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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讯-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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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背山》作者作品:船讯(精彩选载) 作者:'美'安妮·普鲁
船讯: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失败者(1)
这是美国女作家安妮·普鲁的第三部作品。
安妮·普鲁曾连续二十年为杂志撰写稿件,但是,直到1988年,年逾五十才出版第一部短篇小说集《心灵之歌及其他》,又于1992年出版反映美国新英格兰乡村生活的小说《明信片》,并获1993年福克纳小说奖。创作于1997年的小说《断背山》,描写的是美国西部怀俄明州两位牛仔在漫长岁月中隐忍坚执的情爱生活,经李安执导的同名电影感动了亿万观众。
然而,似乎只有在《船讯》里,她才将自己作为小说家的灵气和创造天才发挥到了极致——这部描写一个其貌不扬、才智平庸的失败中年男人重获新生的小说,继获得1993年美国国家图书奖之后,又摘走了1994年普利策小说奖的桂冠。
《船讯》的主人公奎尔长相丑陋,性格愚钝,从小遭受冷眼和歧视,处处碰壁,年过三十还没有找到人生的位置,没有得到这个世界的一次肯定,在一家三流小报当一名三流记者,拉扯着两个幼女——小兔和阳光,忍受着妻子的不忠,可怜巴巴地维持着一段不平等的婚姻。忽然有一天,生活遭遇突变,妻子与情夫一起出奔,遭遇车祸身亡,年老力衰的父母双双自杀弃世,报社向他发出解雇通知……奎尔似乎在向一个黑暗的深渊坠落。这时出现了性格刚毅的老姑妈,她带着奎尔一家三口离开这个伤心地,来到他们的故乡,回到“一切开始的地方”——纽芬兰岛。在这座刮着极地风暴,弥漫着咸腥味的海岛上,奎尔找到了他人生的价值和事业的乐趣,他在当地的报纸《拉呱鸟》负责报道船讯,生平第一次挺起腰杆,直抒自己的观点,最后成为一个热爱事业,有自信、有能力的报社总编辑,与此同时,温馨的、没有痛苦相伴的爱情也悄悄来到了他的身边。
这是一个典型的普通人的故事,没有光彩照人的俊男靓女,也没有显赫辉煌的惊世伟绩,有的只是实实在在的心灵的微小体验和感悟,惟其如此,才使无数普通读者从中感受到喜怒哀乐的共鸣。这也许就是作品成功的一个重要原因。
书中讲述的也不仅仅是奎尔一个人的故事,而是通过奎尔这根主线,串起了从美国到纽芬兰的许多不同的普通人物的心灵历程:性情乐观、热爱生活的帕特里奇,心理变态、刚强冷漠的姑妈,嗜海如命、助人为乐的巴吉特一家,浪迹天涯、四海为家的纳特比姆,以及善良而孤僻的倔老头子比利·布莱蒂……个个都是鲜明生动,令人难忘。尤其是纽芬兰岛的那组人物,在自然、古朴的地方特色的背景衬托下,具有鲜活而独特的生命力。奎尔在一个他全然陌生的地方开始他新的生活,起初是个无所适从的局外人,他磕磕绊绊地适应着那里艰苦的环境——严寒,暴雪,飓风,恶劣的道路,东倒西歪的老房子,并试探着与周围的人交往,木讷的他捂着“像块畸形的搁板”一样突出的下巴,听他们讲述他们各自的生活,渐渐地,他不仅融入了他们中间,也融入了那个环境。
小说中扑面而来的是纽芬兰岛的风土人情。作者为此曾多次前往纽芬兰海岸,在那里久久逗留,观察当地的人,听他们说话,深入体会那种独特的气息和氛围,所以,她才能如此娴熟、如此栩栩如生地勾画那里的海,那里的船,那里的绳结、岸石、风暴、冰山和巨浪……然而,她笔下的绳结、海、船、旧屋、老渔民等不仅仅是客观的描写,而且具有某种奇特的象征意义,尤其是书中每一章前面都介绍一种与航海有关的古老绳结,作为连接故事情节和主题发展的框架,这些充满古风和异域情调的绳结,谁说其中没有蕴含着深意?也许生活就是用日子打成的一个个绳结?也许记忆、情感都是各种不同的绳结,打上了就再也解不开?
还有小说中杰克这个人物,似乎对大海有着超常的感悟力,能在风暴肆虐的时候辨知海上遇难者的下落,一生中救起过无数在冰冷的海水中挣扎的垂死者——包括奎尔,包括他的儿子丹尼斯,却没能救出他最心爱的长子杰森。痛失爱子使他对海产生了一种特殊的感情,既热爱又惧怕,他担心他的儿女再遭不测,严禁他们从事与海有关的工作,然而,他们还是一个个走向了大海,就像杰克本人一样,他挂着报社社长的职务,却每天都驾着帆船去体会与大海触摸的乐趣,所以他们全家有个共同的绰号——“水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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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讯: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失败者(2)
而奎尔,起初对海和船感到陌生和厌憎,但在用他的破船领略大海的魔力,并差点葬身鱼腹之后,也在内心深处系上了一个牢牢的大海情结。是的,在纽芬兰粗糙的海岸上,人是被海、被风、被冰山包围着的人,他们不是用理智,而是用直觉去感悟和体验自然界的潮涨潮落、阴晴圆缺。他们与自然融为一体,共同形成一种奇特的生存氛围。
《船讯》的另一个鲜明特色是它的语言。作者在这部小说里使用的语言不是一般的口语化和生活化,而是惊人地粗犷、简洁,充满力度。那些破碎的、断裂的、零散的和不完整的句子,体现了一种表面看似潦草而漫不经心的风格,然而就是在这样的笔触下,流动着普通人生的辛酸的血泪,蕴含着“小人物”追求幸福的那种认真和执著。小说里许多灵与肉的深刻经历、心与心的相互交流,作者并没有浓墨重彩地去涂抹、渲染,而是用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不动声色的几句话一带而过,但这却在读者心中划下一道深深的痕迹,久久不能平复。姑妈童年的惨痛遭遇和她的情感历程,奎尔与韦苇的互相吸引、走近直至对新的爱情不再迟疑不决,以及奎尔与帕特里奇之间深沉的友谊,都
体现了作者对遭到世界唾弃却并不自弃的边缘人物的内心阴影、皱褶、创伤的照亮、抚平和修复,读后令人感同身受,难以释怀——也许这是因为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失败者吧。
这样的语言特色,这样充满纽芬兰地方色彩的用语和风土人情的描写,给翻译带来了一定的难度。在此要感谢美国印第安纳州University of Notre Dame 的 James A。 Glazier教授和中国###外资贷款办公室丁文正先生,是他们的热情帮助才使译事得以顺利进行。尤其是Glazier教授,多次不厌其烦地通过电子邮件详细解答译者提出的问题,有时为了解释得更加清楚、准确,还专门查阅了有关资料。但尽管如此,由于译者本人的知识和水平有限,错讹之处恐难避免,欢迎读者不吝指正。
译?者2006年4月6日
第一章:奎尔(1)
奎尔:一圈绳索。
英语中,奎尔(Quoyle)和绳圈(coil)读音相近。——译者注“佛德兰盘是平面状的一盘绳索,放在甲板上,需要时可在其上行走。”
《阿什利绳结大全》
以下是奎尔一生中几年的经历,奎尔出生于布鲁克林,在一堆阴郁的州北城镇中长大。
一身荨麻疹,三天两头闹肚子,他挣扎过了童年;在州立大学,他一只手捂着下巴,用微笑和沉默掩饰痛苦。他跌跌绊绊地活到三十多岁,学会了把感情同自己的生活分开,不指望任何事情。他食量大得惊人,喜欢熏猪蹄和黄油马铃薯。
他的工作:自动售货机的发糖员,一家便利商店的通宵服务员,三流新闻记者。三十六岁,满怀失去亲人的悲痛和爱情受挫折的失意,奎尔离开美国去了纽芬兰,他祖辈生活的那块礁石。他以前从未去过那里,也从未想过要去。
一个多水的地方。奎尔怕水,不会游泳。父亲曾一次次掰开他死命攥住的手,把他扔进游泳池、小河、湖水和海浪中。奎尔尝够了咸腥味和水草的滋味。
小儿子学不会狗刨,父亲从这一件事上看到其它失败像恶性细胞一样繁殖起来——口齿不清;坐不端正;早上起不来;态度不对头;志向和能力不行;总之是一切方面的失败。他自己的失败。
奎尔走路蹒跚,比周围的孩子高出一个头,为人软弱。他知道这一点。“啊,你这个蠢货。”父亲说,他自己可不是个无足轻重的人。哥哥迪克是父亲的爱子,奎尔一走进房间,迪克就作出呕吐的样子,嘘着朝他说:“猪油脑袋,鼻涕虫,丑猪,疣猪,笨蛋,臭气弹,放屁桶,肥油包。”对他拳打脚踢,直到奎尔抱着脑袋缩成一团,在油地毡上啜泣。一切都源于奎尔最主要的一个失败,长相的失败。
他的身体像一块巨大的长方形湿面包,六岁就长到了八十磅重,到十六岁整个人都埋在一堆肉里。脑袋像一个大容量的鲱鱼斗,没有脖子,发红的头发皱巴巴地朝后长着。五官皱缩得像被吮过的手指尖。眼睛是塑料色的。特大的下巴像块畸形的搁板突出在脸的下部。
他爸爸生他的时候,某种异常的基因闪现了一下,像封了火的煤堆里突然爆出一颗火星,造成了他巨大的下巴。小时候他想了许多办法转移别人的视线,比如用右手飞快地捂住下巴。
他最早意识中的自己是一个遥远的人:那边,视线的中心是他的家庭;这里,在远得几乎看不见的地方是他自己。十四岁前,他一直想象自己是出生时被换错了,在某个地方,他真正的父母拖养着那个换错的婴儿,时时刻刻想念着他。后来,他在一盒旅游纪念品中,翻出了几张他爸爸及其兄弟姐妹在船上的照片。有一个女孩似乎与其他孩子格格不入,她眯着眼睛眺望大海,好像能看到一千英里以南的目的港。奎尔从他们的头发、腿和胳膊中认出了自己。那个穿着缩小的毛衣,手叉在胯上,一副顽皮相的胖小子便是他爸爸。照片背面用蓝铅笔写着:“离开老家,1946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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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大学里,他修一些他理解不了的课,埋头独来独往,不与任何人交谈,周末回家忍受严厉的呵斥。最后他终于退了学找工作,始终用手捂着下巴。
在孤单的奎尔脑子里没有任何事情是清晰的。他的思想翻腾而混乱,像漂入北极微光中的古代水手称为“海肺”的那个难以名状的区域,迷雾下起伏着稀泥状的碎冰,空气与水溶为一体,液体凝固了,固体在融化,天空冻结着,光明和黑暗一片混沌。
他是在慢吞吞地吃着油腻的红肠和面包时陷入新闻这一行的。面包不错,没用发酵粉,全靠面团自身发酵,在帕特里奇的室外烤箱里烤成的。帕特里奇的院子里散发着焦玉米粉、剪下的草叶和面包蒸汽的味道。
红肠、面包、葡萄酒、帕特里奇的谈话,因为这些,他错过了一个可能使他把嘴凑向官僚机构紧绷绷的乳房的求职机会。他父亲自己奋斗到了一家连锁超级市场的产品经理的高位,以自己的经历现身说法——“我刚到这儿的时候,只能用手推车给石匠运沙子。”等等。父亲羡慕生意场上的那份神秘——人们用左胳膊挡着签署文件,在不透光的玻璃后面开会,提着带锁的公文包。
第一章:奎尔(2)
然而帕特里奇嘴角滴着油说:“啊,去他妈的。”他把紫番茄切成薄片,转移了话题,开始描述他到过的那些地方。斯特拉班、南安波伊、克拉克弗克。在克拉克弗克他和一个隔膜偏移的人一起打弹子球。戴着袋鼠皮手套。奎尔坐在安迪隆达克椅一种木制斜靠背草坪椅,其座椅常前高后低。——译者注中听着,手捂着下巴。他准备穿去面试的西服上滴了橄榄油,菱形图案的领带上沾着一粒番茄籽。奎尔和帕特里奇是在纽约莫金伯格的一家自助洗衣店认识的。奎尔弓着背在看报纸,浏览招聘广告,他的大男人牌衬衫在洗衣机里旋转着。帕特里奇说职业市场够紧张的。奎尔说是啊。帕特里奇对旱灾发表了一句评论,奎尔点了点头。帕特里奇又说起泡菜厂的倒闭。奎尔从烘干机里摸出他的衬衫,衬衫掉在地上,还噼哩啪啦掉出许多发烫的硬币和圆珠笔。衬衫上布满了一道道圆珠笔油。
“毁了。”奎尔说。
“没事儿,”帕特里奇说。“用热的盐和滑石粉擦一擦,然后重洗一遍,放一小杯漂白粉。”
奎尔说他会试一试。他的声音有些颤抖。帕特里奇惊诧地看到这个笨重的男人一双暗淡无光的眼睛张大了,里面噙着眼泪。因为奎尔忍受不住孤独,他渴望交际,渴望知道自己让别人感到愉快。
烘干机呻吟着。
“嗨,哪天晚上来玩吧。”帕特里奇说,在一张揉皱的现金收据上歪歪斜斜地写下了地址和电话号码。他也没有多少朋友。
第二天晚上,奎尔去了,手里捏着几个纸袋。帕特里奇家的门前,空荡荡的街道浸在琥珀色的灯光中。金色的时光。纸袋中有一包进口的瑞士脆饼干,几瓶红色、粉红色和白色的葡萄酒,箔纸包的三角形外国乳酪。帕特里奇家房门里传出的某种快节奏的热烈的音乐使奎尔兴奋不已。奎尔、帕特里奇和梅尔卡利亚做了一段时间的朋友。他们的区别:帕特里奇是黑人,小个子,人生斜坡上一个不安分的旅行者,能通宵地聊天;梅尔卡利亚是帕特里奇的第二个妻子,皮肤是暗黑水面上棕色羽毛的颜色,聪明机智;奎尔大块头,白人,在生活中跌跌撞撞,没有一个方向。
帕特里奇能感知未来,眼前会飞快地闪过一些将要发生的事件,好像脑子里散乱的导线骤然接通了似的。他是裹着胎膜出生的;三岁时看到球状闪电窜下太平梯;在他姐夫被蜂蜇的前一天夜里,他梦到了黄瓜。他相信自己会交好运。他能吐漂亮的烟圈。黄连雀在迁徙途中总要在他的院子里落脚。现在,在后院里,看到奎尔打扮得像一条狗穿了人的衣服去拍滑稽照片,帕特里奇想起了什么。
“埃德·庞奇,我那家报社的总编正想雇一名廉价记者。暑假结束了,他的大学耗子们又回洞里去了。那个报是垃圾,但不妨去干几个月,一边再找更好的。管他呢,也许你会喜欢这工作,当一名记者。”
奎尔点了点头,手捂着下巴。如果帕特里奇建议他从桥上跳下去,他至少会在桥栏杆上倚一倚。朋友的忠告啊。
“梅尔卡利亚!我给你留着面包头呢,好姑娘。这是最好的部分。快出来吧。”
梅尔卡利亚套上钢笔帽。写腻了那些神童,他们咬着手指头,围着客厅椅子转来转去,口里报出一大串不可思议的数字,脚在东方地毯上跺起阵阵灰尘。埃德·庞奇用嘴的中间部分讲话,他一面讲一面打量奎尔,注意到了那件有马毡那么大的廉价花呢上衣,还有那像是经常用磨刀石磨过的指甲。他从奎尔的身上嗅出了顺从,猜到他是那种很好涂抹的黄油。
奎尔的目光移到墙上的一幅水彩版画上。他看到一张颗粒粗糙的脸,眼睛像玻璃球,一圈流苏般的毛发从领子下面钻出来,披在上浆的领缘上。这凿刻的画框中是庞奇的祖父吗?他琢磨着祖先的问题。
“这是一份家庭办的报纸。我们登一些带公众倾向的轻松报道。”《莫金伯格记录》专门登载奉承当地商界人士的轶事,刻画一些平易近人的形象;这份薄薄的小报填塞着智力测验和竞赛题、辛迪加向多家报刊同时出售稿件,供同时发表的企业。——译者注出售的新闻专栏、特写文章和漫画。每期都有一个自测题——“你吃早饭时酗酒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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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奎尔(3)
庞奇叹了口气,假装做出了一个重大的决定。“把你放在市政那一块吧,帮帮阿尔·卡特洛格。他会教你熟悉工作的。他给你分配任务。”
薪水少得可怜,但奎尔不知道。阿尔·卡特洛格,脸长得像布满茬子的小圆面包,说话圆滑,用指甲盖顺着工作任务单往下点。他朝奎尔的下巴后面瞥了一眼,飞快地移开了目光,像铁锤在钉子上敲了一下。
“好,你就从报道计划委员会会议开始吧,在小学校。何不今天晚上就去呢?坐在小椅子里,把听到的所有东西都记在本子上,回家用打字机打出来。最多五百个单词。还需要带上录音机。上午把稿子给我看。我看过以后你再交给编辑台的那个混蛋黑鬼。”那个混蛋黑鬼是帕特里奇。
奎尔坐在会议室的后排,在便笺簿上做记录。回家在厨房桌子上翻来覆去打了一通宵。第二天早上,他黑着眼圈,用咖啡提了神,到编辑室去等阿尔·卡特洛格。
埃德·庞奇从来都是第一个到,一进门就像鳗鱼钻入岩石似的溜进了他的办公室。上午的人流开始到来了。负责特写版的男人手里晃着一袋椰子炸面圈;头发亮亮的高个子中国女人;上了年纪,手臂像粗绳子的发行负责人;两位版面编排处的女人;穿着昨天的衬衫,腋窝下全是汗渍的图片编辑。奎尔捏着下巴坐在自己的桌前,低着头,假装在修改他的稿子。共有十一页。
十点钟,帕特里奇来了。红背带配着亚麻布衬衫。他进屋一路和人打着招呼,拍拍这个拍拍那个,把头伸到庞奇的门缝里探了探,朝奎尔眨了眨眼,走入编辑台后面,在他的电脑终端前坐下。
帕特里奇知道无数的事情,例如湿绳子更能吃重,为什么熟鸡蛋比生鸡蛋容易旋转等。半闭着眼睛,有点恍惚地仰着头,他能够像古人背诵《伊利亚特》那样列出棒球比赛数字。他改写平庸的文章,去掉模仿吉米·布雷斯林吉米·布雷斯林,纽约邮报专栏作家。——译者注的文章中的霉味。“去年那些记者哪儿去了?”他嘟囔着,“那些爱咬指甲的、尖刻的夜猫子醉鬼混蛋呢?他们才知道怎么写文章。”
奎尔拿着稿子走过去。“阿尔还没来,”他说,一边把稿子叠齐,“我想应该交给你。”
他的朋友没有笑,投入了工作。他读了几秒钟,抬起脸冲着日光灯。“要是埃德娜在她会把这给撕了。阿尔看到了会让庞奇叫你滚蛋的。你得重写。来,坐下。我来告诉你问题在哪儿。他们说什么人都能训练成记者。你可以当个试验品。”
这正像奎尔预料的那样。
“你的导语,”帕特里奇说,“上帝啊!”他用节奏单调的尖声读道。
昨晚派恩埃伊计划委员会以悬殊多数通过了对市区划法规建议修正案的修改意见,将把除商业区外的所有地区的最小住宅基址面积扩大到七英亩。
“像读水泥一样。太长了。太长太长了。思路混乱。没有人们关心的东西。没有引述的话。没有味道。”他的铅笔在奎尔的句子中勾勾画画。“用短词,短句子。把它断开。瞧,瞧。你的角度在这下面呢。这才是新闻。把它挪上去。”
他把句子来了个大搬家。奎尔凑在旁边看着,坐立不安,一点也不懂。
“好啦,试试这个。”
派恩埃伊计划委员会成员贾尼丝·福克斯利在星期二晚上的会议上愤然辞职。“我不愿坐在这儿眼看本城的穷人被卖到河下游去。”福克斯利说。
在福克斯利辞职的几分钟前,委员会以9比1的票数批准了一项新的区划法令。新法令将最小住宅基址面积限定为七英亩。
“还不大生动,没有风格,而且还是太长了,”帕特里奇说,“但是路子对头了。明白吗?体会到什么是新闻了吗?导语里需要什么?喏,看看你能弄成什么样。把它编得有趣一点。”
帕特里奇的火焰始终没能使奎尔沸腾。经过六个月编辑台前的调教,奎尔依然看不出什么是新闻,没有描写细节的才能。他反复使用十二个到十五个动词,其他动词都使他害怕。他还不幸爱写错误的被动语态。“默基州长被一年级学生金伯利·布拉德献了一束鲜花。”埃德娜,那个脾气暴躁的女改稿员站起来朝奎尔吼道,“你这白痴,州长怎么能献呢?”奎尔是如今那些吃新闻饭的半文盲的又一个例子。让他们靠墙站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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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奎尔(4)
奎尔去旁听一个个会议,潦草地往本子上记。好像他是什么东西的一部分。埃德娜的咆哮和帕特里奇的指摘没有伤害到他。他是在凶恶哥哥的欺侮和父亲的无情批评中长大的。看到文章上有他的署名使他激动不已。不规律的上班时间使他幻想自己是时间的主人。听完一场关于回收利用废瓶的市立规章如何措辞的争论,半夜回到家里,他感到自己是权力枢纽上的一颗轴钉。他把生活中平常的事情都看成报纸标题。一男子稳步穿过停车场。妇女们谈下雨。空屋电话铃。
帕特里奇努力想提高他。“没有发生的事也是新闻,奎尔。”
“我明白。”手插在口袋里,假装听懂了。
“这篇全县互助交通会议的报道?一个月以前他们就准备只要布格尔·霍洛一参加,就在四个城市开辟货车服务。你在这里说他们昨天晚上开了会,然后,在结尾的地方才轻描淡写地说布格尔决定不参加了。你知道有多少没有车的老年人,买不起车或第二辆车的人,使用长期车票的人,在眼巴巴地盼着那该死的货车开过来?现在却泡汤了。新闻呀,奎尔,新闻。最好动动你的壳子。”一分钟后又换了个嗓门说他星期五晚上要做希腊风味的浸渍鱼,用串肉扦穿着,带红辣椒粉的。问奎尔愿不愿意过来。他答应了,但纳闷着“壳子”到底是什么。春末埃德·庞奇把奎尔叫进了他的办公室,说他被解雇了。他那张烂脸上的目光越过奎尔的耳朵朝别处望着。“这其实是临时解雇。如果营业有起色……”
奎尔找了一份开出租车的零活。
帕特里奇知道是怎么回事。他说服奎尔系上一条特大的围裙,递给他一把勺子和一个罐头。“他的孩子从大学里回来了,他们抢了你的工作。没啥可伤心的。对了,把芥末涂在肉上,让它渗进去。”
8月,帕特里奇一边往俄罗斯泡菜炖牛肉里剪莳萝一边说:“庞奇希望你回去,说他对你有兴趣,让你星期一去。”
庞奇假装很勉强,好像让奎尔回去是一个特别的恩惠。还是临时的。
其实是庞奇注意到奎尔虽然自己说话很少,却能鼓舞别人谈话。他在生活游戏中惟一的技能。他那专心的姿势,他那奉承的点头引出了滔滔不绝的意见、怀旧、回忆、推理、猜测、说明、概述和阐说,榨出了陌生人的生活故事。
就这样,解雇,当洗车工,重新雇用。
解雇,当出租车司机,再重新雇用。
他来往奔波,在县里到处跑,听排污委员会、道路委员会的争论,砰砰啪啪地打出修桥预算的报道。地方当局的小决定在他看来是生活的深层运转方式。在一个教人认识人性的卑劣,揭示出文明内部腐蚀的金属的职业中,奎尔产生了有条理地进步的幻觉。在分崩离析和嫉妒熏心的气氛中,他幻想出了理智的妥协。奎尔和帕特里奇吃着偷捕的鳟鱼和蒜汁虾。梅尔卡利亚不在。奎尔搅拌着茴香色拉。他正倾过身去捡一只掉出来的虾子,帕特里奇用他的刀子敲着酒瓶说:
“宣布一条消息,关于梅尔卡利亚和我的。”
奎尔笑了,料想会听到他们要有孩子了,已经选中他做孩子的教父。
“我们要搬到加利福尼亚去,星期五晚上走。”
“什么?”奎尔说。
“我们为什么要去,为了原料,”帕特里奇说。“酒、熟透的小番茄、鳄梨。”他倒出了烟熏白葡萄酒,然后告诉奎尔其实是为了爱,不是为了蔬菜。
“一切有价值的东西都是为了爱,奎尔。那是生活的动力。”
他说梅尔卡利亚扔开她的论文,改干蓝领了。旅行,牛仔靴,钞票,空气制动器的喘息,车里有四个扩音器,录音机中放着城区弦乐四重奏组的音乐。她上了长途卡车驾驶学校,以最优异的成绩毕业,被索萨里托的陆上捷运公司录用了。
“她是美国第一个黑人女卡车司机,”帕特里奇说,眨眨眼皮,忍住泪水。“我们已经有了一套公寓,是她看了三家才选中的。”他说这套房子有一个带玻璃落地门的厨房,院子笼罩在翠绿的竹荫里。还有一块像祈祷跪毯那么大的草坪,他可以跪在上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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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奎尔(5)
“她跑新奥尔良的路线。我也要到那边去。我要做熏鸭三明治,凉龙蒿鸡脯,让她带在路上吃,不要去小餐馆。我不想让梅尔卡利亚到那些卡车司机的地方去。我要种一些龙蒿。我可以找一份工作。技术编辑总是很缺的,在哪儿都能找到工作。”
奎尔想说几句祝贺的话,最后只是抓着帕特里奇的手握了又握,不肯放开。
“听着,过来看我们,”帕特里奇说。“保持联系。”两人仍然紧握着手,好像从井里抽水一样大口吸气。奎尔滞留在邋遢的莫金伯格。一个处于第三次死亡过程的地方。它在两百年中由森林和林地部落沦为农场,再沦为拥有机器和轮胎工厂的城市。一次长期的衰退洗空了商业区,摧垮了购物中心。工厂倒闭出售。贫民区的街道,口袋里揣着枪的青年,一些连祷文式的喋喋不休的政治宣言,恼怒的言论和破碎的思想。谁知道人们到哪里去了?也许是加利福尼亚。
奎尔在A&B食品杂货店买食品;在D&G便利商店买液化气;开车到R&R汽车修理厂去换汽油或新的安全带。他写他的文章,住在他租的活动房屋里看电视。有时他也梦想爱情。为什么不呢?自由国家嘛。被埃德·庞奇解雇之后,他便靠大嚼樱桃冰淇淋和罐头小包子度日。
他过着脱离于时代的生活。他认为自己是一名新闻记者,但除了《莫金伯格纪录》之外,不看任何报纸,所以他可以忽视恐怖主义、气候变化、崩溃的政府、化学品泄漏、瘟疫、经济衰退和濒临破产的银行、漂浮碎片、分解中的臭氧层。对他来说,火山、地震和飓风、宗教欺诈、有缺陷的运载工具和科学骗子、屠杀犯和系列杀人犯、潮水般袭来的癌症、艾滋病、滥伐森林和飞机爆炸等,就像装饰发卡、裤脚饰圈和绣有玫瑰花的吊袜带一样陌生。科学杂志喷放出大量新报道:变异病毒,用机器给垂死的人注入生命,星系在神秘地朝一个看不见的“巨大吸引物”流去,就像苍蝇被吸进吸尘器管嘴那样。这些都是别人的生活内容。他在等待着开始自己的生活。
他习惯于绕着活动房屋散步并自言自语,“谁知道呢?”他说,“谁知道呢?”因为没人知道。他的意思是,任何事都可能发生。
一枚旋转的硬币,暂时还竖着保持平衡,它可能倒向任何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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