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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少天纵1931-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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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瀚,你可算明白了。”胡子卿露出欣慰的笑,对身边的汉辰说:“早要是听我一句劝,也不会对何总理起这么多疑心,疑心才生暗鬼。弄得彼此不痛快,还害得汉威小弟平白受了这么多委屈苦楚。”

目光投向汉威时,汉威却凛然的说:“胡大哥,东北航校在招生吗?汉威想报考东北航校。当年我七叔就是学空军出身,两位表哥也是空中骄子,汉威也想当空军。”

自爹爹去世后,汉威头一次对大哥公然的挑衅,大哥沉肃着脸望着他,面色不改,淡然说:“好呀,你有这份心思长进当然好,但要等你半年后从西南讲武堂毕业。”

“汉威想此刻就考东北航校。”汉威坚持说。

汉辰望着他,不置可否的应道:“后天是爹爹忌辰,你该不会忘记吧。姑母一家和三叔公都会来龙城,你总不会连爹爹都不要了。”

汉威才恍悟,爹爹去世四个年头了,这四年中他可是度日如年。三叔公和姑爹他们都要去龙城,这不是正中下怀!

汉威面露笑意答了说:“汉威当然记得,这就随大哥回龙城。”

第24章 好戏连台Ⅰ

龙城杨大帅府老宅门口车水马龙,杨大帅四周年“喜寿”场面之大,也令龙城百姓叹为观止。

汉辰平日是个低调的人,只是在杨家场面大事上从来不马虎。

忙碌一天,到了晚上堂会大戏开锣,客人们都兴致勃勃的在老宅戏台观赏杨大帅生前喜爱的剧目,而汉威心里正忐忑不安的盘算一出即将开演的大戏。

平日很少露面的三叔公老态龙钟的拄着拐杖,在大哥恭敬的搀扶下一路来到戏台前落座。

大哥仍是一袭青色长衫,只是浓浓的剑眉下一双亮如寒芒般的利目今天也显得温驯许多。

父亲临终前放心不下年纪轻轻就要执掌龙城大权的大哥汉辰,特地将闭关隐居多年的“大儒”三叔公请出山来监管大哥。但大哥汉辰一向少年老成、滴水不漏的性格自然能让所有长辈放心,所以三叔公近两年也安心去养老,很少来杨家走动了。

请来的客人中还有远在西北云城的大姑母和姑爹,自从云城被西京中央收编,曾经是云城司令的姑爹许北征如今是专心做“寓公”养老,外带经营铁路煤矿买卖,生意红火得很。

满园的白丁香紫丁香缀满枝头,淡雅的香气满庭弥漫。

汉威在《行乐园》这出戏唱过后,稳步来到三叔公面前说:“三叔公、姑爹,汉威想请两位长辈借一步去爹爹寿堂灵位前,有关于爹爹临终嘱托的要事要对诸位长辈禀明。”

“小爷,你不能!”,胡伯急得热泪盈眶的阻拦。

姑爹许北征见汉威一本正经的神色,呵呵笑了问:“威儿,怎么了?这又是唱得哪出戏?”

“福寿堂”设在老宅正厅里,红烛高香供奉着先大帅“龙城王”杨焕豪的灵位。供案上一幅醒目的杨大帅戎装照片,身穿元帅大礼服,斜披绶带,头带白缨帽威风凛凛,炯炯有神的利目威慑四周。

“爹爹~”汉威凄厉的一声哭唤,扑跪在父亲灵位前痛哭失声。

“乖儿,你别在这里出乖露丑好不好?”,大哥一腔怒火无以遏制。

汉威怯生生的望了大哥一眼,强忍了悲痛,跪直身子转向三叔公和姑爹哭求:“求三叔公和姑爹看在爹爹当年临终托孤的份上为汉威做主,为汉威寻条生路。”

姑爹许北征首先笑了问:“乖儿,你这个调皮鬼,又耍什么鬼把戏?”

汉威咽了口泪问:“汉威才从北平协和医院回来,险些就死在了那里。汉威若不把苦衷倾诉给二位长辈听,怕就只能到地下哭给爹爹听了。”

见汉威不像是玩笑,三叔公和许姑爹诧异的目光一起投向汉辰。

汉辰不动声色,怒视着跪在地上痛哭流涕的弟弟,若不是当了外人,恨不得一脚将这小畜生踢飞。

“爹爹过世的四年,汉威一直恪守‘长兄当父’的古训,敬大哥如父。可大哥真拿汉威当弟弟了吗?”

“龙官儿,你打乖儿了?他可是你爹生前的宝贝。”许姑爹的话半含嗔怪半含劝慰。

汉威不容他们多说,忙接着哭诉:“作为杨家子弟,犯了家规当然要被教训,汉威从无怨言。汉威也相信大哥每次毒打汉威,是为汉威好。冰天雪地,汉威被打得遍体鳞伤赤条条的跪在大门口雪地里,昏死后被白雪掩埋,若不是乞丐碰巧相救,汉威今天就见不到三叔公和姑爹了;汉威被吊在楼廊上毒打,高烧几日不退,险些死去,但汉威也知道自己命贱,就如哥哥姐姐们骂的,不过是爹爹养的一只鸟生的蛋,一个玩意,是杨家养的一条狗罢了。”

汉威说到这里呜呜的哭起来,三叔公和许姑爹已经一脸骇然。

“小爷,大爷说的是气话,不能当真。”胡伯忙在一旁规劝。

汉威抬起头,含泪笑望大哥说:“这回,大哥剃光了汉威的头发,一脚将汉威踢飞出十米远,口鼻流血不能止,医生已经束手无策。若不是胡大哥带汉威去北平寻名医,怕汉威今天就在地下陪爹爹去了。”

汉威一脸的凄然,泪水纵横。

“汉辰,你兄弟所言可是句句属实?”三叔公不敢相信。

汉辰沉肃了脸点头称是。

三叔公一拍桌案怒道:“汉辰,他是你兄弟,你管教他是对的,但凌虐他又是为何?兄友弟恭,你的书读到哪里去了!”

姑爹许北征尽量在舒缓气氛说:“龙官儿,你一直沉稳谨慎,怎么给乖儿剃光了头,这么俊的孩子。姑爹见乖儿头一眼就觉得怪异。”

话音中充满嗔怪之意。

汉威心里暗自得意,就在昨天,他还特地请人将他那长出短短毛茬的光头重新剃得光亮。大哥还嬉笑了摸摸他的光头问:“怎么,又不怕返校见同学被笑话了?”

“汉辰,你实话实说,你可是如此毒打兄弟,不顾他死活,险些多次将他致死?”三叔公的逼问,姑爹许北征忙说:“汉辰,你这孩子,从来手下没个轻重,打乖儿也不是这么个打法,你真若打坏了他,如何去地下见你爹?”

顷刻间,大哥成了口诛笔伐的对象,汉威余光瞥见大哥面容骤然变色,愤然的瞪着他。

“小爷,你这是做什么,你不能呀。”胡伯在一旁搓手跺脚,左右为难,不停说:“小爷,你歪解大少爷了。”

汉威心里明白,他回到龙城第一件事,就是趁乱把百忙之中的胡伯带去了爹爹的坟墓前询问托孤的真相。他是彻底知道爹爹确实曾另有遗嘱交给了三叔公、姑爹和威廉律师,只等他成亲娶了媳妇就能拿到一笔款子,另立门户。也就是因为听胡伯在他逼问下吐露了真情,汉威才更加气恼。难怪每次有人提到让他早些把孙家小姐迎娶进门,大哥都在推三阻四,说他年纪小,要读军校,却原来是怕他分了家财,或者大哥早想打死他了绝后患呢。

众人期待的目光望向汉辰,汉威心想,大哥当然会死命诋毁不承认了。幸好他昨晚已经把今天这出戏的各种情况都想到了,有备而来才不会乱。

大哥诧异的目光望着他,面容不怒不愠,淡然的回答说:“小弟所言句句属实。”

三叔公一脸的痛心,勃然大怒:“杨汉辰,你在你爹灵位前跪下!”

汉威就见大哥不加任何辩驳,一撩前襟,微退一步跪倒在地上。

第25章 好戏连台Ⅱ

“三叔公,别罚大哥,乖儿害怕。乖儿的命贱,亲娘不过是地位卑微的小妾,都是爹爹这些年错爱,才能让乖儿这十六年来世间走一遭。先大嫂去世时,拉了乖儿的手嘱咐,千万不要忤逆大哥,要忍到十六岁再拿了那漆盒里的白玉印章找三叔公和姑爹,自然有个出头之日。但眼前乖儿无法将印章示给叔公和姑爹,那印章早被大哥收了去。”

又是一阵震惊,胡伯急得跺脚哭了起来。

“胡伯,爹爹病榻前乖儿曾给胡伯磕了三个头,胡伯凭良心说,乖儿的话可属实?”汉威愤懑的泪飞满面。

胡伯痛苦的点点头。又慌忙阻止:“小爷,你不能这么憋屈大少爷,他为龙城为杨家日夜操劳,他的苦向谁去诉。”

三叔公的拐杖频频戳着地,不停口的骂着:“孽障,孽障!”

汉辰跪在地上,腰杆挺直,神色不减的坚持说:“汉辰受先父临终重托,执掌杨家内外大事,对于小弟的安排,汉辰自有主张。”

“三叔公,不要怪大哥,汉威只叹自己命苦,赖不得旁人。三叔公和姑爹看在过世的爹爹颜面上,给汉威指条活路,汉威和爹爹都感激不尽。”

三叔公看了眼许北征,又望向胡伯,在杨焕豪大帅的灵位前徘徊,望着杨大帅的照片说:“焕豪,你可是给三叔留了个难题,你让三叔如何办呀?”

“爹爹,爹爹带了乖儿去地下吧。乖儿被大夫救活一命,但天天过着刀架脖子上的日子,乖儿好怕。”

“龙官儿,你好糊涂,你怎么这么对乖儿?你爹生前是疼爱他多些,也是对你刻薄了些,只是乖儿毕竟是你兄弟。”

“姑爹教训的极是。”汉辰蓦然的回答。

终于,三叔公慨叹一声,沉吟片刻说:“汉辰,时到今日,三叔公就实话对你说了。你爹临终前,寻了三叔公我,你姑爹,还有在海外的威廉大律师,当胡管家的面为你兄弟汉威在海外银行存了笔款子,是备了乖儿不时之需。并嘱咐说,乖儿成亲后,可以分门立户单过。”

汉辰愕然的望着叔公。父亲的安排好周密,早就担心他会在父亲死去后虐待兄弟,竟然为弟弟铺好了一条无忧之路。

“龙官儿,这笔钱令尊早就另外准备妥当,不用从杨家现有帐目中划分。”姑爹的一句话更是如针刺般扎痛汉辰的心。

“全凭三叔公和姑爹做主。”汉辰低头不语。

“作孽呀。三叔公当年还为汉辰你不平,还想令尊是多虑,却不想知子莫若父,焕豪他毕竟是最知道你的。”

汉威心里总算舒畅许多,总算有人为他申冤做主,总算爹爹真心的挂记他这个儿子。

于是三叔公接了说:“一千万的存款不是笔小数目,所以你爹当年喊了我和你姑爹去托付此事,就是为了日后有人能监管乖儿使用这笔数目可观的款项。”

汉威惊得舌头被风缠住一般,张着嘴说不出话。一千万,这是巨款呀!天上跳下块大金砖砸晕了他一般,汉威极力在想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当年东北胡云彪大帅生前为胡子卿大哥在海外存了一笔款子,不过三千万。但东三省地大物博,龙城资力有限,难不成爹爹把杨家祖上多少代人作龙城封疆大吏积累下的家私都留给了他这个宠儿?因为爹爹去世后,龙城财政紧张,杨家资产也有限,大哥殚精竭虑的苦心经营,这些状况大哥都是不瞒他的。

汉威余光扫向大哥,大哥也是惊得目瞪口呆。

汉威做梦都没想到,不过是自己尝试着反戈一击,竟然一举赢得了“大好河山”,怕是这一辈子衣食无忧,天天挥霍也花不尽,再也不用读书上学考试受苦了。这难道真是人说的否极泰来?

而此时大哥却是面色凝重追问:“叔公,汉辰没听清,家父为小弟留下多少钱?”

“一千万。”三叔公说,话音里含了痛心。

汉辰苦笑了摇头,猛然侧头望了眼父亲的照片,十分安静说:“汉辰接管杨家时,家中财产不过三十万。家父说,当年汉辰吐血,为汉辰治病花去了两成家产;龙城的财政,积蓄不过一百万,连年水灾、洪涝、虫患、饥荒,流民四野。”

说到这里,汉辰咬住了拳头,闭了眼说:“汉辰明白,都能明白。但骤然见给小弟如此惊人的巨款,汉辰不能答应!龙城和杨家,汉辰都可以交给小弟,汉辰求之不得。但汉辰只要做一天杨家之主,对于小弟的安排,汉辰决计不会让步!”

“混帐!杨汉辰你这是什么话?你是威胁叔公吗?你爹给了你兄弟点钱,你就想撂挑子不干了!”三叔公愤然说,“若不是你作出这种禽兽不如的行径,对你兄弟公报私仇的泄愤,三叔公又如何能将这秘密此时说出?”

“不能这么冤枉大少爷。”胡伯哭了劝阻说:“大少爷这些年受的苦,老胡我是看在眼里,疼在心上。这些年大少爷太辛苦了,天灾人祸,多少事要大少爷顶着,他就没睡过一个安稳觉。”

“杨汉辰,你也听了!你爹临终前就不放心你,才从山里把我请出来督管你。你爹临终前的嘱咐你也听了,三叔公对你打也打得,骂也骂得!”

“三太老爷,别冤枉大少爷了。大少爷的腿上有伤,这些年逢了天阴他的腿就犯病,疼得在床上打滚,冷汗直冒;他的肺病一直没大好,这些年都是硬顶着。”

“胡伯,别说了!”汉辰制止说,又缓声轻语:“叔公的话,自有他的道理。”

副官小昭在外面探头探脑,胡伯忙擦了眼泪说:“大少爷,有军务吧?”

汉辰这才告罪起身,捂了嘴强忍了片刻,来到廊下。

没有多久,大哥脸色苍白的来告辞说有紧急军务,匆匆离去。

“小爷,你呀,你不能这么没良心,不能冤屈大少爷。”胡伯痛心疾首,后悔把遗嘱的故事一时不慎告诉了汉威。

第26章 泥石流

汉威心中窃喜,初战告捷,没想到一切都是如此水到渠成。

尽管胡伯在他耳边不停叨唠责怪,不厌其烦的诉说大哥汉辰这些年如何含辛茹苦的带大他并操持家业,汉威却极力为自己的决定找着各种借口。他心想,大哥原本就是冷血无情,残酷暴戾,不然如何爹爹去世时大哥一滴眼泪都不流?怕真有一朝他被大哥打死,大哥也同样的谈笑而过。如今,离开大哥才是最明智的选择,等拿到那笔巨款,就投靠胡大哥寻个机会出国学开飞机,彻底远离大哥和龙城。

蹦蹦跳跳的从老宅跑回公馆,汉威心里幻想着那片白云飘飘的蓝天,那展翅翱翔的新天地。没有大哥的约束,他杨汉威一样能成功,一样能出人头地。

当年门口的乞丐那五爷也曾被大哥看不起,如今不也是飞黄腾达了?

有了这笔钱离开大哥,他或许可以和胡孝俊三哥一样,在北平花花世界、上海十里洋场酣畅淋漓的享受人生,也不枉此生。

正在憧憬将来的美好时光,眼前两位表哥拦住了他的去路。

“汉威,见到大表哥吗?”

问话的是许北征姑爹的儿子,九表哥许凌傲,清癯瘦高的模样一如往昔;身边同行的是五姑妈的儿子梁碧盟,有着汉人同新疆人的混血遗传,浓眉、深眼、高挺的鼻梁有着异域情调的隽美。这两位表哥都是天之骄子,在美国名牌军校学习空军回国,飞行技术高超,深受汉威钦佩。如今碧盟表哥是汉威讲武堂的教官;九表哥凌傲则在胡子卿大哥麾下,带领一支飞行中队戍守东北内蒙交界处的断魂岭。

这次来龙城一是为了贺爹爹的“福寿”,二是要代表西京中央空军大队去试飞墨国元首赠送的几架飞机。由此可见两位表兄飞行技艺高超在国内实属凤毛麟角。【wWw。WRsHu。cOm】

汉威一直想飞上蓝天,也坚信自己不会逊色两位表兄,但所有年少的梦想都被大哥的蛮横扼杀了。

“我哥去了司令部。”汉威都奇怪自己此刻还能若无其事的说出“我哥”两个字。

于是汉威压抑不住心中的得意对梁碧盟说:“汉威不回西南讲武堂了,要出国学飞行,胡子卿大哥答应了。”

两位表哥面面相觑,碧盟摸摸汉威的光头问:“大表哥知道吗?”

汉威得意的一扬头:“此事不必请示大哥,汉威日后自己做主就是。”

顿了顿,汉威诡异的说:“不信,你们去问三叔公和姑爹。”

夜间大雨倾盆,胡伯望着窗外暴雨劝汉威说:“小爷,小昭副官回来为大爷取药,你是不是跟了一起去看看大爷。兄弟如手足,哪里有的什么仇,各退一步就好了。”

汉威嘟哝说:“装给三叔公他们看的吧?那么多人拍哄着他,我去锦上添花凑什么热闹。”

哼着小曲,汉威晃回屋去睡觉。

夜里,喀嚓一个闷雷惊得汉威从床上跳起,抱了枕头冲出门,打开门却踯躅了脚步,他怎么还能再往大哥的被子里钻?

“小爷,怎么了?”小黑子从门口沙发跃起,揉了眼睛问。

这时胡伯闻声跑了来,安抚汉威躺回床上,如哄一个受伤的孩子。

汉威闭了眼,又睡不着。虽然有着翻身做主的快意,却对大哥总有丝愧疚,尽管心里安慰自己说大哥是咎由自取,但却辗转难眠。

清晨,雨还在下,“雨脚如麻未断”绝怕就是形容此刻的雨景了,霪雨搅得人心烦意乱。

汉威陪了三叔公和姑爹吃早饭,三叔公忿忿的说:“龙官一夜不归,是给我们脸色看吗?”

“大堤决口了,乱石岗的泥石流又倾泻下来,把大路都给塞了。大少爷和省厅的官员连夜在组织抢险。”胡伯解释说。

“啊?”汉威惊叫,三叔公也一脸愕然。汉威知道,黄龙河环绕龙城,大堤决口,不仅是要淹毁田庄死人,怕汛情严重还会水淹龙城。

“大少爷上堤坝指挥去了,军队都过去了。”胡伯安慰大家说。

汉威猛记起他从贫民窟被大哥擒拿时,大哥曾带他去过乱石岗的贫民窟,还和流民发生的冲突。那天晚上还有人因为不想搬迁来杨公馆刺杀大哥。现在想来,也不知道那些人搬了没搬。

“那乱石岗那些贫民窟呢?”汉威紧张的问。

“早被军队强迫着搬走了,一群没良心的,起先四处骂大少爷;这些天报纸才报导说,那些搬去砖房的流民到了新居才感激涕零,年轻力壮的丁都被政府雇去修河堤了,也免去这些流民游手好闲的滋事。大少爷就是有这点横劲,才镇得住台面。这若心软些的由着流民胡来,怕泥石流一下来,可是要活埋死不少人了,造孽!”

三叔公和姑爹都放下了手中的筷子,沉吟不语。

那天大哥在乱石岗带兵逼流民搬迁的场景还历历在目,汉威当时恨死心狠手辣、恃强凌弱的大哥。可此刻心里却如打翻了五味瓶,难言的感伤。

汉威起身说:“汉威的团队驻守在青石滩,汉威也去大堤看看。”

“咳,小祖宗,你去添什么乱。有大爷在前面闯,小爷你在家好好歇着吧。”

汉威一听胡伯的话,显然对他不屑,更是倔强的喊了小黑子说:“备车,去堤坝看看。”

漫天的瓢泼大雨,尚未入夏气候竟然如此反常。

军队繁忙的扛了泥沙袋子去堵堤坝缺口,百姓也在雨幕中喊了号子扛麻袋,往竹筐里填石块。

混乱中,汉威寻找着大哥的身影,忙忙碌碌的人群中,汉威发现了副官小昭。

“汉威,你怎么来了?”小昭惊喜的拉了汉威说:“你快去,快去把司令劝回去,他撑了一夜快不行了。”

大哥的腿有痼疾,持续阴雨的天气后,有时会疼痛得不能站立;大哥还有咳血的旧病,不能太过操劳,但这些年似乎久病成医,也没有大犯过。

汉威延了小昭手指的方向望去,大坝上,人群中一个巍峨的身影,黑色的油布雨披,拄着根棍子,在风雨中摇摇欲坠,却喝吼着指挥着大家拦洪。

一个浪头拍来,汉威惊叫一声“大哥!”冲上了堤坝。

大哥嘶哑的嗓子对了下面的军队喊:“守住,不能撤!”

一边指了汉威对小昭说:“把他带走!”

旁边的副官和官员都急得哭了跺脚说:“杨司令,你快离开,危险!”

“报告司令,一六八旅二零三团团长杨汉威报到候命。”汉威眉头一挑,神色中充满顽皮。心想我的部队也在黄龙河,你总不能赶我走。守卫黄龙河保护龙城人人有责,你凭什么要我留在家里做少爷。

大哥忿然的望了他一眼,无可奈何,“还不去扛竹筐堵缺口!”大哥一句骂,汉威“唉”的应了声,加入抗洪的队伍。

学生志愿队赶来,被大哥蛮横的喝令离去,理由是学生的任务就是回去学习,抗洪的事有军队和百姓可以做。

“杨司令,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我们是年纪小,可我们人多力量大。同学们说,是不是?”打头的一位女学生慷慨激昂的说,雨水顺了辫梢流下。

“去救护伤员吧。”杨汉辰随口说。

汉威对大哥的英勇才有的一丝好感也被这几句冷漠的话冲释,喊了学生们说:“跟我来。”

带了一队学生兵去加入搬竹筐麻袋的行列。

泥土多是泥石流冲下的石块浮泥,年长的士兵们阻拦着学生近前,因为随时还会有崩山滚石的危险。

这样学生们排在后面,在拥挤的小路上抢着帮过往挑夫们搭把手,但有时却忙里添乱,相互间碰碰撞撞。

“这样不行呀!”汉威擦了把脸上的泥水,对身边带头的学生会主席方文娉说。

路就这么窄,学生的气力也不如挑夫,如果帮不上忙反成了添乱,真如大哥预料的一样了。

“我们排成一条队,一个筐子一个筐子的传。”汉威灵机一动提议说。

果然方法奏效,学生也听从指挥,就见筐子一个个在众人手中从山边一路传上了堤坝,妇女们也加入了传竹筐的行列,一时间浩浩荡荡的长蛇阵横亘了危谷和大堤间。尽管大雨肆虐,众人激情不减,学生们唱着歌鼓气,场景壮烈感人。

另一个难题就是扛麻袋,麻袋远无竹筐好抬,而且没有地方可以揪拽。

方文娉出主意说:“我爹爹当年是伐木工人,他们通常用大树干接连在一起当轨道,把沉重的物件顺了轨道滚到目的地。刚才见山里有很多伐好的树木。”

一拍即合,众人立刻去山里抬木头。

“不许动,这是我们王老爷的林产。”看山的人强横的说。

方文娉火冒三丈,申斥说:“现在是要抗洪救堤,大水冲来,你们的木头一条也剩不下。再说了,这些树木本该是防风固沙用的,就是你们这些人贪财伐木,才会有泥石流的灾难。”

学生们异口同声的指责。汉威也义愤填膺,上前一部说:“我是二零三团的团长杨汉威,这些木材军队征用了。若有什么意见,去大堤上找杨司令说话去。”

学生们惊愕的目光齐刷刷的投向汉威,一起打拼了几个小时,竟然没发现他的身份。

第27章 杨少帅Ⅰ

汉威得意的用手指抬了抬高高的军帽沿,体会到一种被人仰视的骄傲。

一根根树干被搭成平坦的桥,麻袋就顺了树干从坡地装了泥土滚下,即节省了气力,也加快了速度。

老兵们在一旁交头接耳的感叹:“还是年轻人花花肠子多,怎么早没人想出这个法子运麻袋?”

方文娉揩了把脸上的雨水,展露出甜美的笑容说:“这就是团结的力量,我们没有力气,可我们众志成城!”

嘹亮的歌声响起,同学们干劲十足,毫无怨言。

军队守在山坡下,等了同学们将麻袋顺了“木桥”推下。

汉威正在低头和同学们抢运麻袋,忽然听见有人大喊着:“孙柔嘉同学摔倒了!”

父亲生前为汉威定下孙家的婚事,那孙家小姐也叫“孙柔嘉”,平凡的名字在大街上一喊怕能有十几个人回头。汉威只是八岁前同这个柔嘉妹妹一起玩耍过,小他一岁的柔嘉妹妹总扯着他的衣襟喊着“乖儿哥哥,等等嘉嘉。”后来因为孙家门风谨肃,女儿长大就不许再出门,汉威也就没再见到过柔嘉。送柔嘉去龙城最好的教会女中英才中学读书还是爹爹生前的主张。

看到在一旁急得抓耳挠腮的孙家管家,汉威才确认躺在地上的一定就是嘉嘉。真是意外中的意外,紧张的抗洪中出来一个插曲,在这里遇到了未婚妻。孙府管家嘴里喋喋不休的埋怨柔嘉:“小姐人还没嫁过去杨家,怎么就跑到这里给你大伯兄杨司令添乱来,帮忙也不是这么个帮法。”

嗔怪的语气中满是炫耀。汉威一阵脸红,挤在混乱的人群里偷眼看了看在地上娇滴滴哭泣的柔嘉。

圆圆的脸哭得像个红苹果,塌塌的鼻梁满脸雀斑,小时候的嘉嘉这副模样还是很可爱的,不知道为何现在看来如此怪异。仔细看看,汉威才发现,柔嘉脖子短,身子胖,肉敦敦的大脑袋如直接架在了肩膀上。不是汉威以貌取人,只是忽然觉得几年不见,柔嘉怎么长成这副模样。

汉威忙趁乱逃跑,心里噗噗乱跳。爹爹为什么给她定了这么门亲事,难道他要得到一千万巨款就必须娶这个姑娘当妻子?

去世的娴如嫂子说不上美,但是却清秀文静;如今的大嫂玉凝更是标致的洋派美人。汉威心里郁闷不乐,忽然听到堤坝上一阵嘈杂,眼见一个大洪峰拍来,汉威大喊声“大哥!”,撒腿冲向堤坝,把那个孙柔嘉也忘到九霄云外。

洪峰一路狂啸着扑来,刚垒起的堵住缺口的麻袋竹筐都被洪水猛兽吞噬。

百姓们失望的抱头顿足,痛哭失声,有人绝望的嚎啕:“这是天亡龙城呀!”

哭声响成一片,哀声遍野。

几次即将堵住的缺口,却都因为洪浪频频袭来而功亏一篑。一旦大堤崩溃,龙城便会成为千里泽国。

“鹏程,下令你的队伍,跳下去堵住缺口,堆人墙!”,汉威就听大哥一声号令,罗鹏程旅长一脸惊愕的原地不动嚷着:“杨司令,不行呀!这样下去不是拿兄弟们的命在当赌注吗?”

罗鹏程同大哥的关系很好,年纪也相仿,平日对大哥这个长官言听计从,此刻却公然违抗大哥的军令。

汉威知道,稍有不慎,一个洪峰袭来,怕再被吞噬的就会是这一个个血肉之躯。但如果一个缺口在大堤打开,这整个堤就危险了。若是这道堤不保,怕大水就要淹掉地势低洼的龙城。

黄龙河俨然是环绕龙城的定时炸弹,肆虐时就如妖怪一般恐怖;安静的时候波光万顷风光旖旎,养育了龙城儿女,令人爱恨不得。

众人骇然的立在堤坝前,望着暂时平静的黄龙河和那个越来越大的大堤豁口,漫天连绵的大雨伴随风声呼啸,犹如老天在嘲笑。

“下水!”大哥汉辰眉峰高挑,薄唇微抿,棱角分明的面颊带着冷峻,孤傲得如一只在暴风骤雨中展翅翱翔无所畏惧的雄鹰,灼然的目光夺魂慑魄的威严,言语间不容置喙的强硬。

雨披一揽,高喊一声:“闪开!”,大哥身先士卒的纵身跳下堤坝缺口中的洪水里。

“杨司令!司令~~”军队骇然,罗鹏程也率了队伍纵身跃下缺口,拉扯着大哥劝他上去。

而汉辰伸手挽了兄弟们的胳膊,吩咐罗鹏程说:“快去!再运麻袋和石头来,在我们身后多筑高堤坝。”

洪水咆哮而来,一个个浪头拍下,水中的众人挽起手臂喊着号子巍然不动。

军队和百姓投向大哥的目光中都满怀崇敬,原本对堵堤坝没了信心的百姓也吼叫着:“杨司令都下水去堵堤坝,我们继续扛石块去!”

汉威听到周围的士兵百姓议论纷纷,大致都是说大哥汉辰这么个千金之躯,豪门之子,如何能够吃得起这份苦,话语里满是感动。

“大哥~”汉威的眼泪和了雨水流下,所有的不快都不复存在,跳下缺口挪到大哥身后,贴在大哥耳边央告说:“哥,求你,上去吧,乖儿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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