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霁血番外 一个神经铲童的自白-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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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客气。我叫纪煦尹。”
马太太点点头,一味看着我笑,也不上楼。我头一次遭遇这种尴尬,还好小飞楠帮我解了围:“娘,别偷笑了,我们走吧。”
“呃,你们上几楼?我送送你们吧。”
“好啊!”马太太似乎等的就是我这句话,立马点头附和,“我朋友住8楼。”
这下真是巧到家了。然而潜意识里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就连马太太看我的眼神都让我有点心神不宁。
“贵友可是姓秦?”
“的确是姓秦。”
我笑笑,不再多问,反正稍后秦相侯自会说明一切。
走出电梯,按响门铃。他应该已经醒了,房门在第一时间被打开。
“爸爸!”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身边小小的人影已经扑上前去。而他脱口而出的称呼,让我整个人为之一震。
显然秦相侯的也大吃一惊,拎起拼命在他睡衣上蹭口水的小人儿,脸上表情好像见了外星人:“乖儿子?老大?你们是怎么出现的?变的又是什么戏法?”
“说来话长,你先让我喝口水。”马太太毫不客气地把大包小包拖进客厅,然后倒在沙发上大叫辛苦,气质全无。
小飞楠粘在秦相侯背上不肯下来,险些把他扳倒,我心里一紧,然而脚下却迈不进那道门槛,一股无形墙壁不知什么时候竖在了我面前,墙的两边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一处温暖,一处严寒。
终于,他还是注意到了我:“小纪,站在外面作什么?”
他一步步朝我走来,那景象在我眼里竟显得遥不可及。他有一个明艳大方的爱人,一个活泼可爱的儿子,我似乎没有必要再想什么理解,什么知心,什么关怀,什么……爱情了。
秦相侯对我的影响远远超过我的预期。在转身的瞬间,一种悲哀的情绪滋长开来,轻易让我动容。我竟然不能礼貌地微笑着与他道别,惊觉这点的我就好像被打破了保护面具,无处躲藏的惊慌。
我过不回无欲无求的日子了。从小到大,做任何事都不必付出太多努力的我此刻终于明白,原来自己在感情面前束手无策。人,通常都控制不了感情。
我深深惧怕着这种改变。尤其是当我知道,改变我的人不会因我而改变的时候。这种素来潜伏的恐惧顷刻间如同洪水猛兽将我吞没,我不是个正常人,也许从今往后,我会变得更加不正常。
3
“小纪,你抱着我的包子往哪儿跑?”
秦相侯一把拉住我。我不敢让他看我的表情,头也不回地把包子塞到他手里:“我把钱包落在便利店了,去拿。”
于是他就这么松开手,我奔进电梯,心随着头上递减的数字一起下沉。直到出了楼,整个人仍有些恍惚,茫然四顾,一时间不知道身在何处,只能呆呆站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背后有人拍我的肩。我回头,秦相侯一脸笑盈盈,身上已经换了套休闲装。
“你的钱包。”他把手上的黑色皮夹递到我眼前。我这才懊恼地想起先前顺手把钱包扔进了装包子的塑料袋。悻悻地接过,看着他说不出话。
“来,我们走走。”他微笑着搭上我的肩,示意我跟他一起散散步。我猜他该是有话对我说,恐惧感又冒了上来,硬生生站住脚问他:“你不用陪你老婆孩子么?”
他微微愣了愣,然后咧开嘴笑得格外开心:“我什么时候有老婆孩子了?”
我语塞,又不好意思挑明了说。他一勾手臂,我只好跟着他走。
“刚才那个是我跟你说过的死党之一,叫张璨。”他漫不经心地开口,“她丈夫就是我另一个哥们。”
“可是她说她姓马,她儿子还叫你爸爸!”我忍不住质问。他这算在给我解释?他又何必跟我解释!
他嘿地一笑:“她啊,原本是姓马。她儿子认我做的干爸。这中间故事长了,三天三夜说不完。你要想听,我每天晚上当故事给你讲,保准比一千零一夜还带劲。”
他越说我越懊悔,那我刚才吞的算哪门子苦果啊!路子全跑歪了。
然而,即便那不是他的爱人和孩子,对我而言又有什么意义?我这可是、可是喜欢上了一个男人……
“小纪,我送你的玉还在身边么?”
我不明白他的用意,有些木然地把香袋从脖子上摘下来,递给他。
他看着我笑,却不伸手接:“我有没有告诉过你,这块玉是有名字的?”
我摇头。他笑容扩大了些,说:“它叫霁血。雨霁云开的霁,鲜血的血。”
“霁血?”
这个名字好像在哪里听过。我看着秦相侯等他下文,脑子里飞快搜索关于这个名字的记忆。然而他没有继续说下去,只静静地望着我,眼神里含着某种希冀。
他希望我基于这个名字能想到什么?
“我想起来了。”我遂他心愿。
他眼睛立刻一亮。
“那天你喝醉了说胡话,叫的都是这个名字。”我尽量让表情平淡。
他一愣,习惯性地抓抓头,打了个哈哈。
“有什么话你直说吧。你病没好,吹不得风,说完了好回去。”我低头看自己脚尖,等他解释关于这个名字,还有他对这个名字的感情。
耳边听到他嘿嘿地笑:“我只是突然想起,这块玉是我老祖宗传下来,一向作为送给自己另一半的信物。”
我猛抬头,把他强忍笑意的表情尽收眼底。他说这话什么意思?告诉我他已经找到了理想的另一半,现在要收回给我的见面礼,另赠他人?
“我知道了。”我深深吸气,让自己冷静下来,然后把香袋塞进他手里,“从开始我就说这个礼物太过贵重,希望以后你送别人东西时能更加深思熟虑。”
放开吧,强求无用,时间久了就会淡,我不无怅然地想,只是从此心里怕会留个缺,时时刻刻提醒我曾经的单纯和软弱。
我踯躅着转身往回走,却又被他拖住,手心里被塞进一件硬物。我回头忍不住瞪他,他有些尴尬地抓头:“哎呀,玩笑开大了!”
我低头,装着玉石的香袋原封回到我手里。
他抓住我肩膀让我看他:“小纪,你是……喜欢上我了吧?”
这样问法并没让我产生太大惊讶,以他的阅历足以从我刚才的失态上猜到点什么。但这个问题得不得到证实又有什么关系,我有点戒备地看着他,慢慢点了点头。
“傻瓜。”他笑了。
虽然他经常笑,但那些笑容深处往往有种涩涩的滋味。然而眼前的这张笑脸却是少有的灿烂,我几乎能听见冰雪融化的瞬间所发出的声响。那种喜悦似乎超越了某种境界,将我感染得一阵晕眩。
我还没反应过来,鼻腔里已经满是他身上干净的肥皂气味。
“对不起,有些事情我没办法跟你解释,我也不希望你再接触那个世界。我只想你知道,无论发生什么事,你都是你,我一直一直最最重要的人。”
他用一串叠词强调我的重要性,我头靠在他肩上有点发愣。似乎,突然之间,事情和我理解的有了很大的出入。
“你是说,你喜欢我?”我推开他,做梦一样看到他猛点头。
“那这块玉你一开始就是要送给我的,并且蓄谋已久?但我以前从来没遇见过你。”
“这不重要。在我心里,我们上辈子就认识了。”他拿过香袋重新挂到我脖子上。
我抓着胸前的石头,脑中一时又纷乱起来。事情转变得太快,我一时有点难以接受。
“……给我点时间让我好好想一想。”
他表情黯淡了一下,看得我心里一紧,随即他又笑笑:“那先得麻烦你把我扛回去啦,我脚软了。”
我点头,他便一手搁上我肩膀,毫不客气地把全身重量压上来。他呼出的气息灼热地喷在我颈侧,体表烫得有些吓人,我意识到又是因为我,让他在秋天早晨的冷风里吹了这么久。
好啦~这俩小孩的问题基本解决~接下来要说那对夫妻的事啦~~得意ing~~~
4
回到屋里,张璨——秦相侯建议我还是这么称呼她比较好——已经把行李都收拾妥当了,围着我新买的围裙正在厨房张罗午饭。看到我把秦相侯架进门,也只是笑着冲我点点头。
以她和秦相侯的交情,这么熟门熟路的并不奇怪。比较怪异的画面是小飞楠蹲在沙发后面,和霞儿大眼瞪小眼的对峙。
我把秦相侯在床上安顿好,刚想给他倒杯水,就听见客厅里一声巨响,紧接着一团白影向我扑到,我连忙伸出手臂接住。
“霞儿?”
狐狸的眼神有点委屈,一个劲往我怀里钻。耳边响起小飞楠稚嫩的童音:“叔叔,你不要妨碍我降妖除魔啦!”
床上的秦相侯猛地一阵咳嗽。
张璨也被惊动了,从厨房里出来,一把拎气小飞楠:“臭小子,你又给我闯祸了是不是?”
“娘,爸爸这里怎么住着只妖怪?”小手一伸,直指我怀里的狐狸。
妖怪?我低头看看,狐狸用眼神向我摇头。
秦相侯长叹一口气:“小纪,去看看客厅什么地方多了个洞。”
我把狐狸放到他枕边,出去了再进来,然后同情地看着他:“还好,就是沙发不能用了。”现场就好像经历了一场小型爆破,沙发里的填料木架散了一地。我好奇,小飞楠到底做了什么会产生这么惊人的效果。
秦相侯朝张璨苦笑:“你这儿子不愧是天才。”
张璨朝小飞楠一瞪眼:“小子,把我关照你的话都忘光了?”
“可是这里是爸爸的家,不是外面啊。”陈飞楠小嘴一瘪,“况且师叔师伯们不是常说,要以降妖除魔为己任嘛!”
张璨的脸黑了黑,把她儿子往卧室外一扔:“去,盛饭端菜,要敢把碗砸了,今天一天没你的份。”
真是十分怪异的一对母子。儿子聪明伶俐,却有沉迷小人书的嫌疑;做母亲的显然对儿子宠溺有加,却要作出一副恶狠狠的样子。我可不可以下结论,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秦相侯是个彻底的怪人,所以他身边的人都多多少少的与众不同,当然,也包括我。
张璨坐上床沿,朝霞儿勾勾手指,狐狸犹豫了一下,乖乖爬到她腿上。
“是它?”她问。
秦相侯点点头。
张璨微微皱起她隽秀的眉毛,低头摸了摸狐狸的脑袋:“看来我算得没错,你这里太久没出事了。”
我明显看到秦相侯背着她翻了个标准的大白眼。
“先不说这个。老大,你名片拿来。”
“干什么?”
他朝我抬抬下巴:“我可是好不容易把小纪劝回来了,你难道还不愿意暴露身份?”
张璨看看我,微微一笑,从宽袖旗袍的袖子里摸出一张名片递给我。
我一看,忍不住吃惊。上面写着:中国道教协会副会长、江西省民俗文化机构主席,张书馨。
“她还有个身份,道家正统一派的掌门人,以降妖除魔为己任。”秦相侯笑着补充。
难怪小飞楠一口一个降妖一个除魔的。我眨眨眼,对于道士的认识仅只于书上那些怪力乱神的描写,想不到有一天真的能遇到职业道士,而且并非想像中的乖戾和诡异。当然,归根结底我是无神论者,道教在我的认识中依然只是一种宗教形式。
“所以说,以后要是看到他们母子有什么奇怪的行为,你别太吃惊。只要别跟他们学坏就……哇……”
张璨把霞儿扔到他脸上,成功让他住了嘴。
“臭猴子,你怎么不问问我到你这里干什么来了。”
“有什么好问的。保准又是和陈湘吵架,带着儿子离家出走。”秦相侯把霞儿抱开,脸上留下两道浅浅的狐狸爪印,“上次流浪到京城,让我们给找回来了。这次倒变聪明了,直接上我家来啦?”
张璨脸上表情有点不自然,轻轻哼了一声:“你说的只是很小一部分原因……”
“说说,这次吵什么?”他打断她。
我在边上忍不住替他汗颜,人家夫妻间的事情他这么起劲作什么。霞儿跑过来攀住我的裤腿玩耍,我突然发现它的尾巴不见了,仔细一看才知道是错觉。
“他,那家伙居然嫌弃我没有女人味,还跑出去花天酒地……我,我忍无可忍!”张璨越说越大声,脸上怒容突现:“什么嘛!结婚十几年了,要嫌弃他不会早点说啊!太过分了!我要跟他离婚!!”
秦相侯“噗”一声,摊在枕头上笑到抽筋。
我看看他,再看看张璨黑到不能再黑的脸,觉得他一定是故意引张璨这么说以增加自己的笑料,虽然我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好笑。
“老大,他难道不知道,如果要让你有女人味,还不如一刀砍了你算了。天哪,笑死我了,你们吵架的内容还真是有趣,有趣!”他就差没在床上打滚。
我看着张璨越来越阴沉的眼神,手心微微替秦相侯捏把汗。然而我低估了张璨的克制力,只见她深深吸了两口气,脸色便恢复了过来,手一抬又把霞儿招了去。
“小猴,说正经的。我这次来,大半是为了你。”
秦相侯合上嘴,点点头然后看向我。
“我本来不知道你已经找到了霁……呃,小纪,但现在想来,问题多半出在这里。”她看看霞儿,然后盯住秦相侯,“小猴,你知道它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子么?”
听起来好像有某件很严重的事情跟我扯上了关系,我竖起耳朵等张璨的下文。
张璨的神情出奇严肃,有种奇特的威严从她身上透出来,她把话说得很慢,却字字着力:“天道不可逆。它私炼魂魄,罪其一;擅改生死簿,罪其二;扰乱轮回,罪其三。不仅被罚打回原型历劫,连带着你们都要受罚。”
我还没来得及消化她说的话,就听见外面“咣当”一声,什么东西被砸了。
“陈、飞、楠!!”张璨霍地站起来,大步流星走了出去。我赶紧跟进餐室,生怕张璨一怒之下把儿子吊起来打。
小飞楠正蹲在一地碎片前发愁,看见张璨立即嬉皮笑脸:“娘,你放心,你做的菜我一点汤水都没有浪费,都抢救起来了。”说着献宝似的给她看装在一只空花瓶里的西红柿鸡蛋汤。
我注意到墙角凄惨地躺着一束天竺葵。
张璨撑住头,声音听起来咬牙切齿:“复水术是这么用的吗?!那今天这一瓶子汤你负责消灭了好不好?乖儿子?”
“娘,我错了……”小飞楠低下头,期期艾艾地道歉,再抬头的时候大眼睛已经是雾蒙蒙一片,“我以后再也不偷懒用法术端菜了嘛……嗯,最多只端很小盆的菜……娘你不要生气,爹爹知道又要不理我了……”
我被这种楚楚可怜的表情打倒了,找来扫把清理汤碗的残骸,然后把张璨拉到椅子上坐好,帮小飞楠擦干净眼泪,劝完了以后再跑去问秦相侯要不要起来吃饭。饭桌上坐齐的时候,我突然一阵感动,这种吵吵闹闹又和乐融融的气氛让我产生一种久远而怀念的感觉。
以至于,我竟暂时忘了去研究张璨那番让我百思不得其解的话。
哇哈哈,下一章是晚上也,猴子要和小纪睡一张床也,啦啦啦,跑开~~~~~~
5(下章完结~啦啦)
下午,在我的强烈要求下秦相侯一脸不情愿地又去了一趟医院挂盐水。张璨坚持要小飞楠跟着我们,说什么儿子护驾她留守,毫不客气地把我们三个扫出了门,怎么看都是一副女主人的架势。秦相侯足足叹了一分钟的气,嘀嘀咕咕说着近墨者黑。
医院里人意外的多,输液室几乎满座,我和小飞楠只能坐在走廊的长椅上候驾。
一般小孩离开了母亲的管束,不是疯得无法无天就是拘谨得一塌糊涂。然而陈飞楠虽然收敛起了活泼好动,却换上了一副少年老成的面孔,从小挎包里摸出一本书悠哉悠哉地看,不时抬头扫视周围,眉头时而聚拢时而舒展。他手里的线装书画满扭扭曲曲的符号,我偷瞄了两眼,脑中闪过两个字,天书。
“纪叔叔对这个感兴趣?”他突然笑嘻嘻地看向我,晃晃手里的书。
我看清了书的封面,写着繁体的“天符録”三个字,一时摸不清这是哪本古籍。陈飞楠把书放到我手里,说:“这是道派高阶的术书,藏经阁里唯一的孤本,别的地方绝对看不到。喏,我很大方的,你看了以后记得不要告诉我娘是我偷拿了这本书哦,不然我们都会死得很难看。”
我忍不住笑出声,这小孩不简单,一番话利诱加威胁。我把书随意翻了翻然后还给他:“放心吧,我一定保密。”虽说我有心观瞻道教典籍,不过看不懂就是看不懂,上面画的根本就不是汉字。
他看着我眨眨眼,接过书的时候说了句:“叔叔,你笑起来真好看。”
童言童语,百无禁忌。
我微笑着拍拍他的头:“我还是未成年,不用叫我叔叔,叫哥哥吧。”
他很坚定地摇头:“不行。”
“为什么?”
他比出一根小拇指,认真地看着我:“你是爸爸的‘这个’,如果我叫你哥哥,那不是连爸爸一起也要叫哥哥了?那我爹和我娘不是要叫爸爸乖儿子了?不行,会乱套的。”
“这个?”我学他的样子伸出小指,结合他的话在脑子里一转,“轰”地一下,明白了。
“纪叔叔,这没什么好脸红的。我娘说你和爸爸好不容易走到今天,更应该理直气壮才是。”小家伙很大路地拍我肩膀。
张璨也知道了?我终于明白为什么她总爱盯着我看,原来秦相侯早就昭告了亲朋好友,反倒是我才是最后一个知道他心意的人。不到确定我喜欢上他的时候打死他也不会向我表白吧,这个奸商!
我愤愤一握拳,边上小飞楠凑到我脸前问:“叔叔怎么又生气了?我说错了什么?”
我惊觉自己失态,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这么容易情感外露?从前即便是我父母也很难从我表情上看出我的情绪。
“我不是秦相侯的这个。”叹口气,我要怎么跟一个小孩解释?
小飞楠一脸惊讶:“你不喜欢爸爸?”
“我……”语塞,否认不是,承认也不是。天,我怎么会和一个小孩讨论起这个问题?
“我明白了。”小家伙看着我点点头,“叔叔是在介意爸爸是个男人,对吧?”
我有点傻眼,张璨夫妇平时是怎么教育孩子的?小脑瓜里蹦出的想法一套一套。我觉得自己有点小看了这孩子。
“没关系,大不了把爸爸变成女人好了,我外公会变。”
秦相侯变女人?脑袋里合成的画面让我笑得不再顾忌形象问题,直到有护士从输液室里跑出来要我注意一下公共环境,我才收住声音,下巴还是合不上。
“小楠,你干爸要是肯这么做,我保证下辈子还娶他。”这孩子太有趣了,和他谈话既放松身心又能开拓想象力。
小飞楠垮下脸:“我只是提供一种可能性,你干嘛取笑我。”
我摸摸他的小脑袋:“我们之间的问题不在他身上,而是因为我胆子太小。”话说到这个程度已经不是一个十来岁的孩子所能理解的了,我转移话题,“小楠今年几岁了?”
他直直地看着我,大眼睛晶亮亮的,听到我的问题后才收起那种看得我有些心慌的眼神,回答:“十岁了。”
“这次出来会不会耽误学校的功课?三年级的课程我还记得,明天开始帮你补上吧。”
他笑嘻嘻地摇头:“我不去学校的。基础课外公和师祖都教过我了,他们说让我先学好法术,过两年再送我去读大学,那里的课才有意思。”
我一愣,随即问:“物理化学他们也都教你了?上大学可不是那么容易的啊。”
“小看我。”小孩的下巴立刻翘到天上去了,“今年的高考题我可是随随便便就做了五百多分的。”
“……你很聪明。”我感慨顿生,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还小,我的体验他未必能懂,他和小时候的我比起来要开朗许多,也许将来的路也会截然不同。
“聪明有什么用,老是被爹爹教训,我现在可是要绞尽脑汁才想得出办法过他每个月的测验呢。”
“你不觉得自己和普通的小孩不一样?”
“不一样是当然的。”他笑笑,看看手里的书,“我是道门出身,经常会做一些别的小孩看起来很奇怪的事情。但是我跟他们从本质上没有区别嘛,有爹娘,有长辈,调皮捣蛋的时候会被狠狠地教训,心情不好的时候也有人来哄,别的小孩家里不也是这样么?”
我心里明光一闪,突然好像抓住了什么。
“有的时候也会很惨啦,被人说是我娘生的怪胎,第一次听到的时候很受打击。但是娘说,如果连自己觉得自己怪,就算原本不怪那也会真的变怪。”他说话的语气很认真。如果不看他稚嫩的脸,我大概都想不到这番话会自一个十岁孩子的嘴里说出来,生生将我点醒。
从我父母发现我与众不同的时候开始,他们对我的态度就变了。回想起来,他们从没有打骂惩罚过我,却总在我小有进益的时候来点表扬,每每让我警觉到自己的异常。他们给我制造的是一个宽松的成长空间,不闻不问地任由我发挥,却没想到我为了让自己正常,反而越走越歪。
是的,我从来都对自己强调,我要做一个普通人。但我从来没想过,正是因为这种想法,才加强了我对自己不正常程度的暗示。神经病都是自己搞出来的,这点我不得不承认。所以我迷惘困惑进而自我封闭,企图寻找出口却把牢笼越铸越坚固。
从本质上说,我和别人有什么区别?人生父母养,有七情六欲爱恨情仇,只是这些普通的人性被我用不正常为理由禁锢了十七年,只这十七年,已经让我彻头彻尾改变。
陈飞楠的一番话,轻易让那层禁锢松动。也许我暂时仍无法摆脱不正常的阴影,但是这时候我已经能想明白秦相侯说过的所谓“做让自己快乐的事”。快乐的定义那么模糊,有如人生。我曾经武断地定义了人生,所以才会触摸不到快乐。
值得庆幸,我在快乐还没有远离的时候适时醒悟。我不想说我找到了人生的价值,因为价值这个词原本就毫无价值可言。
两天的盐水总算把秦相侯的高热压了下去,晚上他的烧稳定在了38度以下。张璨一个下午的成果就是把房间重新布置了一遍,改变了家具的位置朝向,说是修改一下风水,好辟邪。秦相侯嘲笑她不要又把辟邪阵摆成引鬼阵,张璨怒哼一声把他摁倒揍到求饶。
有力气打架说明他恢复得已经差不多了。我跑到厨房帮淘米烧饭,霞儿也粘过来凑热闹。我扔给它一只鸡翅膀让它乖乖待在角落。然而等我淘完米再注意到它的时候,却傻眼了。
银白色的狐狸闭着眼睛伏在地板上一动不动,鸡翅膀完好无损的躺在一边,地上却有一小滩殷红的鲜血。
我赶紧把狐狸抱起来,它颤了颤,微微睁开眼张了张嘴,我看见它的牙齿都被血染红了。
我冲进秦相侯卧室。
“秦!告诉我最近的兽医院在哪里!”
原本坐在床沿的张璨猛地站了起来。秦相侯看着我怀里的狐狸,低喊了一声:“老大!”
我第一次看见他把眉头皱那么深。
张璨迅速从我手里接过霞儿掰开它的嘴看了看,然后用右手食指点点它额头。霞儿低低叫唤了两声,张开嘴。张璨用手一托强迫它合上嘴,厉声道:“不许吐出来!”
霞儿挣扎两下,慢慢又安静下来,陈飞楠也从外面飞跑进来,递上一个白瓷瓶:“娘,固元丹!”
张璨一手捏碎瓷瓶,碎片落了一地,她的手却完好无损。我目瞪口呆地看着她把一颗鹌鹑蛋大小的棕色药丸喂进霞儿嘴里,强制它咽下。
“怎么样?”秦相侯问。
“暂时没事了,还好没把内丹吐出来,不然不死也残。”张璨长长出了口气,然后摇摇头,“想不到我有一天会助妖渡劫,造化造化……”
我听不太明白,隐约感觉到不妙。从来没见过宠物吐血,张璨和秦相侯又是如临大敌的表情,我想出声询问,但直觉告诉我还是不知道的比较好,那是我不该探知的领域。
草草解决了晚饭,张璨抱着霞儿进了客房再也没出来,小飞楠则拿着瓶瓶罐罐跑进跑出忙得不亦乐乎。我伺候秦相侯吃了药躺下,看看客房那边的架势,估计我只有睡沙发的份了。洗完澡,临睡前进房间看看秦相侯睡得还算安稳,关了灯刚打算离开,背后却突然响起他的声音。
“小纪,你去哪儿?”
“去睡觉。”我轻声回答。
他拉亮床头灯坐起来,朝我招招手:“过来。”
我走过去,他拍拍床沿让我坐下。
“怎么了?”我问他。他看着我不说话,然后猛抓头,无限烦恼的样子。
我笑笑:“要是不方便说就别跟我解释了。你们死党之间的秘密没必要跟我分享。”
他抓住我的手连连摇头:“我不知道该怎么说。说了只怕你也不信,不说又怕你不知不觉着了道。我很担心,事情看来比我想象的要严重许多,连霞儿都险些扛不住……”
我不是点不透的人。张璨和陈飞楠所说的每句话,他们的来历,还有霞儿莫名的病串起来,稍微再加入点想象力,一个简单的鬼神故事便面目鲜明。
“那我来说,你听着。”我整理了下思路,信口开河,“霞儿是修炼成精的九尾狐,不小心犯了天条被打回原型,然后就被胡老板收养又寄放到你这里。它一定要渡过某个关口才能继续修炼,而由于我们收养了它所以我们也有遭天遣的可能。张璨跑来这边就是为了化解这场劫数,我猜的对不对?”
“差不多吧。”他兴冲冲地看着我,“你相信?”
“……不相信。”
他的脸立刻垮了下来。
“我是无神论者。”我抱歉地看着他,“道教的确是一派神秘的宗教,张璨说的话十句有九句我半知半解。九尾的白狐可以用白化子和基因变异来解释,至于它今天的异常,我建议还是带霞儿去兽医那里看看是不是有呼吸道疾病。”
他点点头,突然微微一笑:“想不到你的心意原来这么坚决。也好,这样你也永远不会被卷回那个世界了。”
我伸手摸了模他额头,还有点热度,难道是烧糊涂了?
“不管怎么样,这两天出门你要多加小心。”他拉下我的手,然后向床里挪了挪,“不早了,睡吧。”
他拉着我的手不放,叫我去哪里睡?难道……我看看他空给我的床位再看看他。
“总不见的让你去睡沙发吧。”他笑得一脸坏样,“好在我的床够大,我睡相很好的,你放心。”
看他的表情我不想歪也难。
“我是病人吧?你不睡在这里我要是晚上闹病了怎么办?别忘了我这个病是怎么来的哦。”
有力气威胁我说明他根本就没事了。
“小纪,我一个人睡不着。”
硬的不成来软的,好吧,我承认自己吃软不吃硬。然而他耍无赖样子让我突然想起白天陈飞楠那小孩说的话,一时忍不住笑了出来。
“你要是变个女人,撒撒娇也许我还吃你这套。”
他眼睛立刻瞪了起来,我笑着伸手去捏他鼓起的腮帮,他一扭头,我重心不稳,倒在他身上。
“一定是陈飞楠那个臭小子这么教唆你的是不是?”他摆出恶狠狠的面孔,一双手牢牢箍在我后背,“屁点大的小孩就成天想着看男人变女人,跟他老爹一样,变态实验狂。”
“但你不能否认他很聪明。”我突然发现自己实在很喜欢看他天真的一面,这个矛盾的集合体,往往牵动我内心深处的某根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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