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绾青丝-第10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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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对有利的,只要二房认可了,也轮不到皇帝这个外人来出头。这一仗,皇帝已经输了。
  皇帝面无表情地看着我,他费心费力将刀磨得雪亮,临到头突然发现找不到可以砍的东西,这会儿只怕一肚子火,半晌,才听到他淡淡出声,语气恢复成正常的慵懒:“时辰不早了,双喜,吩咐下去,准备回宫。荣华夫人,你随朕去看看贵嫔好些没有,各位卿家退下吧。”
  众人跪地恭送皇帝,皇帝不让其他人跟着,只让双喜在前面领路,我跟在皇帝后面,出了大厅,转出庭院,往内堂走去。一路跪了一地仆从丫鬟,待转到一处无人之地,皇帝停下脚步。我不明所以地停下来,只听他淡淡地道:“听说你给礼部报了玉牒,要扶灵归乡?”
  “是,这是爷爷的遗愿。”我望着他挺直的背影,轻声道,“爷爷说,人人都得落叶归根,他百年之后,一定要葬到沧都云氏祖坟。”
  天曌皇朝以仁孝治国,这个归乡的理由,皇帝无论如何都不可能阻止。而老爷子的葬礼规矩礼仪何等讲究,路上消磨数月,再到正式落葬,只怕得最快也得等到明年去了。我终于可以离开京城这个是非的漩涡,就算是他想给诺儿正式册封,或是要让安远兮走马上任,都得等到老爷子葬礼过后、守孝期满,两年之后,谁知道双方又会是什么光景,也许很多东西都不同了。“啪!”皇帝脚下蓦地一声脆响,我低头一看,见他踩中了一根枯枝。四周寂静无声,双喜也不见了踪影,我忐忑地看着他的背影,他的背挺得很直很直,从太庙归来之后,他清瘦了很多,此际那倔犟的背影更带给人以萧瑟的感觉,我咬住下唇,半晌,听到他低声道:“路上小心。”
  “是。”莫名地,觉得眼眶有些微热,我垂下头,“皇上也要保重。”
  “嗯。”他像是笑了笑,我听不太真切。抬起头,却见他又往前行去,转了个弯,便见到双喜等在前面。一路上再也无话,转到供云贵嫔休憩的内堂,一屋子陪贵嫔娘娘的二房各位夫人赶紧跪迎皇帝,皇帝看也不看,径直走到软榻前,云贵嫔娇弱无力地起身给皇帝行礼,皇帝扶起她的手:“容儿不必多礼,可觉得好些了?”
  “嗯,好多了,谢皇上关心。”贵嫔娘娘柔声道,转眼看到我,羞怯地笑道,“嫂嫂!”
  “臣妾见过娘娘!”我福了福,贵嫔虽是内命妇,却只是从三品衔,以我的身份是不必向她行跪礼的。
  皇帝握着云贵嫔的手,柔声道:“容儿,时辰到了,该回宫了。”我很少看到皇帝有这样温情脉脉的一面,似乎在我的面前,他总是在生气、在动怒、在冷嘲热讽,即使偶有平和的时候,也绝对见不着他这般温柔。想来,他是喜欢想容的。
  云贵嫔一听,眼里有了泪意,但很快,那潋滟的波光里便不再有涟漪,她微微点头,礼数周全:“臣妾遵旨。”
  我倒有几分讶异,看她的表情分明是不舍得跟好不容易才能见一面的家人这么快就道别的,却能把自己的情绪压抑住,懂得自己的身份是天家媳妇,任何事情皆以皇帝和皇家为尊。这个想容,比她那几个不成大器的堂兄弟,可强得多了。看着携手而出的帝嫔,我一时有些怔忡,想容的性子温婉,懂大体识分寸,其实正是皇帝需要的那种女人,有她陪他,宇,他以后也应该不会寂寞了。
  因为皇帝亲吊永乐侯,朝中官员自是不落人后,直到三七之后,吊奠的官员才渐渐少了,倒是各地赶来奔丧的云家子侄和掌柜管事们一个个陆续到来。我与泽云府的诸位长辈商议之后,将矿山和漕运的全部产业转移给了泽云府,永乐侯府留下了“云裳坊”的产业,其余一些旁支的零散生意,比如食府和当铺之类的,转移给了各地的掌柜和管事,各地的房产也一一作了分配。各位掌柜和管事在人事方面没有多做变动,他们原先负责的生意还是聘请他们管理,得了产业想另立门户的,云家也不阻挡。最初我是考虑用股份制的方法来划分产业的,后来想到这个方法会让侯府仍然与另外七成生意套在一起,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财产分割了,却没有达到我最初的目的,反倒束手束脚,索性不提,让泽云府优先选择产业权。堂叔公面不改色地就将矿山和漕运勾了去,我毫无异议,这两笔生意是云家的大半资产,却因为涉及朝廷授权,要与官府纠缠不清,一直不为我所喜,索性显示出侯府的大方和气度来,因为其实就算让我先选,我肯定也会选“云裳坊”的。一则我比较熟悉绣庄这一行:二则“云裳坊”虽然有“贡品绣庄”的名号,但毕竟不是官家主控的,以后可以少很多官场上的麻烦;三则绣庄的经营比起其他两样生意来说,相对更单纯,麻烦事也比较少。
  资产分配的事宜陆续清算完毕,开始着力准备扶灵归乡事宜。玉牒获批后,司天台监正定下归乡的时间在七七结束次日。因为是扶灵远行,云家征求了司天台监正的意见,出发之日也定为出殡之日,府上自是准备丧服、丧灯、仪仗用品不表,云修还领了下人学习仪式和排练队列,另外遣了云德回沧都,老爷子扶灵回去,那边也要准备仪仗迎接和下葬的事宜,得有个人先回去准备。一系列的事忙得我不可开交,转眼到了五七,我却将与七姑娘约定取件的时间忘了个干净,直到我收到七姑娘差人送来的信,才想起这件事来。侯府在这段时间是人来人往、众目睽睽,我不能明目张胆、不顾礼仪地出门,又不能让别人代我去取件,在府里坐立难安了两日,终是寻到个机会,换了男装出门,直奔晓情楼。
  
第24章出殡
  “你要的东西。”七姑娘头上仍罩着白色的笼纱,将一个用蓝布包好的扁平四方的包裹推到我面前,清雅地道。
  我打开蓝布,见里面是一本装订好的书册,那书册封面只写着几个字:永乐侯府二公子云崎。我迫不及待地翻开,越看心中越凉,那册子里并没有多少对我来说有用的东西。当然,不能说那些资料是不详尽的,从安远兮出生到现在的资料都按时间先后顺序,像大事记一样记录在册。不仅有他棺中出生,安大娘坟中抱子的内容,还有两年前在沧都我与他之间发生的那些事,这资料上也简明扼要地记录着,一件不落。他回云家之后的事情也一一记录在案,就仿佛专人给他写的生平。我快速地翻完资料,合上疏册,七姑娘优雅地道:“公子可还满意?”
  “只有这些?”我当然是不满意的,这里面甚至没有提到他是鬼面人,还有安远兮当初与我分手到回云家认祖之间,有一段空白,这上面根本没有提供给我。“看来晓情楼的情报网,也不过如此。”
  “公子,我们晓情楼的情报网是天下最快捷、收集资料最齐整的,当然,也不表示我们什么都能查到,毕竟我们不是无所不知的神。”七姑娘似乎在面纱后面笑了笑,“我不否认,这位安公子两年前在沧都失踪之后,的确有一段空白的资料我们没有查到,不过那之前和之后的资料,当无遗漏。”
  她的话也不无道理,连美国的FBI都有查不到的事情,何况这侦查条件落后的古代情报机关了。我回想如果安远兮真的认识楚殇的话,应该是我到达沧都之前,再拿起册子想查找出一点端倪,可那上面的内容简直乏善可陈。那些信息显示,在我到达沧都之前,他的的确确只是一个呆头呆脑的书呆子,生活波澜不惊,最波折的一次,也不过是被年少荣打破了头。我放下书册,望着七姑娘:“这些内容属实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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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些内容是否属实,公子应该比我清楚。”七姑娘柔声道。我的脸微微一红,我看过册子上记录的我与安远兮之间发生的事,全都是真的,连我被年少荣下药,安远兮帮我解了春药之毒也有记录。这些事当初知道的人本就很少,晓情楼能查到这些,想见安远兮以前的历史也当不会是编造的。那安远兮怎么会认识楚殇?难道他不是在我到沧都之前就认识他的,而是在我嫁入云家之后吗?可那时候楚殇不是已经死了?难道……难道他没有死?
  手中的书册掉到桌上,我一阵失神,心中无比震惊。不,楚殇怎么可能没有死?我亲眼看到他的人头悬在城门上,那头还是被月娘取走的……可万一,那城门上的头不是他的呢?月娘不是也怀疑了吗?她亲手帮楚殇缝的人头,都怀疑他没有死,我只是远远地看了一眼,又凭什么认定他真的死了?死的人会不会只是他的替身呢?难道安远兮是在那段时间里认识的楚殇吗?段知仪说他的武功是从平遥散人那里学来的,是真的吗?会不会,就是楚殇教给他的呢?如果楚殇没有死,那他在哪里?他为什么不出现呢?他为什么要接近安远兮?他还想找我报仇吗?他……
  “公子?”七姑娘见我怔怔出神,出声唤我,“公子?”
  “啊?”我回过神,有声微窘,“对不起,我失态了。”从怀中取出准备好的五千两银票,放到桌上,“这是尾款。”
  “不必了。”七姑娘没动手拿钱,只淡淡地道,“我们没有打探到公子要的消息,晓情楼的规矩是,客人不满意,尾款就不用付了。”
  呃?我怔了一下,反倒有些尴尬:“这……”
  “公子不用觉得不好意思,这是晓情楼的规矩。”七姑娘道,“若是公子还想查什么资料,倒是可以当做定金。”
  “不用了,谢谢七姑娘。”我收起桌上的银票,我又不是钱多得没处花,本想让她查一查楚殇的生死,又想他们连安远兮是鬼面人都没查出来,楚殇的事他们怎么查得出?晓情楼不是连无极门的资料都查不出吗?心中倒是突然浮起一个主意,我将书册用蓝布包好,起身告辞。
  偷偷摸摸地从侯府后门溜回府,我急急忙忙地往自己房里走,不知道府中这段时间发生什么事没有,万一他们有事找我又找不到人的话就惨了,得赶紧回房去把这身衣服换下来。埋着头急匆匆地赶路,没留神前面站了个人,一头撞上去,眼泪都给撞出来了,手中的蓝布包裹“啪”的一声掉到地上,我捂着被撞得生疼的鼻子,抽气道:“好痛好痛,是谁……”
  那人没有出声,我揉着鼻子,等眼里的泪花散开,才看清眼前的人,却是蹙眉看着我的安远兮。我吃了一惊:“怎么是你?”
  他不赞同地看了我一眼,我知道他是不满意我这身装束,一看就知道我又偷偷溜出府去了,不由得有些尴尬。安远兮低头看向掉在地上的蓝布包裹,弯下腰想捡起来:“这是什么?”我低头一看,那包裹有些散了,露出里面包着的书册的一角。我心中一紧,一把从安远兮手里夺过那书册,急急将散开的那一角裹回去,紧张地道:“没……没什么!”
  安远兮怔了一下,手犹尴尬地拾着。我顿时觉出自己过于神经质,抱紧了手中的包裹,有点不好意思:“我……”
  “刚刚有些事想找大嫂,可是找遍侯府都没见到你。”安远兮的手垂到身侧,转移话题道,“大嫂为什么又穿成这样?还不带铁卫出门,万一发生意外怎么办?你到底在做什么?这么怕人知道?”
  我自知理亏,本来在爷爷守七之间就不该随便出门的,于礼不合,若是被人知道恐怕会惹来非议。安远兮却提都不提这个,只担心我不带铁卫出门会发生意外,若是他以前的性子,只怕会因为不守礼仪被他批一顿的。我越来越觉得自己看不懂安远兮了,他的改变,是因为谁?“什么事找我?”我没底气跟他犟嘴,低眉顺目地道。安远兮顿了顿,语气里含着一丝不易觉察的挫败,闷声道:“没事了。”
  “哦,那我先回房了。”我绕过他想走,想了想,又停下脚步,“远兮……”
  他抬眼看我,我迟疑了一下:“我有件事想请你帮我查。”
  “什么事?”他立即问。我定定地望着他的眼睛,不放过他脸上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我想让你查一个人,是不是还活着。”
  他的表情没有一丝异样,瞳孔却微微一缩:“谁?”
  我的心微微一抽,安远兮,你真的认识他吗?望着他的眼睛,我一字一字地道:“无极门的门主,楚殇。”
  他的唇角微微一动,望着我的眼神渐渐深沉如海,让我看不到底。我接着道:“你知道他是谁吧?我上次跟你提过他的。我想知道,他是不是真的死了。”
  “为什么要查他?”安远兮没有立即答应,过了半晌,才提出这样一个问题。我心里又是一颤。安远兮,我以前让你查资料,你从来不问原因的。可现在我要你查楚殇的生死,你却要问为什么?难道你真的和楚殇有什么关系吗?是了,上次你问我怎么会认识楚殇这样的人,表情和语气都显得那么奇怪,我当时完全没往心里去,现在回想起来,只觉得你那天问的每一句话,甚至每一个表情,都别有用意。是我太用心,还是因为我太多心,才越看越心疑?想起以前看的一个寓言故事,当你以为对方是一个贼的时候,即使是没有丝毫证据证明他偷过东西,你也会越看越觉得他像一个贼。
  “他……”我犹疑着,不知道如何开口,“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总之这件事对我来说很重要。你只需帮我查就是了。”
  “你这两次易装单独出门,就是为了这件事?”安远兮定定地看着我,语气平静。我捏着蓝布包裹的手微微一紧,想了想,微微点头:“可以这么说。”
  安远兮,你知道我在怀疑楚殇的生死了,是不是很担心?如果你真的认识楚殇,你会给什么样的答案给我?我真的很期待。别怪我逼你,安远兮,或者我给你的难题,对你来说是一种折磨,可你对我的隐瞒,又何尝不是在折磨我?
  他垂下眼睑,半晌,平静地道:“好。”
  我捏紧了手中的包裹,从他身旁绕过:“我先回房了。”想了想,又道,“不用那么急,这些日子忙,等爷爷的七七过了再查也不晚,我多给你一点儿时间,你查清楚。”
  我最后一句话的潜台词其实是:我多给你一点儿时间,你想清楚。想清楚怎么把楚殇的事告诉我,安远兮,不要骗我。
  六七和七七很快地过了。这期间我没有再出过门,每日里只忙着家里的事,很快就到了归乡加出殡的日子。我依然选择了乘船回沧都,因为要带的行李实在太多,加上有老爷子的棺椁,几十辆马车走官道实在太招摇,也不安全。云家的船早已经停在了码头,前两天我已经让人陆续把行李搬上船。出殡之日,只待仪仗队把灵柩送上船安置好,就可起程。京中我已经没有什么朋友需要道别的,平安来看过我几次,已知道出殡的日期,当然知道我什么时候走。我只给凤歌送去一封信,向他道别。那天在他那里听到的秘密太震撼了,令我手足无措,落荒而逃,心里不知道为什么,竟对去“浣月居”有了一丝怯意。
  出殡之日,老爷子的仪仗足足排出三四里远,与之相对的,是王孙贵族、朝廷高官的祭棚,也跟着排出了三四里。每经十字路口,便有专职扬纸钱的将一叠碗口大小铜钱状的白色冥钞抛向空中,冥钞像一条白链似的蹿到空中,高达四五丈,散开时,漫天皆白,遮天蔽日,然后像白蝶一般地轻柔地自空中盘旋而下。透过漫天的白色冥钞,可以看到六十四杠上搁着老爷子巨大的漆棺,六十四个扛夫由打香尺的指挥着,随着仪仗队缓缓向前行进。仪仗队最前有开道锣开道,其后有开路王、打道鬼、金童玉女等纸活和松狮子、检亭盖、松骆驼等松活,官鼓大乐和清音锣鼓紧排其后,僧道一路念经诵佛,安远兮是孝子孝孙,行在棺前,诺儿太小,则由我抱了坐到随在棺后的送殡青轿里,后面是几十项云家亲属的送殡青轿。没有亲眼目睹,真是永远无法想象出送殡仪仗竟有这等排场,鼓乐齐奏、锣声震天。
  这样行到码头,竟然花了四个时辰,中间在沿途的庙宇里休憩和用午膳,行程严格按照计划,倒也没出什么意外。为了能让杠夫稳稳地将棺抬到船上,登船的踏板是特制的,加厚加宽。一切办妥,我交代云义处理仪仗队后续琐礼,并交代他每半个月去检查一次傲雪山庄,云峥葬在那里,我要求守庄的下人们一定要认真看管和打理,交代了数次,才带着满腹牵挂上了船。船缓缓启动,行出数里,我突然听到江岸上传来悠远的琴音。走到船头,望向江边,这段江面不宽,我清楚地看到江岸的一块石岩上,端坐着一位飘然若仙的白衣男子。夕阳给他全身镀上一层金晕,我看不太清他的表情,只感觉他定定地望着船头,弹奏着搁在他膝上的瑶琴,悠远的曲调越发清晰,弹的是一曲《倦乌还》。隐隐地似乎有歌声传来,我望着他,凝神细听,那歌声越发缥缈不真实,仿佛来自九天之外,唯有那清雅古朴的琴音,沉重地盘旋在江面上,颤悠悠地点出几点涟漪,然后在江风中散开、散开、散开,直到完全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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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凤歌,谢谢你来送我,谢谢你的赠曲。我定定地望着石岩上那幅仿若绝色山水的画卷,泪盈于睫。石岩上的身影越来越远,越来越小,也越来越模糊,终于氤氲在这卷绿水青山的水墨风景之中。我擦干眼角的泪,极目望去,再也看不到那谪仙般的男子。转头,见安远兮不知何时也站到了船头,目光与我看向同一个方向,眼中含着意味不明的情绪,脸上露出几分怅然之色。
  “喜欢他的曲子吗?”见安远兮的目光收了回来,我笑了笑。安远兮没有出声,我又道,“那是月凤歌,天曌国的第一乐师。你上次喝醉了酒还误闯过人家的居地。”
  “是吗?”安远兮蹙了一下眉。我微微一笑:“本来还想介绍你们认识的,凤歌好像挺想结交你这个朋友,不过不知道下次见面,是什么时候了……”
  我望着江面的景色,声音越来越低。安远兮一直沉默着,伫立于船头上。夕阳在他的身后,将他的身影完全笼罩其中,染成一片夺目的金色,像是一团耀眼的光体。残阳如血,落于江中,将江水也染成了猩红色,而我们的船,正渐渐驶向那团血色之中。
   
第25章婆婆
  船行近三月,终于抵达沧都,时日已临近春节。与上次我与云峥进京时不同,那次因为要视察沿江各地的产业,所以那船走走停停,一路耽搁。这次扶灵回乡,除了要补充船上的给养时才在沿江的州府码头停一下,其余的行程就没怎么耽误过。迎灵柩的队伍不比出殡时差多少,是早前几日便飞鸽传书通知了云德抵达日期的,云德的回书言一切都准备妥当,到了一看果然不假,一切事宜按部就班、有条不紊地进行。司天台监正测算的下葬期是来年正月十九,所以老爷子的灵柩迎回来,也得停在府中,等过完春节,到了日子才能下葬。
  因为有丧事要准备,今年春节倒是可以一切从简。葬礼完了,就是一年丁忧期。紧锣密鼓地累了半年,也不能趁守丧的时候好好歇歇,又要理清“云裳坊”的发展思路了。“云裳坊”以前一直是堂叔公云崇岭任执事,他的经营手法和观念与我有很大的不同,丁忧期间我不能到各地巡视产业,而古代的交通条件也不可能把各地的掌柜弄到一起来培训,丢下铺子不管,所以目前只能先把沧都总店作为试点,改革经营模式。这些事我不能一直指望安远兮,他丁忧期满就要归京任职,以后生意上的事儿只能落到我一个人肩上,把总店亲力亲为试点成功了,才能推广到全国分店去。好在如今我只需把精力放到“云裳坊”上,暂时差个得力助手倒也不惧,可以趁安远兮还在的时候慢慢找。这事儿整一年,又要准备归京给诺儿受封和安远兮赴职的事了,如此算来,这连续两年的工作,都排得满满当当。
  我叹了口气,如果不是诺儿要受封,我是不愿意这样辛苦奔波的,可圣旨摆在那里,又不能抗旨不遵。好在现在侯府对皇帝终于不存在什么威胁,我也不用像以前那样一提起回京就战战兢兢、提心吊胆。等回了京师,差不多是清明时节,正好去玉雪山给云峥扫墓,还可以在傲雪山庄住一段时间。之前在路上我已经收到皇帝大婚的消息,听说皇帝立了汝南周家的千金周婉韵为后,倒是出人意料,这位周小姐与想容是同届的秀女,与她一样是被皇帝上记名留牌却迟迟未晋封,没想到一晋就是皇后。再一想也属意料之中,皇帝刚刚才把权力收回来,自是不愿意再培养出像凤家那样手握兵权的外戚和景王那样结党营私的权臣。汝南周家虽也是百年世家,却是世代书香,家族先后出过五位宰相,每一位都是善始善终,无一人因朋党被皇帝搞下课,极擅中庸之道。这样的家族教出的女儿,做皇后最恰当不过了。皇帝大婚,普天同庆,后宫也大肆晋封,原先大热门的后位竞争者云贵嫔虽然落选,不过听说皇帝对她圣眷不衰,还被晋为昭仪,现下宠冠六宫。有时候我在想,如果不是当初我在太后面前毁了想容的前程,也许她未必不能坐上皇后的宝座。
  天马行金家答应了侯府的提亲,等安远兮丁忧期满,便可准备办理喜事。本来遇到老爷子突然辞世和云家分家这些事,对安远兮的婚事会稍有影响的,好在安远兮又得了个官职,金家把女儿嫁过来,也不算亏。自从对安远兮心存疑虑之后,我们之间又隔起一道隐形的墙,我不是刻意与他保持距离,但他似乎很忙,在船上的日子,他经常关在自己的舱房里,我请他调查楚殇的生死,似乎真的难住了他,令他失措吧?我知道他还一直在查那只束竹紫砂壶的事,没有催逼他给我答案,再加上我自己也忙着清算“云裳坊”的账务,这一路上几乎没有与安远兮交谈的机会。
  侯府有云德提前回来打理,入住得倒也顺当。安顿好老爷子的灵柩,一切收拾妥当之后,我唤来云德:“老夫人是不是还住在那间院子?你带我去看她。”
  老夫人即云峥的母亲白玉瑾,老爷子辞世后,她的身份自然也提了级,我注意到云德他们开始呼我为“夫人”,没再加那个“少”字,才意识到这一点。白玉瑾发疯之后被关在了自己那间院子里,本来对于她我并无多大好感,但了解到当年那些事之后,觉得她实在是个可怜的女人。不管怎么说,她到底是云峥的母亲,我应该好好孝顺她的。
  “是。”云德点头,给我在前面带路。我一边走,一边问:“老夫人的身体好不好?那病有起色吗?”
  “老夫人身体还好,那病比起以前要松缓些了。”云德道,想了想,又道,“温和多了,也不再怕人,老躲在屋里,不过还是会常常认错人,她老把年少爷认成峥少爷。”
  我停下脚步,蹙起眉:“年少荣经常去看老夫人吗?”那对母子一直住在沧都侯府,当年云峥虽然惩戒了年少荣,但并没有让他母子二人搬走。我嫁给云峥后到赴京前一直住在“篱芳别院”,跟这对母子根本见不着面,也没多作纠缠,这会儿云德不提,我都快把他给忘了。
  “也不是经常。”云德低声道,“但年夫人去看老夫人的时候总会带上他。”
  明白了,我点了点头,心中了然。踏进老夫人院里,见院子拾掇得倒是清爽干净,下人们见了我纷纷行礼,踏进屋子,屋里也很整洁,没有异昧,心中很满意,看来没有人因为老夫人的疯症而薄待她。老夫人房里还有其他人,正是年少荣母子,此际那年少荣的手正被老夫人握在手里,嘴里念道:“峥儿又瘦了,这个月例诊是不是很痛?”
  我身子僵了僵。看到我,年少荣母子赶紧站起来,老夫人见了我,眉头一蹙:“你是谁?怎么不通报就进来了?”
  她比我两年前见到她的时候要显老一些,不过气色和精神看起来都还不错。我走到她身前福了福:“婆婆。”
  她惊讶地看着我:“你怎么叫我婆婆?我很老吗?”
  我微微一笑:“婆婆,我是云峥的妻子,您的儿媳妇。”
  “峥儿,你娶媳妇儿了?啥时候的事儿?”老夫人天真地看向年少荣,我只觉得头顶一群乌鸦飞过,哭笑不得。看向年少荣,见他自我进来之后便一直垂着眼睑,我淡淡地道:“你们先出去吧。”
  年少荣将手从老夫人手里抽出去,当着我的面,倒不敢自认是云峥,只道:“姨娘,少荣告退。”
  “峥儿,峥儿…”老夫人见他出去,闹起来。我赶紧抓住她的手:“婆婆,云峥在京城呢,他不是云峥,是你侄子年少荣。”
  其实换个人,让老夫人这样错认成云峥,我也会由着她的,不过那个人是年少荣,我心里就格外不舒服。他因为企图强暴我被云峥阉了,就算是被错认也是不配的。年少荣心里肯定对我恨极,我注意到他离开时,眼里那一丝仇恨怨毒。与这样的人同住一个屋檐下,恐怕日后难免会生出是非,当下心中决定,待寻个机会,将他母子二人请出侯府单住比较好。
  “峥儿在京城?”老夫人茫然地看着我,“你真是峥儿的媳妇儿?”
  “我是。”我坐到她身旁,笑道,“婆婆,云峥在京里处理事儿回不来,让我先回来看你。”我见她神志虽然混乱,但却不像刚发疯时那样缩在屋角尖叫,不准人近身,心中略安,本来应该让老夫人见见孙子的,不过我得先看看她目前的精神状况会不会吓到诺儿。
  “哦。”老夫人听了,倒也不闹了,“谁在照顾他呀?峥儿身子不好,别让他累着了……”
  我心中一酸:“婆婆,云峥的病已经好了,以后都不用例诊了。”
  “真的?”老夫人转头看我,高兴地道,“真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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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的……”我的泪差点掉下来,“云峥以后,都不会再受病苦。”
  “那这是好事儿呀,你哭丧着脸干什么?你不想峥儿病好吗?”老夫人不高兴地道,随即起身在屋里转起来,“峥儿病好了,我要给他买桂花糕……”
  “婆婆?”我怔了怔,跟着起身,只听到她旁若无人地翻箱倒柜,嘴里念叨着:“峥儿要吃桂花糕,睛儿,我的钱袋呢?我的钱袋放在哪里?”
  老夫人的贴身丫鬟赶紧跑过来,拿了一个绣花钱袋递过来,她一把抓在手里,倒出里面的铜板,坐到软榻上数起来,也不再理人。云德见我怔怔地看着她,低声道:“老夫人的病就是这样,每天都会念一阵峥少爷,然后一会儿就不记得之前说过些什么了……”
  我点了点头,心中黯然。她其实是很爱云峥的吧?否则不会疯了还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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