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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少天纵1931-第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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侧着头静静的拉琴,夹着琴那坚毅的下巴,优雅的面颊,浓眉挺傲的鼻梁下一双幽深的双目深深的双眼皮低垂半遮。拿了琴弓的手随了旋律在跳动,身子也随了节奏在摇摆,一只脚不时在地板上点击着节拍,醉人的笑挂在脸边,格外的投入。
时而明快,时而犹豫,急促,松缓,之后渐进尾声。
收了琴弓,碧盟仍保持了姿势不动,停了片刻才放下琴,余韵却绕梁未绝一般。
冯太太拍手鼓掌,眼里泛着兴奋的神采称赞说:“这是妈妈头一次听盟盟你拉琴,拉得真好。西方上等社会有教养的家庭中的绅士自幼都黯熟一种乐器,是上流社会一种身份的象征。你生母真了不起,独自闯拼,还教育得你如此良好的修养。”
碧盟自嘲的一笑,放下琴说:“妈妈过誉了。当年我娘逼我学拉琴,无非是为了多个手段谋生。我们呆在的那个贫民窟有些孩子去给餐厅当琴童,阔人太太先生在吃饭时身边总想要个小琴童在烛光下拉琴平添情调。”
碧盟边说边动手收着小提琴接着说:“我六岁的时候,就穿了餐厅提供的儿童燕尾服,衣服光鲜的粉墨登场,在餐厅边一桌一桌的拉琴。先生太太们美酒佳肴,我饿得饥肠辘辘。一晚上拉下来,饿的眼冒金星,却能挣来一大块儿面包,够我和娘吃两天的口粮。但这种好事也不是天天都能有。出了餐厅,我就穿上我的破衣烂衫,接着去垃圾堆里捡食物。一点也没有妈妈想像的那么浪漫。”
碧盟呵呵笑着说,说得十分轻松:“我小时候最痛恨的就是拉琴。这把琴是娘从国内带到美国的,爱得像是宝贝。可我痛恨他,每次为了拉琴,我被琴弓打,被毛衣针扎。打过我,娘也哭。有一次我发狠断了两根琴弦,说什么也不肯再拉琴了,我娘气得打得我背过气。为了修那两根琴弦~~~~”
碧盟侧过头揉了揉眼睛,又笑了笑说:“穷人拿吃饭当成生存的需要,富人拿吃饭当初品味和享受。”
冯夫人看了碧盟,露出窘迫的笑,抱歉说:“对不起盟盟,妈妈不是有意的,却勾起你的伤心往事。这都怨我和你爸爸不好,对不住你们母子。”
碧盟摇摇头,将母亲的灵位牌捧起,用绸布蒙上。
“盟盟~”冯夫人制止着拉住碧盟的腕子:“让你母亲在这里安静的睡着不好吗?”
碧盟坚持说:“她说她一个人寂寞,不要碧盟离开她。”
第二天晨曦微露的时候,碧盟提了行李箱不用任何人帮忙,步履蹒跚的来到冯暮非夫妇房里告别。
谢绝了冯暮非的送行,碧盟就在登车前向冯暮非夫妇深深鞠了一躬,登车去机场。
空阔的跑道直连着万里晴空,汉辰几步上去迎上碧盟。
表兄弟二人相视笑笑。
汉辰拍拍表弟的肩头,只说了句:“好自保重,好好干!”
碧盟点点头,立正敬了个标准的军礼,转身登上东北航空大队派来接他的飞机。
蓝天里,飞机渐渐变成圆点消失在天际,只留下一道长长的尾线横在天际。
汉辰手搭在额头看着那飞机渐渐的消失,看着那蔚蓝的天空散着几片闲云。
【第三卷】
第1章 捧角儿
北平榴花胡同32号的四合院,是德新社在北平租的宅子。相传这所宅子过去是一满清大官的官邸,后来没落了就典卖给了德新社的班主魏振飞老板。
天蒙蒙亮,几抹色彩绚烂的红云横在空阔的天际,一轮橙金色的太阳正爬上天宇。
一辆黑色的奥斯汀轿车悄悄的泊在榴花巷街口,车门一开,里面出来一位穿了月白色夏布长衫,油亮的头发抿得一丝不苟的少年。他俯身从车中抱出两个包装精美的礼品盒,关上门匆匆的一手提了长襟一路小跑来到德新社那所四合院门口。
他就是近来在北平城红起来的小武生小艳生。
德新社的规矩,徒弟是不准在外过夜的,所以小艳生格外的小心。
小艳生猜是师父一早又去城墙下遛鸟吊嗓子去了,所以门是虚掩的。自从他孝敬了师父那对儿名贵的“红子”,师父早上就格外用心的去遛鸟。
尽管艳生有意放轻脚步,但足上那双崭新的光可鉴人的皮鞋却不免在石板地上发出“橐橐”的响声。
低头往自己住的厢房里去,迎面一人却在廊子下拦住了去路。
“二……二师哥。”艳生不用看人,只看了这下半身的衫子和那圆口布鞋就知道是二师兄魏云寒。
艳生的声音略显胆怯,但那胆怯在片刻间又消失了。他渐渐的扬起脸,目光同大哥的目光接触,又避开,低声说:“昨天吃过夜宵很晚了,潘军长强留了艳生在他行辕里住了一夜,一早派车送了艳生回来。”
“班规上怎么说?”魏云寒冷着脸申斥,眼角微挑的俊目透着掌门师兄的威严。
艳生瞟了师兄一眼,不服气的嘟念说:“班规也有个例外不是。班规还说不许子弟去陪酒呢,师兄不也是没少去陪胡少帅?”
魏云寒微蹙眉头,火气上撞,骂了说:“那条规矩你是知道的,早就随了北洋政府散了的那阵子废除了。我只问你如何一夜未归,如何你师弟们做表率?”
小艳生委屈的说:“艳生知错了,下次注意就是。这不是求了潘军长帮忙捧艳生呢吗?人家为了艳生选‘八大名武生’废了不少时间和银子,艳生不好这么不给他面子转身就走吧。”
小艳生心里暗自委屈。自从他出人意外的入围到“八大名武生”,这一路初选复选在新结识的干爹潘军长的栽培和强捧下势如破竹的压倒了很多对手,就连师父和师兄弟都为他高兴,只是二师兄却不停寻他晦气。艳生想,人都是自私的,二师兄一直号称“小武生泰斗”,自然眼里根本没看上他这个小师弟,也没料想到他这个小师弟能忽然同他同提并座呢。这不是妒忌,借机报复吗?
近来二师哥不是挑剔他练功偷懒不到位,就是责备他那场戏故意在媚俗抛花腔了。这能怪他吗?在上海那几场戏,明摆着就是二师兄中规中矩的戏冷场不受欢迎,而他反串的那出披了薄纱演的《盘丝洞》却是格外的叫座,加演了五场,连夹道的票都卖光了。上海的票友凭他和二师兄魏云寒的点评是:“小子都”玉树临风,身手不凡;“玉牡丹”俏丽妖娆,千姿百媚。这都是文人捧票乱写的,就为这句点评,二师兄也把他骂了一顿。总之二师兄就是看他这个师弟不顺眼,似乎他就命该是那个没资格唱压轴、大轴戏的二流演员。
师兄弟们都围了过来,当然,有人近来对他急于奉承,那是因为拿了他带回来的好处;也有人对他妒忌,那是他们到现在也没混出个人样来。
“影壁墙边跪着去!”二师兄骂道。
这若是在过去,他一定规规矩矩的遵命跪到那影壁墙下,没有师兄的发话绝对不敢起身。而现在,他的身价不一样了,他是角儿,他哪里能丢这个份儿去跪到影壁墙下去。这若是被哪个小报记者拿了他这个名人的照片去做了小报的花边新闻,他可怎么再在梨园界里混?
艳生执拗的说:“二师哥也太武断了。艳生还不是为了德新社好才去巴结那个潘军长?上次若不是潘军长出面,我们在中和戏园子的台子险些被人给砸了。”
“抬凳子来!”二师兄背了手,声音不大,却足够威严。
艳生惊得心里一颤。德新社的师兄弟们,不论多大了都要被师父师兄管。
就大师兄孩子都几个的大人了,一次在台上拉琴走了音,下来还老老实实的脱了裤子被师父一顿刀坯子打得皮开肉绽,就更别提其他的师兄弟了。
艳生抽搐着嘴角,他不敢不从,又不甘当了这么多师兄弟让大家看他这个“角儿”的笑话。
二葵子师兄帮艳生抬来一条凳子,把平日悬在梁子上那段表面光亮的打人的竹板也请了来。
艳生紧揪着他新做的这件夏布长衫的衣襟,臂下夹的两个礼品盒都要被挤压变形。
“谁犯了规矩,无一例外!班里的规矩对事不对人,二葵子,你帮他!”
艳生头顿时血向上涌,头嗡的一声,又手足无措的忙喊求了说:“二师哥,饶了艳生吧,下次不会了!”
艳生只想逃过眼前的一劫。
被按趴在那条他熟悉的练功凳上,裤子被二葵子师兄扯落的瞬间,他听到旁边有人啧啧称赞说:“这条裤子怕也是潘司令新给置办的。”
“何止,听说他那条露了半个屁股蛋的短内裤都是潘司令给买的,买了几条呢。”
小艳生脸红到耳朵根,都不觉得了板子打在大腿上的疼痛,只觉得屈辱和无地自容。
二师兄边打还边教训着些什么“梨园子弟要自重、自尊、自爱”之类的大道理,似乎就他一个人清高一般。梨园界里,有多少人想成名不是去拜靠了些有权有势的干爹干妈才能脱颖而出大红大紫起来,有几个是凭借了自己的唱功和俊美扮相的?
艳生趴在凳子上抱头呜呜的哭了起来,满心的委屈无处诉说。二师兄的竹板子打了十来下,但都着实的疼在了他的心底。
“出去!出去!不接受采访!”
“出去!谁让你们进来的!”
艳生慌得抬头,就觉得一阵晃眼眩晕的亮光,照相机喀嚓嚓的响声。这些天那些无孔不入追了他们这“八大名武生”竞选新闻的小报记者们果然不知道从哪个角落冒了出来。
二葵子等人上去追打一番,总算抢了曝光了几个胶卷。
小艳生被扶起来提了裤子,悲愤憎恨的怒视了二师兄魏云寒没有说话,这时候师父回来了。
“这是怎么了?”师父问。
艳生鼻头一酸,又忽然止住了泪。师父毕竟是二师兄的亲爹,师父知道了会怎么说?不过还是骂他犯了班规罢了。
新来的两个小师弟小郭子和五淘扶了艳生回到房中,五淘偷眼望了屋外为艳生抱屈说:“小师哥,二师兄太过分了。他明知道这些天外面总有围着拍照采访的记者,故意让小师兄丢丑呀。”
小郭子附和说:“小师兄,是不是潘军长想捧小师兄当‘八大名武生’的第一名,二师兄不高兴了?”
艳生咬了拳头没有说话,又看了看自己压瘪的两个礼品盒子对两位小师弟说:“这两盒礼物一盒是条围巾,一盒是睡衣,送你们两个的,可惜盒子被压瘪了。”
两个小师弟立时笑得合不拢嘴,高兴的千恩万谢的收了。
艳生又写了个字条给小郭子说:“你替我到东交民巷的潘军长公馆跑一趟,帮我把这字条给他。千万小心别让旁人知道。”
小郭子点头收好。
堂屋里,魏振飞老板品着茶,听着立在一旁的儿子魏云寒讲述着今天艳生的事。
魏老板放下茶碗叹了口气说:“艳生这孩子呀,近来是被给‘捧杀’了,捧得太高,高过了他能站直的高度,摔得就会越狠。年轻人,不知道天高地厚,一味的捞偏门去出人头地。那个潘军长怕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是这梨园界的陋习呀,不捧不红。若是小艳生,我们是眼见了这孩子一点点吃苦练到这个地步的,比那些新近起来的狗屁不是的花腔子不入流的演员强百倍,若说艳生进这‘八大武生’,虽然有欠缺,但不是不可。小毛子呀,你认真是对,也不好太过认真了。尤其是在这当口上,团结第一。”
魏云寒垂手称是。
魏振飞炯炯有神的眸子望着云寒,眯起眼,捶了腿说:“小毛子呀,要说这些年,爹对你也是严厉的多了些,可都是为了你好。这‘打戏’,多少角儿是打出来的。让你现在恨爹,总比你日后受了苦还一事无成再恨爹的要好。”
“爹,您看您老这话说哪里去了?”魏云寒不知道什么事令父亲忽然来了感慨。
魏老板摇头叹气说:“你大哥这一走还没个消息?”
魏云寒这才明白父亲何来感慨。
“前些时候上海来人,说是在天蟾大舞台见过大哥在那里搭班,听说还不错。”魏云寒小心的说。
老魏老板嘴角一抽,老泪纵横,捂了脸说:“不提那混帐也罢。”
正在说着,门外小菊跑来说:“师父师父,外面来了一位老头和一个婆婆,说是小艳生的族里叔叔。”
老魏老板和魏云寒面面相觑,魏云寒说:“当年小艳生被东北军那个团长老爷子糟蹋,不是当时他那个师父说他家里没亲人了吗?才把关书转给了德新社。”
老魏老板叹气摇头说:“翅膀硬了,要飞了。”
两位老人一路咳喘着互相搀扶进来,见了魏老板行了礼说明来意,递上了艳生的那份关书说:“我们当年去了山东逃荒,现在才打听到生儿这孩子的下落。关书说是7年,如今已经是7年多了,孩子要出师了。我们想,接了这孩子走,回东北去。”
第2章 出师
魏振飞惊愕的上下打量着这对儿老夫妻,一口的山东口音,老态龙钟的样子丝毫没有小艳生的灵秀气。
接过他们递来的那张关书,又取出自己收藏的关书,两张关书确实无误。但魏振飞心里明镜般记得,当年小艳生没有亲人,同罗师父转交小艳生的关书时,罗师父曾提过,小艳生的关书是孩子自己收藏着呢。
魏振飞抬眼看了儿子魏云寒,心想定然是艳生同魏云寒的矛盾渐深,或是魏云寒逼迫得师弟过急,惹得艳生出师就要急了逃走。
魏振飞摸摸光头笑了说:“好说,好说。你们要是乐得带了艳生这孩子走,也好。不过他同德新社是签了契约的,要唱满今年的戏。”
艳生的婶婶扯扯叔叔的衣袖,然后陪了笑屈膝说:“魏师父一直提携这孩子,我们知道。若是就此带了艳生这孩子走,我们也会把违约的银子退回来。”
看来这夫妇是铁定了心了。
魏老板抿了口茶,手指敲了桌面,沉吟片刻说:“他可以搬出去同你们住,这两个月的戏都排满了,不好变了。再者这孩子毕竟要搭班唱戏,他不是在争那‘八大武生’吗?才让他唱过几场压轴戏,刚学了挑大梁,换个小戏班没名气,误了孩子;换个大戏班哪里就容易唱大轴戏了?”
艳生的婶子又牵牵男人的衣袖,说了句:“容我们回去商量。”
听说艳生要走,德新社上下沸腾。
有人骂艳生没良心,多少师兄师叔都是出了师还留在戏班里,对德新社有感情;也有人为艳生高兴,说是总可以自己飞了。
艳生匆匆收拾了行李,潘军长派来的轿车已经在外面等着。
魏云寒在屋里堵了艳生问:“还在生师兄的气?”
艳生抬眼看了魏云寒,露出一口碎米白牙笑吟吟的说:“二师哥说哪里的话了,师哥和师父对艳生恩同再造,只是叔叔婶婶年岁大了膝下无儿,要人照应。再者,潘军长帮忙给叔叔和婶婶在潘家找了差事,我正好去陪了叔叔婶婶尽尽孝心。”
“艳生,这些年你都是二师兄带大的,从你那么小,师兄就看了你长大。师兄会什么,就教你什么,师兄如何约束自己,就如何约束你。今天师兄打你,也不过是想戒你。艳生,出去住可以,不要耽误练功。我们这行,片刻耽误不得,你能骗戏,戏却不能骗人,若是偷点懒,台上都瞒不过观众的眼,明白吗?”
艳生看了师兄,点点头。给师兄深深鞠了一躬又去同屋拜了师父离开。
艳生来到潘军长府里,贺妈带了艳生来到一间朝阳的客房。
推开窗,一墙的爬山虎和绿藤,间或着紫色粉色的喇叭花。窗台上摆了几盆茉莉,香气扑鼻。
屋内是淡黄色的色调,沙发是橘红色。
贺妈吩咐说:“小凌老板,军长安排您在这间房,隔壁就是司令的卧室。”
又带艳生看过了盥洗室和衣柜等设施,说了句:“有吩咐您就叫我。”
带上门出去。
艳生当然知道那“叔叔”、“婶婶”都是潘军长临时为他安排的,潘军长早就劝他搬出来住,但他都没肯答应。艳生很清楚,他要唱红,要当台柱子,去唱大轴戏的功底是有了,只是德新社里有二师兄这当红的武生,不会容他这个机会。这就是命,当年要不是大师兄做错事被师父一顿板子打伤,上台失足摔断了腿,能有十四岁的二师兄唱大轴戏一炮打红的机会?如今他都快十六岁了,比二师兄唱大轴戏的年龄都大,可若不是这回他争比“八大武生”,怕师兄还不会安排他唱压轴戏。好不容易让他唱过几场《夜奔》、《三岔口》,师兄魏云寒还总骂他眼睛放的不是地儿,唱腔的水音太重。总之二师兄不会说他半个好字,就连师父也偏袒了二师兄说话。
“艳~~生~~,你可是挣脱牢笼了?”潘军长长开手臂大笑了进来。
艳生忙扮出笑脸迎了过去。
“干爹,您回来了?”艳生露出娇美的笑靥。
潘军长坐在沙发上,拉了艳生坐在他腿上,心疼的问:“听说那个魏云寒又打你了?来,干爹给看看~”
艳生忙扭捏的推脱说:“不妨事,都好了。”
“哎,怎么能没事呢?要不是看了那魏云寒是他小胡养的‘宠儿’,我早就剁了他了!看他那双桃花眼,长得就滴溜溜的勾魂。一个戏子还真拿自己当什么‘爷’了!我啐!”
潘军长骂着,抱了半推半就的小艳生去了床上。
小轿车停在中和戏园子门口,小艳生穿了件府绸暗花白色长衫下了车。
立刻有记者围了过来,艳生笑了一一的应付。
又有阔太太围在后台送花,血一般的樱唇在艳生脸颊上亲吻。
艳生得意的进了后台上戏,他日后只有唱戏的时候能见到师父师兄,再也不会天天担惊受怕留神为了练功板子上身。只要他不误了戏,不在台上出纰漏,没人能再欺辱他。
他恨二师兄,他知道二师兄在有意排挤他。二师兄估计是怕自己顶掉他。这也难怪,德新社是天下数一数二的戏班子,多少角儿巴结着想搭班儿唱戏都没机会,更别说唱压轴大轴重戏了。而他,如果不是德新社出来的弟子,如果不是魏振飞老爷子的徒弟,如果不是这德新社唱过大轴戏的“角儿”,这“八大武生”的遴选,怎么可能让他熬进了前十二呢?如今正是紧咬关头,他当然不能出纰漏。
但是潘军长也难缠,若不是为了躲避二师兄的“虎口”,他何以去自投罗网进潘军长的“狼窝”?潘军长当然不会白帮他,这就是他为什么推辞了很多次不肯去潘军长家。但是潘军长是他的衣食父母,他要指望潘军长捧他,所以只有屈从的去交换些东西,尽管他不愿意。
今天是他唱《小商河》,一身银白色的大靠和天蓝色崭新的紫金冠,里外一身新都是潘军长前些时候特地为他置办的,听说花了两千块。这戏多少要靠扮相,二师兄魏云寒若不是生的俊美,怕也不易走红。艳生对自己的娇美是很自信,虽然他知道自己演小生乏了二师兄的一点阳刚气。
舞台上灯光灿亮,台下黑压压的戏迷观众,艳生看了就心里兴奋。锣鼓声起,艳生演的杨再兴登台亮相就是一个碰头彩,边唱边舞一阵,发现台边二师兄魏云寒正为他把场。
检场的上来换布景时,艳生去跟包的那里饮场,二师兄鼓励的说了句:“艳生,今天这出唱得不错,再加把劲儿!”
戏结束时,艳生回后台卸妆,潘军长已经在后台等他,看了镜子里的艳生说:“今天想吃涮羊肉,还是想去吃官府菜?”
身边的小师弟们羡慕的望着艳生,馋得口水直咽。
魏老板笑了问:“潘军长,听说您最近又高升了?”
“呸!我那也叫高升,那还不是空给了个军长的虚名,这兵力丝毫不给补。说是一个军,也就和一个师的兵力差不多。”
骂骂咧咧的说了几句,身边一位年轻些的将军说:“老潘,想好了没有吃什么?今晚我请了。”
魏老板搭讪了问一句:“这位是~~”
“看你这二五眼,这位,这是胡子卿司令的本家哥哥,胡孝诚旅长,不认识?”
魏老板搪塞着寒暄几句,看了这些人离开,琴师老马嘀咕说:“这主儿,胡孝诚,听说可也是个吃喝玩乐无所不精的主儿。不是胡子卿大病不起吗?他这个堂兄近来上窜下跳得厉害,保不住东三省就是他日后的江山呢。”
正在说着,一位副官模样的人跑进来直对了魏云寒过去,立正敬个礼说:“小魏老板,我们司令请您明天中午去吃饭。”
魏云寒停下手中正在解的勒头问:“你们胡司令不是还住在协和医院呢吗?”
第3章 毒瘾
副官解释说:“胡司令是还住在协和医院,只是这些天伤寒好了些,人也精神多了,就想喊些老朋友去小聚打牌。”
魏云寒接下了那张花哨的请柬,心想胡子卿定然是近来心情好了很多,不然也不会连一张请柬都弄得这么精致,连上面那行小字都是胡子卿的笔迹。
副官走后,魏振飞捻过请柬看看,也是无奈的摇摇头说:“做我们梨园行的,这种场面上的应酬也是少不了。但沟壑自在人心,好自为之吧。”
小艳生才同潘军长离去,他就收到了胡子卿的请柬,魏云寒边卸妆边对父亲说:“爹,您老但放宽心,你自己教出的儿子还信不过吗?”
魏振飞对了小泥壶吸了口茶,又想起什么问道:“云寒,按说你这年龄早该娶媳妇了。也不要忙了演戏,你娘近来给你物色了几家不错的女孩子,你回头去看看。”
提到这话题,魏云寒呆愣了片刻,又自嘲的笑笑:“爹,这种事都是水到渠成,月老的红线不知道系在谁家姑娘脚腕子上呢。到时候自然有个分晓。”
“这可不能由了你!”魏振飞手中的蒲扇打了云寒的头一下:“爹还等了抱孙儿呢。”
说到这里,又黯然的叹息说:“你大哥一家这一走,家里没了孩子还真冷清。”
“不是您老新给我收了几个小师弟吗?还不够热闹。”魏云寒说,但已经发现父亲侧头去擦着老泪。
大哥走的很突然,一早醒来就看了空荡荡的屋里留了一封信,都没有事先打任何招呼。信里只说不孝儿子去另谋生路,不在二老眼前惹二老烦心生气了,家里一应事务就拜托给小弟云寒。
看了信,父亲没说话,反是母亲这个大娘大哭了起来。父亲就在那空荡荡的屋里坐了一天不说话,不吃不喝,手里把弄着大哥瘸腿时有时拄着的那根拐杖。
晚上散戏到家,云寒喝了母亲端来的冰镇绿豆汤,心里舒服许多。
“小毛子,爽快吧?”母亲凑到他身边神秘的问。
魏云寒看了母亲的表情,就知道娘又是为了他的亲事,半含娇嗔的拖上声埋怨:“娘……您能不能省省,不要总操心这个事了。”
“不操心能行吗?老大不小了,这转眼就快二十的人了。这怎么也该娶媳妇成亲了。”
见云寒漠然不语喝着绿豆汤,母亲试探问:“你该不是心里还在惦记你那个不干不净的表姐?”
“娘,别提她行吗?”魏云寒起身嗔怒。
母亲拍了他一巴掌责怪说:“让娘说中了不是?那个狐狸精害得你大哥断了腿,还来纠缠你。你可别和她傍到一起。你仔细了你的皮,你爹知道了不饶你!”
第二天清晨练过功,魏云寒指点了几位小师弟吊嗓子练功后,急匆匆的梳洗换了身米黄色的长衫去医院见胡子卿。
医院后一座小楼,冒似寻常,可是进去后却是别有洞天。
里面的布置不像是医院,反像是温暖舒适的家。
副官引了魏云寒来到客厅等候,小茶桌上一只歪脖花瓶里斜插了一束野花。紫色和黄色相间,简单却别样有格调。
门外传来一阵说笑声,魏云寒起身,见进来的胡子卿面色蜡黄,两腮紧缩,只是那双俊眼还依然明亮有神。
胡子卿穿了浅色的吊带西裤,裤形挺括,衬衫也是质地考究,看得出他精致的修饰过。
身后跟进的人令魏云寒眼睛一亮,却是杨汉辰。
魏云寒笑容可掬的迎上去问好,问了胡子卿的病情,又问了杨汉辰别来无恙?
寒暄过后,胡子卿吩咐人上来果品,这才牢骚的说:“前些时候去西京,傅外长家里来了批新鲜的芒果,我一时嘴馋兴起,就吃了个没完。”
胡子卿自我解嘲说:“起先我还在想,哎,这老傅辛辛苦苦弄来的芒果,虽然都送了这筐给我,我怎么也给他们留一些。数一数一共十个,我就寻思我吃六个,剩下四个分给明瀚、老傅、傅太太还有小碧盟吧。可谁想吃了六个,觉得不过瘾,心想这明瀚吃芒果也是暴殄天物。”
“怎么我吃芒果就算是暴殄天物?”汉辰负气的问。
两位好友在逗趣着。
“你吃东西没挑没捡,吃梨吃芒果在你嘴里一个味道。”胡子卿仰靠在沙发上,一副慵懒的样子。
汉辰一笑:“我说平白的如何病来如山倒,原来是自己去吃独食惹来的病。”
胡子卿一挑眼说:“凭你怎么说,反正我当时想,谁在乎这一个芒果,明瀚不会在乎,所以我心安理得的就把留给你的芒果吃了。”
汉辰苦笑不得,嘴角带了一抹难言的笑意直摇头。
“后来吃了那个芒果还不过瘾,那三只剩下的芒果总向我招手。我就想,要说这小盟还是个孩子,小孩子不给他吃这么多稀罕的果子,嘴养刁了,日后可怎么办?一咬牙,就把小盟那个果子也吃了。”胡子卿说话间眉飞色舞,表情生动,逗得魏云寒忍俊不禁。尤其见胡子卿同杨汉辰两位身居高位的司令一问一答那股俏皮样,实属罕见。
“那还剩了两个给了老傅夫妇了?我就不信你个馋猫能留下。”汉辰端起咖啡,皱下眉对门外吩咐说:“来人,给我倒杯茶,不吃这洋玩意儿。”
“嘿嘿,伙计你有点情调行不行?”胡子卿笑骂说:“不过吗,知我者,明瀚也。我一想,就剩两个了,索性都吃了吧,就吃了个销尸毁迹,打发光了。然后晚上就闹胃病。回到北平又受了风寒,这一下就牵扯出很多旧病,一病不起了。”
说笑一阵,汉辰说:“子卿,不是我说你。你这病多是体质太弱。都是你吸毒注射吗啡的结果。报纸上一直说,吸毒者体质孱弱,你怕是毒瘾大了些。”
子卿撇撇嘴,有些不厌烦的说:“又来了!你能不能不要一开口就教训人。如今威儿小弟不在你身边,小盟也不在,你一定抓个人当靶子不是?”
“你别好心当成驴肺,若是旁人我才懒得说你。”汉辰瞪了子卿一眼。
“好了好了,换个话题。我被这里关得快憋闷死了,今天见了明瀚来看我,敢上我精神好,就喊了小魏过来玩。走,我们楼下花园走走。”胡子卿兴致勃勃的带了二人下楼。
魏云寒很是奇怪,他之前听说胡子卿重病,几次来探望胡子卿都被副官拒之门外。今天胡子卿主动请他来玩,还拉了他和杨司令一起去楼下闲逛。
花园也是小桥流水,紫藤架上还盘了葡萄藤。沿着绿荫满径往前走,胡子卿才感慨的说:“人在大病后没有胃口,只想喝清淡的稀粥;人在大病后就更想朋友,那种水淡情浓的朋友。我这些时候人呆懒了,也倦了,很怕见客,很怕应酬。”
魏云寒才明白了胡子卿的苦衷,怕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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