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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隋帝国风云-第9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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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南各地的形势非常混乱,据说梁郡韩相国举兵叛乱后,得到了通济渠两岸各路盗贼的支持,数日内便拥兵十万,声势惊人。不出意外的话,再过十天半月,大河两岸将有更多的盗贼蜂拥而起,而这一恶劣局势会迅速蔓延,从河南河北蔓延到代北江左,乃至关陇巴蜀。”
伽蓝的心蓦然颤栗,眼里掠过一丝恐惧。历史的车轮正在飞驰,谁能改变它前进的轨迹?
“伽蓝,这场风暴不过是个开始。”司马同宪转身望着伽蓝,神情恳切,“东都旦夕不保的同时,也失去了对地方郡县的控制,中土乱象已现,这是不得不承认的事实。”司马同宪伸手轻轻拍了一下伽蓝的肩膀,问道,“难道说,风暴过后,中土将迎来稳定,中土生灵将在休养生息中安居乐业?”
伽蓝背负双手,仰头望天,眼神悲怆而痛楚。这就是天道,人岂能胜天?
“听说,你曾告诉独孤震,或许会有第三次东征?”
伽蓝微微点头。
“此言是真,还是假?”
“二次东征即便不败,也是无功而返。”伽蓝说道,“两次东征均告失利,又有杨玄感之乱,试想皇帝的威信何在?中枢威权何在?又拿什么去推动改革?而高句丽弹丸小国,连遭重创,它拿什么抵御中土的第三次攻击?皇帝和中枢需要东征的胜利,即便不能赢得一场酣畅淋漓的大胜,但无论如何不能败,不能半途而废,所以,必然有第三次东征,毋庸置疑。”
司马同宪轻轻颔首,叹息道,“既然上了虎背,又岂能轻松而下?”
以他的才智,当然能推衍未来政局的发展,之所以问,不过是想证实一下伽蓝与裴世矩的关系。诸如此等机密,伽蓝能够获悉,当然来自裴世矩,而裴世矩不可能不知道第三次东征对帝国的危害,这就相当于在伤痕累累的巨人身上再刺上致命一剑。巨人鲜血迸射,就算不死,也奄奄一息。到了那时,一方面皇帝和中央威权尽丧,逐渐失去对地方和军队的控制,而一方面则想饮鸩止渴,或者说自欺欺人,试图用第三次东征来逆转时局,拯救危机。这可能吗?有几成胜算?如此行险一搏,输掉了怎么办?
输掉了就是天下大乱,群雄并起,中土崩裂。这是山东人,乃至江左人希望看到的局面。在这个天下,在门阀士族精英们的心里,在过去近四百年的历史里,何谓英雄?统一中土的先帝并不是他们所承认的英雄,今上更不是,相反,诸如高欢、宇文泰、陈霸先等人,不论他们用的何种手段,但只要他们建立了新王朝,是最后的胜利者,他们就是英雄。成者为王,败者为寇,这就是英雄的定义。
所以,在司马同宪这些门阀精英看来,假如放弃东征,彻底放弃,集中全部精力稳定中土,那么帝国还能继续在统一的版图上生存,反之,第三次东征就是帝国崩裂的开始,而且这种崩裂趋势一发不可收拾,难以挽救。
假如这场风暴后还有第三次东征,假如帝国即将崩裂,假如中土即将进入群雄并起的新时代,那么司马氏就必须从长远利益考虑家族的未来,也就是说,在坚守东都这件事上不能投入全部力量,不能把家族的未来与今上以及改革派势力捆绑到一起。
司马同宪这句非常含蓄的话,就是在提醒伽蓝,既然预先知道了结果,那就必须未雨绸缪,早作准备。
“某在东都见到了观国公。”
伽蓝把进入东都以后发生的事情简略说了一下。
崔赜在关键时刻向杨侗举荐观国公杨恭仁,其目的很明显,把崔氏、裴氏、杨氏和司马氏一起拉到杨侗这条船上,竭尽全力在未来的皇统之争中,把杨侗推上皇帝的宝座,而这其中的难度可想而知,免不了要经历一场场血腥杀戮。
如何在杀戮中保存杨侗,保存自己?当然是不惜代价削弱皇帝和其他竞争者的实力,所以,不论是从皇统之争还是从变革之争出发,帝国的保守派势力都要利用这场风暴向改革派发难,而改革派对两次东征失利和杨玄感之乱都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他们为了确保对帝国权柄的控制,也必然要进行疯狂反击。可以想像,在这场激烈的政争中,双方势必大打出手,血腥杀戮,因此,保守派若想最大程度地保全自己,唯有以最快速度击败杨玄感,独揽平叛大功,这样才能在与以皇帝为首的改革势力的斗争中,占据明显优势,继而与对手杀个旗鼓相当。
司马同宪凝神沉思,久久不语。
“这场风暴实际上是一场有预谋的屠杀,对世家贵族的血腥杀戮。”伽蓝道,“如果皇帝利用这场风暴,把自己的对手,把改革的阻力,统统铲除了,那么,中土分崩离析之时,最后的胜利者会是谁?是关陇人还是山东人?抑或,是江左人?”
司马同宪没有答案。他不知道风暴过后会有多少世家贵族灰飞烟灭,但从当年尉迟迥、司马消难和王谦叛乱一案,太子杨勇废黜一案,以及汉王杨谅叛乱一案来看,在这场风暴中遭到清洗的贵族官僚只会更多,不会更少。
的确,假如关陇贵族惨遭重创,他们会眼睁睁地看着山东人和江左人霸占帝国权柄?而山东人和江左人会忠诚于皇帝,全心全意拱卫这个统一的新帝国?答案是否定的,可以预想,关陇人会前赴后继的反对皇帝,打击山东人和江左人,而山东人和江左人绝不会错过这个分裂中土、摧毁帝国的机会,最终双方两败俱伤玉石俱焚,为之陪葬的则是千千万万无辜生灵。
以司马氏今日的实力,能在未来的黑暗年代独善其身或者伺机崛起吗?答案同样是否定的。
所以,以崔氏之庞大,崔赜也不得不妥协,不得不结盟帝国所有的保守势力,以便在风暴过后“迎战”皇帝和改革派势力的“攻击”。
“胜算有多大?”
司马同宪喃喃低语,既在问伽蓝,也在问自己。
“如果西京援军为了保存实力而迟延不攻,那么从涿郡来的蓟燕大军和从东莱来的水师又会积极进攻吗?”
司马同宪霍然惊醒。如果皇帝的目的是为了摧毁改革的阻力,那么他当然没有理由在杨侗坚守东都的情况下,命令忠诚于自己的军队不惜代价攻击叛军,他理所当然要坐山观虎斗,逼着同为保守势力的两大贵族集团打个两败俱伤,然后他便可以轻松出击,挥挥手,就能让保守势力灰飞烟灭。
所以,保守势力唯有不惜代价迅速击败杨玄感,拿到平叛的功劳,取得斗争的优势,方能与皇帝及改革派一决生死。而要做到这一点,以河内司马氏、赵郡李氏为首的山东贵族,以裴弘策、柳续为首的河东贵族,以独孤震为首的武川系贵族,以韦氏、苏氏和李氏(八柱国之一的李弼一族)为首的关中贵族,必须携手合作,齐心协力。
“若如此,某便要与裴大监仔细商讨一番了。”
第212章 时机
东都在坚持,杨侗牢牢控制了皇城和宫城,杨恭仁、崔赜和樊子盖在共同利益的驱使下,通力合作。
北邙山也在坚持,在司马氏决定倾尽全力拱卫东都之后,河内第三批、第四批援军先后渡河而来,粮草武器更是源源不断。与此同时,魏郡独孤震、武阳郡元宝藏会同赵郡李氏等河北世家贵族,在河北义军带着大量饥民陆续撤离黎阳仓之后,各自率军向黎阳推进,摆出了攻击态势,这也使得河内可以集中力量支援裴弘策。
杨玄感在东都战场上虽然没有取得最后的决定性胜利,但看上去形势一片大好,尤其河南各地的支持者越来越多,军队人数已经接近十万,粮草武器充足,更重要的是,随着这场风暴的消息在帝国发达的驿站系统的传送下迅速传开,诸如山东、江左等地很快将掀起波澜壮阔的起义大潮。
此刻远在辽东战场上的皇帝已经决定停止东征,大军火速后撤,而行宫大臣们则拟定了戡乱平叛的具体部署。左翊卫大将军宇文述、左骁卫将军屈突通奉旨平叛,两人日夜兼程赶赴临朔宫,调蓟燕大军南下戡乱。同一时间,右翊卫大将军、水师统帅来护儿率军离开东莱,赶赴东都战场。
镇戍临朔宫的武贲郎将陈棱奉旨先行,率两千府兵南下攻打黎阳,为平叛大军渡河进入东都战场打通道路。
※※※
二十四日,卫文升、李丹率西京大军抵达渑池,距离东都还有两百余里。
大军停下了。卫文升力主进攻,他虽是当朝刑部尚书,之前却是军中大将,在去年的东征中,他是唯一一个全军而还的将领,也是唯一一个没有受到责罚反而破格提拔的大臣,所以,他理所当然忠诚于皇帝,为拱卫帝国而义不容辞。
卫文升出身于河洛三四流世家,仕途平平,声名不显,然而,不知是何种缘由,他赢得了皇帝的信任,而在第一次东征失利后的政治博弈中,他竟然奇迹般地成了最大的受益者。当东征三十万将士阵亡,当尚书右丞刘士龙被斩,当宇文述、于仲文、崔弘升、薛世雄等大将军除名为民的时候,卫文升却从一个正四品的卫府武贲郎将,提拔为正三品的中枢宰执之一的刑部尚书,其提拔力度之大,无论在先帝朝,还是在当朝,都是唯一的一个。
试问,他哪来的功劳享此殊荣?皇帝为了政治的需要,在东征惨败的前提下,在严惩战败将领的情况下,为了褒赏一个忠诚于自己的臣子,竟然无视最基本的公正,竟然公然践踏律法,做出匪夷所思之事,能得到何种结果?
或许,皇帝有他的苦衷,他需要一个忠诚于自己的人,在关键时刻帮助他守住西京,不惜代价拱卫国祚,但这一想法能否实现?
卫文升的处境可想而知。就出身而言,他没有显赫门第;就功勋而言,他没有骄人战绩;就军中威信而言,他先前不过一个右御卫府的武贲郎将,能驾驭多少将领?就中枢而言,他一个正四品的武将,却一跃为正三品的刑部尚书,当朝宰执之一,试问,这样的经历,又能为他赢得多少中枢大员的尊重?
所以,卫文升在迫不得已之下,只好跑到华阴,刨了杨素的坟墓,鞭尸焚骨,做下了人神共怒之事,硬是把代王杨侑和关中本土贵族全部“拖下了水”。
刨人祖坟也就罢了,还鞭尸,还挫骨扬灰,这是何等仇恨?就算杨玄感是仁义之士,他也要报仇雪恨,但关键问题是,这是卫文升一个人的罪责吗?当然不是,不论是参与者还是一无所知者,都要为此承担罪责。当年曹操为报父仇曾血洗徐州,那么杨玄感为报父仇,会不会血洗关中?或许杨玄感不会滥杀无辜,但此举却为他清除对手留下了冠冕堂皇的借口,所以,为确保切身利益,无论如何不能让杨玄感西进关中,于是卫文升带着西京大军杀到了东都城下。
打还是不打?卫文升说了不算,关中第一姓韦氏说了算。
关中京兆韦氏的历史可以追溯到商周,但有史可查却从秦汉开始,到南北朝末期,韦氏出了个流传千古的英雄人物韦孝宽。韦孝宽在西魏、北周乃至帝国初建时期,都是关陇之鼎柱,军队之灵魂,本土贵族集团之领袖。从元氏、宇文氏到杨氏,凡雄霸关陇者,必须赢得本土豪门韦氏的支持,由此可以推及韦氏权势之大,在关陇贵族集团中的尊贵地位,而事实上,韦氏的确影响到了中土这一时期的历史轨迹。
韦孝宽的儿子中,名气最大的长子韦总和次子韦寿已经辞世,其中韦寿的女儿便是代王杨侑的母亲,而目前官职最为显赫的是民部侍郎韦津和太常少卿韦霁。在其他旁支中,还有治书侍御史韦云起,有内史舍人韦福嗣等等。
历代皇族与韦氏的联姻都非常密切,韦孝宽的侄子韦世康娶得便是宇文泰的女儿,而迎娶韦氏女儿的当今皇族,不仅有元德太子杨昭,还有他的弟弟齐王杨暕。今上两个儿子的妃子都出自韦氏,可见韦氏在帝国贵族中的重要地位。
这次随同西京大军东进戡乱的便是韦津,还有韦福嗣和韦福奖兄弟。韦津年近七十,属于老一辈人物,不要说卫文升了,就算裴世矩见到他也要恭恭敬敬。当今朝堂上,能够在资历、辈分上力压韦津一头的,也就是年过七十的纳言苏威了。
卫文升说要打,韦津理都不理他,直接遣使去了东都,名义上是探查敌情,实际上就是寻杨玄感谈判。
关陇人在历次政治风暴中伤亡惨重,而此次杨玄感掀起的风暴又太大,假如遂了皇帝和山东人、江左人的意愿,关陇人自相残杀,那最终便宜了谁?这是显而易见的道理,韦津绝不容许这样的事情发生。至于卫文升,不过是皇帝用来对付关中本土贵族的一条狗,虽然这条狗的确忠诚,但做事太不讲规矩了,不但与杨玄感结下死仇,也得罪了大部分世家贵族。刨人祖坟,鞭尸焚骨,这是大忌讳,如此狠毒之人,岂能得到好下场?
卫文升自知犯了众怒,就算此次立功了,但谁敢说皇帝就不会因为他刨人祖坟一事而心生杀意?所以他也很识趣,表明立场后就闭紧了嘴巴,反正西京大军已经到了东都战场,反正已经刨了杨玄感的祖坟,双方已经失去了最起码的信任,再无言和结盟之可能,所谓的谈判,不过就是拖延时间而已,无损大局。
这边信使刚刚派出去,那边杨玄感的使者也到了。胡师耽秘密而来,与老友韦福嗣密议。
然而,就在这天夜里,司马同宪也到了渑池,并拜会了韦津。当韦津得知东都局势的具体变化,以及河内正倾尽全力拱卫东都之后,他的立场马上就变了。很显然,这场风暴与其说是杨玄感掀起的,倒不如说是皇帝暗中推动的,其真正的目的是要摧毁朝堂上的所有保守势力,为激进改革打通坦途。所以,韦津的想法就如杨恭仁、裴弘策一样,当务之急是最大程度的保全保守势力,为此,必须拿到平叛的功劳,必须在风暴过后的清算中竖起一张坚固的盾牌。
二十五日凌晨,韦津与李丹、韦福嗣、苏世长等人商议之后,遂决定向杨玄感发动攻击。
卫文升大喜过望,当即做出部署,亲率两万人马为选锋,攻打新安、慈涧一线。李丹与韦津则率两万人马为后军,随后跟进。
二十六日,卫文升与叛军激战慈涧道,杨玄感陷入两线作战的窘境。
李子雄建议杨玄感暂缓攻击东都,以偏师牵制北邙山,以主力集结于谷水一线,以优势兵力击败西京大军,如此东都战局可定,而西京空虚,唾手可得。
李密则更直接,建议马上攻打西京,为此他献计杨玄感,兵分两路,一路把西京大军诱到北邙山,做出决战态势,同时再度拿下慈涧道,以确保西进入关之路,而另一路则乘机杀进关中,拿下西京,继而据关陇之险以图王霸大业。
杨玄感接受了李子雄的计策。当前西京空虚,的确是攻占西京的最好机会,但四万西京大军对己方所造成的威胁太大,一旦卫文升尾随追杀,或者在东都城下击败己方的牵制军队,那么己方还能否攻占西京?或者攻下了,是否有足够兵力守住?所以,若能在东都城下击败西京大军,则所有难题迎刃而解。
西京大军急行而来,将士疲惫,粮草武器不继,而己方有十万精兵,有充足的粮草武器,更有以逸待劳之优势,若能一举将其击溃,收获的不仅是军事上的胜利,更有关中本土贵族的妥协,而政治上的胜利,才是未来据关陇而称霸的基本条件。
“楚公,关键是时机,时机稍纵即逝,错过了便一无所有。”李密长叹,极力劝说。
杨玄感妥协了,采纳了李密的一部分建议,把西京大军先诱到北邙山,先在北邙山决战,一旦形势有变,便果断杀进关中。
第213章 三军会师
卫文升受阻慈涧道,形势危急。
局势很明朗,假如西京大军未能迅速杀到东都城下以牵制杨玄感的主力,导致北邙山在叛军猛烈攻击下失守,那么卫文升将独自面对数倍于己的叛军,一旦西京大军惨败,关西便必然不保。
卫文升与韦福嗣连夜商讨,断然决定先到北邙山与裴弘策会合,把关西、河东、河内三地的力量聚集到一起,利用大河水道的便利和北邙山的有利地形,在源源不断的粮草武器支援下,与杨玄感正面决战,把叛军持续拖在东都城下,以待其他援军的到来。
当夜,卫文升指挥大军绕过慈涧,由间道北上孟津,从孟津方向渡过瀍水,然后直扑金墉城。
西京大军的这一举动正好遂了杨玄感的心愿,既能迅速决战,又能在形势突变的情况下,甩开西京大军,火速杀奔关西。杨玄感马上调整部署,停止了对东都的攻击,集结主力与瀍水、回洛仓、金墉城一线,准备决战。
二十七日午时过后,西京大军的先头部队在瀍水东岸和回洛仓一带与叛军遭遇,双方展开激战。
下午,卫文升与元成寿、斛斯万寿两位将军亲临第一线指挥作战,而韦福嗣、苏世长却屯兵于金谷,与闻讯赶来的裴弘策、独孤武都会晤。
裴弘策已经支持不住了,军队损失惨重,河内方面所能提供的粮草武器也到了极限,千钧一发之刻,西京大军到了,而且赶到了北邙山下,这正好挽救了裴弘策。从本月十三日开始到今日,裴弘策仿佛经历了一场噩梦,八千大军在连续十四天的激战中,损失殆尽,如果不是得到了河内方面的全力支援,他早已全军覆没。
如今裴弘策和独孤武都只能指望西京大军了,而西京大军只有四万人,长途跋涉而来,在实力上明显弱于叛军,如果决战,必败无疑,但如果不决战,就无法拖住杨玄感。杨玄感文武干略,对局势的发展必然有清晰认识,他打东都可能是假,其真正目的可能是以打东都为诱饵,把西京大军诱到东都城下,继而指挥其主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夺取兵力空虚的关西,最终实现据关陇而称霸之策略。
二十八日上午,韦津、李丹率军抵达邙山,西京、东都和河内三支援军会师金谷。
卫文升、裴弘策、李丹、韦津、独孤武都、柳续、韦福嗣等人紧急军议,一致决定不惜代价进行决战。
此刻裴弘策的东都军队所剩无几;河内援军以乡勇为主,连番激战后已伤亡惨重,不堪再战;而西京大军急行而来,人疲马乏。更严重的是,三支军队即便会师邙山,其实力也不足以与杨玄感进行正面决战,但现在的问题是,不决战就有丢失关西之危,唯有决战,才能把这一危机的爆发时间尽可能拖延下去。
同日上午,杨玄感亲临第一线,指挥大军发动了猛烈攻击,邙山决战就此拉开帷幕。
※※※
二十八日夜,裴弘策在净域寺召开军议,部署决战之策。
禁军越骑校尉伽蓝奉命列席军议,与一众武贲郎将、武牙郎将、鹰扬郎将和鹰击郎将等高中级军官共处一帐。这是一种殊荣,是靠战功累积而来的荣耀,上至武贲郎将费曜和河阳都尉独孤武都,下至诸鹰扬官长,都没有任何异议。
东都和河内军队实力有限,只能从侧翼配合西京大军与叛军决战,所以军议很快结束。
裴弘策留下了伽蓝。
目前形势对于己方来说可谓竭尽所能、群策群力了,几大势力为了共同利益齐心协力、携手合作,而之前裴弘策对合作的看法颇为悲观,哪料事情还真的出现了预想不到的变化。
不过伽蓝还是敏锐地看到了其中的缘由。危急时刻,关陇人搁置了矛盾,通力合作,不论是保守派还是改革派,此刻都做出了正确的选择,但与山东人之间的“合作”却一如既往,双方互不信任,矛盾不但没有缓减,反而愈发激烈了。
裴弘策、独孤武都和柳续参加了金谷军议,与韦津、李丹、苏世长等关中本土贵族达成了妥协,最后决定不惜代价与杨玄感决战,而其中所妥协的利益是什么?除了最大程度地保全关陇保守势力的同时,还有什么其他利益可以妥协?理所当然是皇统。
元德太子妃是韦氏,齐王(杨暕)妃也是韦氏。元德太子的嫡子则是韦妃所出的代王杨侑。依常规,元德太子薨亡,继嗣者应该就是齐王杨暕,但关键时刻出事了,杨暕在自己的王妃病逝后,与王妃的姐姐有了私情,并且产下了一女,而王妃的姐姐偏偏又是时为内史令元寿的孙媳。这一丑闻若被政敌利用,不堪设想,所以韦氏不得不忍痛断臂,由监察御史韦德裕上表弹劾。齐王失“德”,距离储君的位置也就骤然遥远,于是韦氏转而扶植代王杨侑。
然而,韦氏是朝堂上的保守派,是阻碍改革的重要力量。当初韦氏的政敌竭尽全力阻止齐王杨暕入主东宫,其原因正在如此,所以代王杨侑继嗣的阻力也非常大,而皇帝又偏爱元德太子的庶长子燕王杨倓,朝夕带在身边悉心教导,又不遗余力培植越王杨侗,公开在皇统一事上给代王杨侑制造矛盾和阻力,由此可以推及皇帝在皇统一事上的态度与他的政治追求密切相连。
帝国终究需要一位储君,东宫终究需要一位太子。从继承法的角度来说,燕王杨倓事实上距离储君的位置要远远大于代王杨侑,越王杨侗也是一样,所以诸如武川系贵族、河东系贵族,这些关陇保守贵族势力都不得不承认代王杨侑拥有与生俱来的优势。韦氏利用眼前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完全可以向武川系、河东系施压,继而迫使他们在皇统一事上做出妥协。
山东系的崔逊未能参加金谷军议,司马同宪也没有出现在金谷,这是为什么?关陇人和山东人的矛盾无处不在,利益争夺也无处不在,这些都可以佐证伽蓝的推测。
伽蓝一直凝神沉思,裴弘策也没有打扰他,自顾拟写奏章。写完了,裴弘策放下笔,笑着问道,“对此次决战,你有何推衍?”
“必败之局。”伽蓝直言不讳。
裴弘策笑而不语,示意伽蓝继续说。
“西京大军既然来了,这仗就一定要打,不打都不行。”伽蓝说道,“杨玄感人多势众,实力强劲,西京大军根本不是对手,所以他们以最快速度赶到北邙山与明公会合,其用意不言而喻,就是要依托邙山之险,固守待援。”
裴弘策微笑颔首,“那么,他们会倾尽全力吗?”
“能投入一半兵力就算不错了。”伽蓝冷笑道,“现如今西京空虚,慈涧道又控制在叛军手上,弘农又是杨玄感的根基之地,可以预见,杨玄感必以凌厉之锋锐,弃东都而攻关西,一举而下,然后据关陇自守,分裂中土,只待天下大乱,山东、江左离心,则出关东进,逐鹿中原,称霸天下。”
裴弘策不动声色,抚须问道,“如你所言,西京来援,邙山决战,岂不是自求败亡之举?”
“此事某等能想到,西京当然也能想到,之所以敢于举兵出关,肯定是做好了完全准备,并且有信心在东都战场上取得丰厚回报。”伽蓝继续说道,“不出意外的话,西京已在潼关、武关等要冲屯驻重兵,假如杨玄感分兵进击,必然受阻,陷入腹背受敌之困境。等到蓟燕大军和东莱水师来援,卫文升再以剩下的两万大军展开攻击,则平叛大功唾手可得。”
裴弘策微微一笑,“以你的推测,杨玄感是有意诱使西京大军出关决战,而西京大军则将计就计,意图置杨玄感于死地,若是如此,最终决定胜负的则是蓟燕大军和东莱水师,那么,某等在邙山的坚守岂不……?”
伽蓝摇头,目露嘲讽之色,“无功可建者,不过是山东人而已。”
裴弘策赞赏地看了伽蓝一言,笑道,“孺子可教。”
“显而易见的事。”伽蓝说道,“某都能看出来,又岂能瞒得过陛下?”
裴弘策微微皱眉,神色逐渐凝重,“国不可一日无君,也不可一日无储君。”
伽蓝无言,暗自苦笑。
原以为自己可以拯救更多的关陇贵族,保存关陇人的实力,哪料到适得其反,关陇人要倚仗自己的实力和在这场风暴中所建的功勋,与皇帝和改革派正面开战。这是一场势均力敌的厮杀,两败俱伤是必然之事,也就是说,矛盾和冲突会更激烈,因此而死去的贵族也会更多,帝国会更快地走向崩裂的深渊。
“山东人岂肯让步?”伽蓝叹道。
“此时此刻,他们别无选择,只有让步。”裴弘策冷笑道,“独孤氏已经说服赵郡李氏,某希望能说服温城司马氏。”
如果河北赵郡李氏、河内温城司马氏与独孤氏、韦氏结盟,部分关陇贵族势力与部分山东贵族势力携手合作,那么帝国的保守贵族势力不但不会因为杨玄感的败亡而削弱,反而加强了。
伽蓝明白了,现在,裴弘策最艰难的使命是,如何说服崔氏放弃越王杨侗。
第214章 自寻死路
崔氏不可能放弃杨侗,即便放弃杨侗,崔氏所中意的对象是秦王杨浩,而不是以关中本土贵族为靠山的代王杨侑。
从皇帝的安排来看,由越王杨侗镇戍东都,不是对越王杨侗的器重,而是对代王杨侑的压制,继而以此为手段,遏制代王背后的关中保守贵族势力。
杨侗目前的处境,就如当年的秦王杨俊,属于纯粹的政治牺牲品。他距离储君的位置实际上遥不可及,功劳越大,死得越快。既然如此,崔氏何必重蹈覆辙,再做无用之功?
从继承顺序来看,齐王杨暕(jian)和他的弟弟赵王杨杲(gao)排在前面,两者都合乎继承礼法。燕王杨倓(tan)和代王杨侑排在后面,但代王杨侑合乎继承礼法,而庶出的燕王杨倓之所以有继嗣可能,却是因为得到皇帝的喜爱。也就是说,代王杨侑也是皇统之争的牺牲品,此次皇帝命他留守西京,其中就隐含了“打击”之意。很简单,西京若迟迟不援,责任由杨侑承担;出关支援但打败了,责任还是杨侑的;假如打赢了,建立了功勋,威胁到了其他继嗣者的利益,代王杨侑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
韦氏不得不全力以赴,不得不与各方势力进行妥协,但韦氏的优势很明显,以韦氏为首的关中本土贵族集团在皇统上有两个选择,一是齐王杨暕,二是代王杨侑,两者都合乎继承礼法,都具备先天优势,更重要的是,关中本土贵族做为关陇贵族集团的中坚力量,其实力非常庞大,与其合作肯定是利大于弊。
从裴弘策的保守的政治立场出发,从其所属的关陇贵族集团的整体利益出发,从代王杨侑和越王杨侗的未来发展前景来推衍,裴弘策当然更倾向于支持代王杨侑,但从裴世矩的所作所为来看,似乎越王杨侗的前景更好,而目前能了解裴世矩真实想法的只有伽蓝,所以裴弘策必须与伽蓝深入讨论一次。
※※※
伽蓝顿时心生不祥之感,毫不犹豫地提出警告。
“第一次东征,陛下不过让中枢大臣留守两京,而二次东征却一反常态,不但有中枢大臣留守,还让越王、代王分镇两京,这背后的用意难道不值得思量?”
裴弘策轻轻摇手,不以为然,“不论是越王还是代王,距离储君的位置都很远,毕竟他们是皇孙,而不是皇子。”
“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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