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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朝乡下人的进城生活-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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些沉的样子。

顾早见了礼,才道:“今日本想早些来的,只是晚间那面档所用的东西还得我亲自备齐,所以晚了些,还请老夫人和夫人勿要见怪。”

姜氏奇道:“你开了个面档?”

顾早笑道:“在州桥夜市摆的一个小摊子,卖的都不过是些面食和自己做的腌菜。”

老夫人点点头,赞道:“是个勤勉的。昨日蕙心带了些腌菜回来,说是你家的。今早下粥的时候,拌了些麻油醋,吃着竟是胃口大开,比平日多添了半碗。”

顾早微微笑道:“都是些自己做的,味道也只一般,所喜倒是干净的。老夫人若是吃得上,我再送些过来。”

蕙心插了句道:“不若你倒是把那腌的法子告诉了我,哪日我也自己去做下,好教老夫人吃了欢喜,我也趁机讨个赏,免得好处都教你一人占光了。”

蕙心话说完了,满室的人便都笑了起来,老夫人指着她戳了一下笑道:“这丫头的嘴,整日里就是没个正经的。 我看那一条一条的细萝卜,闻着有些个酒香的,嚼起来有些韧,倒是最合我意。那是怎生做的,顾家二姐你便教了她去,我倒要瞧瞧她能做出个什么样子出来。”

顾早笑道:“那却也便宜,不过是挑细白的萝卜切做长条,晾到七分干,再每斤下盐二两,待腌个三天,起了出来再晒到九分干,装瓶子里按捺实了,浇上烧酒勿封口,数日即有气味,待转到杏黄色,用纱布包些酒的香糟塞住瓶口,吃时取些出来用滚水泡过,略焖沥干,再拌麻油醋,味道甜美异常。”

顾早说完,那蕙心便已是摇起了头:“这还便宜,这却是个难的活呢。趁早还是歇了这份心,免得到时讨赏不成,老夫人罚我独个吃光我自己腌的东西,那就不妙了。”

老夫人禁不住又指着她笑了起来,姜氏也陪着笑,顾早也是忍俊不禁。一时里面倒是欢声笑语一片,很是热闹。

待笑完了,姜氏这才揉了下自己的腮帮子,看着顾早笑道:“顾家二姐,我家老夫人仁厚,宠得下面这些丫头个个地不知礼数,倒是教你看笑话了。”

顾早知她要转入正题了,便也微微一笑,侧耳听着。姜氏这才继续道:“老夫人的寿诞也没几日了,叫了你来,只是遇到了个有些棘手的事。”

顾早笑道:“夫人尽管道来,只要我做得到的,必定尽量了去做。”

姜氏这才看了她问道:“不知你素菜做得如何?”

顾早想了下道:“倒也勉强可以一试的。”

姜氏看向了老夫人,笑道:“娘,我就说这顾家二姐可以的,你却不信,早知就和你弄个赌,现在也可得几个银钱入口袋了。”

老夫人笑骂道:“就你日日惦记着我那几个体己钱。”

姜氏笑了下,这才又对顾早道:“当今太后与我家老夫人却是个几十年的老姐妹了。昨日方得了宫里递出的消息,说太后也是要来凑个热闹。 只是也说了,太后如今一心礼佛,竟是荤腥不沾了,待到了那日随便置桌素菜便可。宫中虽是这般说的,但这既是个天大的恩宠,我家自是也要尽力了弄好。这家中的六嫂做菜是个大油的,素的是不敢让她做。京里其他那一等的厨子,城西安州巷的张秀,保康门的李庆,东鸡儿巷的郭厨,还有那黄胖家的,一一问了过去,竟是都只擅长那荤腥的,待听了是伺候太后的全素宴,个个都不敢应承了下来,没奈何这才又叫了你来,只盼能得个准信。”

顾早听说是要给那当今太后做了吃的,立马便知道了那些个京中名厨为何都不敢应承了。一则太后金体,万一吃了不妥,那便是个大罪;二则太后在那宫中,什么珍馐没有尝过,那些名厨想是自己的手艺也未必赛得过那宫里的御厨,若是吃了有些个皱眉,传了出去便是砸招牌的。

想了下,便也有些踌躇了道:“夫人器重,我本该是感激的,只是我前次也说了,我不过是会些乡野小菜,难登大雅之堂,再则又是伺候太后那样的金贵人,实是也不敢应下,还请夫人见谅则个。”

顾早话音刚落,那老夫人就摇头道:“你也不要过谦了。虽是没见过你做那全菜,只是前次的那羊头签和昨日拿来的那些个萝卜腌菜,便也知道你是个玲珑的。太后虽是贵体,只是也不是个挑剔的,日日吃惯了那大菜,换个乡野的倒也无妨,只要不是太难看便可。”

顾早还咬住了不肯松口,边上的蕙心已是笑道:“说起素菜宴,我倒是想起去年随了老夫人去城外钵池山北麓的禅林寺烧香之时吃过的,老夫人当时不是还满口称赞来着?听说如今愈发有名了,一桌素菜的价钱竟是不比京里那大酒楼里的大宴便宜。不少人到了那去,竟都只是为了花大钱吃上一顿素宴呢。”

听蕙心如此说,那姜氏眼睛一亮,也不管顾早还推却着便笑道:“顾家二姐,知你是个能干的,你也别再推脱,若是不放心,明日一早我便叫管事的亲自送了你去禅林寺吃下,有什么中意的菜式,学了过来便可。你那面档,耽误了的钱,我府上自会补上。”

顾早见话既已说到这份了,无奈也只得应了下来,又略微说了几句,见已是无事,才告辞了出来。

出来之时,也是蕙心和那刚开始的小丫头珍心送的,走了几步,顾早便叫蕙心留了步,蕙心吩咐了珍心几句,这才停住步。

那珍心和顾早已是有些熟了,一路出来小话更是不断。先是说六嫂自那日扫了脸皮,近来走路也没从前那样生风了;又说蕙心年岁已到,老夫人却仍留着在身边不放,不知道有什么安排;等经过一座密密露出些松柏绿树枝头的院落围墙之外时,珍心又压低了声音道:“顾家姐姐,这便是府里二爷的住处了。方才老夫人屋里有个绣心姐姐,就是那个样貌最出挑的,从前小公爷想向老夫人讨要,老夫人都没给。这次二爷回来,老夫人却是派了她过去伺候,意思是让她做个屋里的,可谁料……”

珍心说着,自己已是捂了嘴偷偷笑了起来。

顾早本是对这些不大上心,只是听这小丫头提到了那人,竟也勾起了丝好奇,忍不住问道:“怎样?”

珍心看看四下无人,这才凑了过来道:“昨日老夫人骂了绣心姐姐,说她无用。绣心姐姐出来了,却很是委屈,偷偷说是二爷无用,老夫人不明就里,却总一味责怪她……”

顾早一怔,眼前浮现出了那人无用的场景,忍不住失笑了起来。

珍心却是没有笑,只摇头叹道:“要我说,那是二爷眼界高,瞧不上这府里的人吧。绣心姐姐不过是怕扫了面皮才在我们面前这样悄悄说的。我打小是府里大的,他从前可是个俊的,只这几年出了外洋,回来不知怎的就留了把大胡子,又不提做亲,老夫人可没少着急。听说已是相中了个翰林学士家的,趁了府里的寿诞,便要提亲了……”

珍心嘴里说着,已是到了那耳门了。顾早含笑道了谢,这才离去。待回了家中,也是快要出摊的时候了,方氏问起,顾早这才说要给个人家做菜的事,只不提是那太尉府。

第二日,顾早一早就起了身,下好了要用的汤料和面,交代给了三姐柳枣看火,又让那方氏去采买一些短缺了的干货。刚收拾妥当,便瞧见门口来了个人,正是那日方氏与六嫂干架时来叫过自己的那个小厮。

顾早跟了小厮出了巷弄口,迎面便瞧见停了辆太尉府的马车,边上却是一匹通体油亮的大黑马,瞧着有些眼熟,再看过去,她倒真是愣住了。

那马上坐着的,可不就是那个太尉府的二爷吗?

话说那杨昊昨日便得了小厮的回报,说这顾二姐带了全家租住在城北染院桥的巷弄里,娘老子是个泼辣的,她自己却是个没了夫家的妾,因了做的腌萝卜菜头味美,被称作萝卜西施,在那一带倒也是个有名气的。那小厮又是个包打听的,晓得主子的心思,便又将府里老夫人的寿筵叫了那顾二姐的事也给说了。

杨昊只一听说这顾二姐是个没了夫家的,心底里便是生了丝窃喜,待听说明日里卢管事要送她去禅林寺看吃素菜,只略想了下,便叫了那卢管事过来,说是自己明日正要去那处,那顾二姐便由自己顺道送了去。

卢管事虽是有些个摸不着头脑,不知道这个素来冷面的二爷何以今日会如此反常,只是口里也不敢多说,诺诺地应了,只吩咐那去过顾二姐家的小子明日将二爷带了去。

杨昊这日起了个早,自己骑了马,叫了府里的车便在那小厮的带领下朝着染院桥来了。一路越过来,便越是见到房屋破落,道路腌臜,终是到了那小巷子口,看着那小厮进去了叫人,自己便在巷口等,没一会,远远地便从那小巷子底看到了个身影慢慢出来,这才精神一振,注目看去。

顾早今日打扮得很是爽利,头发教手巧的三姐仿了时兴的样式梳成个包髻,发间插了朵别致的翠色绒花,身上虽是件半新不旧的淡绿撒花小袄,却是秾纤合度,更衬得面如芙色。

顾早见那二爷呆呆望着自己,心中略有些不爽快,瞧向那小厮道:“不是说贵府的卢管事来的吗?”

26 禅林寺的斋饭

那小厮名为六顺,瞟了坐在马上正盯着顾早猛瞧的自家二爷,心里嘀咕了下,嘴上却是期期艾艾地讲不出来。 

“我今日正巧也要去那一带,顺道便带了你去。”

杨昊终是这样说了一句,那眼却仍是粘在顾早的脸上。

这家的叔侄俩竟是一个德行。

顾早暗自腹诽了下,只朝他淡淡点了个头,便自己微微提起裙角,踩了六顺铺设好的一张小杌子,上了马车车厢。抬脚时露出了一双粉红并蒂莲的绿绣鞋,那鞋面上的花竟是绣得异常精美。

杨昊还看着,顾早便已是放下了裙裾,猫身进了车厢,厢门一关,便什么也瞧不见了。

顾早坐在马车里,看了下墨绿色的马车内壁,方才外面瞧着倒也没什么,内里却是装饰得十分豪华,便是脚下踩的,也铺了厚厚一层地毡,竟是比顾早自家的床还要软和些。

马车很快就上了西大街,沿着笔直的道一直往南而去。顾早透过车厢边的那两扇格窗,一路瞧着经过白虎桥、兴国寺、太平桥,都是些热闹的地方,最后往东拐,上了御街,一直出了南熏门,便是城外了。

她来到东京的几个月,一直都是忙着讨生活,竟是一次也没有特意出来闲逛过,此时无事,这一路看了过来,满目都是那说不尽道不完的繁华风流,倒也觉得颇有些自得。

杨昊一直在前头打马跑着,有时速度放缓了些,顾早便能看见他的背影,又与他回首时的目光相碰,几次下来,她便放下了格窗里的帏帘,缩了回去不再看,只等着到那禅林寺。

马车出了城,又跑了将近一个多时辰,快临近晌午了才停下来。顾早推开了车厢门,探出了头,才见是到了一座山麓脚下,想来便是那钵池山了。

“禅林寺便在这山上,虽是不高,只那路都是修出的台阶,马车上不了,须得停在此处步行上去。 ”

杨昊见她探出了头,已是打马过来,用手中弯折起来的马鞭指了下前面的山道。

顾早抬眼瞧去,果然见前方一道石阶沿了山势曲折而上。这个山麓脚下的平坦地上,此刻也已经是停了不少马车和骡车,边上伞着三三两两数个家奴打扮的,想是那主人也和他们一样上山的,车子有珠翠雕花,也有青毡平绸,大抵就看主人的家世和喜好了。当下也不多话,正要跳下马车,六顺已是麻利地又放置好了小杌子,顾早便也踩了下去,这才朝着他微微笑道:“多谢。”

顾早话音刚落,那六顺已是慌得忙不迭摆手了,一边的杨昊也是微微抬起了眉瞧着她。她这才惊觉自己竟是将那从前的习惯下意识地给带了出来,站在那里,也只淡淡一笑。

杨昊转头吩咐那车夫和六顺在此等候,自己取食车里带来的饭食,这才朝着顾早扬了扬眉头,当先朝着山路去了,顾早急忙也跟了上去。

这山势还算平缓,台阶修得也不高,只是顾早几乎是日日里忙到半夜三更才躺下去休息,第二日又是早起,且这身体虽是比从前苗条许多,但那体力也是跟着降了下来。开始还能跟得上,没爬百来个台阶,便已是有些心慌气短了,渐渐地便和前头的杨昊落下了距离,正停下了脚张着嘴喘气,抬头见他已经停了下来,站在石阶上高高看着自己,面上竟似带了丝笑意,心中一恼,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口气便超出了他,继续往上爬。经过那杨昊身边的时候,杨昊见她额头密密地沁出了一层细汗,面颊嘴唇红艳艳一片,鼓鼓的胸口上下微微起伏,心中竟是跳了下,朝她背影望了过去,自己微微摇了下头。

拐过了好几个山弯,远远地终是瞧见了山门。顾早憋了一口气,爬到了那台阶尽头的山门之前。 

杨昊跟那门口的知客僧低声说了什么,便见那僧人朝他合什行了个礼,带着他们往里走去了。

这个禅林寺,若是到了春夏之交,想必定是树匝丹崖、泉鸣碧涧,此时虽是因了冬日,没那密密匝匝的绿荫,却也是依山而建,别有一番风景。那知客僧一边带了他们往里走,一边说着寺里有大雄、天王二殿,伽蓝、祖师二堂,毗卢之阁,钟鼓之楼,以及讲室、僧寮、藏库、庖室,凡禅林所需,都是齐备的,最后才到了一排灰墙黑瓦的厢房前,原来此处便是禅林寺的留斋之地了。

顾早来此几月,早就发觉此时有那全民经商的势头,就连出了家的和尚姑子也是加入了经商大潮。她听隔壁沈娘子说过,城里最著名的大相国寺,每月五次开放万姓交易,很多占定好位子的竟都是寺庙的师姑,卖些绣作、花朵、珠翠、生色销金花样之类的东西。此禅林寺,想来也是不能免俗。

那知客僧将杨昊顾早二人带进了一个雅间,又合什行了个礼,便出了门,想是去叫斋菜了。

顾早环顾了下这个房间,见中间那桌上已是铺设了些时令果品,装饰得竟也甚是雅致。只是一面原本雪白的南墙,上面涂满了各色诗画,落款各自不同。想是此时文人当道,这禅林寺便特意辟出这样一块墙让那些食客即兴发挥,也当算是涂鸦墙了。

顾早粗粗看了一下,见大多不过是些歌功颂德的,没甚意趣,正要收回眼光,突地瞧见角落里一个落款竟是“白衣卿相柳七”,心中一动,忍不住凑了过去细看,见那是首律诗,言“攀萝蹑石落崔嵬,千万峰中梵室开。僧向半空为世界,眼看平地起风雷。”正寻思着这个题诗的柳七是不是便是那个奉旨填词的花间柳永,身后便觉一片暗影压了过来,耳边已是听见杨昊问道:“你也是个识字的?”

杨昊靠得近,鼻间已是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香气,正心神荡漾间,顾早回眸瞥他一眼,已是扭身走脱,坐在了桌边,看着他只淡淡道:“不过是认得个名。”

那香气其实不过只是花皂所散。原来此时已是有那专门经营肥皂团的铺子了,是将天然皂荚捣碎细研,加上香料花蜜等物,制成桔子大小的球状,专供洗面沐浴之用的。那上等的花皂,虽是价格不菲,只是顾早想着自己日日里做那庖厨之事,也不喜自己身上沾了油腻之气,所以也是瞒着方氏偷偷买了过来用。

杨昊见她走脱,微微有些失落,看了眼那墙上的题诗,笑道:“倒也是个胸中怀有大志的,只是笔迹偏于阴柔,只怕是难成大事的。”

顾早看他一眼,随口道:“那世俗的大事,这人自然是成不了的。只是此间那许多成了世俗大事的,末了也不过一堆黄土,他却搏了个千古唱名,又有何遗憾?”

杨昊一呆,看着她默默不语,只是那眼神却是有些探究的意思,顾早这才惊觉自己竟是说漏了嘴,咳了声站起来到了那门外,却见几个小和尚已是举了托盘送过了菜来,摆了满满一桌。

杨昊今日叫的是这禅林寺里价最高的一桌席面。顾早过去了,见是两个甜点,两个干果,八个热菜,又仔细辨认了下食材,有核桃、松子、腰果、新鮮百合、鮑菇、山药,香菇、冬筍、甜椒、甜豆、腐皮、青花菜、薏米、竹笙、菠菜、豆芽、菘菜、鹅膏蕈、茭首。虽都是些素菜,颜色搭配却很是讲究,看着便有赏心悦目的感觉。

此时正午已过,顾早又爬了山路,腹中早有些饥饿,此时见了这满桌的菜,便也拿了筷箸,朝着菜伸了过去,不过也只是品评下滋味。看那对面的杨昊,却早已是风卷残云了,见顾早看向自己,只笑了下,那手上的动作却丝毫没有慢下来。

顾早每样菜都吃了点,一圈下来,心中不禁暗自赞了下,禅林寺的这素斋果然不错,尤其是那素燕窝,衬了白菌丝、天目笋丝,又用嫩豆腐做成五六个鸽蛋的形状,再配上宝山紫菜,入口竟是濡滑异常,齿唇甘美,心中想着这菜的做法,便有些呆呆的样子了。

杨昊见她停了筷箸,目光发滞,有些不明所以,正瞧着,却又见她突然目光一闪,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竟是如春日花绽,刹时便停了手上动作,轮到他痴痴发呆了。

顾早见他又对着自己露出了这神情,白他一眼,也不管他,自顾吃了起来,方才不过是品了下菜,此时才是为了饱腹。

杨昊见她的吃相,虽是不似自个家中那些女眷来的文雅,只是落入他眼里,却是偏觉得可爱无比,微微一笑,自己也是重新举起了筷箸,没一会,这一桌子的菜,竟被这两人都是给吃得精光。

斋饭用完了,杨昊也去那大雄殿布了香火钱,实则是这斋饭钱。顾早见今日的目的既达到了,心中又惦记着自己晚间的那个面档,在那寺里不过略走了下,便说要下山回城了。见杨昊还跟了自己出来,站定了脚对他正色道:“二爷不是说来此有事的吗,只管请便。我自叫六顺送我回去便可。”

杨昊只淡淡哦了一声,张了嘴随口便道:“早间是想着有事的,不过此刻竟是想不起来了,还是一道回了吧。”

顾早一呆,见他又望着自己瞧,也懒怠和他争执,转身便朝寺门而去。

下山的路却是好走了许多,待到了那山麓脚下,六顺和车夫仍在那里等,当下便上了车,一路无话回了城里,那杨昊竟是又亲自将她送到了那染院桥的小巷子口。

顾早下了车,见他还没要走的意思,便微微笑道:“我家俗陋窄小,自是不敢让二爷屈就的。今日多谢二爷了,还是请尽早回吧。”

杨昊自知今日已是到此了,心道来日方才,当下便略点了下头,打马正要走,巷口里却是出来了一个妇人,不正是那日在汴河上撒泼的顾二姐的娘吗?

27 顾早进太尉府

方氏晃荡出来,却是因昨日里多吃了几颗顾早买来给三姐和柳枣当零嘴的蜜饯杏脯,牙齿痛了起来,熬不住才想去找那街口黄大仙庙里的于道人要齿药的。 猛抬头却是瞧见顾早回来了,哎哟地叫唤了一声,正待叫了她同去,转眼却是又瞥见了顾早身后那正坐在马上的杨昊,呆呆地看了一眼,觉得有些面熟,指着他张了张嘴巴,说不出一句话来。

顾早怕方氏嘴里又浑说,急忙回身挡在了她面前,低声问道:“娘,你怎的出来了?”

方氏此时却是连牙痛也忘了,只是拼命伸出脖子瞧向杨昊,突然大叫了一声:“他不正是那日里大花船上的那个吗?”原来她虽是在太尉府里做了一个多月的活,却日日里不过是在厨间混,别地也没去过一步,自是认不得杨昊了。

顾早回头,示意杨昊快些离去,他瞧了方氏一眼,犹豫了下,终是朝顾早点了下头,驾马去了,那马车也跟着咕噜噜走远了。

方氏却仍呆呆望着那一车一马的背影,直到看不见了,这才狐疑地盯着顾早问道:“你却是如何与那人攀到了一处?”

顾早踌躇了下,正想着该当如何对方氏说,她自己已是哦了一声,突地喜形于色,也不说话,只是拿眼上下望着顾早,眯眯笑了起来。

顾早全身汗毛直竖,急忙道:“娘,你休要胡思乱想。我不是对你讲过要去个人家做菜吗?那人正巧便是那家的,今日是去城外禅林寺试吃素斋的,与那人也不过是顺道的。”

方氏却是挥了挥手,不以为然道:“二姐你个傻的啊,你道男人无端端会顺道送你到家门?你娘如今虽是个不吃香的,当年也是嫩过。那人方才瞧你的眼神,我一见便是知道对你上心了。你还是快趁了现在尚有几分颜色,莫再拿捏装相了。 这等人家,便是你再过去了做个妾的,也是前世修来的福了。”

顾早见她说得眉飞色舞口沫横飞的,无奈叹了口气,转掉了话题:“娘,你出来应是有事,趁了天色还明,快些去吧,迟了就摸黑了。”

方氏这才想起了自己的牙齿,竟是又感觉如抽丝般酸疼了,这才捂了腮帮子,白了顾早一眼骂道:“还不都是你那买来的蜜饯惹的,无端端买这些做什么,费了钱不说,我不过吃了两颗,这牙就疼得恨不得拔了去。”

顾早听她说牙痛,也知道那是个疼起来要人命的,急忙便搀了去那黄大仙庙的于道人处,让刮抹了下,又填塞了颗白白的看不出什么东西的药,倒也有些灵验,只是收了五十个钱,却不便宜。方氏牙不疼了,那心却疼了起来,一路只是念念叨叨地走了回去。

顾早回了家中,见自己买来的那一大包蜜饯竟是只剩了个底,柳枣呶了嘴指了指方氏,方氏略略有些羞赧,低声咕哝了道:“味道甜滋滋的,吃起来竟是停不了嘴。”

顾早哑然失笑,见天色也差不多了,便叫了全家一道收拾了家伙,又去了那州桥夜市不提。如此过了几日,离太尉府老夫人的寿诞还剩两日,那巷弄口却是又过来了一辆车,竟是蕙心再次找上了门,说是提早接了顾早过府,晚间也住那里,好作个周全准备。

方氏是认得蕙心的,只盯住瞧了不过一眼,便一把扯了顾早到那后面的屋子里,关了门,手指头便已是戳到了她的面门:“你个蹄子,明明是去太尉府里做菜,怎的竟瞒了我这许久?那日送你回的人,自也是太尉府上的了,倒是个什么人?”

顾早怕被外间的蕙心听到,急忙捂了她口道:“我的娘哎,你就消停下,那样的人,高高在上的,也是你可以想的吗?快住了嘴,等我回来了再好生跟你说道。 ”

方氏犹有些不甘,只是蕙心在她眼里也是不知要高出几等的贵人,怕她等得恼了,这才没奈何跟了顾早出来。

三姐和柳枣跟顾早做了这许多日子,也是有些摸着门道了,此时顾早又叫了她二人过来,事无巨细,一一吩咐仔细了,这才略略收拾了自己的东西,跟着蕙心出了门。

三姐、柳枣和方氏都送她到了巷口,虽是不过三两天的功夫,顾早也说了会觑空回来的,三姐柳枣却都仍依依不舍,只独独方氏却是恨不得她去了便就此长蹲在那门里,再也不要回来的样子。

顾早与蕙心上了车,一路说下话来,也是已经明白了让她提早两日入府的缘由,不过是怕到时候那菜品不合,想求个稳妥,提早过一遍的意思。

刚进了那太尉府,虽是离老夫人二十的寿诞还有两日,却连那外墙都已是粉白了一遍,到处张灯结彩的,看起来好不喜庆。

因了那主客是当今的太后,顾早也不敢怠慢,进去了被安置妥在老夫人北屋边的一间厢房后,便嘱咐了蕙心不叫人来打扰,想将自己这几日里想出的一些零星菜品整理下,罗列个全备的名目出来。蕙心知她意思,自是应了下来,果真便没有人来叨扰了,连那午饭都是她亲自送了过来的。

这个厢房虽是不大,陈设却甚是雅致,兽嘴青铜香炉里还燃了淡淡的熏香,闻着也舒服。顾早在案前坐了下来,冥思了许久,涂来改去的,终是将自己打算要做的这一桌菜品给想妥了。只是看着自己在那上等宣纸上蘸了徽墨用湖笔写出的歪歪扭扭的字,觉得有些拿不出手,恰巧此时蕙心敲门过来送了碟橙片和白果糕过来,便叫住了问她可否会写字。

蕙心瞧了一眼顾早的那纸片,微微捂嘴笑了下,也不多说,自去取了笔蘸了墨,照着原来的誊写,有遇到不识的字,顾早便一一告诉了,很快便抄好了一幅素宴菜品单子,待干了,顾早见她那字,挺秀圆润,自叹不如,倒是第一次起了有空须得多练练字的心思。

两人带了那单子,一起到了老夫人的暖阁里,里面照例是热闹的,且比起平日,里面多竖了道屏风,外头站了几个管事模样的,其中便有见过面的卢管事,说是府里“四司六局”相关的,特意被叫了过来听。

原来此时那大户人家置办豪华大宴,都是有个四司六局之说的。帐设司掌管各种陈设,茶酒司掌管茶汤、热酒,安排座次,迎送等,厨司掌管烹饪,台盘司掌管杯盏碗碟的传送之类。果子局、蜜煎局、和菜蔬局负责三种食品的供送,油烛局、香药局和排办局则负责灯烛、香料以及打扫等事,分工竟是细致到了微末之处。

蕙心将那单子拿在手上,对坐中的老夫人笑道:“此素宴名为紫气东来宴,四点心,四干果,四糖料,十二菜品。”

蕙心刚说完,老夫人便已是催着往下念那具体的菜名了。蕙心溜了一眼长长的单子,一个个的念了下来道:

“四甜点:苹婆果糕、萝卜糕、松仁糕、山药糕;四小菜:莲子缠、素水鸡、霜柿、素烧鹅;四糖料:玫瑰糖、松花糖、雪梨糖、桂花糖;十二菜品:素燕窝、佛跳墙、佛家锦囊、八宝藏珍珠、慈航普度、如意串烧、紫气东来、纤丝白玉、绿袍莴苣卷、南山寿面、白果献佛,外加一个吉祥立雕。”

蕙心念一个,老夫人便是点下头,待听完了,看向了顾早,笑道:“紫气东来宴,名字听着就是个好的,我听那菜里也有个这个名的,不知都是些什么东西?”

顾早应道:“却是何首乌去皮了水浸后煨青梅干,有乌发悦颜之功效。”

老夫人点了点头,正待还要发问,一边的姜氏已是忍不住插道:“那佛跳墙又是个什么名目?却是从来没有听说过。”

顾早笑道:“此菜本是荤腥的,要取海参、鲍鱼、鱼翅、干贝、鱼唇、花胶、蛏子、火腿、猪肚、羊肘、蹄尖、蹄筋、鸡脯、鸭脯、鸡肫、鸭肫、冬菇、冬笋这十八种食材,分别煎、炒、烹、炸过后炮制成各种菜式,再一层一层地码放在一只大酒坛子里,注入适量的上汤和老酒,使汤、酒、菜充分融合,再把坛口用荷叶密封起来盖严,放在火上加热,便是用火也十分讲究,需选用木质实沉又不冒烟的白炭,先用武火上烧沸,后在文火上慢慢煨炖五六个小时,这才能大功告成,不过是取“坛启荤香飘四邻,佛闻弃禅跳墙来’之意,才这样叫名的。”

顾早说着,那屋子里的人,连带着屏风外站着的,都是咽了下口水。罗氏道:“名字听着倒是个俏皮的,只是这既是素的,又如何做?”

顾早道:“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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