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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少天纵1931-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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猛一回头,发现汉威漠然的站在门口,一脸从容的笑意,众人都惊得目瞪口呆。

汉威首先转向斯诺大夫,操着一口流利的英语感谢他的费心,表示一切上帝自有安排。

斯诺痛苦的点点头离去,而大哥汉辰的目光始终奇怪的注视他。汉威发现,胡子卿大哥已经话音哽咽,并没有翻译他的斯诺的对话给大哥汉辰听,而大哥汉辰似乎猜出了他在说些什么。

送走了斯诺,汉威转向胡子卿:“胡大哥,让胡大哥见笑了。汉威这病不是一天两天了,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胡大哥千金之躯,身负军国大事,不用为汉威的病去操劳费心,汉威人微命贱,也不配。”

“威儿,你这是赌气的话吗?你同你大哥怄气,不要对胡大哥说这种话。”胡子卿拉过汉威,汉威却异常坚强的望着大哥笑了:“不过是命,汉威不怨怪谁,大哥也不必过于自责。真若去了,不过就是去地下陪爹爹,大哥少养了条狗罢了。”

汉威不等大哥说话,落寞的转身,说了句:“汉威去祠堂给爹爹上柱香。”

“明瀚,明天孝彦回北平,带汉威去协和医院,胡孝彦才不信天下就没有名医了。”

夜晚,汉威心里一阵恶心,张口喊着小黑子,却忽然记起小黑今天不当班。

汉威强撑了身子起来,床下传来一阵“呜呜”的悲鸣,是狼狗希利不知道什么时候卧在他的床下。

伸手去拿床头柜上的水杯,身子才探出去,忽然撑在床边的手吃力不住,汉威翻滚到床下,水杯也摔碎在地上。

希利“呜呜”的叫了两声,飞一般的冲出屋。

汉威尝试着用手去捡拾那玻璃杯的碎片,一不小心手指就划破一条伤口。

“威儿,怎么了?”大哥汉辰同胡子卿都冲了进来。

大哥蹲身去抱汉威,却被汉威一把推开,倔强的费力爬起身。

胡子卿拍拍汉辰的肩头,示意他不必苛求,只是上前挽了汉威的臂膀扶了他一把起身说:“汉威,你收拾一下随身的衣物,明天胡大哥带你去北平。”

飞机穿越在云层,飘荡在白茫茫的云海间,刺眼的霞光映得远处云朵像绵延起伏的山峦。

下榻到胡子卿在北平的寓所—顺兴王府,晚饭摆在花园里一处葡萄架下,四周花香扑鼻,环境幽雅。

见汉威食不甘味,一脸的烦忧,胡子卿放下饭碗沉肃了面孔问:“汉威,白瑞尔大夫刚才给我来过电话,关于你的病情。你想知道结果吗?”

汉威的手一抖,极力镇定的望着胡大哥点点头。

胡子卿如念悼词般沉痛的说:“白瑞尔大夫说,你这个病很严重,怎么会血流不止呢?”

胡大哥故意拖长语调,随后卖弄般说:“但白瑞尔大夫也说了,这要单靠鼻血流光全身的血来死人~~也是不可能的!”

胡子卿终于憋忍不住,“噗哧”的笑了,拍了把满脸懵懂望着他的汉威说:“你小子还真信。斯诺大夫那点鬼话,是我串通了他演戏来吓你大哥的。”

汉威仍然呆愕的望着胡大哥,恍然大悟后忽然羞得面颊绯红,却原来是胡大哥捉弄了他们兄弟。

“斯诺见到你的伤,气得跺脚,要我翻译很多抗议和骂人的话给你大哥汉辰。莫说那些话我难以出口,就是翻出来你大哥也听不进,他那脾气。所以,胡大哥想,解决眼前困境的最好办法怕只有让你们哥俩避开一段,冷静下来。不到失去的时候,永远不会珍惜。”

胡子卿说道这里忽然神色黯然。眼泪落下,面颊却带笑,汉威喜极而泣哽咽难言。

“今天晚上德新社老魏老板率了徒弟们去封贝勒府唱堂会,我们就去赏封贝勒爷一个脸,听小魏的《艳阳楼》,老魏老板的《三岔口》去。”子卿的三弟孝俊听说汉威病情无碍,高兴得提议说。

第21章 天降横财

胡府的汽车出门,果然前呼后拥,气派非常。

封贝勒府张灯结彩,门庭若市。

一见胡家三爷赏脸光临,立刻围来一群趋炎附势的上前恭维迎让。

管家引了一位身着长衫,外罩对襟丝光马甲的老人走来,精神矍铄,举手投足都带了豪气。

来到众人眼前,老人拱拱手说:“魏某这厢有礼了。”手中折扇潇洒的一字甩开,扇面上的戏单就递在胡孝俊的面前。

汉威忽然记起,老人就是德新社的班主,魏云寒的父亲‘五陵散人’魏振飞。当年德新社来龙城大帅府唱堂会,汉威还依稀记得父亲同魏老板在水榭把酒畅谈的情景。

“老眼昏花了,看不出,这才几年不见,小爷都这么大了。”魏振飞老板也终于认出了汉威。

“这也有五、六年光景了吧?上次见小爷,还是杨大帅仙逝前的一年,大年节的应杨大帅电邀去龙城大帅府唱堂会。小爷,你那时十岁出头的样子吧?顽皮得很,扔了块儿果皮在地上,滑倒杨大帅,还赖是少帅汉辰所为。在场的人被你那机灵顽皮逗得大笑。”

提起了父亲和杨府往日繁华。

盛筵必散,汉威心里更是怅然,昔日的繁华不再,父亲的恩宠也入土。

孝俊得意的折扇一抖,扇了两下对汉威说:“汉威,你也来点一出戏。”

汉威随口说:“魏老板介绍几出戏吧。”

“若说这些戏中,令尊杨大帅最喜欢《行乐园》那部。当年去杨府唱堂会,杨大帅一晚点了两遍,事后同我在杨家水榭把酒谈论,感慨许久。不想第二日,又接着点这出戏。”

淡淡的笑意浮上汉威俊朗的面颊,点点头示意魏老板就点这出戏了,也用来怀念昔日同父亲看戏时那段温馨时光。

戏目出自《三言两拍》里那章《藤太守鬼断家私》的故事,八十岁的老翁娶二八美娇娘当续弦,竟然还生下一子。老翁去世,家财被长子独霸,幼子被长兄欺凌。谁知道这老太爷居然是早有提防,早已将金银财宝藏在破屋的墙壁中,把秘密藏在一幅《行乐园》图轴中留给了幼子。

看人家的爹爹,生前宠爱儿子,临死前就知道长子会虐待幼子,事先为小儿子留好了出路。而自己如何这么命苦,真不知道病好后还能去向何方?回杨家?去平民窟和福全福宝哥拉车、卖烤白薯?

本来是一部除恶扬善,扬眉吐气的戏,汉威越看越郁闷。

戏里那位老太爷很聪明,料到幼子年纪太小,若是遗嘱中分了田产家财给幼子也难免日后被长子抢夺,就只将一间破房屋几亩薄田留给母子二人落脚当遗产,却在房屋墙壁间藏满了十坛白银和一坛黄金,将藏宝的秘密画在图中留给了母子二人。直到小儿子十四岁那年,被大哥欺负得实在没了活路,母子才拿了这画轴去县衙鸣冤。一杯茶水误泼在画轴上,隐藏多年的秘密被滕太守发现,黄金白银被从墙壁挖出来时,那位大哥目瞪口呆。

“哎,汉威,说来也怪呀。你爹这么位精明的人,又这么疼爱你,既然你大哥一直对你不好,你爹生前就没像戏里的老太爷给你准备什么?他若真心疼爱你,总不忍你被你大哥整治死吧。”孝俊推理说,同汉威一样受到戏文里的启迪。

魏老板说,父亲曾经一夜连看了两遍这部《行乐园》,定然是有所感触。

汉威的心剧烈的跳动,他努力回忆着父亲去世前的情景。

那天,爹爹床边三把椅子上分别坐了姑爹、三叔公和一位陌生的穿西装的叔叔。

爹爹哄着他说:“好乖儿,去给姑爹、叔公和威廉叔叔磕头,爹爹不在身边的日子,就靠他们照顾你。”

汉威当时还奇怪的问:“爹爹去哪里?家里不是还有大哥在吗?”

话音一落,立在一旁的胡伯潸然泪下。

在爹爹的一再催促下,汉威乖乖的给众人磕头,一人三个头,磕得汉威晕头转向。

威廉叔叔心疼的说:“免了吧。”

爹爹却坚决的说:“威廉先生,你若是应了我杨焕豪的托付,就受了这可怜孩子的三个头。”

汉威爬起来,爹爹又指了一边的胡伯说:“威儿,去给你胡伯磕三个头,日后有什么委屈,就找胡伯。”

汉威不是不想给胡伯磕头,可他知道,自己是主人,胡伯毕竟是下人,为什么要给胡伯磕头呢?

但汉威当时没有多问,遵从爹爹的吩咐给胡伯磕头,毕竟胡伯平日极其偏护他。胡伯搂住他泣不成声。

而这一切,都没有大哥在场。

如今思想起来,最诡异的还是大嫂娴如被唤到爹爹床边的时候,还没等大嫂说话,爹爹就当了众人说:“娴如,你是杨家的好媳妇。爹什么都不说了,乖儿是你一手养大,龙官儿是你的男人,爹只求你~”父亲的话嘎然而止,咽了口泪沉重的说:“问—心—无—愧!”

一句话,娴如大嫂噗通跪在爹爹病榻前哭了说:“爹,媳妇在一天,就用性命保护乖儿一天。”

那时候,屋里一片哭声,汉威眼见爹爹从枕头边拿过一个漆木小盒子,小心翼翼的递给娴如姐,那目光中满是嘱托。

盒子推开,红色的丝绒衬底,里面是一方羊脂玉的印章。

直到大嫂弥留之际,喊了汉威到床边,神秘的说:“乖儿,大嫂要去地下伺候你大娘和爹爹去了,你在哥哥身边要听哥哥的话,好好读书。乖儿,你要熬到十六岁,长成大人娶媳妇,然后拿了这印章去找三叔公。”

嫂子将那方爹爹嘱托的羊脂玉印章如宝贝般小心的递给他:“乖儿,你一定收好,娶媳妇那年交给你三叔公,若三叔公不在了,就交给你许姑爹。”

汉威当时猜是嫂子是病糊涂了,一方印石,能值什么钱。

嫂子过世后,大哥把玩着那方印石说:“乖儿,大哥暂时替你保管。”

汉威那时随便说:“大哥喜欢就拿去,一块儿石头而已。”

现在思前想后,冷汗直出,莫不是爹爹也同《行乐园》戏中那位倪老太爷一样,早早的料定大哥会虐他这个弟弟,所以也为他的将来做了打算?

汉威曾听大姐抱怨,说爹爹临终前给他聘定了孙家女儿做媳妇,而且说好要他结婚后从大哥身边搬出来单过。连宅院都给他置办好了,难道爹爹早为他安排好一切?

汉威无心应酬,寻了借口去茅厕。

返回的路上,一个熟悉的身影在前面过道同一个人拉拉扯扯,随即一闪而过不见了踪影。

拐过巷子,竟然是座小院子,再没旁的路。汉威心里奇怪,立在院门口向里张望,夜幕下的院落静谧无声,偶尔爆起的几声蛐蛐鸣叫。

几声急促的哭声,忽停忽促,急时似是悲痛难忍,停时似乎是被人堵住嘴。

声音是从夹道方向传来,分明是艳生的哭声。难道他又练功失误,被师兄责罚吗?

靠近过道时,汉威听到一阵低低的狞笑:“记得就好,算你识趣,记得了?”

“记得了。”小艳生抽噎的声音。

“啊~”的一声惨叫,又伴随了一阵哭泣,“五爷,五爷饶了艳生吧。艳生不敢了,艳生记住了。”啜泣的哀求,汉威心里更犯疑,这“五爷”又是谁,艳生为什么求他?

汉威灵机一动,看到院子正中的一口大荷花缸,忙躲去了暗处,拾起地上的一块砖头掷向荷花缸。

“噗通!”一声巨响后,院子里一阵寂静。

随即扬起那个“五爷”的大叫声:“是谁在外面?”

月色下,汉威见到一位赤着上身,光着头的大汉晃出来,立在院子当中四下张望。汉威不敢作声,仔细辨认来人,忽然记起,这个人是随在一位东北军的旅长身后的一起进封家宅门的,进门时是一身黑色绸衫短装,手里玩弄着两个玉石太极球,一手摇着蒲扇。

汉威大致明白,这个大汉定然是来欺辱小艳生的,心里鬼火顿起,就要出去教训这个猪头。

小艳生怯怯的从夹道闪出来,抽噎着在大汉身边,将衣服蒲扇递给了那个汉子说:“五爷,艳生要去上戏了,晚了师父要找了。”

那位叫五爷的才咧着一嘴参差不齐的牙淫笑着捏捏艳生的脸,接过衣服抖抖穿上。

瞬时间,汉威眼前触电般惊住,那五爷的光头后有一块十分抢眼的暗色的葫芦形胎记。

郑探长去杏花巷牡丹堂查案,就有人提到过二梅子的一位表哥来找过她,那表哥人高马大,后脑勺上有块明显的葫芦形胎记。二梅子为了还他钱,还同老鸨去借印子钱打发了这位黑熊般的表哥离开。

想到艳生也曾在二梅子死前出现在过牡丹堂,如今又和这位头顶葫芦胎记的壮汉在这里不明不白,更令汉威心里犯疑的是,他记得魏云寒同大哥那天说,艳生曾经误入到一位东北军团长手里被欺凌。

五爷大摇大摆的走了,剩了艳生落寞的立在月色中。

汉威尾随了艳生出门,看看左右无人,几步上前拦住他。

“怎么是你?”艳生惊愕的望着汉威,“刚才是你在院子吓走的周五爷?”

“那个黑胖子是什么人?”汉威问,他险些脱口而出逼问艳生为什么去过牡丹堂,和二梅子什么关系,这周五爷又是怎么回事。

“小师哥,快去扮戏,师父寻你。”艳生的师妹菊儿跑来。

艳生“哎”的响亮应承,推了汉威在墙边压低声音说:“我跟师父说是你纠缠了我在这里耽搁了时候,晚上就说你请我吃宵夜去,你可是要帮我这个忙。”

说罢转身跑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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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冤枉

戏还在唱,只是没有人留意汉威的去而复返,所有人的屏息静气,目光集中在站在三张桌子上的大武生“小子都”魏云寒。

就见魏云寒倒站在桌边,稚尾翎交叉叼在口中,伸平双臂,纵身向后一翻,一身白色锦缎镶金走银的大靠翻舞而下,灿烂的舞台灯光下如天边锦云飘落而下,随了台下一连迭“好啊!”的呐喊喝彩,魏云寒平稳的落在台上。傅粉的俊脸,英武的扮相,配了一身银白色大靠,魏云寒真可谓色艺俱全。梨园口讲的就是一个“漂亮”,扮相漂亮,行头也要漂亮。

“好俊俏的功夫!没个十年八年练不出这身手。”

“青出于蓝胜于蓝。”

喝彩声中,跑龙套的番兵串场,魏云寒在台边探头饮茶,汉威才发现台上为魏云寒把场的是老魏老板。

赞许的目光看了眼儿子,似乎是无限的鼓励。

“若说这武生戏,还是当年宫里给太后老佛爷唱戏的杨小楼杨老板唱的那叫一个绝。”话没说完,汉威已经脱口叫出:“那五爷!”

高谈阔论的人一回头,果然是那五。那五是杨家门口长年晒太阳乞讨的一个老叫花子,从汉威小时候他就在杨家门口要饭。那五爷总吹嘘他的祖先是满清正白旗多尔衮王爷的后裔,这不过如今风光不再破了家。

前些时候,那五爷忽然失踪了,听门房说,那五是回东北老家“种金子”发财去了。杨家上下提起此事都是嘲弄的笑,如今却不想那五真是衣冠楚楚的出现在了这里。

那五一副躲闪不及的样子,一脸尴尬的笑,似乎是无处躲藏。

“呦,杨少爷和那五爷是旧相识?”封贝勒问。

那五爷忙抢话说:“见过,我去龙城贩古董时,去过杨大帅府。”

那五爷边说,边给汉威递眼色。汉威会心的一笑,那五爷一定是怕他揭穿他在龙城杨府外做乞丐的老底。

看着那五一身长袍马褂,怀揣金表,手摇泥金扇,一手把弄着鼻烟壶。这真是士别三日,刮目相待了。

一个月前,这位那五爷还坐在杨家大门口挠虱子晒太阳要饭吃呢,如今也是衣服光鲜的同达官显贵一起平起平坐的看大戏了。

“杨少爷呀,过些天那五就要回龙城置宅子置地,到时候还要讨扰令兄杨司令呀。”那五爷客套的说,一抖泥金折扇,扇了几下。

汉威心里暗笑,这可真应了那五爷总挂在嘴边的话了:“别看不起没屁眼的臭虫,不定天上那片云会下雨。”

再想到大哥平日总骂他不求上进,日后败家就如那五一样去门口当乞丐,大哥那鄙薄的神情,如今要看到飞黄腾达大富大贵的那五爷,又该如何自圆其说呢?

汉威心里有着丝快感,大哥武断固执,他哪里知道世上的东西是有变通的,人不光靠打骂下的努力成功,运气命数也是很重要的。于是汉威又兴奋的想起当年父亲的托孤,他深信父亲一定如戏中的老太爷一样留给了他这个爱子一笔翻身的意外资财。

小艳生从后台跑出来,祈求的目眼光扫了汉威一眼,汉威心领神会的向台上的老魏老板拱拱手,带了艳生出了封贝勒府。

车开到前门外八大胡同不远的地方停下,艳生红了脸说:“汉威,多谢了,你千万别让我师兄和师父知道。”

汉威看着来来往往招揽生意同男人们打情骂俏的妓女,羞红了脸低声问艳生:“好端端的你怎么来这种地方,还拉我做挡箭牌。也就是在北平,若是在龙城被我哥知道,非生剥了我的皮。”

“我……我一个朋友在这里。”小艳生神色慌张说,“汉威,好人做到底,千万保密。”

汉威一把抓了艳生的胳膊追问:“艳生,你说实话,今天欺负你的那个大汉周五爷是什么人?你为什么怕他,是他逼你来这里吗?”

汉威的目光注视着艳生,他不信事情如此简单。那个突然出现的佟旅长,光头上有块葫芦胎记威胁小艳生的周五爷,还有围绕了龙城河里那具梅花纹身女尸发生的一切,都看来这么诡异。

年轻人的好奇心令汉威对此案锲而不舍。

艳生目光闪烁,摇了头说:“他是我表哥。只不过我跟德新社签了关书,学戏几年不得和家里走动,所以不得不避了人同他来往。”

“艳生,你没扯谎吧?有什么难处就明说。北平之大,怕还没有胡子卿大哥办不成的事呢,说出来,我找胡大哥帮你。”

艳生笑了摇头:“我表哥是东北人,性子直,说话嗓门大,真没什么瞒你。”

汉威不好多问,沉了脸,半信半疑的望着艳生。

艳生粉嫩的脸展露笑容,逗得咯咯的笑了说:“看你,气成这个样子。明天我请你吃老北京的爆肚,喝豆汁去。上次听《豆汁记》你不是还缠着杨司令问什么是豆汁吗?可口之极,明天你尝了就知道。这两天唱堂会,得了不少赏钱。”

汉威被艳生那幅可爱的模样哄得勉强相信了他,开着车折返回顺兴王府。

※※※

一回客房,胡子卿大哥竟然坐在他的屋里,似乎在候着他,孝俊三哥在一旁委屈的抹眼泪。

“胡大哥。”汉威怯怯的叫了一声,见到胡大哥一脸的愠怒,不知如何就想到了大哥汉辰的家法板子,浑身汗毛都要立起来,这时墙上的自鸣钟打到十二点。

“汉威,带你来北平,是放松,不是放纵。你胡大哥自己眠花宿柳,可对朋友是要负责的。你大哥把你交付给我,我不能让你在北平胡来。你去哪里了?”(文*冇*人-冇…书-屋-W-Γ-S-H-U)

“我?”汉威舌头打结,他该如何说,没法解释呀。说他送小艳生去八大胡同?可是已经答应小艳生保密的。

胡大哥到底知道了些什么?难道有眼线跟踪?

见汉威低头不语,一副做错事的孩子模样。

胡子卿嗔怒的转头呵斥孝俊:“没脸的东西,自己不正经,也带了汉威小弟去胡来。看大哥不学给四妈妈听,好好教训你。”

“胡大哥,是汉威不好,不关三哥的事,是汉威骗三哥说去见个朋友,把车开走的。”汉威鼻头一酸,不知道哪里来的委屈,竟然哭了起来。

胡大哥平素最和善,从不同人红脸,面容和性格一般温润如美玉。这怕是汉威头一遭见胡大哥疾言厉色的翻脸,竟然平日嬉皮笑脸的三哥都被骂哭了。

汉威揉着眼睛,屈膝跪在了地上,抽噎着说:“胡大哥,汉威错了,都是汉威的不是,你别骂三哥,三哥冤枉死了。”

胡子卿显然被汉威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惊了一下,然后吩咐说:“起来吧。你大哥又不在,你跪给谁看。胡大哥是看出来了,你是数野马的,不套缰绳就要疯野得出圈,难怪你大哥气你。”

汉威更是委屈,疼爱他的胡大哥都恼了,可他真是要冤比窦娥了。

听了汉威为他洗冤,孝俊纵身大哭:“对你说了我不知道你不信,偏冤我说带了汉威去什么鬼地方。我就是去也自己偷偷去呀,去那个地方还成群结队吗。”

胡子卿“噗哧”的笑了,拉拉三弟孝俊的衣襟说:“好了,别这样小气,还哭了。对不起了,大哥向你道歉,冤枉三弟了。”

孝俊耍赖的哭得更凶,胡子卿起身逗他说:“不怕人见了笑话,大老爷们,你都多大了,动不动流马尿。别哭了,大哥明天给你买副新的网球拍赔罪。”

“我要大哥那幅新的墨镜。”

胡子卿敲了三弟一个后脑瓢笑骂:“臭小子,拿去!”

汉威看得瞠目结舌,胡子卿大哥竟然向弟弟赔礼道歉,丝毫不避讳。胡大哥的坦然真诚都令汉威佩服。这若是大哥汉辰,就是错了也从来不会道歉,不会承认他的过失。看到这里,汉威更是伤心。

“胡大哥,军校快开学了,汉威想明天回龙城。”汉威是想着一定要回龙城搞清楚爹爹临终时的嘱托,他心里唯一一丝希望就是爹爹临终时没有抛弃他这个爱子,哪怕就是留了张纸请三叔公他们在关键时刻做主,并未像《行乐园》戏中的老太爷那样留给他十坛子金银,有那份温情他也知足。

但胡子卿显然错会了他的意思,拉了汉威哄劝说:“说你几句还生气了?你自己说你错没错。胡大哥知道杨家家规多,你对那种地方新奇,只是胡大哥带你来北平就要对你负责,你才多大,你大哥知道了你去那种地方,还不吃了我?”

汉威伸伸舌头,被胡大哥语重心长的几句话说得心服口服,就是自己有冤,也不想再分辩什么,只是说了句:“胡大哥,汉威错了。”

胡子卿摸摸汉威的头,笑了说:“知错能改就好,好好休息吧。”

胡子卿刚要出门,忽然停住步沉吟片刻说:“汉威,胡大哥要送几名学员去墨国学习空军,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胡大哥可以去试着说服你大哥。”

汉威眼前一亮,他一直羡慕自己的两位表哥在国外学习空军,回国后举止做派都如军中贵族一般。大嫂玉凝也是在美国哈佛读的书,出国一直是他的梦想。于是汉威频频点头,眼睛里都冒出点点兴奋的寒星。

胡大哥果然是善解人意,放他出国,远离大哥的魔爪,也给了他翱翔的天地,这个主意太好了!

“胡大哥!”汉威兴奋的不知道说什么好,胡子卿一脸坦然的笑,点点头离去。

汉威躺在床上辗转难眠,兴奋胡大哥为他苦心铺的路,心里却还放不下两桩案子。一桩是爹爹临终托孤之谜,二是艳生、周五爷同梅花女尸到底是什么关系?思前想后,汉威想,明天一定见见艳生,然后火速回龙城去找胡伯打开缺口问个究竟。

第23章 真相

第三天,德新社的人寻来,说是小艳生两夜未归,连戏都耽误了。

胡子卿这才把汉威叫去盘问。

汉威想到了小艳生种种诡异的行为,想到了同小艳生出去喝豆汁时的欢乐,和小艳生离去时拐进的那个烟花柳巷,就无法再为艳生遮掩,说出了实情。

平地陡然起波澜,赶来北平的大哥汉辰和胡子卿大哥当了一脸怒容的魏云寒盘问被搭救回来的小艳生。

艳生这才痛哭流涕的说出实情。

“艳生是不敢说,怕给德新社和师父师兄带来麻烦。”艳生哽咽说,魏云寒刚要开口训斥,胡子卿低声喝了说:“云寒,你听他讲完再骂不迟。”

小艳生哭诉说:“事情还要说是在半年前,艳生随师父在奉天唱戏,遇到了二梅子姐。她知道艳生如今在了德新社,就要挟艳生给她钱供她吸鸦片大烟。”

“哪个二梅子?”汉威问。

艳生没敢抬头,只是胡乱点点头说:“就是死在龙城黄龙河的那个。”

一句话汉威惊得头脑发空,艳生的眼睛也抱歉的投向汉威说:“汉威,对不住,艳生知道你在查那个女人的死因,可艳生是有苦衷,怕浑身是嘴也讲不清,才瞒了你事情的真相。”

艳生顿顿说:“二梅子姐拿了艳生的把柄,她……她知道艳生没进德新社前……”

艳生泣不成声,汉威曾听魏云寒和大哥讲过,艳生当年被那个死太监扣留包养,又被老魏老板救出的经历。

“二梅子姐是艳生过去的邻居,谁知道她自从吸了大烟变得这么坏。她跟过几个男人,最后跟的那个男人竟然是滦山山沟里的赤匪,是她临死前亲口对艳生说的。那个男人过去在西北旺做过伙计,喜欢纹身,给二梅子姐纹了一背的梅花。那男人留了艳生当年在西北旺纹身时的很多见不得人的照片,是和佟老太爷的。二梅子姐说,若是不给她钱,就要把照片卖给报社来恶心德新社和师父师兄。艳生就想凑钱堵她的嘴,这才和师兄们四处借钱。二梅子姐是答应还艳生照片的,没想到她男人找去了牡丹堂,不知道说了些什么,二梅子姐就哭得昏天黑地,骂那男人没良心,后来她就吞鸦片自杀了。”

“那男人是周五爷还是那个姓白的嫖客?”汉威忍不住插话追问。

“都不是,艳生也没见过。周五爷是听了我和二梅子姐的谈话,得了二梅子姐的照片,接着来要挟艳生同他好。若不是艳生怕连累德新社和师父,才不怕他们。”艳生呜呜的哭着,一切说得在情在理。

“二梅子可曾对你讲过她身上的梅花图有什么意义?”汉辰试探问。

艳生说:“她只是说,她那个赤匪男人喜欢梅花。但她后来又跟了个姓白的参客,看了她一背梅花就厌恶,还想办法给她洗了去呢。艳生也是想知道她有什么办法,也想去洗了自己身上的纹身。”

艳生浑身在打颤,弱小无助的目光巡视众人,央告说:“胡司令,杨司令,你们都是好人,都没小看过艳生,艳生真得和赤匪没关系,艳生连那个赤匪长什么样子都没曾见过。”

魏云寒才开口说:“正是听这畜生招供中提到了黄龙河的纹身女尸案子,又提到了赤匪,所以才绑了他来见杨少帅,听任发落。”

汉威心想,如此看来,这间谍原来是赤匪派的,可赤匪好端端为什么要把幅藏有龙城地形军事图的梅花图纹身在一个女人身上呢?难道是怕近来进进出出哨岗繁多,随身携带纸图易被查出?

艳生和魏云寒走后,汉威听胡子卿和大哥在议论红梅女尸的案子。

大哥靠在沙发上,沉吟半晌说:“赤匪果然是狡猾。西京何总理近来酷爱梅花,所以西京大员们趋之若鹜的养梅、玩梅、画梅。纹了黄龙河水域防图的女尸顺流而下,再散布些‘双剿’的谣言,我杨汉辰见了梅花纹身必然会首先怀疑西京方面。用心何其歹毒!汉辰定要将此事禀明何总理,顺便请缨,率兵二次进山剿匪!”

“明瀚,你可算明白了。”胡子卿露出欣慰的笑,对身边的汉辰说:“早要是听我一句劝,也不会对何总理起这么多疑心,疑心才生暗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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