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霸王别姬同人之幸-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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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面这一句的意思,花清远怎么能不懂,袁四爷不明着说,暗里挑出来,这周满华不好相于,更不是蛮硬着能来的。

那方二愣子要是把店卖于了个平头百姓,估计着袁四爷也不会找他来,自己明里暗里就解决了。

“四爷说的那人是否叫周满华?”花清远这糊涂装到头了,不能再装下去了,那真就有些假了。

袁四爷点头后,花清远接着说:“若是他,我与他还能说上些话,不如择个日子,我与你们引见引见。”

花清远了解周满华,这人看着四六不着调,但却是个极有智谋的贪货,凡是到了他嘴里的肥肉,是绝不可能被人扣出去的。

袁四爷想独自经营那条烟街,怕是不成了,周满华拼死也要分一杯羹的。

这事弄得最后激烈了,倒霉的就是那个混不吝方二愣子了,而花清远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他花清远记仇,可是能记到死的。

得了花清远这样的回复,袁四爷便满意了,这顿酒总算没有白煮。

“那就麻烦清远了,”袁四爷客气了一句。

他是知道花清远与周满华的关系的。花清远的大哥花清辽,在读完国立学校后,进入军校时,曾师从周满华的父亲,常带幼年的花清远去周家玩耍,那时的周满华就与花清远相熟,两人可以算是发小的交情了。

袁四爷与花清远的大哥花清辽,算得国立学校的三年同窗。自是知道这层关系。

“四爷这话说得就见外了,都是自家兄弟,”花清远说得脸不红心不跳,就像那背后使坏的人,不是他一般,“小弟这里有什么过不去的关节,四爷还不得像我大哥一样帮我?”

“那是自然,”袁四爷微微颌首。他们之间的关系,谈不上帮不帮的,不过是利益最大化的一种方式,彼此需要罢了。

两个人又说了些杂七杂八的琐事,眼见着庭院外面渐黑,花清远张罗着要走。

袁四爷并不多留,亲自送到二门外。

“清远与蝶衣这一出,现世里的霸王别姬,整个北平都轰动了,清远真性情。”

袁四爷这话,花清远没敢带过,细略地想了想,才说:“哪里是什么霸王别姬,不过是一曲《牡丹亭》,我这真张生遇到假莺莺,情不自禁了,强自拐了人家,污了人家的清名,轰动不轰动的,我到是没注意,只想着那句老话‘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我花清远也是读过几年书的,半数也被某些人,划在这负心人一类里了,以今日这清风明月、玉雪良辰为证,我花清远若是负了蝶衣……”

花清远伸手碰落,距离二门不远处的一棵松树上的雪片,持在掌心,雪遇了体温,立时化了。

花清远声音坚定,“人如雪消。”

花清远看过书、看过电影,知道袁四爷对程蝶衣是有心思的,这番话与别人不说,与袁四爷却不得不说,——你这辈子是别指着和我家蝶衣做什么‘红尘知己’了。

他是绝不放手的。

袁四爷讪讪地笑了笑,竟又送着花清远直到大门了。

自从发生‘臭鸡蛋事件’后,花清远几乎不踏入大红门戏院了。

从袁四爷的家出来后,花清远按原定计划,着司机开车,到了大红门戏院的后巷子。

往常这时,花清远的车到后,等不了多久,程蝶衣就能出来了。

今天,花清远本来就有些晚了,却还等了好一会儿,程蝶衣还没有出来。

花清远有些不放心了,吩咐驾驶位的司机,“你去看看,程爷怎么还没有出来?”

司机应声后,开了车门,进去没有多久,很快就出来了,程蝶衣也跟在他的身后,神情蔫蔫的。

花清远从倒车镜里看得真切,连忙推门下去,大步走到程蝶衣的身前,拉住他仿佛被北极冰冻过的手,心疼地问:“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程蝶衣摇了一下头,疲惫地向花清远倚去,花清远就势伸手搂住他。

程蝶衣每次被吓到,都是这副样子,花清远紧皱眉头,他不追问程蝶衣了,转而问旁边跟着的司机,“戏院里发生什么事了?”

司机为难地摇头,“我还没进到戏院里呢,程爷就出来了,我们刚好走个碰头。”程蝶衣像丢了魂似的,没有看到他,这一段他没有说。

“你去把三癞子给我叫出来,”这事不能追着程蝶衣问,可以转而去问别人了。

花清远的话刚说完,程蝶衣却冲那司机开了口,“不,不用了,没有大事,三癞子还忙着。”转头又与花清远说:“我们进车里,我与你说。”

“好!”花清远心下狐疑,三癞子一个小混混兼小流氓能有什么事忙的,该不会又强抢民女了吧?就算吃了熊心豹子胆,他也断断不敢抢到戏院来,污程蝶衣的眼,惊吓到程蝶衣的啊。

虽心里百种测猜,花清远却还是应着程蝶衣,伸手揽着程蝶衣坐进汽车里。司机也跟了进去,花清远冲他挥手,司机发动了汽车。

汽车开出巷子有一会儿了,程蝶衣才皱着眉,疲惫地开了口,“今儿戏院死了人。”

花清远也跟着皱眉,“死了人?怎么死的?”[小说网·。。]

“今儿戏唱了大半的时候,忽然就闯进了三个小伙子,扔了满戏院满戏台子的传单,这事时有发生,三癞子会带人把他们清下去的,我都习惯了,又碍不到我什么,我通常都不理的,”

人命贵贱,摊上这么一个乱世,哪有什么太平地可享受。

自从有了花清远,他们戏院的磨难比旁人家的,已经不知少了多少了,他心里知足。

花清远尽自己所能,把保护伞撑到最大了。

连那班主都说,他们戏院,安安稳稳这么几年,没有人敢上门挑事闹事,已是这北平城里,最好的买卖了。

今儿这事,不似从前,不是那挑事闹事可比的。他以前不懂这些,但自从与花清远住在一起后,花清远会给他讲讲世道。

花清远曾对他说,就算他不小心杀了人,不管几条人命,他都能帮着摆平,还一个清清白白的自由身给他。只有政治党派,那是只要沾了一分半点,就算他能救自己出来,自己也得掉层皮。

他当时听完,还和花清远开玩笑,说花清远这是哄他穷开心。他这样的连鸡都不敢杀的人,哪还敢杀人,连见着杀人都吓得不成了,就像大成监狱外面的那回。

今儿,他又见着一回,且这回与上回,似乎相同了,就如花清远所说的‘只有’挂了联系。

“那三个小伙子传单才散开,三癞子还没爬到戏台上面去哄他们下去呢,戏院门口就闯进来一伙拿枪的,打头的那个,抬手一枪就结果了其中一个小伙子的性命,那血……”程蝶衣顿了好一会儿,直到花清远把他的手,揣进西服里怀,放到花清远的胸口处,感受到那里的温暖和跳动,他才把话说完,“那血都溅到我的身上了。”

他这一年真是倒霉,已经连续两次被鲜血溅了戏服,只是这次与上次不同,这次是真出了人命,上次不过是那疯女人作戏而已。

提起上次,还有那次在大成监狱外面看到的杀人场面,必竟是远望,没有今天这次相近。

饶是这几年见了些世面,这般的刺激,程蝶衣也有些承受不住,当时就吓得腿软,不知如何去动了,旁边站着的段小楼,一把把他抱起,直奔了后台。

段小楼给他倒了水,让他压惊,饶是他自己也吓得一头的大汗,嘴皮都干裂出来了。

“蝶衣,你在这里坐着,我去前面看看,”

段小楼要去,程蝶衣忽就想起花清远说过的话,一把拉住段小楼的戏服袍子,“师兄,你别过去,这事,咱们管不了。”

那伙提枪的人,都是军队的制服,根本不是这片的管警,一看就知道属于花清远所说的那一类的。

不是他们心狠,他们一个戏子,这样的局势里,自保尚且困难,何况这种情形。

段小楼抬起的脚收了回来,气得一屁股坐在了程蝶衣旁边的椅子上,愤愤道:“我就不懂了,城门外面一伙子日本鬼子不去打,杀起中国人来,倒都是手起枪快的。”

程蝶衣自也明白这个道理,但明白又如何,他只能摇头,“师兄,若是日本人进来了,这戏就不唱了,好吗?”

听程蝶衣进起这话,段小楼垂下的头,猛地抬起,他直直盯着程蝶衣,不敢置信地问:“你,你说什么?不唱戏了?”

“清远说,这北平要成了日本人的天下,咱就成亡国奴了,还唱什么戏,唱给谁听?”

说起不能唱戏,程蝶衣悲从中来,眼里有了泪花。他不懂什么是亡国奴,但要是戏都不能好好地唱了,那可能真就是‘奴’了吧。

段小楼沉默了好一会儿,大手拍到桌子上,“不唱就不唱,这戏唱得也憋气,大不了和菊仙学着做裁缝。”

程蝶衣迷茫地望着段小楼,那花了一角的戏妆,心里也像是塌了一块。

前台是如何处理的,又乱成了什么样子,师兄弟两个都没在过去。只是又接连听到了几声枪响。和那班主以及三癞子的吵嚷声。还有更大更杂乱的吵嚷声,此起彼伏。

花清远听着程蝶衣连惊带吓地叙述后,也是一阵的后怕。子弹那玩意又不长眼睛,万一有个闪失,他怀里这人……,后面的事,他都不敢想了。

回到家里后,花清远叫小凳子着人烧了热水,放了满满一桶,又放了安神的草药,叫程蝶衣先去泡泡澡,他亲自去了厨房,给程蝶衣做压惊的刀削面。

花清远这面刚做好,泡过澡的程蝶衣也刚刚端起碗,还没张口吃呢,外面传来了一连串的吵嚷声。

“四少爷,四少爷,你慢着点,容小的去通禀一声,两位爷正吃饭呢,你这来的不是时候啊,四少爷……”

小凳子伸着双手拦,都没有拦住一路火炮仗似的,穿过来的花清迈。

换作别人,小凳子早叫院子里的打手群上了,但谁叫来人是花清远那个四六不靠谱的四哥花清迈呢?

这就不好下手了。

而且,自从花清远搬出来后,除了花婷爱来过一回后,经常来这里登门的,就只有四少爷花清迈了。

程蝶衣和花清迈的关系还不错,有几次来借钱,花清远不在,程蝶衣见着数额不大,都拿给了花清迈。

花清迈投桃报李,下次再上门时,也会在给他家小雪买小物件时,给程蝶衣捎几个,看着还不错的。

于是,程蝶衣和花清远的卧房外堂里,就有了一串泥人、波浪鼓、小风车以及布老虎。

看得花清远哭笑不得,程蝶衣是不喜欢这些东西的,但好在还有他家小笙。

小家伙到是极愿意玩这些的,只是每次花清迈来时,他都远远地躲出去,他还是记恨着花家的人的。

花清迈大吵大嚷地闯进来,“老六,老六,你还有心吃饭,老六……”

花清远往前走了两步,推开房门,站着的位置刚好挡住了抱起面条碗,正被花清迈突然到来耽搁的,不知是吃还是不吃的程蝶衣。

花清远冲着紧紧跟在花清迈身旁,伸手拦着花清迈进屋的小凳子摆摆手,“你下去吧,给我四哥也做碗面条端上来,想来我四哥也没吃饭呢。”

花清迈也不客气,转身对小凳子说:“给我下两个荷包蛋,我中午饭还没来得及吃呢。”

小凳子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冲着跟他一路过来的几个护院,摆摆手,呼啦啦地都下去了,——今天晚饭,全府都是面条。

“四哥这么风风火火的来,该不会是你把未来四嫂得罪了,来我这里讨招的吧?”

花清远把花清迈让进来后,给花清迈搬了把椅子,递了一个喂了炭的炭炉过去,让他暖手。

“胡说什么,我和我家小雪好得很呢,”花清迈又不请自拿地把桌面上沏好的那一壶普洱,全部喝光,接着说道:“今儿下午,大红门戏院发生的事,你知道吗?”

花清远无语,指了指程蝶衣,那意思很明显了,那是在程蝶衣地盘发生的事,他怎么可能不知道?

“那三个人是我同学,”花清迈气恼又急忿地道:“死的那个是东北逃过来的,他爹在东北被日本鬼子扣了做矿工,没多久就死了,他哥带着他们全家投了北平这边的亲戚,他上有八十岁的曾祖母、六十岁的瞎祖母,还有四十岁的老娘,他如今出了事,这一家子怎么活?”

花清迈越说越恼,椅子也坐不住了,站了起来,来回地走,“被抓进去的两个,有个山东的,还有一个河南的……”

说到这里,他实在有些说不下去了,抚着桌子角,好一会儿才说:“你知道为什么每次学朝,我总是被抓进去的那个吗?因为我知道咱们家有钱,赎我出来,没有什么,但我其他的同学,有不少生活很是贫困,上有老下有小的,他们一旦出了事,一家子都不用活了。”

花清远与程蝶衣对视了一眼,程蝶衣怀里抱着的那碗面条,已然没有了热气。花清远无奈地从程蝶衣手里拿过来,心疼地摸了摸他有些发白的脸。

花清远从椅子处站起,把那碗凉了的面条放到桌面上,“四哥与我说这些,可有什么意思?咱们自家兄弟,有话就敞开了说。别人家的穷穷苦苦,我听了也解决不了大问题,我一不是菩萨,二不是神仙,但自家兄弟开口,我但凡有三分本事,绝不藏起半分。”

花清远这话说得敞亮,花清迈听得舒畅,他刚从他三哥那里受的窝囊气,也算消减了些。

这事,他之前也去求过他三哥,但他三哥一口回绝了,还劝他少参与,别给家里添麻烦,大道理训了他足足三大车,气得他快吐血了。

“抓人的是警备司令总署与城防部队,”

花清迈报出名头后,花清远不觉得有些头疼,两处衙门联手,这事真不好办了。

“四哥,这事我不能完全应承你,我尽量试一试吧,未必能把人救出来,但至少可以探一探纠究怎么样了,又是为了哪般?”

以前这帮学生也闹来闹去的,撒传单游行这事也屡见不鲜的,像这样直接就开枪杀人,还是不多见的,除非上面有什么吹风草动了。

若是这般,他今天晚上还真得好好回想回想,最近这段时间,除了他挨了臭鸡蛋外,都发生了什么样的事。

“那,那行,谢谢你了老六,”花清迈清楚,花清远只要点了头,定不会糊弄他的。

得了准信,花清迈一屁股坐到了椅子上,偏头就看到了桌面那碗凉了的面条,也没注意这面条的来胧去脉,碗起来,呼噜噜地吃了。

对面的程蝶衣看得十分哀怨,那明明是他家爷们亲手做给他吃的好不好啊,怎么就偏宜花清迈了呢,几欲要磨牙了。

等着小凳子带人送面条上来时,花清迈又不客气地接过来一碗,正是那个下了两个荷包蛋的。

吃过几口后,免不了摇头说:“这碗不如刚才那碗好吃。”

那是自然了,花清远暗叹,自己这手艺,能是后面那做大锅饭的厨子比了的?

抱着新端上来的面条的程蝶衣不吃了,这回不用花清远主动来拿,他自己把碗塞到花清远怀里,用眼神暗示着。

花清远哪能不懂,俯在他耳边低声说:“你先垫一口,等他走了,你给你坐碗面饸饸。”

说着不好吃,花清迈仍是一碗面条见了底,吃饱后的花清迈要走,花清远叫住他,给他塞了一叠纸纱和一小袋大洋过去,“拿走吧,人死不能复生,但活着的人总还是要活着的。”

花清迈看着手里的钱,又看了一眼花清远,缓了好一会儿,才喉头有些哽咽地说:“老六,你是个好人。”

花清远汗颜了,他真当不起这个好人头衔。不过是想着那人死在程蝶衣的脚下,他给些银钱,多做安抚,也叫程蝶衣的心里舒坦些。

“四哥,如今形势不明朗,局势复杂,你要多留心,为了未来四嫂,你也要稳住心神,不可乱来啊。”

花清远送花清迈到了后门门外时,忍不住劝了花清迈两句。

花清迈点头,“这事我自然知道,要是连我也搭上了,那些死了的人,他们的家里人真就没有人管了。”

“四哥知道就好,定要小心珍重。”

哥俩儿个告辞后,花清远回了小院,径直去了厨房,给程蝶衣做面饸饸。

花清远没想到,他到时,程蝶衣已经在小厨房等他了。

花清远边洗手边问着,“穿得这么少,怎么来这儿了?”

“一个人在屋里呆不住,想看着你做,”程蝶衣把手巾递给他,“四哥走了?”

“嗯,走了,”花清远擦了擦手,开始活面。

“你不是说……咱们不沾政治吗?”程蝶衣不解地问。

今天死在戏台上那小伙子,直挺挺地倒下去时,死不暝目,那瞪着的眼睛,程蝶衣都不敢直视。

他是真被如此这般惨烈的死亡震撼到了,他心里是害怕花清远也会出这样的事,花清远若有了什么闪失,他可如何是好?

“水至清则无鱼,这世道没有那么清清白白的人,也不可能划得出楚河汉界,主要是看尺度。”

花清远明白自己的身家,同时他也清楚国共第二次合作,快要开始了。活在这个乱世,不可能不与各家打关系、叙说道的,有些事,能管还是要管的。

花清远说的尺度,程蝶衣是不懂的,但他清楚花清远做事的风格,他若说可以,那就应该可以吧。

这么一忙一乱的,花清远竟然忘记和程蝶衣提起,今儿白天他半路做的那件善事了。

     

作者有话要说:我能说我做了一件傻事吗?这五天出去小旅游了,汗,我把两章放到存稿箱里了,我今儿回来发现了,竟然都没有更新,这是为什么呢,噢,原来是我没有定时,好吧,我是糊涂虫。两章合一起发上来。这次长教训了……

☆、最新更新

欢喜的心里是极喜欢花清远的;从第一眼在柳春堂见到花清远时;他的心就抑制不住地动了。

那人坐在那里;仿佛一澄明静的水;让他看了,就深深陷了进去;无法自拔。

那人的笑容,附了魔咒;瞬间,套住他的心,温暖直达心底。

谁知;那人却仅是想利用自己,哎,利用就利用吧,他这样的人,能有这样一份利用,也算是他的福气了。

至少,他逃离了下贱的柳春堂,一步登天,进了那只有戏文里才听过的将军府。过了一段荣华富贵的日子,却过眼云烟,好像做了一场大梦一样。

那是一个杀人不见血的战场,他斗着别人的时候,别人也在暗害着他,渐渐就对某种东西着了迷,也不管是谁故意的,还是怎么,上了瘾却是真的,抽着抽着,有些东西就毁了。

如今梦醒了,他什么都没有,两手空空,却落得一身的毛病,还有一身的债。

主人家不管他,把他扔出来。他也没有地方可去,仅有的钱财,半数耗到烟馆、半数扔到赌馆了。

住院的这一段时间,那人没来过他的病房,但他却知道那人是来过医院的,问过他的病情的,还特意叮嘱过那位潘副院长,给他用最好的药,且雇了一位四十多岁的大娘专门侍候他。

追债的那些人,也都被那人打发掉了,再也没有什么人来这里打扰他,这段日子,难得的清静。

听那位潘副院长说,那人说等他的病好后,送他去疗养所,无论如何,也要把烟瘾戒掉,说他还年轻,以后还有很长的路要走的。

他的泪水就忍不住地掉下来,有一天早上,偷偷地跑出医院,去寻过那人的。

寻那人其实很容易的。无论那人住在哪里,那人总是要去大红门戏院的。

他早早地守在了后巷,等了好久,才看到那人的车,还有随着那人一起下来的另外一个人。

虽是早早想到的,他当初被利用,与车上下来的另一个人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但心里仍觉得百感交集,十分不舒服。

远远的,看不太清楚,随着那人一起的另外一个人的长相,但他心里知道,那是大红门戏院的名角,那人十分爱护着的。

前一段时间,还曾吵得满北平城风风雨雨,全是那人一力担下来了。

他亲眼看到他们在一起,互相的扶正了领子,那人目送着那个身影,进了大红门戏院里面,然后,他的泪水便忍不住地流了下来。

北风吹过,在他的脸上结成了薄薄的一层霜,他却一点知觉都没,游魂一般地走回医院,一头扎在病床上,当晚就发了高热。

那人仍是没来,只让潘副院长给他捎来话,“人之所以会有烦恼都是自找的,想开了,自得清静。”

这一层境界,他做不到。他不信谁能做得到。

1937年,没有三十,到了腊月二十九,就是大年夜了。

花清远早早地做了按排,亲手写了春联,贴到了门外,想着他们与前院虽是两家,平时不怎么来往到也没有什么,但今日必竟不同,过年,还是热闹得些好。

花清远叫小凳子前面支会一声,晚上这出年夜饭,他来张罗了,等菊仙关了店门,过中院来,他们一起过年就是了。

菊仙早就猜到,今晚,花清远会叫他们夫妻两个过去的,小凳子这边来支会,她那边连忙应成。

眼看着时过中午,叫着店铺伙记,提前上了闸板、打了烊。

年底的红包什么的,她昨天就给伙记们发过了、今儿过年,她想着去中院帮着花清远忙乎忙乎,早早的歇业、放了伙记们。

程蝶衣和段小楼忙完今年这最后一场戏,推了其他应酬,一起心急地往家奔。

今年不同往年,他们两个都是添人进口,有了属于自己的家,都想着早早回去,与最亲的人团聚,共度佳节。

两个人一前一后的进了门,等在那里的小凳子,连忙给他们两个请安,“两位爷,饭都备好了,就等着两位回来开席呢。”

小凳子一路欢快地前面走着,程蝶衣和段小楼互望了一眼,似乎有些懂了。

到了中院的堂间,见着菊仙正摆盘子摆碗,小笙坐在桌旁舔筷子时,两人全都明白了,——这是要两家合一家,一起过年啊。

菊仙抬头,见到他们师兄弟俩个一起回来,很是高兴,“你们回来了,快去净净手,准备吃饭了。”

段小楼应了一声,绕去了侧间。

程蝶衣没动,他心里有事,微微挑眉,问道:“清远呢?”

菊仙没注意程蝶衣什么表情,仍在注意手上正扒着的蒜瓣,快言道:“在后面小厨房,弄鱼呢,我说我弄,他说还是他来,今天压轴菜,红烧鲤鱼,讨的就是年年有余的好彩头,……”

程蝶衣未等菊仙的话说完呢,转身就要出去,小笙扔了手里拿着的筷子,跳下了椅子,“爹爹,我和你一起去,叔叔炸了好吃的丸子。”

小孩子嘴馋早就忍不住了。要不是菊仙一旁说着,等他爹爹和伯伯回来,才能吃,他早就一手把一个的,塞嘴里了。

“好,爹带你去,”程蝶衣蹲□子,伸双臂把小笙抱在怀里,在他的脸颊上亲了亲,这孩子他是越养越喜欢。

小家伙也独独粘他,与他亲近。

只有一点,他满意不起来,小家伙好像是天生的音痴,他教了好多遍的戏,多难缠的戏文,这孩子都能倒背如流,独独唱不好,怎么教都不在调上,气得他晕头几次后,彻底放弃教小家伙唱戏的想法了。

程蝶衣曾把这事,单拎出来和花清远仔细谈过,花清远也很无奈。

程蝶衣教小笙唱戏,他不反对。戏学好了,很陶冶情操。

这年头,戏子的社会地位不高,但多少年以后,可就不同了,这也是门光宗耀祖的艺术,技多不压身。

但是,有些人,天生就是吃不了这口饭的人。

小笙的娘明明也是戏子出身,谁叫小笙没遗传到小笙娘的艺术细胞以及好嗓子,却遗传了他三哥的五音不全。

程蝶衣带着小笙到了厨房时,花清远正扎着大围裙,撸着袖子,忙得热火朝天的。

苦瓜和萝卜两个,在旁边打着下手。

他们两个,今儿早晨的时候,把程宅里的下人们,悄悄地带过来了,大家伙聚在这里,一起过个欢快的团圆年。

“叔叔,”小笙从程蝶衣的怀里,跳了下来,迈着小短腿,跑进了厨房,“叔叔,我要吃丸子。”

“好,好,叔叔给你夹丸子,”围着灶台转的花清远,忙里偷闲地夹了一个刚炸好的丸子,用竹签串好,递给小笙,“小笙乖,吃的时候小心,别被竹签扎到。”

“嗯嗯,知道呢,”小孩子连连应声,头却不抬,只一味地啃着手里的丸子。

哄好了小笙,花清远冲着站在不远处的程蝶衣,笑着说:“这里烟大,仔细别呛到你的嗓子。”

自从他们两个在一起,花清远几乎不让程蝶衣沾这人间烟火,一味地要把程蝶衣往神仙的界境里养了。

程蝶衣一进门,就见到花清远忙来忙去,还记得护着他的嗓子,戏场里积郁出的闷气,也就散了大半。

他不是无理取闹的人,但今儿戏台下,坐在看台中间,磕着瓜子的那个看戏之人,给他带来的感觉,实在是让他太不舒服了,唱戏的时候,都分了些心,差一点儿荒腔走板了。

别人看的是全场的大戏,那人却只单单盯着他看。

那是个少年,粉面桃腮的,尖尖的下颌,一双极水灵的眼睛,嘴角勾抹出的笑,带着几分别有意味的笑,紧紧地盯着戏台上面的他,盯得他心里直直发毛。

第一次,第一次在戏台下面,看到菊仙的时候,就是这般的感觉,那是他挥之不去的阴影。

“今儿个,有个人,去……去听我唱戏,”程蝶衣不知道这事该如何,与花清远提起。若是不提,他的心又怪堵的。

花清远打着鸡蛋,蛋清与蛋黄快速地搅溶在一起。他的目光却没有在打着蛋的碗里,而清朗地看向程蝶衣,仿佛在鼓励着程蝶衣说下去似的,无知无觉、不慌不忙,一点躲闪都无。

花清远越是这么看着他,程蝶衣反倒是越说不下去了,最后,他叹了一口气,摆摆手说:“没什么,鱼快好了,我端前面去吧。”

程蝶衣不说,花清远自然不会自找麻烦地多问,他连忙摇头,“不用,不用,汤热,怕汤到你的手,一会儿叫苦瓜来端就是了,他皮肉厚。”

一旁侍候着的苦瓜,听到自家爷吩咐,连忙应着,“是啊是啊,程爷,这等粗活,哪能用你,快,快去前面歇着吧,一会儿,六爷该心疼了。”

苦瓜和萝卜,都是最早跟在程蝶衣和花清远身边的人,呆得久了,也就敢开些不痛不痒的玩笑了。

若是以往,听到这样的玩笑,程蝶衣多少会表示一句的,至少脸颊会红那么一下,可今日,他心不在焉,听了竟也像是没有听到一般。

程蝶衣这些细微的不同,花清远都是看在眼里的,他不说不代表着心里不懂。

程蝶衣出去后,他微微拧起眉来。

是什么让程蝶衣如此忧心,他只要把三癞子叫来一问,就能知道,但今天是过大年,既然程蝶衣自己消化了,他不想招这个不痛快。

花清远指挥着苦瓜,把那条他刚做好的三斤多的红毛大鲤鱼,用白瓷描红花的大鱼盘,端了上去。

这鱼才上桌,就招来了不速之客,——花清迈带着他家小雪上门了。

这本来坐不满的一桌,多了这两位,正正好好,没有空位了。

“这大过年的,四哥怎么也出来了呢?”

他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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