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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琴赋-第4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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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元初领军前来,扎营落马,仆仆风尘。第一刻要拜的便是晏九环。只闻帐中寂静,惟有一股暗香袭来,看不清所以,人还未走近,便遭晏九环举手一掌,俊美的脸面立刻高高肿起。

“皇上,你”

“畜生,你还敢唤我。”晏九环英武端凝,鬓发含霜,在微斜的日光下似又老了几岁,双目如电,只看着晏元初心头一震。

“爹爹,孩儿何错?”晏元初知谋算败露,可眼下冷临风生死难料,晏氏骑虎难下,他有精兵五万,不容小觑,晏九环怎舍得打他。

“烧粮草是为不忠,逼父反是为不孝,害死你兄长妹妹是为不仁,陷晏氏于困局是为不义。你这个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畜生活着何用?晏九环毫不留情,几下重手,只打得晏元初头晕眼花,玉容受损,面上顿时鲜血模糊。

这般暴风骤雨般的狠打,扭曲了晏元初心中的暴戾,鲜血顺着眼角流下,翩翩公子、风城名将似疯了,笑得欢畅淋漓“打得好,是,我不忠不孝不仁不义,我是得了你的真传,我才真正是你晏九环的儿子,你杀尊师戚不凡的时候,怎么不记得忠孝仁义?你杀大哥夏止儒的时候怎么不记得忠孝仁义?难道就是为了一个女人,你便做了叛国的小人?”

“放肆,你这畜生”元初字字句句如闪电落雷,直击晏九环心头,沉淀的往事翻出来,不堪回首。

“如今大势已成,晏氏对楚来说已是异己,你只有我一个儿子,若真想杀了我,我眼都不眨一下,动手吧!”晏元初以退为进,索性闭紧双目,脸面上素白与殷红混淆在一处,触目惊心。

晏九环所遇大事无数,此时却感残钟日暮,力不从心,初听一双儿女死讯,他竟双腿发抖,久不能起。上皇廷请兵就要来前线,虎毒尚且不食子,更何况年岁越大,所能依仗的事越来越少,顾及确越来越多,他一生是赢,输不起。

“皇上,明帝已成事实,是天命也是人为,不管你心中如何怪责,我晏元初依然是你的儿子,如今没有后路,唯有放手一搏,若是成了,天下为我父子共享。若是败了,身首异处我决不后悔。”晏元初屈膝一拜,脊背微微颤抖,抬起来头来,面容狼狈,乌发沾尘却双目炯炯,此心坚定,非朝夕能变。

“我乏了,下去”晏九环知绝无退路,早年叛国,为的什么,他心中清楚,除了那个女人,还有男子不输与人的一口气,这个世上有的人钟鼎玉食,出生便在九霄之上,行事顺遂,如好风渡水,而他……

晏元初不执军礼,行的是朝君顾上之礼,恭和慎严,额头磕得咚咚作响,转身便走,风过尘尽,只听得帐外旗风猎猎。

大战如潮涌,三方军马调度,楚成王病体沉疴,未来驸马爷责无旁贷,副使身份号令王帐,军纪严明,赏罚有度,广得褒赞。

晏元初兵贵神速,以昔日之勇,领明军五万,势如破竹,与楚军三番交战,入华容坡,下关水河,双方僵持无胜负侥幸之说。

两军对阵,都看着第三方脸色,聂无双笃定秦得玉壁上旁观,自居矜贵,况且楚军便是形势凶险,也不该有与回人合作的念头,他不议和,也不游说,反观之晏元初,却三番四次派孙仲人过江访友,一时战局如绷紧弦,无敢松懈。

战事起,民不聊生,盛江百姓迁徙,拖儿带女的往关内赶,都说江南富庶,可后方吃紧,军需所用的粮草,锦缎,棉布,竹器,需源源不断的送去。

南方民怨沸腾,自不能万众一心。

冷临风自离雅舍,一路乔装往南而行,跛马吃力,走走歇歇,看似流民也似半个江湖人,无人注意。

他一路留心战局,朝廷重审夏止儒之案,已提交三司共议,他知自己幼年时曾在夏府小住,若不是夏府的一场大火,自己的娘亲也不会死于非命,便加倍留心,欲知所以。

晏九环反后,环月层层驻军围守,环月山庄二百来口,从主子到仆役,无人幸免,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明眼人都知道,晏九环若胜,这些人自是活不成,若是败了,九族诛灭,也是死路一条。

月半时,冷临风已到环月,先不打听,只是吃饱了就睡,到了夜至,换了锦衣,稍做打扮,便入了酒寮。

酒寮茶馆,自不理朝事,依旧水榭歌台,金粉奢靡,冷临风寻常商人模样,混了几日,醇酒落肚,便探得不少。

现驻环月守军,是先前李得贵的旧部,共有千余人,分两轮看紧,每到子时便换一拨。除了守兵重重之外,当然另有机关局布,他知父亲在山庄时,应有秘道,只是这桩隐秘,远水难救近火,他如何才能保全万一,将人偷偷的弄出去?却百思不得头绪。

那日,出了酒寮,已是深夜,城中宵禁,他一副醉鬼模样,朝湖边慢行,身姿摇晃之间,远远见那环月华庭,笼罩在暗色之中,沉威不存,竟然有几许凄凉的意味,寒风紧紧,他拢紧棉袍,不敢走进,唯恐打草惊蛇。

这片地,有他幼时回忆无数,修第一册卷,习第一个字,历历在目。一直以为它会经久伫立,就如晏氏的基业与亲父的威名,却不料彩云易散琉璃脆,世间好物皆不长久。

正在怔仲十分,子时梆子由远至近敲响,深巷中冷月斜照,薄雪如纱,黑影一晃而过,冷临风突然想起守军换班一说,握拳之手一紧,毫不迟疑的飞身去追。

那黑影人轻功甚好,踏湖而过,如壁虎游墙,转眼便在镜台之上。环月镜台,因巨石平滑,月映碧波如镜而得名。

而今,人在上,身影袅娜,投影碧波之上,显然是个女子。冷临风不敢惊动,静气屏息宛如死物,贴在石墙边。屋檐甚窄,一旁有守军徘徊,一面需顾着上头这位,冷临风双足双手借力,竟也丝毫不晃。

只是他心中大奇,到了如今除了晏家人,还有什么人会来环月相救,若不是相救?难道是……

正在这番想头上,那女子已跃入内墙,动静颇大,守军机警,发现不妥,一时锣鼓喧天,口喊着“抓刺客,抓刺客。”

夜深人静突闻喧闹,冷临风暗叫一声不妙,一记漂亮的“燕子抄水”渡水犹如平地。

那黑影又现,利索的翻身攀屋脊而行,冷临风穷追不舍,身影如鬼魅,一前一后,在这商阳城内瓦脊之上疾步如流星一逝。

前头的女子见他追的丝毫不落,一时气急,抽剑跃起万丈锋芒,冷临风用巧劲移转手中的香木,紧随而上,两物如丝藤纠缠,百招内圈圈相罩,内力沛然如风轮流转。

打斗之间,冷临风便已想出几分头绪,这个女子自然不是晏氏门人,若真是鼎力相助,绝不会打草惊蛇。可见非友即是敌,他来商阳本是绝秘,哪时哪刻入的城?哪时哪刻来的酒寮?连落琴和青成都不知晓,517Ζ这个女子公然引起守军注意,可想而知,至明日起,守军把守自然更严,他要救人应比登天还难。

那女子手腕一震,寒剑已带到冷临风鬓边,冷临风见她的眼睛,秀长内敛,竟然有几分熟悉。便索性放手一搏,干脆不退不避,那女子显是一愣,自然不想伤他性命,收剑不及,剑尖擦过他的左肩,鲜血顿现。

冷临风哪里顾得自己有伤,趁她迟疑,巧施折梅手,一把拉下蒙在她面上的黑布,那女子低声一唤,整个脸面呈现在他面前。

“竟然是你”冷临风便是诸葛在世,谋尽了天下,也绝想不到眼前这个难得的高手,竟是昔日那个娇怯怯的小丫鬟简儿。

“是我”简儿一改羞怯的模样,说不出的意态沉静,拱手施礼,落落大方。

四周极静,若不是人还在屋脊之上,冷临风还以为是故友相见,可眼下……

“环月山庄的人救不了,你应该清楚。”简儿曾唤他姐夫,今日你我相称,恍若隔世。

“所以你跟踪我,阻我?”回忆如云烟,乍然显现。他忘不了鹫林那一战,是这个小女子拔旗引开他人注意,保护聂无双相救落琴。当时他不曾多想,只以为她护主心切,急中生智,原来她懂得兵策谋略,还有这绝好的武功。

“无论你去多少次,我都会阻拦,不会留情。”简儿面无表情,月影下隐隐有绝然之意。

“当日的情份也是假的?”冷临风自负看人识真,他亲眼见她对落琴的情意,原来这只是局中之需。

“任你怎么说,若再去环月,必然后悔。”她见冷临风没有阻拦之意,便飞身而下,疾步已在百丈之外。

冷临风目送她远去,才觉着肩头一热,血黏住了衣衫,微微牵动,痛意泛滥开来,反而让他头脑澄清。

可见这是一个局,设局之人用心良久,早在当日,这个简儿就已经安排在落琴身边。细想之下,自落琴来了环月山庄,形势云翻雨覆,想他晏氏从一等荣勋的功臣世家,沦为叛国奸贼,其间虽有晏氏的雄心与野心,可这一步步的行差踏错,未免也太巧了些。

他知青成无双是玄天宗门人,也知他们受职为楚并非这般简单,只是他素来心胸坦荡,从不行失道之事,自然不会深想,可玄天宗,季成伤却想的颇深……

想到此节,他便一刻也呆不住,飞身入深巷而回,客栈已是住不得了,收拾细软物件,便连夜雇车上了官道。

原来他想错了,这条路一直也走错了。

聂无双日夜对战,以静制动,自青龙岩突围之始,便觉身子渐弱,入夜呕血不止,三更挑灯商量军情,到了辰时,又有军报,明军趁山间大雾渐起,突袭粮仓,十分凶险。

楚军粮仓,本分四类储藏,晏九环揭旗谋反时,派人混入楚营,一把火烧得干净,眼下小野补给不足,粮道凶险,运粮之责便落到了青成头上。

消息传来时,聂无双盘腿运功,正做调息。听这战局势如水火,便立即披上胄甲,手持宝剑,指挥先锋营,便要入青龙岩左水域。

此时正值黄昏,大雾渐起,他一身白衣,骑在马上,四肢渐麻,如千万枚针刺在肤,脸上一时殷红如血,一时却又苍白如纸,显得愈发飘渺。

晏元初行军出奇招且打快战,少刻已入密林。成王手下耿直如郭放者,亲眼见过聂无双排兵布阵,却不懂为什么自开战以来,这位驸马爷端着全是漫不经心。退防为主,绝不主动进攻。他是个勇夫,自然不知什么劳什子的阵法,却知一味退让,楚军士气低迷,到头来只有一个输字。

青龙岩左域就在眼面前,郭放哪里肯忍,第一个上前请战,聂无双强忍巨痛,挥手叱令他归队,只吩咐少甲箭令五百弓箭手,预伏在密林四周。

密林后便是楚军屯粮之地,郭放心急如焚,奈何军令如山,他哪敢造次,只骂骂咧咧的啐了一口。

聂无双骑马在高处俯看,雾似棉网一般覆在密林之上,视线越发混沌,少刻,坡下鼓击声雷雷,如军錞胡茄齐鸣,轰然似天崩地裂。

聂无双知时机已到,顿时鸣金,却不收兵,预伏的弓箭手,在箭上捆扎火器,密密匝匝的弓箭连同火器,顿时齐发,瞬时如万盏明灯,照亮了整个密林。

敌军如洪水溃堤,一片鬼哭狼嚎之声,此起彼伏。

明军都尉左亭琰,是晏元初手下得力猛将,这一局密林伏兵,自是孙仲人的奇谋良策,胜算在八成之上。

此时他见身旁军士,丢盔弃甲,茫茫然不知去处。心头一恨,便用手中的铁戟拨开这漫天的箭雨,杀出一条血路。

青龙岩是盆地之形,东西分左水域与右水域两道天然屏障,左亭琰识得地形,走得是右水域山谷。他历经百战,从未这般落魄,眼见所带的万余人,全葬身火海,惟有二十来人相随,顿时有英雄末路之感。

这厢明军缓行,那厢聂无双早派出等待已久的郭放,带兵预伏右水域溪谷,溪谷之地,皆是山上奔涌而至的瀑布之水,水深且多河床淤泥,只有一桥能过。

郭放先前不服,此时却心悦诚服的听侯聂无双调令,只带了百余人。首戴萌蒲,身衣緼袯,浸身在冰凉的河水之中,手中的千绊索,绳长数尺,带有软钩。

左亭琰犹如丧家之犬,一路前来,见山谷空静,越过梅林便可到明军帐中,心头渐松。忍不住朗声大笑,骂聂无双一介布衣,白面公子,便是再有能耐,也不过只有火逼烧林之能。

谁知他前脚刚跨上石桥,郭放等百余楚军,挥撒千绊索,形成大网,将余下的明军,一网成擒。左亭琰尚未回神,已成惊弓之鸟,再无反抗之力。

密林之战,聂无双火逼水攻,胜局已定,郭放入职以来,尚未打过那么痛快一帐,真真豪气万丈,只将聂无双奉若神明。

聂无双得胜回营,刚脱下战袍,已经是冷汗如雨,军中战士皆来道喜。他却无力气相见,因怕影响士气,只能闭门谢客,倚在榻前用锦被紧紧的裹住身子,瑟瑟发抖。

祭果之毒,已在肺腑,冷热相缠,开始用内功勉强压制,还能缓解。如今半日便要发作一次,便是他内功深厚,却也抵挡不住,这热如炙烟,冷若寒冰的折磨。

“师傅,李大夫带来的那个女子……”落琴在雅舍,见他们日夜辛苦,心里又揣着冷临风的安危,加上怀胎日子渐深,行动不便,自不敢来军营打扰。

可黄昏时分,也正是密林之战最是凶险的时刻,那个随着李大夫同来的疯癫女子,却独自从雅舍跑了出去,雨桐与李大夫分头去寻,她想着青成如此看重此人,怕误了宗门大事,只有前来禀告无双。

“你,师傅……”暖烛下,无双如困兽般无助,脸面阴阳二色,只吓得落琴连跨几步,已到床前,忍不住高呼出声。

“别叫,不能说。”无双胸中真气乱窜,苦苦压抑,怕落琴见着伤心,只能别过脸去,喝止声犹如金石迸裂。

落琴低下身子,见他这般哆嗦,立刻拿来锦袍,皮毯,一切御寒之物,悉数盖在他身上,见他依然冰冷,忍不住上前紧紧将他环住,低咽道“师傅,是毒,我去找李大夫医治,为什么瞒着,为什么?”

无双经她一环,心头渐暖,疼痛让他脱了力,双目渐渐迷蒙,只记着她那熟悉的暖,铺天盖地的袭来,眼一黑,便已失了知觉。

聂无双醒来的时候,已是第三日的晨时,李大夫与雨桐寻回那女子,无奈之下只能将她锁了起来。

青成怕李大夫两头难顾,便让雨桐连人带锁将那女子压来军营,那女子见不得男子,只吓得花容失色,紧闭门户,再也不出。

落琴支额浅眠,守在军床书案旁,却不知无双已醒,只紧紧的看着她,帐内香暖,细闻之下皆是青叶,白芍之类的解毒之物,想起落霞山时教她缝药包的情形来,仿佛就在眼前。

他思量了许久,犹豫的伸出手去,指尖轻触,有微微酥麻之感,落琴眉头一皱,无双惊的立刻放下手来。他这般忐忑,落琴却依然未醒,只是调整了姿势,显是累到了极点。

一缕秀发不经意的滑落,更忖得梦中人面如玉,发如墨,掩不住的娇憨雅丽,无双似痴了,手提起复又放下,进退两难。

正在此时,青成一声重咳,人已在帐内,无双电光火石一般的收手,收手后却又不知该搁在何处,自有几分被看透心事的困窘。

落琴缓缓醒来,见青成已到,无双亦醒,自是说不出的高兴,正要立起,却被裙裾所绊。

无双青成同时出手,却又都知对方的心思,犹豫矛盾之时,落琴下意识的撑手一按,人已立稳,只担心的抚着肚子,她曾答应冷临风,定要好好的顾着这个孩子。

无双青成见那日渐隆起的腹部,眼中光彩顿失,一时无语,气氛僵持,只有落琴不明所以,招呼青成落座,便掀帘出去拿药。

青成才入座,便忍不住嘲讽一句,也似自嘲,如钝刀一般割在无双心头“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晨时至,入夜又来,落琴照料无双经心,一直红着眼睛,挂着泪,不敢往深处想,不敢往深处说。

直到无双忍痛,强打精神仍阅兵书,读军报,忍了许久的她才再也不耐,愤然将书卷笔墨悉数拨散在地,无奈的追问“师傅,还要瞒我多久,祭果之毒无药可医,惟有以身过毒之法,你是为了我……”

“不,我岂是为了你,宗门大任不容有失,我岂会为了你,自然不是。”无双立时接口,声音由重渐弱,竟而无声,低头不愿与她相视。

“又是宗门,他便是义父,是恩人,又如何?当日你们将我送去环月,我以为我是这天底下最孤苦可怜之人,可师傅却不知,你和师叔也一样可怜,失了自己,人生何意?”她浑身颤抖,悲从中来,因是知道无双那句“不是”只是为了掩饰真相,减少自己心中的歉疚,可越是如此,她的歉疚就越深。

眼见着相伴十年,曾意气风发,如芝兰玉树一般的师傅如此憔悴,她恨不得自己立刻死了才好,她段落琴凭什么活着,她活着只会拖累旁人。

她掩面痛哭,泪水滴滴落在无双手背上,无双反手紧紧的环着她不肯松开,只怕她如一缕轻烟,会立刻在自己面前消散。

“我求你,去治病,别理宗门战事,回落霞山,回去……”她蜷缩着身子,低声呜咽,似小时候一般求他。

“我的命天早已注定……我等了那么多年,终于等到今日,我不能回去……便是死了,我也不能回去。”无双停了半晌,还是狠下心肠,回了一句。

落琴缓缓立起,只紧紧的看着他,泪水模糊了脸面,迷迷蒙蒙,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出了帐,怎么就走到了静水之边。

月宁风息,难得的好夜,落琴不记得什么时候还有过这般的好天。是在落霞山,抑或是在环月山庄,早就模糊了。

静水流淌,偶有碎冰拍打,随着水流,发出轻巧的击打声,让人浅醉。

落琴似离了魂,只瞅着水中的倒影,默默伫立。

青成一路飞奔而至,见这番情形,真是心惊胆裂,可是千般关心,到了嘴边,却莫名其妙的成了挖苦。

“怎么,又想投湖?也好,一了百了。”

“我不想死,我答应过冷大哥,我会好好活着,只是我不希望有战火,不希望看到师傅现在的样子,不希望战场上你们与冷大哥生死相争,师叔,我怕。”落琴目光呆滞,回神过来瞅着他,说得轻声细语,双目间盛满了悲哀。

青成永远难忘,她第一次害怕,还是在去环月山庄的路上,他平生所见的女子,青娘、司马素素,皆是身有重责、使命在肩之人,便是心中真有惧意也绝不会宣之以口。

他曾以为天下间的女子都是一样,谁想到她在他面前,竟是如此自然,有坚强亦有软弱。

“我……”青成内心深处想尽了劝慰之辞,却因说惯了刻薄的言语,一时之间心潮涌动,变得口拙无措。

“师叔便是不说,落琴也知,你等了那么多年,等的也是这一刻,你也不会走,便是死了,也要看这结局。”落琴连连苦笑,眉目间更是失落,她用手托着腹部,像是护着世间无上珍宝,步履缓缓,脚步深深浅浅,背影淡若轻烟,透着绝顶孤单。

男儿在世,当报家国,你们是英雄之后,担负着多少西莫儿女的血泪,这一生,只许进,不可退……

幼时,义父日日教训的言语,而今似响在耳际,久久不去。

往后他也许会怨,错失了许多,可今日他惟有进,不可退。

自此后,落琴也不相劝,专心放在腹中孩子身上,只是李大夫开给无双的药方,她必亲手来煎,眼看着无双服下,才会安心去歇。

王帐中,除了军书习卷,多了药包,药香之类,采集缝补,落琴绝不假手于人。

无双青成每每与她说话,她总是听得多,说得少,毫无生气。

那疯癫女子,眼见落琴肚子一日大过一日,便更是痴语起来。

一时欣喜若狂,手舞足蹈,恭喜落琴要添个麟儿。一时却却哭得伤心,将自己骂得体无完肤。

她虽疯疯癫癫,巧手却不输人,落琴画图,她便乖乖得绣花。所绣之物,是鸟能飞入九天,是花能引来蜂蝶。

落琴每每赞不绝口,才觉此时此刻,她才是真的欢喜,发自肺腑。落琴不知青成留着这个女子有什么用处,只是素日相处下来,只要她不在发病之时,就如姊妹一般的亲昵。

落定

战事日艰,晏元初连败两场,不敢轻敌,阵前咬得更紧。三五七日便有大战。无双因身子不妥,坐镇军中,每每与青成相商,都不曾有过好脸色。

落琴不多言,并不表示她内心不清明,她自然知道他二人为什么而费神。其一是良机绝好,为什么季成伤千篇一律的下令按兵不动?其二便是以孙仲人之能,理应看得明白战况情势,却因诸多疏漏,而功败垂成,白白给了楚军良机。

落琴想的浅,这自然是一桩好事,可无双青成自来想得深,却更担忧。

兵戎不断,时日飞逝,一晃已过了半月。

晏元初险赢一仗,岂敢沾沾自喜。孙仲人风尘仆仆,一入帐,便带了一个好消息。他曾受命在皇都打点,又辗转去回祁讨兵,秦得玉初时不理不睬,将昔日交情视若无物,可偏偏在回祁九皇子元戎寿辰之期,似突然改了主意,竟派人邀孙仲人前来军师府赏花听戏。

“如此说来,他是允了?”晏元初知秦得玉老奸巨滑,便是真允了,也不会宣之以口,只是两军交战,若秦得玉不助楚军,便等于是助了自己一臂之力。

“楚国为大,便是成王已无昔日之勇武,那聂无双却是能人,这称做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依我看,回祁若是助楚灭我大明,到头来被人反食一口,便是亡国之运。惟有助明灭楚,事成之后,尚有时日调养生息。秦军师锦绣之心,岂能不明事局。”孙仲人分析利弊,所说之言,正是晏元初心头所想,这一来,只喜的他败仗的郁气顿时全消。

他自有雄心,并非仓促起兵,多年部署的各路人马,纷纷汇聚,据潜入楚营的探子来报,聂无双病体抱恙,虽掩的紧,不知轻重,却不是微恙那么简单。

午时秦得玉派人送来书简,寥寥几笔,他心下已定,召对孙仲人商议,联回灭楚。

第二日午后,好风顺水,竟迎来了新上任判御史楚子明,楚子明一身青衣,来的匆忙,晏元初亲去相迎,面露喜色。

楚子明也不多言,呈上的是秦得玉亲赠明帝晏九环的贺礼——《楚水图》。晏元初出身世家,虽不通书画,却也知此图为画圣戚观的绝笔,十分稀罕。

晏九环帐中召见,亲见此图,感其笔触大气,泼墨成林,蕴笔为川,楚国山水跃然纸上。更看透了深一层的意思,回明联合灭楚,已成定局。

回军师送来的岂是一张图?而是楚国千里的大好河山。他心中大喜,却不流于表面,只对楚子明加倍礼遇起来。

饮宴一毕,回到帐前,已是漏夜时分,晏九环生性多疑,许多事故,须反复揣测,尚不能心安理得。多年来,他不是没有谋反之心,只是仓促起兵,选在这个时候却不是万全。

楚子明的热心,秦得玉的襄助,面上是顺理成章,只是他总隐隐觉着太过简单容易,反有扰人之忧。

他行军理政,多有旧患,腿腕曾受过箭伤,自那日对晏元初下了重手后,父子之间如宾朋一般的客气。晏元初少与他单独相见,只派了个下等军士,日日与他集药物泡脚,已解沉疴之疾。

今日那个军士,依然前来,晏九环哪里记得这人姓甚名谁,木桶里黑沉沉的药水,自是舒筋骨,通血脉的良药。

晏九环双目一闭,双足伸入木桶,突心中一紧,深觉不妙,出手便是凌厉的“波澜翻覆”。那军士身姿灵巧,旋身一避,自行脱了军帽,火烛下,气度皎然,自是打商阳而来的冷临风。

“是綦儿?”晏九环似信非信,言语也不利索,这失踪多日的亲子,眼看就在他面前,看的见,摸的着,并非红尘黄泉一般隔世,实是意外之喜。

“夏大侠果然是你所杀,司刑御翻查此事,已是水落石出,你蒙夏家大恩,夏大侠从来手足相待,娘亲与嫡母也是闺中好友,是你,用毒害人,纵火杀了夏家三十几口人命,除了嫡母无一幸免,就连我的娘亲……”冷临风似被寒风吹打,浑身颤抖背过身去,想起一路来,司刑御已将夏府纵火案,昭告天下。他自不信官面文章,多日探访判断,已成明晰,只是他实不敢相信,眼前这个人,他的父亲,会是这般卑鄙无耻,薄情寡意。

“綦儿,爹有生之年,还能见你一面,我……”晏九环深知天理循环,报应不爽。只是当日不曾后悔,今日更不会后悔,诸子之中,他甚爱元綦,这番言语真情流露,十分动容。

“晏公错了,当日我已随娘亲姓冷,与晏家以无瓜葛,明帝之尊,要当我的父亲,却是不配。”冷临风回过头来,有决绝之意,自己的亲父谋害了自己亲娘不算,更是残手足,杀尊师的恶人,这事实让他绝难承受。

“回军秦得玉送图来表联合之意,聂无双重病就快死了,这天下将是姓晏的。大业得偿,你以太子之位,荣登大宝,我发誓,立即抬你母娘家身份,风光大葬,追谥皇后之尊。你往后做了皇帝,娶你想娶的女子,成就万世的基业……不管你何姓,你都是我晏九环的儿子。”晏九环声音虽低,却极是沉重,目光闪烁,无奈之余却依然毫无悔意。

“我曾会过那秦得玉,非晏公想的这般简单,楚子明是元初的人,私相授受来往频密,连我都知道,难道秦得玉会不知?今日若是旁人来送图,或有转圜的余地,可是楚子明……玄天宗虎视眈眈,不知晏公昔日曾做过什么十恶不赦之事,让人咬着不放。我还是那句,这一切绝不简单,晏公思量妥当了。”冷临风本不想说破,可天下最无奈之事,便是不能选择自己的血亲,父恩如山,他不忍见他一败涂地。

“玄天宗……秦得玉……”晏九环知他明细,也知他出言提醒,心中宽慰,伸出手去,冷临风转身一避,已带上军帽,压低得看不清面目。

“你从来都不知我要些什么,多说无益,晏公珍重了。”冷临风出言告辞,面有惨白之色。

“你是我的儿子,如今诛尽天下晏氏一族,你想去何处?”晏九环急切的出言挽留,素来持重竟有几分慌张。

“我不会走,我自在这军中,我还未看天理昭昭,你如何下场,我怎么舍得走?”冷临风毅然掀帘而去,不想看那向来英雄的亲父这般老态,这一走,斩断是父子情深,斩断的是宗族血亲之系。

他一出帘外,只觉遍体生寒,苍穹无尽,繁星安宁,只是心头热血已凉,茫茫然不知身在何方。

晏九环知冷临风未死,自是谋反以来最大的欣喜,只是他知元初心性,自是绝口不提。每每阅兵,他自会深思张望,他所顾念的这个儿子似是回来了也似失去了。

冷临风临别的提醒,似拨开了迷雾,晏九环思量甚久,便命心腹陆堪避开元初,去查玄天宗,楚子明和秦得玉旧事。陆堪一去一月,其间战事迭起,晏元初、聂无双多有平局,各持观望。

陆堪回来时,元初正在帐中,因他现是督领大将军,叔辈如陆堪也拱手施礼,恭敬的唤他一声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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