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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隋帝国风云-第6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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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原太守却是坚决,就是不答应,以等待皇帝圣旨为理由,极力拖延。其实大家心里都清楚,根本就不会等到开仓放粮的圣旨?游元和崔逊心知肚明,他们不敢在奏章中禀奏实情,地方官员就更不敢了。虽然大家都在报捷,都在请功,但都在竭力掩盖事实真相,由此给皇帝和中枢的印象就是,河北的确有叛贼,不过不成气候,河北还是很稳定,完全可以保证永济渠的畅通。这种情况下,皇帝怎会下旨开仓放粮?不下旨加大征发粮食和力役就算格外“开恩”了。

人肯定是要救的,关陇权贵可以不顾河北人的死活,但河北权贵不能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为此,在游元和崔逊向地方官员施压的同时,苏氏父子和一帮地方豪强也向伽蓝施压。

伽蓝完全没有预料这一状况,当他和禁军龙卫被安德城拒之门外,当他看到漫山遍野的难民频临死亡,当他得知地方官员坚决拒绝开仓放粮后,他才意识到自己掉进了一个更大的陷阱。此时此刻,他不能不恶意地去揣测游元和崔逊为了实现他们的目的,蓄意欺骗和利用了龙卫统,一门心思要置西北人于死地。

攻击河北义军是陷阱吗?不是,目前看来,攻击河北义军不过是引诱自己掉进陷阱的诱饵而已。

这一局,自己终究还是输了,不论如何挣扎,甚至自以为抢到了主动权,但到了这一刻,终于看到了结果,自己就是游元和崔逊手上的一把刀,而主动权也始终被他们所控制。自己打赢了这一仗,却输掉了全部。

伽蓝封锁了营寨,封锁了消息,让西北人暂时“龟缩”于陷阱之中,独自一人品尝着“失败”的痛苦,寻找“突围”之策。

西北人并没有沉浸在胜利之中。做为蛮荒之地的人,对饥饿和死亡的理解非常深刻,当他们看到漫山遍野的难民,也就知道自己所取得的胜利没有任何意义。现在,这么多难民失去了庇护之所,失去了维持生存的口粮,如果他们都死了,就死在安德城外,就死在龙卫统的军营之外,那么,愤怒的河北人会群起而攻之,会把他们活活撕成碎片。

西北人突然之间成了众矢之的,成了河北人的公敌。

西北人不能死在这里,乘着形势还没有恶化,乘着暴风雨还没有来临,赶快离开,挟持着巡察使团急速赶赴黎阳,彻底摆脱危局。

西行、江成之、布衣、卢龙等人纷纷进言,催逼伽蓝赶快离开平原。

傅端毅、薛德音摇摆不定,面对扑面而至的危机,当然以“逃离”为上策,但“逃离”了此地,并没有“逃离”危机。危机是十几万难民的死活,一旦他们死了,饿死了,河北地方官员肯定会把责任推给西北人,西北人除非逃离中土,逃离帝国,否则必死无疑。

河北乡团似乎料到西北人可能要“逃”之夭夭,于是在禁军四周扎营,把龙卫统围在了中间。苏邕、苏定方父子一次次找到伽蓝,一次次催逼伽蓝,以武力胁迫地方官员开仓放粮。这实际上就是逼迫西北人去开仓放粮。

伽蓝怒火中烧,但他没办法,他被河北人算计了,掉进了陷阱,不但逃不出来,还成了河北人的“盘中餐”。

河北义军为什么要打平原郡?要劫掠永济渠?归根结底一句话,要粮食。

义军壮勇不多,多的是老弱妇孺,这么多人光吃饭,不耕种,其结果可想而知。为什么不去耕种?根本没有条件,一是各路义军之间不但互相抢粮食,还抢人口,掳掠的人口越多,壮勇就越多,实力就越强;其次官府和地方上的世家豪望为了防止义军实力强大后危害到他们的生存,也是竭尽所能地遏制他们壮大,所以局势非常混乱,生存成为一种奢望。宁做太平犬,不做乱世人,对于贫贱者来说,死路一条。

形势发展到这一步,只要官府开仓放粮,救活了难民,实际上也就救活了义军。这些难民吃饱了,度过了难关,就算回家种地,很快也会被义军席卷而走,但如此一来,义军暂时就不会劫掠永济渠,而游元和崔逊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永济渠肯定要被切断,但关键是时机。现在游元和崔逊成功地争取到了时间,当然,前提是西北人必须帮助他们开仓放粮。

西北人是关陇势力,伽蓝的背后也是关陇权贵,而控制平原郡的主要地方官员也是关陇人,让关陇人自相残杀,河北人则从中渔翁得利,多么完美的一件事。

伽蓝如何选择?

游元和崔逊在看,地方官员在看,河北世家豪望在看,河北义军在看,河北难民更是“翘首以待”。

伽蓝别无选择,只有用武力手段强行开仓放粮,由自己来承担所有罪责,而其背后的裴世矩和薛世雄是否会因为“用人不察”而受到连累,已经不在他的考虑之列,他也顾及不到了,他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河北难民饿死,更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西北兄弟和自己一起死在异土他乡。再说,特殊情况下以武力强行开仓放粮是有先例的,那就是齐郡的张须陀。去年底张须陀曾不顾太守的反对,强行开仓放粮,而皇帝并没有惩罚他,反而予以褒奖。有这样的先例,伽蓝决心赌一把。

伽蓝的决定赢得了西北人的一致支持。苏邕、苏定方父子也是敬佩不已。但傅端毅和薛德音适时提醒了伽蓝一句,开仓放粮是可以,但一旦河北义军在未来某个时间切断了永济渠,那今日的开仓放粮之举,必把伽蓝推上绝路。

“你可以开仓放粮,但之后你必须保证永济渠的畅通,而永济渠能否畅通,关键是谁在河北人的利益之争中最后胜出。”议事结束后,薛德音把伽蓝拉到一边,喟然叹道,“伽蓝,你是否有这样的把握?”

伽蓝听出了薛德音的意思,躬身拜谢。

高泰来了,神情憔悴,两眼赤红,跪求伽蓝拯救河北难民。

“人是肯定要救的。”伽蓝把高泰拉了起来,手指帐外,“但我不能置兄弟们的性命于不顾。如果我开仓放粮了,救了他们,但他们却转而去劫掠永济渠,切断远征军的粮道,那么皇帝不但会杀了我和兄弟们,也会杀了他们,河北各路义军更是难逃败亡之厄运。”

高泰心领神会,躬身说道,“若将军信任俺,俺即刻赶赴豆子岗。”

“你不怕他们杀了你?”

“想杀我的人已经死了。”高泰苦笑,落寞说道,“不想杀我的人,可能正在等待俺的归去。”

伽蓝沉吟少许,微微颔首,“如果可能的话,我希望能与郝孝德、刘黑闼见一面。”

高泰断然应诺,“给俺一把刀,一匹马。”

※※※

伽蓝夙夜难眠,焦急等待。

高泰第二天上午就回来了,其速度之快大大超出了伽蓝的预料。

郝孝德和刘黑闼并没有撤进豆子岗,一则格谦、高开道等渤海人正在重新划分豆子岗势力,担心平原人乘机生事,有心阻止他们撤进豆子岗,二则郝孝德和刘黑闼也在收编杜彦冰和王瑞的残余军队,他们同样担心被渤海人所乘,收编不成反遭渤海人的暗算,那就得不偿失了,于是平原人就滞留在豆子岗和安德城之间的般县一带。因为距离安德城太近,郝孝德和刘黑闼惶恐不安,时刻提防着西北人乘势杀来。就在这时,高泰出现了,给了他们一个大大的惊喜。

刘黑闼飞马赶到安德城外,与随从侍卫装扮成难民,混进了人海之中,这样即便遭遇意外,也能从容撤离。

伽蓝与毛宇轩、楚岳、阳虎、魏飞等人也装扮成难民,跟在高泰之后混进了人潮。

双方相见,伽蓝仔细打量着刘黑闼,对其敢于冒死来见的胆识颇为赞赏,不愧是日后纵横河北,敢于与李唐争霸天下的一代枭雄。

在刘黑闼的眼里,西北人就是一群凶残的野蛮人,长得都差不多,神态也相似,一个个像狼一样眼冒凶光,那嘴角之上仿佛还流淌着河北人的血液,所以也没什么好脸色,开口就直奔主题。

刘黑闼的意思很直白,平原一战,名义上是你打赢了,但其实操纵战局的是河北的世家豪望。刘霸道不自量力,要做河北老大,以武力威胁世家豪望,结果被世家豪望毫不犹豫地抹杀了。接下来的局面你也看到了,无论你怎么挣扎,都逃脱不了世家豪望的算计,而我和刘霸道一样,也迟早会被他们杀了。正如你借高泰之口传递的讯息,你我都是棋子,棋局结束了,你我也就完了,所以,你我若想生存,必须联手。

“你开仓放粮,救活这些人,某就保证,在冬天来临之前,绝不劫掠永济渠。”刘黑闼最后说道,“某在平原郡,向北可以结盟高鸡泊,向南可以联手豆子岗,只要某决心不打永济渠,那么白沟平原这段渠道就会始终保持畅通。”

刘黑闼的坦诚让伽蓝非常高兴,此人不但有胆略,也极具智慧,只是让伽蓝不安的是,刘黑闼太过坦诚了,似乎“吃定”了自己。他哪来的胆气?是因为齐郡王薄,还是因为高鸡泊?

“某需要整个白沟渠道的畅通。”伽蓝提出了自己的条件。

刘黑闼摇手,“某实力不济,做不到。”

“王薄?抑或是高士达、窦建德和张金称?”

刘黑闼点头,“刘霸道死了,豆子岗遭到重创,此刻格谦和高开道若想把李德逸、孙宣雅、石祗阑等人拉到一起,重振豆子岗,不仅需要粮食,更需要一场胜仗以鼓舞士气。劫掠永济渠的难度太大,相反,假如帮助王薄南下攻打齐郡,劫掠济水一线,倒是大有可为。”

刘黑闼的这个说法让伽蓝眼前一亮,如果有办法让豆子岗的各路义军渡河南下去帮助王薄打齐郡,与张须陀在济水一线厮杀,倒是可以大大缓解永济渠危机。当然,刘黑闼此计不是为了保障永济渠的畅通,而是乘机消耗豆子岗义军的实力,并赢得足够时间来整合平原郡的大小义军,迅速壮大自己。

“如何才能让他们渡河南下?”

“粟帛。”刘黑闼言简意赅。只要你给粮食给绢帛,甚至再给一些武器,然后由我从中周旋,此计必能成功。

伽蓝略加思索,又问道,“高鸡泊那边呢?”

“高鸡泊位于清河和信都两郡交界之处,周边都是大世家,豪门高第众多。”

这话的意思很明显,高士达、窦建德能够在高鸡泊逍遥自在的活着,完全是因为背后有大世家大豪门做庇护,如果他们像刘霸道一样不自量力,危害到大世家的利益,估计脑袋早搬家了。言下之意,高鸡泊义军是否劫掠永济渠,完全由大世家在背后操控,即便是高士达和窦建德也做不了主。

“高鸡泊在白沟以北,高士达和窦建德盘驻于此,而张金称则在白沟以南活动,双方矛盾很深,仇怨很大。”刘黑闼停了一下,然后不动声色地说道,“河北大世家有南北之分,分界线就是白沟。北方以赵郡李氏、冀城刘氏、任县游氏和巨鹿魏氏为主,南方则以清河崔氏、房氏和张氏为主。”

刘黑闼摊开双手,无奈苦笑。对方实力太强,他实在是爱莫能助,不过他还是给伽蓝提供了两个至关重要的讯息,一是河北世家有南北之分,二是高鸡泊义军与活动在白沟以南的张金称有仇怨,换句话说,只要伽蓝能与其中一方拉上关系,那么就能压制另一方,如此则可保障白沟清河段渠道的安全。

伽蓝与刘黑闼深入交流了一番。刘黑闼颇为爽快,对伽蓝的诸多问题尽数做了答复,倒不是他对伽蓝的态度改变了,而是他认定伽蓝和这些西北人不过是一群过客,只要把眼前的危机度过了,这些西北人也就离开了,再回河北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既然双方都有这样的共识,何不合作一番,各取其利?

第131章 窦建德的使者

中午,伽蓝带着两百骑士突然冲进了安德城,强行打开了官仓,放粮赈济。

那位被西北人所救却至今未向西北人表示感激的平原太守毫不犹豫,上奏弹劾。其实他不但不感激西北人,反而怨恨西北人见死不救,因为正是西北人在距离大柳集还有十几里的时候突然调头南下将陵,置他于死地而不顾,如果不是他命大,或者说如果不是河北义军无意杀他,他早死了。

游元和崔逊做为御史,通达治体,不能罔顾事实,理所当然也要上奏弹劾。两人达到了目的,心里非常高兴,不过不能摆在脸上,十分严肃地警告伽蓝,你这样做是骄恣枉法,会受到严厉惩罚。伽蓝置若罔闻,不予理睬,任由两人上奏弹劾。

伽蓝也写了一份奏章,呈送备身府,又写了一份密信给裴世矩,详细禀报了河北局势和平原一战的经过。如果裴世矩极力袒护,自会奏禀皇帝,而以皇帝对东征的高度重视,当然会关注永济渠的安全,为此也就不会偏听偏信,最起码短期内不会罪罚龙卫统。

平原郡守当然不会任由西北人毫无节制地开仓放粮,那会直接影响到他的切身利益和平原郡的局势发展。游元和崔逊的想法也是一样,开仓放粮不但拯救了难民,也帮助了河北义军,最终会影响到世家豪望对义军的遏制,所以在他们看来,只要适当放粮,度过眼前的难关,然后把难民驱赶到豆子岗,这事就算圆满解决了。

所以,平原郡守开始“反击”巡察使团,上奏弹劾游元和崔逊公然干涉地方政务,纵容难民围城,唆使禁军龙卫开仓放粮,试图以此来逼迫巡察使团尽快离去。

游元和崔逊则一次次派人警告伽蓝,凡事都要适可而止,更要考虑后果。放粮赈济是救急不救穷的事,假如过度放粮,只会让难民依赖官府,而不会去设法自救。十几万难民,如果一直吃救济,安德城的官仓储粮能维持多久?一旦官仓储量放尽,接下来又怎么办?这是地方事务,还是让地方官府去解决吧。其意思也是催促伽蓝马上离开平原。

伽蓝强自支撑,一方面在苏氏父子和一群地方豪强的帮助下赈济难民,一方面暗中联手刘黑闼,给义军输送了大量粮食和绢帛,甚至还在一个月黑风高之夜打开了武库,让刘黑闼带人劫掠了一批武器。

伽蓝不但信守诺言,还仗义相助,这在一定程度上改变了刘黑闼对他的看法,觉得这个西北传奇人物果非常人,值得结交,转而积极联系王薄和格谦,共同谋划渡河南下攻打齐郡一事。

郝孝德和刘黑闼有了伽蓝暗中输送的粟帛和武器,再加上伽蓝慷慨相赠的一部分战利品,包括二十匹战马,平原军的实力骤然有了一个飞跃。有实力就有话语权。格谦和王薄等人误以为郝孝德和刘黑闼得到了平原世家豪望的有力支持,迫不得已之下,为了避免再一次遭到官军的打击,为了尽快重振义军士气,不得不寻求妥协,而妥协的办法就是渡河南下,攻打齐郡,攻打张须陀。

时间一天天过去,开仓放粮一天天继续,难民也一天比一天多,地方官员怒火中烧,巡察使团焦虑不安,而伽蓝更是忧心如焚。他承受的压力太大,假如刘黑闼还不能给他一个肯定的答复,那么在无路可走的情况下,他只有率军攻击豆子岗,凭借武力把各路义军赶出河北。

这不仅仅是为了永济渠的安全,更是为了斩断杨玄感的臂膀,让杨玄感造反之后无法联合河北义军的力量去攻打东都。

就在这时,乔二和方小儿赶到了安德城,与其同来的还有窦建德的妻舅曹旦。

伽蓝接到消息,拍手称庆。当初的计策终于还是起到了作用,不管是高泰还是乔二,都在关键时刻给了自己最大助力。

方小儿再见伽蓝,泪水忍不住流了下来。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控制不住情绪,更不知道自己是因为委屈而愤懑,还是因为信念的坍塌而疼痛难忍,总之他知道自己回“家”了,虽然这个“家”距离他的心灵很遥远,但生他养他的“家”抛弃了他,让他走投无路。幸运的是,命运打击了他,也拯救了他,给了他一个立锥之地。

布衣把情绪失控的方小儿拉出了军帐,伽蓝和西行等人则围着乔二询问近况,一问之下不禁勃然大怒,岂有此理,西北人不过砍了几颗河北叛贼的脑袋,竟然就成了河北人的公敌,竟然还连累到了回家的袍泽兄弟。

伽蓝马上叫来了高泰。乔二和高泰相视无语,神情都很黯然,谁能料到分手之后,竟在龙卫统再次相遇,而这次相遇意味着彼此在义军里的遭遇完全一样,都被昔日的兄弟所怀疑,所抛弃,如今只有重返龙卫统,重返西北了,河北再无他们的立足之地。

“马上寻到郝孝德和刘黑闼,请他们帮我一个忙。”伽蓝对高泰说道,“召回我所有的兄弟,所有回豆子岗的兄弟,若缺了一个,少了一条胳膊,我就扫平豆子岗。”

高泰心里升起一股暖意,热血骤然喷涌,轰然应诺,转身飞一般冲出了军帐。

“你去歇息。”伽蓝伸手拍拍乔二的肩膀,“你放心,谢庆和所有回高鸡泊的兄弟,我都会召回来,一个也不会少。”

※※※

曹旦知道伽蓝很年轻,出身低贱官奴婢,功勋累累,官至从五品,敬佩之余更是感叹伽蓝的运气,假如没有裴世矩的青睐,哪有伽蓝的出头之日?今亲眼见到这位西北传奇人物,他没来由地生出一股嫉恨之心。关陇人欺人太甚,一个蛮荒之地的官奴婢年纪轻轻都能官拜从五品,反观山东人,即便像刘焯刘炫那样的大儒,在官场上也是步履维艰,屡遭陷害,饱受凌辱,最终一个郁愤而死,一个穷困潦倒。关陇人为了打击山东人,可谓极尽遏制之能事,手段卑劣,无耻之尤,假若不把他们推翻,山东人将永无出头之日。

先前接待曹旦的是傅端毅。邺城傅氏虽然没落,但传承久远,依旧名列河北三流世家。这样一个世家子弟竟然追随于来自蛮荒出身低贱的西北人身边,这令曹旦忽然意识到西北人背后的故事很精彩,超出了原先的预测,不由更为慎重,言辞之间更为谨慎。

这是个比拼郡望堂号的时代,傅端毅知道若想在心理上压倒曹旦,继而在与窦建德的谈判中获得自己所需要的东西,必须拿出一些实力,仅靠西北人的武力远远不足,于是他试探了曹旦一番后,当即请来了薛德音。薛氏是关陇汉姓杨、韦、裴、柳、薛、杜六大世家之一,是当今权势倾天的大世家大权贵,而薛德音不但是文翰泰斗、昔日山东高齐旧臣薛道衡之子,更是文苑名士河东三凤之一,如此一个显赫人物,竟然也追随在西北人身边,那么西北人的身份地位实力也就可想而知了。

曹旦出自河南曹氏,河南曹氏在山东世家的座次还要高于河北傅氏,所以在与傅端毅的交谈中,曹旦虽然显得很谨慎,但心理上还是有一定的优势。突然见到薛德音,曹旦难以置信,霎那间竟有些失神。

他不但认识薛德音,而且还有故旧之情。今上继位之初以明经科取进士,山东、江左儒士纷赴长安,曹旦也是数千儒士中的一个。那时候山东儒士都去拜访裴世矩和薛道衡,江左儒士则去拜访虞世基和陆德明。高门大府并不是每一个儒士都能进去,曹旦因为祖上与薛道衡有旧,故得以进门,招待他的就是薛德音,并在经学上给其以指点。曹旦没有考取进士,不过薛道衡还是给他在巨野县府谋了一份差事。后来薛道衡失势,曹旦受到连累,被逐回家。窦建德举旗造反,把曹氏逼上了绝路,不得以,曹旦举家渡河北上,与窦建德一起造反了。

薛德音为什么和西北人在一起?联想到薛德音流放西北,伽蓝是裴世矩安置在西北的亲信,这两个人的确有可能走到一起,但这里面的事显然牵扯到大世家之间的利益交换,非自己一个河南没落世家子弟可以揣测。薛德音既然回来了,那说明他已经被皇帝赦免,并再次被皇帝起用。如果西北人是露在明处的“刀”,那藏在暗处握“刀”的手是不是就是薛德音?假如薛德音正在全力与游元、崔逊周旋,河北局势的急骤变化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西北人到了河北,竟然挡者披靡无往不利,这本身就很不正常,很诡异。现在,看到薛德音,曹旦觉得自己找到了答案。

“先生回来了?”曹旦躬身便拜,神情非常激动。

薛德音倒是不以为然,他父子名震文翰,门生子弟、故旧亲朋满天下,像曹旦这样的没落子弟见得多了。志得意满的时候给予照拂,不过是顺水人情而已,何曾记在心上?只是他无所谓的事情,对曹旦来说却是感激涕零铭记于心。

寒暄了几句,再坐下相谈,气氛就完全不一样了。当今帝国,关陇人在与山东人的争锋中占据了绝对优势,虽说现在山东人竭尽全力予以反击,但杀敌一千,自损八百,肯定是一个两败俱伤甚至玉石俱焚之局。对于曹旦这样的没落世家子弟来说,附翼攀鳞于游氏、刘氏这样的山东二流世家,危险性太大,随时会被他们利用后当作弃子扔掉,比如现今遇到的危机就是一个例证。反之,假如曹旦能攀附上薛氏这样的关陇一流世家,那局势就颠覆了,或许摇身一变,他就能从叛国逆贼变为卫国功臣。

像高士达、窦建德、张金称、刘黑闼等山东豪望举旗之前必然要考虑后果,最好的结局是雄霸天下,但难于登天;其次就是割据一方,逐鹿中原;再其次就是归附了,不论是招安朝廷还是投奔强者,都比身死族灭好;当然,最大的可能还是身死族灭,这是大部分叛乱者的必然结局。

谁想身死族灭?谁都不想,所以凡叛乱者必然竭尽全力争取生存。没办法,敌人拿着刀在背后拼命地追,稍一懈怠脑袋就掉了,不努力不行,所以刘黑闼宁愿结盟西北人,也不愿给刘霸道陪葬,而窦建德更是审时度势,杀伐决断,毅然与西北人联手以争取生存。很多时候,风光无限的背后都掩藏着无人可知的辛酸和悲哀。

西北人就是一把好“刀”,山东大世家握在手上既可以威胁河北义军,又可以砍杀关陇权贵,而河北义军更想握住这把“刀”,如此既可结交关陇贵族,又可对抗山东大世家,还能壮大自身实力,为自己的生存获取更大筹码。

在薛德音面前,曹旦的姿态放得很低,也不待薛德音相讯,便把河北未来局势的发展、高鸡泊义军的艰难处境以及窦建德寻求与西北人妥协的意图一一述说。

薛德音和傅端毅面带微笑,用心聆听,对窦建德的用意已经一目了然。说得简单一点就是一句话,担心重蹈刘霸道之覆辙。高鸡泊义军也想劫掠永济渠,也想从山东大世家手中夺取更多利益,然而,刘霸道就是个例子,大世家杀他就如屠狗一般轻松,而且还是一箭多雕,把他们和西北人一起算计了进去,只待时日一到,便要借皇帝之手一一诛杀。

这里就有个疑问,不论是刘霸道还是窦建德,为何知道山东大世家在这一轮博弈中有相当的胜算?正是因为他们察觉到了危机,所以才谋求壮大自身实力,不约而同地威胁永济渠,由此与大世家产生了激烈的利益冲突。大世家则非常果断,借西北人之手,一刀剁下了刘霸道的头颅。西北人突然间威震河北,对各路义军形成了巨大威胁。

这只有一个解释,那就是刘霸道、窦建德与杨玄感有了秘密联系,知道杨玄感有意举兵造反,局势要变了。假如他们帮助杨玄感造反成功,他们就是功臣,反之,假如杨玄感失败了,他们必然受到打击,势必连累河北大世家。这就要赌了,赌赢了,对他们有利,赌输了,则把河北大世家一起拉下了水,总而言之,他们与河北大世家的利益冲突骤然激烈。河北大世家岂肯让河北义军控制住了他们的命运?翻手之间,就把河北义军打得鲜血淋漓,满地找牙。

这就是不听话的代价。我要你们生,你们就生,我要你们死,你们就休想看到明天的太阳。

当然,河北大世家“杀鸡儆猴”的手段已经起到了作用,未必会再借西北人的手去杀高鸡泊的义军,但对于高鸡泊义军来说,必须防患于未然,必须做好应对准备,于是乔二就发挥了作用,曹旦就秘密赶到了安德城下。

“某拿什么相信你?”薛德音直言不讳地问道。

空口无凭,你得拿出诚意来,不要哄骗西北人。

曹旦显然已经设计好了底线,几乎是不假思索地问道,“先生可知衡水孔颖达今在何处?”

薛德音已从苏定方那里得知,但他此刻却是摇了摇头。

“在黎阳。”曹旦自己回答了,然后又问道,“先生可知冀城刘炫老先生在哪?”

薛德音还是摇头。

“老先生就在豆子岗。”曹旦再次回答,再次问道,“先生可知衡水盖文达在哪?”

薛德音继续摇头。盖文达与孔颖达同是刘焯的弟子,同为衡水人,同为山东知名大儒。

“盖先生就在高鸡泊。”曹旦再问,“先生可知安定胡师耽在哪?”

胡师耽?薛德音和傅端毅听到这个名字,齐齐动容。

胡师耽,出自安定胡氏。安定位于关中北部,安定胡氏曾是关陇一带的世家豪族。胡氏的历史可以追溯到曹魏大将胡遵。此人有六子,最著名者为胡奋,在晋武帝时屡立战功,官至尚书仆射、镇南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女儿胡芳是晋武帝司马炎的贵嫔,从此成为外戚,权势更为显赫。南北朝时,胡奋后裔胡国珍之女胡充华成为北魏皇太后,胡氏就此步入了历史上最辉煌时期。从胡遵以后的二百多年中,安定临泾胡氏家族中,位至三公九卿及将军、太守者多达十余人,还出了两位皇太后、皇后,可谓盛极一时。

盛极而衰。胡充华做为北魏皇太后垂帘听政十三年,朝政污浊,最终引发了六镇大起义,引来了一代枭雄尔朱荣,爆发了河阴之变,拓跋氏王朝就此轰然坍塌。安定胡氏做为拓跋氏亡国的罪魁祸首,理所当然遭到了世家权贵们的一致唾弃,迅速衰败。

但胡氏终究是关陇簪缨大世家,有权有钱更有经学,即便在官场上暂时失意,依旧傲立于望族之林。在这一代人中,最为著名者就是胡师耽。胡师耽是高齐旧臣,曾以经学闻名于山东,又以诗赋扬名于大河南北,与薛道衡、刘焯、刘炫都是至交好友。得益于安定本堂胡氏在关陇的庞大势力,胡师耽在高齐灭亡后,继续奔走于仕途,并成为东宫左庶子之一,前太子杨勇的心腹亲信,最为坚定的太子党臣。杨勇倒塌,胡师耽受到连累,一度配发西北。西北是胡氏的根基之地,岂能伤得了胡师耽?今上继位,胡师耽继续受到压制,在洛阳设私学授徒度日,但做为太子余党的领袖级人物,他在西京和东都有着不容小觑的影响力。

“胡先生在黎阳。”曹旦说道,“今为礼部尚书杨玄感的主薄。”

话说到这个份上,一切都清楚了。杨玄感得到了太子余党的鼎力相助,胡师耽更是为其“冲锋陷阵”,通过山东儒生的帮助秘密联系河北义军,杨玄感打算干什么,已经呼之欲出了。假如窦建德还没有从中看出玄机,也就不配是河北一代枭雄了。他既然看出了玄机,就能推测出河北大世家如何从中谋利,就能估猜到河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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