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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l017待到山花烂漫时-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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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芗点头,关心地说:“是啊,算算你来城里都好几年了,才回去过两三次。
也真够不孝的,是该去探望探望。希望伯母一切还都安好。你多带些补品去,也
劝劝她不要太忙了,享享清福吧。你自己也当心点天气,忽冷忽热的,容易感冒。”

    “好啦好啦,我知道了。你看看你,年纪还没大就象个老妈子了。”

    以芗笑,英俊得无以复加。

    过了半晌,南终于忍不住地问:“这次我是和顾大哥一起回去哎。你都不担
心吗?”

    以芗本在埋头“苦干”,听后便抬起头。看着对面的南,认真地想想,然后
轻快地说:“以前担心,现在不了。”

    这下轮到南笑了。

    吃完面,付了帐,以芗就揉着肚子出了店门。南跟在后面,担心地说:“这
一阵子老看见你揉肚子,是不舒服吗?你的肝脏本来就不好,还是吃点药吧。”

    以芗皱着眉头:“我其实最恨吃药了。但这几天确实疼得厉害,尤其是吃完
饭后。吃药也没用,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那就别拖了。明儿个我去火车站后,你赶快先到医院里查下身体,不要当
作儿戏。”

    “咳,你不说,我也会去查的。还没活够呢,至少也和你呆个五六十年吧。”

    “就知道说瞎话!”

    “呵呵……”

    第二天一大早,南就赶到熙熙攘攘的火车站。他等在灰尘蒙蒙的候车厅里,
看人来人往。间或走过一些身着破旧衣裳的民工,在一转身间屁股上还打着补丁。
头发干涸纠结,上边还挂着可以的白色头屑,扶着栏杆的手苍老而皱纹纵横,骨
节粗大,不多不少地总留着几道伤口。

    南眼睛眯了起来,想起自己也曾有过这样的日子——他刚来城里的时候又何
尝不是如此?没钱也没人依靠,如果后来不是偶然碰上顾群,大概自己真要成乞
丐了吧。那一段日子呵!虽然自己什么都没有,但惟独不缺热情和傲骨。于是只
想唱自己的歌,即使弄得百折也不回。曾经两天以一只馒头度日,饿到几乎要扒
垃圾桶;也曾半个月露宿在公园里,被发现后还被追着打出一百米;还曾整整七
十五天不洗澡,上了公车后四周顿时空出一尺距离。

    什么不曾经历过呢?自己也在工地上干过,在饭馆里洗碗,酒店里拖地板。
能做的都做了。

    底层生活他算是尝尽了,但那时还是欢跃。因为这是他选择的路。

    直到碰上以芗前,他和这些民工没有丝毫区别。

    但后来,就不同了。

    他正想着,顾群出现在车站门口。南站起来,朝他挥手。匆匆赶过来以后,
他不住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家那一口最近正在害喜,早上吐得一塌
糊涂,我忙着收拾残局,所以差点误了时间。”

    南笑:“没关系。嫂子有了吗?那真是恭喜了。是男是女?”

    他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呵呵,还没去查呢。这次回来以后再说吧。我
反正是无所谓。”

    南点头:“也对。”说着,便提起行李朝检票口去。

    顾群见状,赶紧走上几步,抢下南手中拿的箱子:“得了,你才病好,手软
着呢。我替你拿。”

    “不用,不用。我提得动。”

    “嗨,你和我还客气什么。”

    南无言:顾大哥,你对我总是这样好。可是,我已经不是以前的我了,配不
上了。

    配不上了!

    他们的距离已如鸿沟。

    回到老家后,南拿着行李一路朝家冲去。远远就看到妈妈在附近的承包田里
耕作。

    明亮的阳光照射下,妈妈古铜色的皮肤显得铮铮亮。眉角眼梢的皱纹似乎放
大得有些夸张,害南一瞬间只见到那一根根的纹路在那延展。风霜在这张脸上特
别突兀,好象这是唯一的主题曲似的。

    南才看了一眼,鼻子就酸了。

    他的母亲这般苍老,的的确确是老了。

    无数个日子里,妈妈只能一个人过下去。她早没了丈夫,前几年儿子又远走
他乡。

    一切只好自己来。那么的田竟也不得不一肩膀承担下来。而更致命的是,老
人家最恐惧的孤单,日日夜夜地围绕着她,怎么也摆脱不得。若再过几年,当妈
妈老得都走不动时,她该怎么办?

    自己又该怎么办?

    做儿子做到这个份上,大概是要遭雷劈的吧?!

    妈妈这时抬头,直起身子,拿起裹在一臂上的毛巾擦擦汗。

    然后就见到宛如断了的风筝般消息全无的儿子。

    呆住。

    南跑过去,越跑越快,还边把行李丢在路上,直接冲进妈妈的怀抱。

    两人抱头大哭,情不自禁。

    就在烈日当头下,就在众目睽睽中,就在他家的田地里。

    晚上吃完饭后,南的妈妈终于还是开口问他吸毒的事。

    他知道,这件事已成在喉之刺,不吐不快。如果不和妈妈说清楚,那么她定
会寝食不安。

    17(下)

    南知道,这件事已成在喉之刺,不吐不快。如果不和妈妈说清楚,那么她定
会寝食不安。而自己若是不说,那又成怎么一回事了?

    难道还真有什么可以令自己对唯一的至亲隐瞒的吗?妈妈对自己付出得还不
够么?她本有机会再嫁,但生怕宝贝儿子在新人家里受委屈,因此硬生生拒绝下
来。

    对于一个中年寡妇,这种机会可遇不可求。一生中大概也就这么次光明的未
来摆在她面前。

    但她拒绝了,没有犹豫、也没有余地地拒绝了。

    因此,生活的压力只能压在她身上。她别无选择,赋税、孩子、教育、农作,
所有这些她除了自己来做,真的没有办法了。

    那时,尹南还在牙牙学语,喝粥都会呛着。

    妈妈的生命算是完全奉献给自己了。他若连自己都不能坦白在妈妈面前,那
么他又有什么资格来企求她的原谅?

    于是,南说出一切,包括他和同性生活,包括他自甘堕落,也包括他的戒毒
经历。

    曾经,南想过坦白日子的到来,口口声声地对自己说:妈妈理当生气,我不
奢望她能原谅我。

    直到在火车上,他都还这样做心理建设。

    但其实呢?在心底深处,他就从未期冀奇迹的发生吗?他就真的不曾奢望过
皆大欢喜的场面么?

    他如果扪心自问,就一定会发现他其实一直在奢望,即使知道希望渺茫。

    这个希望确实渺茫了些。他所碰到的所有事,放在任何一人身上,都够波澜
起伏,一波三折的了。又怎能苛求一个从未踏出过农村一步,大字都不识几个的
乡下妇女接受呢?

    何况其中还违反着中国社会的伦理道德。

    尹妈妈理所当然地勃然大怒,桌子一掀,任剩菜的汤汁溅得四处都是,操起
墙角的鸡毛掸子就朝南挥去。

    南没有躲。

    他想不出有什么理由够自己躲避的。

    掸子的木柄没头没脑地砸上来,发出沉闷的“砰砰”声。但痛得倒不真切,
比起他和海洛因打拉锯战时的折磨,这真是小意思了。

    但痛的不是肉体,是心脏。

    他知道他辜负了妈妈。她本想抱孙子的,本想风风光光地做一回婆婆,本想
让儿子回来继承田地,然后是儿子的儿子,接着是儿子的儿子的儿子。

    现在,都不可能了。

    他的心隐隐抽痛起来,一丝一丝地痛,很温柔地便刺进你的心脏,血无声无
息地流下来。

    永无至尽,永不痊愈。

    他终于明白以芗的痛。外表虽看不出来,却足以致命。即使再热闹的地方,
对他们来说都不过是荒野一片。

    强壮的是躯体,灵魂则不得超生。

    尹妈妈打了一会儿,突然停下来。气喘吁吁地指着门口,尖叫道:“你给我
滚,永远不许再踏进这里一步。我也再不会认你这个儿子!”

    南怔怔地看着妈妈,痴痴地说:“我不走,这是我的家。”

    “你……”尹妈妈手指颤抖地指向他。

    她本是个只晓得做农活的女人,哪会耍什么嘴皮子,也想不出什么来申讨南。
从头至尾都不曾流过眼泪的她一下子哭了出来,很绝望地哭。

    她不知道该怎么拉回儿子的心。在她想来,聪明如他既然告诉了她全部,一
定是没有丝毫挽回余地了。

    除了号啕大哭,她已无法表达心中悲愤。

    可她也没别处可去哭的,娘儿俩总共也就这一间屋子,只能坐在人仰马翻的
另一边,委委屈屈地哭出几十年的艰辛。

    她觉得,这日子是没法过了。

    南不说话,从地上爬起来。扶好桌子。拾起破碎的碗,丢掉。把还完好的碗
碟、筷子端到屋后洗干净。拿来拖把清理了一番地面。然后便去洗今天母子两人
换下来的衣服,晾好。最后铺好屋子里角落处的床——这是给妈妈睡的。自己则
拿出些棉被和席子,草草弄了个地铺,便躺到冰凉的地面。

    虽然以他的身体,他是很不适合受这地气的。

    他轻轻叫了一声:“妈,早点睡吧。夜露深重。”

    那边没有回应,只传来一阵阵的抽泣。

    一晚上,哭声低低咽咽地持续着。南失眠,他的妈妈也不曾合眼一分钟。

    但他不敢劝。

    没有立场,也没有力度。他说了只会让妈妈更伤心。

    第二天一大早,妈妈边抹泪边出去种田,正眼都不瞧他一下。

    他叹气,跟着走到田里想帮她一起干。

    但却被她驱逐出来,厉声喝道:“我不认识你,不要过来!”

    他只能坐到远远的一棵树下,看妈妈劳动,自己却帮不上一点忙。

    肩头此时被按上了一只手掌,他回头一看,是顾群。他于是点点头。

    顾群看看尹妈妈的身影,轻声问道:“怎么?尹妈妈生气了?”

    他再点头,然后说:“顾大哥,你先回去吧。我要在这里再陪她几天。”

    “可是……”

    “求你了,先回去吧。”

    顾群沉默地看着南,眼里闪动着浓浓的怜惜。良久才低低地说:“好的。”
他没有再安慰,而是转身离去。他知道,此刻的南不需要他的关心。

    他需要的是救赎!

    一个多礼拜下来,尹妈妈依然对他不理不睬。但对于他所做的饭菜、打扫的
房间还是在无声中接受了。脸色由最初的铁青、愤怒、伤心转为冷淡。天知道,
为这事她都快流干眼泪了,流到再无可流。

    南想再呆下去,但形势已不允许再磨蹭了。他只能订好回程车票,但为了多
留一会儿,硬是买了最后期限那天的末班车,并打电话给以芗告诉他要回来了。

    他始终留恋着不肯去,可又不得不尔。于是他在回去那天特地烧了一桌自己
最拿手的菜。等妈妈回来时,一切已经准备就绪。

    两人默默吃完,南默默洗碗,默默擦桌。最后,他“啪”地跪在地上,朗声
道:“妈妈,我不求您原谅。但请放心,我会堂堂正正地做人,也会一直回来看
您。不管您是否还理我,我一样会回来。”

    说完,他庄重站起,背好行李,迎着微风慢慢走去。

    当他搭着火车回到城里时,已经深夜十二点了。他踏出火车站的大门,环视
四周,忽然见到左手边的阶梯处站着个男子,还慢慢向他走来。在灯光下,赫然
是以芗!

    他惊道:“你怎会来接我,都这么晚了。”

    只见以芗扬着令人心痛的笑容,把他抱入怀中,喃喃道:“我想你,想你到
发疯。”

    18

    南就这样被紧紧抱住。这样的紧。

    这样的紧。

    就好象生死离别的恋人再次相会,须臾都不能分开。

    他在一瞬间,就说不出话来。

    该说什么呢?

    这样的刻骨,原本就是一种无言深处。用语言又怎能刻画出那在辗转反侧中
所感到的椎心。南想:穷尽这一生,他都还不清以芗了。他是何德何能,如此人
物怎么就会属于他呢?

    以芗在他耳边轻轻低诉:“南,你明白吗?你能明白吗?我好象迫切到了无
法控制的地步。你一定要明白,我曾经这样怕过,现在还是这样怕,怕你不要我
了,怕你离开我,怕你对我倦了。如果真有这样一天,我该怎么办?你摸摸我的
心脏……看,到现在还‘砰砰’直跳。”以芗都有些语无伦次了,慌乱地拉着南
的手,去摸他厚实胸膛后边沉稳跳动的心脏。

    南一下子透不过气来的感觉。触摸着真实的跳动,他的手都颤抖起来,只好
笨拙地环过以芗的身体,抚慰地拍着他的背,嘴里说着:“我明白,我明白。你
一定要相信,不会有离开那一日的。我会陪你到断气的一刻。”

    以芗还是抱得死紧,喃喃道:“你可要保证,你可要保证……”

    月光很清冷地洒下来,照在他们身上。只见南一面抚着以芗的背,一面安慰
着。空旷的火车站门前就两个人站在那儿,久久地站在那儿。

    第二天,南一大早就赶到录音室去做他的唱片,而以芗则睡了个懒觉。因为
这天正是他去医院拿检查报告的日子。南回老家的那天,他便去医院做了彻底检
查。但其实很快他就把这事抛在了脑后,因为他连想念他的宝贝都来不及。

    他以为他的宝贝不过离开几天,自己能好好度过去。可在南走的第二天,他
便焦虑起来。一会儿担心宝贝没吃好饭啦,一会儿又担心他睡觉会着凉。总之,
坐立不定,寝食难安。偌大的一栋别墅,在他认识南之前也照样一个人住,现在
却觉得分外空旷,寂寞到无法忍受。被子上留着他洗完头时的清香,墙壁上有他
的涂鸦,餐桌布也是残存了他吃红烧肉无心落下的汤汁。

    以芗突然明白了古人为什么说“思念成疾”,他想自己真快要疯了。倘若有
一天南真要离开他,自己还能强迫他吗?如果就任他走了,自己的后半生又该怎
样过呢?他会不会心痛而死?

    这般想着,司机已经送他到了医院。他戴上墨镜,深呼吸一口,迈着坚定的
步子进门去了。

    一个小时以后,他白着面孔出来,魂不守舍。脑中还回荡着医生的话:“尹
先生,您已经是严重的肝功能衰竭了。从您的病史和片子来看,原本您就有先天
的肝功能缺陷,后来好象受过重击,肝脏大出血。最近又遭硬物捶打,一直在恶
化的病情终于突然爆发。您一定要做好心理准备,最多……也就半年多时间了。”

    医院外正是明晃晃的阳光,热烈地照在以芗的头上,于是他的心也滚烫起来
:想不到,想不到家族的遗传病终于还是落在他身上,他还是没能逃过去,他还
是在离幸福唾手可得的地方倒下。

    他曾经信誓旦旦地说要保护南一辈子,让他免于生活的艰辛、免于社会的压
力、免于别人的歧视。但现在,他只有半年的时间了。他不能再做宝贝的守护神
了。

    不能了!

    他该怎么办?他是否要推开南,和他呆在一起已毫无出路可言。他的南呵!
那么坚强又脆弱的南,怎能独自面对他的病痛和离去呢?一想到那个画面,他的
心剧烈收缩起来,象被人鞭打过一般。

    这可不行!他的南值得更好的,理应有更好的归宿,他不能自私地让他的宝
贝和如此一个半死人捆绑在一块儿。

    他的心渐渐凉下来,整个人都冰凉下来。纵使天气暖和,但他的世界已经陷
入黑暗。他摸摸手指上戴的对戒,想起另一个在南手里,就痛到无法抑制。肝脏
开始隐隐“抗议”,他不禁微微弯下腰,这样可以降低些疼痛。

    过了半晌,他重新直起身子,脸上一片漠然,大踏步地向路边停着的车子走
去。

    此时尹南正在唱片大楼录音,自是不知道以芗代他做了决定。

    没有经过他的同意,没有问他是不是愿意。

    一如最初他强迫他一样。

    当他回到家时,以芗已经象个没事人,只是轻描淡写地告诉他,自己的检查
报告出来了,没什么大碍,就是胃有点不好。

    南很担心,看着以芗的脸色并不是太好,便说:“你看起来很疲倦的样子,
以后不要做饭了。我来做就是了。”

    以芗勉笑道:“你做出来的东西有质量保证?”

    南白了他一眼:“竟敢这样看不起我?要知道,我在老家时可是一直自己做
饭的。上次你不是也尝过我的手艺?”

    以芗顿时记起那次南洗手为他做羹汤的情景,心中甜蜜和痛苦交织。这样的
机会不多了吧?如果自己不珍惜,那么就再也没有了。这样一想,他的肝又痛了
起来,脸色更差起来:还是让我的南为我做吧,就当最后的奢侈好了。

    他于是点头,强自说道:“那就看你的表现喽,如果很难吃的话,我可要严
词拒绝的哦。”

    南见他整个人都不对劲,连忙扶他坐到沙发上,数落地说:“都这样不舒服
了,就安静点吧。我去给你倒杯热茶。”说着,便穿着拖鞋“腾腾腾”跑到厨房
里去了。

    以芗怔怔地瞧着他的背影,无限留恋。

    南这一阵一直忙于专辑的事,但却迥非从前一录音便全身心的压抑,而是随
意散淡,很是安然。每录一首歌,都脸带微笑。他现在非常理解当初以芗为什么
会说人要学会努力地生活,若自己都不能笑着过日子,没人有义务让你高兴的。

    摇滚代表了他愤怒的时代,也代表了他控诉社会的时代。但他如今明白,控
诉并非一定要愤怒,也并非一定要充满呐喊。在浅浅吟唱中,也能直击人心中最
柔软的地方,让人了解物质社会对人精神的异化和扭曲。

    有时,平淡能更深刻。

    这天中午,南录音告一段落。想起以芗很喜欢吃乳酪蛋糕,这几天他精神和
身体都很差,如果能吃到这蛋糕,应该会开心些吧!于是他便决定搭公车,费上
一个小时来回,去城里最著名的面包店去买上一些。

    当他到达那里,仔细挑选,然后掏钱买下后,已经是用去大半个小时了。他
看看手表,不禁有点心急:若让工作人员等他,就不太好了;别人也是繁忙,自
己可不能甩什么大牌。

    他提着塑料袋,匆忙走出店门。这时,对面一家顶级西餐厅走出一对手挽手
的男女。身穿华服,容貌俊秀,真可谓是金童玉女。南本来也没注意,瞄了一眼
便低下头继续赶自己的路。但猛然间又意识到什么,抬起头,瞪大眼睛。

    竟然是以芗!他亲密地扶着女子走下街沿,开车门准备让她上车。穿着黑色
西装的他英挺逼人,脸上挂着微笑,好看到无法形容。

    南吃惊地脱口而出:“以芗!”

    那边的人儿顿时身体凝固,缓缓转头,见是南,脸色立刻变得很难看。

    两人对面而立,谁都没动。

    南歪着头,笑道:“谈生意么?”

    以芗艰难点头,互相介绍道:“依玲,这是尹南。南,这是依玲。”

    女子仪态万方,笑容迷人:“哦,以芗,这就是尹先生啊。今儿个一看,果
然是巨星风范,名不虚传。尹先生,以后还请多多关照。”

    南微笑,手里提着个塑料待晃荡晃荡,歪着头的样子很是无邪,孩童一般。

    以芗依然脸如土色:“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么?来买蛋糕啊。”说着,南便举起袋子,向他摇了一摇。

    以芗象被击中头部一样,看南习惯性的偏着脑袋,肝脏开始剧烈疼痛:这蛋
糕是为他买的吧?这几天自己确实身体很不舒服,肝痛得要命。南一定是看他难
受,想买蛋糕哄他开心。

    而自己又在做什么?

    他今天邀请依玲小姐用餐,便是想套套近乎。准备过几天向她提出交往的要
求,然后带到南的面前,让他知道自己不再爱他了,逼迫他离开。

    但当看到南不惜乘车一个多小时,就为了买几块小小的蛋糕让他饱口福。浑
身就发抖:自己怎么能做这样残忍的事?他怎么能让南伤心呢?至少怎么能用这
么俗烂的、和八点档连续剧一样老套的把戏来伤害他的宝贝呢?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是离不开南了。他已经自私了那么久,如今就再自私一
把吧。在见到南全心全意信任他的神情,他觉得灵魂都在痛苦。

    真的是不能失去南了。就当他残忍好了,他只想有南陪伴到死。

    不过半年而已。

    半年!

    不算太长吧?

    然后就放他自由,让他去飞。

    以芗的脸色白得吓人,近乎落荒而逃地和南说再见,载着依玲小姐离开。

    从此以后,再也没约过这位小姐。

    只留下南困惑地站在那里,不晓得他这么慌张干什么。

    日子就这样过下去,南继续自己的录音,以芗则不再动什么小脑筋,只是用
心享受南的饭菜和洗好的干净衣服。其实他的身体是越来越不好了,每晚每晚的
痛,连觉都睡不好。但又不敢翻来覆去,怕吵醒南,又怕他起疑心,只能直挺挺
躺在床上咬牙硬撑。

    随着时间的推移,肝脏衰竭得愈加明显。不过一个月的时间,他就迅速消瘦
下来,脸色蜡黄蜡黄,身体也虚软无力。南看他情形这般不好,催着他再去看医
生,还天天给他烧参茸、鱼翅什么的。但事实上,肝脏不好的人根本不能吃这样
油腻的东西的;以芗却为了不让南发现异状,还是强笑着吃了下去。然后一吃完
饭,便肝脏疼痛,恶心得要命,冲到厕所里全部吐光。等出来时,整个脸都是变
了形状,黄得可怕。

    但他仍然不肯透露病情。不是他不想说,他自己也知道纸里包不住火,等肝
脏进一步恶化时,总是会露馅的。可现在不能说啊,他的宝贝正在全力以赴地录
专辑,如果知道了这个消息,怎么可能还有心思做下去?

    所以,他一定要等到南发行唱片后再说。

    是的,他们之间应该坦白,这么大的事绝不能瞒着。因此他会坦白。

    但不是现在。

    经过一个多月时间的录制,再加上大半个月的后期制作。终于,在南回来的
两个月之后,他的第三张专辑《不要孩子的哭泣》正式发行。

    这时的娱乐圈和他当初刚出道时已完全不同。到处在流行R&B 以及黑人音乐,
不要说摇滚了,就是抒情歌曲都没了市场。南在这个时候推出民谣专辑,真是和
当下风潮背道而驰。静静的曲风就象是一杯白开水,若不仔细听确实是索然无味。
他的嗓音也再不是一飞冲天,越唱越激昂,直到冲上云霄;而是清和淡雅,没了
那股子清亮,很多人就都兴致缺缺了。

    况且他曾爆出过吸毒这样的丑闻,纵使未加证实;但苍蝇不叮无缝的鸡蛋,
总该是有这么回事的吧。于是众人都对他的人品打上了个大大的问号。除了他的
铁杆歌迷外,会买唱片的人的确是不多了。

    于是,南的第三张专辑销量很不好,面世一个月才卖了两万张。原本商定的
演唱会也被迫取消。所有为他唱片付出过心血的工作人员都大是不平,认为这张
专辑完全超越了他以前的成就,达到了一个空前的高度,成绩怎么可能会这样惨?
公司应该增加宣传力度,而不是就此打退堂鼓。

    南却是淡笑,只说:“想买的早就买了,不想买的再卖力游说大概也不会有
效果。”

    他的录音师问他怎么会如此如此心平气和?

    南笑而不答。

    其实,对他来说,生命不再只是音乐,还有更多的东西值得他去追求和珍惜。

    以前是他年少轻狂,现在知道,音乐只是一部分。

    他只是提议,可以搞一场小型的Unplugged 演唱会,花费不会太多,但也可
以借此答谢一直支持他的歌迷。

    公司本已对他不理不睬,无数人在背后嘲笑道:“看吧。总算失败了呢。瞧
他还敢猖狂。”但最后考虑到他的后台太硬,反复思量后还是同意了。

    南听到同意的消息后,微微笑了笑。

    他懂的。

    物质社会就是这样。他已经见得太多了。

    他现在没了宣传活动,一下子清闲起来。早早地回到家后,他忙着煮鸡汤。
以芗的脸色这么差,情况看起来是每况愈下。自己逼着他去看医生,他总是敷衍
了事,害自己气得不行。这次周末一定要押着他去看病。

    他边想着,边把洗干净的鸡放进水里。

    门铃这时响了,他把手在围裙上擦了擦,跑过去开门。

    原来是以芗回来了。他一手捂着肚子,另一手提着公文包,跌跌撞撞地走到
沙发边,一屁股坐上去。面色土黄,喘着粗气。

    南吓了一跳,连忙帮他揉着腹部,焦急地问:“好点没?好点没?”

    以芗勉强睁开眼睛,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说:“不碍事,你去忙你
的吧。”

    “还说?!你怎么这样不注意身体。我都快被你吓死了。”

    一滴滴的汗从以芗的脑门划落,他神色自若起来:“我好多了,你快去做饭
吧。嘿,我闻到鸡汤味了,快去看着些,不要煮干了。”

    “哎呀!”南叫了一声,跳起来冲到厨房去,手忙脚乱地打开锅盖看,还不
忘抓起旁边切好的笋片丢进去。

    以芗蹒跚着走到厨房门边,靠在墙壁上,幸福而悲伤地望着他的南为他做菜,
即使他已无法消受,滋味再难尝出,每次都以吐干净告终。

    他开口:“唱片卖得好象不好啊。”

    南头都不回地继续切青菜:“没事,我也没特别在意这些,纯粹是为了自己
在做。这次录唱片时,我很开心,很开心。”

    以芗笑起来,柔情似水:“那就好,只要你能开心,就真的很好了。”

    很好了。

    以芗心想:真希望我的宝贝能一直这样开心,可是……

    一片沉寂。

    “南,我想告诉你一件事。”

    “说啊。”

    “我……患了肝功能衰竭,活不过四个月了。”

    “哦。”

    再次沉寂。

    南仍然在切青菜,切完后,便倒进汤里。他问:“什么时候知道的?”

    以芗迟疑了一下:“才知道不久。”

    “知道不久……你以为你能骗谁?”南边说,边把味精加入汤里,很平静地
说。

    以芗无言。

    仍然是沉寂。

    突然,“哐啷”一声。汤锅被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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