底值多少钱?总不能永远用默默奉献一语带过。
  然而谁都知道,夸一个人是不可能把他从看守所里夸出来的。最明显的是,无论是南报报业集团还是晚报报业集团都在暗中松了口气,因为挡在他们前面的大石头和顶在他们头顶上的雷,瞬间便烟消云散。用他们自己的话说是天都光噻,三足鼎立的戏在短时间内是不会收场的。
  有人说一直卧床不起的柏青的原老丈人当即就可以下地走路了。
  可以说,谁也没想到戴晓明会以疯狂过山车的速度倒下,包括他自己,也难以相信这个事实。目前戴晓明住在模范看守所里等待发落,据说是有崇拜他的人愿意行此方便。
  当然,更多的人是不买账的,大人物的沦落总会给常人一种难以言说的快感。尤其戴晓明这样不可一世的人物,管教就可以呵斥他,为什么不吃饭?嫌我们这儿的伙食不好?那是,我们这里可没有珍珠翡翠白玉汤,不吃就饿着吧。
  但其实对戴晓明来说,住进看守所 比起双规来是一种解脱,双规的时候他住在一间只有床的空房间里,每天面对的是一叠白纸。专案组的人只是反复叫你交待问题,并不会打人或高声训斥,只是永远有人坐在你的身边,不跟你说话,看一本书或者杂志一类的东西。他们是三班倒,走马灯似的川流不息。不变的是你,桌上除了白纸甚至连一本字典都没有。房间里有洗手间,解手的时候必须开着门,解大手也是如此,据说是防止自杀,如果你觉得别扭,那就克服你的别扭。
  这种囚禁是会让人发疯的,时间一长,没有人扛得住。
  专案组有步骤地叫他交待了几件事,一副其他事情就不必细究的架势。很明显地,这几件事足以让他一撸到底。
  他现在什么都没有了,权力、业绩、金钱、女人,所有他认为重要的东西其实很轻而易举地就能从他的身边溜走。这使他整个的思维方式全部瘫痪,他不知道该怎样应付这个局面。
  直到他进看守所,至少这里面还不乏人气,是人气令他渐渐苏醒的。
  他现在可以在阅览室里读书、看报,每天还可以看两个小时的电视,他也终于能静下心来,听听人们关于他的各种看法,尤其是《芒果日报》的人,他相信总有人会公正地评价他。不过直到现在他也才承认他以前是听不到任何声音的,也可以说他根本就不想听到。
  戴晓明对方煌的言论毫无兴趣,这种大而化之的便宜话说了等于没说。对手之间保持沉默永远是上上策。
  最令戴晓明不能接受的现实是,在他的新闻生涯瞬间消亡的今天,他几乎找不到任何一个盟友,即便是他自己的部下,对他的所作所为也是讳莫如深。一个《芒果日报》的资深编辑说:我对戴总编一直是很尊重的,可是他太过于相信自己的脑袋,他手上其实没有真正的内阁和团队,一切都是他说了算。如果我们讲究团队精神,情况可能会大不相同。
  事实成为这个观点有力的佐证,尽管有关方面的领导及时调整了芒果报业集团的领导班子,但是现成的灵魂人物可以说根本没有。仅仅是有关报纸改版的一些小小问题,久议不决到了让人啼笑皆非的程度。有人提议,不如就到铁窗之下开编委会,至少戴晓明能马上告诉我们该怎么做。
  《芒果日报》也有人对戴晓明横冲直撞加快马加鞭的管理风格提出质疑,他说这种无情的管理方式对编辑产生的压力是巨大的,在重大的新闻事件面前,大批 量使用记者进行洪水式报道无疑是必要的,但是把一线的记者全部换成青瓜蛋子会使老资格的高级编辑觉得自己无关紧要,它所造成的直接后果就是所有的报道只有石破天惊的标题,而有深度的、层次清晰的文章可以说是凤毛麟角。
  如果不是宦海沉浮,戴晓明恐怕一辈子也听不到这么多关于他的赤裸裸的评价。有人称他是一代媒体天才,各种举措会让同僚们眼花缭乱,或者震惊甚至想杀了他,但是没有人会用“乏味”来形容他。
  有人形容戴晓明是个赌徒,没有人知道他下一步会怎么走,也有人说他是个海盗,遵循的只是他自己的游戏规则。
  一位年轻的记者说,我是被戴晓明的魅力吸引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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