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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隋帝国风云-第6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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扯到了山东世家权贵们的直接利益。

再说了,你把永济渠切断了,皇帝和中央还会东征吗?你山东人还有背后下黑手的机会吗?皇帝早带着大军一泻而下大开杀戒,叛军还没有形成规模就烟消云散了,而受到连累的必定包括山东的世家权贵们,所以永济渠不是说打就能打的,各路叛军更是小心谨慎,不敢自取死路。

但现在叛军肯定要打永济渠了,那么叛军何时打?又在什么形势下打?大世家大权贵和地方上的郡望豪族又要在利益上达成何种妥协?

很显然,一旦西北人在平原郡全军覆没,一旦游元和崔逊的策略彻底失败,双方必然进行利益上的谈判。将来掌控形势的发展虽然还是河北的大世家大权贵,但这背后的利益瓜分,就与大世家大权贵的预期大相径庭了。

“西北人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牺牲品。”

伽蓝冷笑,三言两语把其中的要害说清楚了。目前形势下,就算西北人离开平原郡这个是非之地,但肯定到不了黎阳。很简单,河北叛军已经盯上了西北人,砍下西北人三百颗人头,就能迫使游元和崔逊放低姿态,与地方上的郡望豪强重新瓜分利益。

傅端毅和薛德音暗自苦叹。伽蓝已经动了杀机,这一仗肯定要打了。

西行、布衣和江成之等人当然明白伽蓝的意思,与其被动挨打,不如主动攻击,誓死一搏。

“将军,计将何出?”江成之问道。

“黑暗中有无数双眼睛盯着我们。”伽蓝指指四周,“我们的一举一动都在敌人的监控之下,只能用阳谋,无法用阴谋,所以,我们的计策只有一个,遇神杀神,遇佛杀佛,挡我者,杀!”

西行等人互相看看,压抑已久的热血骤然迸发,齐齐抱拳躬身,轰然应诺。

※※※

苏定方悄然离去,连地图都带走了。

既然已经歃血结义了,那彼此说话也没有必要遮遮掩掩。你西北人光棍一条,死便死了,我苏氏却拖家带口,不能陪着你玩命,所以只能暗中相助,如果你执意陷我苏氏于死地,那大家鱼死网破,谁怕谁?

傅端毅和薛德音以最快速度拓印了一份地图。依照这份地图,伽蓝与众人先拟制了一份攻击计策,然后匆忙拜见了游元和崔逊,征求两人的意见。

“所有人都赶赴战场?”

游元提出了质疑。对他而言,掌控局势是一种本能,控制主动权直接关系到了自己的想法和策略能否实现,所以只要条件许可,他会想尽一切办法掌握主动,但伽蓝用自己的野蛮和战刀给了他迎头一击。

依照伽蓝的计策,因为龙卫统力量有限,必须全部赶赴战场,无人保护巡察使团,所以巡察使团上上下下必须同去战场。游元认为这是不可能的事,打败了怎么办?全军覆没了怎么办?留下一部分人待在船上,即便全军覆没了,都还有周旋的余地,反之,纯粹就是拿命去赌博了。游元从不赌博,更不会拿河北和家族利益来赌博。

“崔监察留此待命,一方面继续征召和集结各地乡团宗团,随时支援前方战场,一方面与行宫、东都保持密切联系。”

游元不待伽蓝否决,马上拿出了决策。

“某有亲卫,有仆从,还有陆续赶来的地方乡团和宗团,可以保证安全。”崔逊当然不想去战场,不过他并不是不想与游元、伽蓝一起冲锋陷阵,而是必须留下来,以便在危急时刻收拾残局。

“依圣命,某负责你们的安全。”伽蓝根本不给游元和崔逊丝毫面子,硬梆梆地“顶”了回去,“仗打赢了,崔监察却出了意外,某功过不能相抵,岂不冤枉?”

游元何曾给人这样“打过脸”?顿时怒气上撞便想发作,但看到伽蓝握在横刀上的大手,看到他冷森森的眼睛,还有那杀气凛然的嘶哑声音,他又强行忍耐住了,不过脸上僵硬的笑容和眼里的恼恨之色还是把他此刻的愤怒情绪暴露无遗。

崔逊倒是一如既往的平静。伽蓝能信守承诺攻击叛军,明知平{‘文’}原郡是个{‘人’}陷阱还义{‘书’}无反顾地{‘屋’}跳进去,拿自己和三百精骑的性命去赌博,这实属不易,如果在这件事上继续讨价还价,除了引起伽蓝的怀疑和激起他的怒火外,没有任何益处。

“如此,便依将军之策。”崔逊主动退让了,在游元愈发恼怒的眼神中,淡然说道,“请游治书留下几个属官留守船队,居后策应。某与将军同去。”停了一下,他又问道,“可还有其他需要协助之处?”

“某要一支两百人的精锐步军。”伽蓝说道,“从各地赶来的乡团和宗团中挑选壮勇。卯时六刻某要看到这支军队。”

“如此急促?”崔逊面显难色。

“辰时正,赶赴大柳集。”伽蓝口气坚决,不容置疑。

※※※

大柳集。

日当正午,初夏的阳光照射在荒草丛生的平原上,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郁的泥土气息,还混杂着一些淡淡的芳草清香。

路边的村庄已经荒废,垮塌的屋顶、陈旧的墙面和破烂的门窗堆砌在一起,勾勒出一副腐朽、衰败、孤凄的画面,而耀眼的阳光和绿色的树木却围绕在四周,透射出旺盛而热烈的生命力。这两幅截然不同的画面给人以强烈的视觉冲击,让人忍不住产生莫名的悲伤,不知是哀叹那些逝去的生命,还是在祈盼新的希望。

高泰停下脚步,目光越过广袤的平原,流连在绿色的土地上,任意放飞着自己的心绪,但天地尽头那荒废的村庄,那在风中飘扬的旗幡,就像一根黑刺,深深地扎进了柔软的心灵,让他不由自主地颤栗,忧伤仿若一汪泉水缓缓淌过他的心田,渐渐汇成了一道让其不敢正视的悲痛。

母亲死了,在自己被抓走之后,在自己流放西土的途中,绝望而痛苦的离去。她放弃了生存的念头,她也没有生存的可能,没有遮风挡雨的屋子,也没有食物,她就那样悲惨地死在荒野上。恨谁?俺该去恨谁?兄弟们找到她,掩埋了她,给了她最后的尊严,这是他们唯一能做的了,俺还能埋怨什么?

一队骑士突然冲出了地平线,策马狂奔。

“鹿角兄,平原公和汉东公来接你了。”

几个跟在高泰后面的汉子远远看到那队骑士飞驰而来,为首一位中年人高兴地喊了一嗓子,接着一群人放开脚步急行而去。

高泰抬头看天。湛蓝的天空,洁白的云彩,但相比西土,河北的天不够高,不够宏伟,更没有那等深邃的蓝,即便是云彩,似乎也没有那等梦幻般的纯洁。高泰的眼前忽然浮现出伽蓝那张英俊的面孔,还有那挺拔矫健的身姿。他来了,就像当初在天马戍一样,义无反顾地来了。

高泰举步而行,不徐不疾。眼前慢慢出现了郝孝德那张削瘦的脸庞,那双精明而睿智的眼睛,还有那似若高深之态的矜持笑容。刘黑闼还是那样高大健壮英姿勃勃,浓密黑须还是如针一般戟张透出一股彪悍之气,即便坐在飞腾的战马上他也是稳如泰山、渊渟岳峙,给人一种莫测高深的深沉之感,更有一种高山耸立般的错觉。

郝孝德和刘黑闼飞身下马,大步迎上。

“鹿角,军情紧急,不得不打扰你。”

郝孝德开口致歉。高泰奇迹般的回来了,但母亲死了,支撑他活下来的母亲死了,这令他悲痛欲绝,心如死灰,跪在坟前泪流满襟。郝孝德和刘黑闼等人也是非常愧疚,无从劝起,只好任其枯守墓茔以尽孝道。

“那个叫伽蓝的西北人正带着马军飞驰而来,距离大柳集还有三十里。”刘黑闼浓眉紧锁,语含焦虑。

高泰的心骤然收缩,这一瞬间他竟有些窒息。

三十里,转瞬及至,日跌之时,伽蓝必定杀到,西北人的战刀必定会落到河北人的头上。

“鹿角,俺们需要你的建议。”刘黑闼上前拍拍高泰的手臂,郑重说道,“俺们今天必须击杀西北人,这关系到平原军数万将士的生死。”

“俺们有多少战马?”高泰问道。

郝孝德和刘黑闼互相看了一眼,面露苦色,不约而同地摇摇头。

战马是第一等重要的军用牲畜,比铠甲、槊、弩等重武器还重要,由帝国专用牧场和专业人士饲养,并登记造册,严格管理。帝国统一后,马军主要部署在京畿和边陲,山东地区的鹰扬府普遍不配备马军,所以河北战马很少。再加上两次东征,帝国在山东地区大量征调人力和物资,如今就连运输用的普通役马都给官府征用一空了。

郝孝德和刘黑闼等义军首领现在所骑的高头大马,都是从官军手里夺来的,数量非常有限。

禁军龙卫统是由一支三百西北精骑组成的马军团,其实力在西北战场上可能不值一提,但在河北战场上,对那些手拿棍棒斧头甚至衣不蔽体的起义平民来说,就是一群恐怖的洪荒猛兽,无从抵御。

“俺们如果摧毁了这支西北马军,就能夺取七八百匹战马。”郝孝德的眼里掠过一丝贪婪之色,“鹿角,你知道这七八百匹战马对俺们来说意味着什么。”

高泰吃惊的望着两人,感觉很荒谬,非常得荒谬。

“俺之所以匆忙而来,就是想告诉两位哥哥,马上撤,越快越好。”

第122章 高泰醒悟了

高泰紧张畏怯的表情,惶恐不安的情绪,让郝孝德和刘黑闼哑然失笑。在两人的印象里,高泰一向勇猛无畏,像今天这样“惊慌失措”还是第一次见到,因为彼此有着多年的过命交情,知根知底,郝孝德和刘黑闼虽然笑在脸上,心里却还是产生了一丝警惕,莫非军情有误?

“据长河送来的消息,西北人的龙卫统只有三个旅,三百骑。还有就是东光县元务本的队伍,大概一百多人,也算有些实力。至于那些乡团、宗团,不过是跟在后面摇旗呐喊而已,一旦到了两军阵前,战鼓一擂,第一个望风而逃的就是他们。”

刘黑闼说到这里,信心再度倍增,刚刚升起的那点警备之意转瞬又烟消云散了。

“目前在安德城和大柳集一带的人马不仅只有俺们平原军,还有刘霸道和李德逸的阿舅军,格谦和高开道的燕军,孙宣雅和石祗阑的齐军,杜彦冰和王润的德军,另外就是从齐郡北渡而来的王薄、左孝友和左君行的长白军。”刘黑闼看了高泰一眼,笑道,“以我平原军一家之力围杀西北人,就算取得了胜利,也是惨胜,最终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平原军十有八九给人吞了,平原军的兄弟们和西北人的战马都将成为别人的囊中之物。你担心的是不是这个?俺们尚不至于自大到那种不知所谓的地步,所以这次俺们联合了渤海、平原两地义军,力求万无一失,一定要杀了西北人,瓜分了那些战马。”

“七八百匹战马,四五百匹骆驼和役马,还有二十多辆满载武器辎重的马车。”郝孝德抚须而笑,“如此一块肥肉,怎不让人垂涎?”

高泰摇摇头,抱拳为礼,神态恳切,“两位哥哥,西北人不是一块任人宰割的肥肉,而是一群穷凶极恶的狼。”

“就算他们是一群狼,到了河北这块地方,在各路义军的围杀下,也只有任人宰割的份。”刘黑闼大手一挥,意气风发。

“鹿角,俺知道你欠了西北人的人情,但人情归人情,你是河北人,现在他们要来屠杀俺们河北人,这时候你顾惜旧情,只会让无数兄弟惨死刀下。”郝孝德劝慰道,“鹿角,这里是你的家,四周都是你的血脉亲人,兄弟们的性命与西北人的情义比起来,孰重孰轻,你难道掂量不出来?”

高泰苦笑,他就知道是这个结果,不论伽蓝是否信守当初的诺言,只要到了河北,双方就必然会反目成仇,兵戈相见。只是,这一天来得太快了,快得让他根本没有时间去抹除心理上的阴影。

刘黑闼可以估猜到高泰现在复杂的心情,而这种两难情绪明显影响到了高泰的理智,让他的信念竟然产生了动摇。

“西北人新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甚至连语言都不通,就算他们在西北是一群凶恶的狼,挡者披靡,但到了河北,一个对他们来说完全陌生的地方,他们除了锋利的爪牙还有甚?”刘黑闼毫不客气地摧毁了高泰心里的那点幻想,“这里就是陷阱,西北人既然掉进了陷阱,那就绝无生还之可能。鹿角,大漠的风沙让你迷失了方向,现在睁大眼睛看看吧,你已经回家了,快快清醒过来。”

高泰黯然长叹。他知道自己说服不了郝孝德和刘黑闼,他们既没有经历过突伦川的风沙,也没有在浩瀚无际的大漠里浴血厮杀过,他们不了解西北人,不知道西北人的恐怖所在,所以他们可以轻视西北人,但自己不行,自己既然来了,就要设法拯救这些义军兄弟。

“回家了。”高泰环顾四周,深深吸了一口弥漫着泥土气息和绿草芬芳的空气,然后缓缓吐出,“既然两位哥哥一定要战,那便战!但俺还是那句话,西北人是一群狼,伽蓝将军更是狼中之王,任何与其正面作战的对手,都会在他们猛烈的攻击下化作齑粉。战可以,却不要与其正面对阵,否则,平原军的损失之大,远远超过你们的想像,甚至,平原军可能会在一夜间灰飞烟灭。”

郝孝德和刘黑闼看到高泰转变了态度,重新振作起来加入平原军,大为高兴。

“鹿角过虑了。”郝孝德说道,“当西北人进入平虏渠之后,消息便迅速传递开来,豆子岗和高鸡泊的各路义军都盯上了这块肥肉,都想在白沟下手围杀,于是都开始了精心准备。好在俺们抢到了先机,并且把西北人成功诱进了陷阱,这块肥肉还是给俺们吃到嘴了。”

“准备很充分?”高泰心存疑虑。

“很充分。”刘黑闼笑道,“绊马索、套索、渔网、拒马桩、鹿砦、沟壕、土垣、车阵,还有伐木而制的巨型长矛,还有……”刘黑闼简要述说了一下对付马军所需的各式武器装备和各种防御设施。看得出来,义军确实做足了准备,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击杀西北人,抢到那几百匹战马。试想一下,假如各路义军都能建立一支百骑马军旅,假如在联手作战的时候能够拼凑出一支七八百骑的强大马军,义军的武力必定迅速提高,必将改变河北局势,这个诱惑之大对义军来说根本无法拒绝。

高泰神情凝重,目露苦色,心里更是隐隐作痛。

几百年来,河北人饱受北方胡虏南下侵掠之苦,屡战屡败,一次次被胡虏欺凌、杀戮和统治,就在于武力上的不敌,而追究其原因,就是因为缺少战马,缺少精锐的马军骑士。当今帝国,马军主要集中在西北和东北,其中又以西北的河西和灵朔马军数量最多,实力最为强悍。河北人虽承继燕赵尚武之风,当年东西对峙之际更是一次次主动攻击关陇,一度把关陇人打得抬不起头来,但自高氏齐国灭亡,关陇人统一黄河流域乃至统一天下之后,为防备山东人举兵造反,便对山东人实施了一系列严格的控制措施,大幅削弱了河北人的勇武之力。

帝国军队到目前为止,其府兵的主要构成还是以关陇人为主。在关陇人承担戍守帝国安全之责的时候,山东人和江左人便承担了繁重的徭役,诸如帝国为营建大小土木工程所征发的民工,就基本上出自山东和江左。一个地区的壮勇假如长期缺乏军事训练,长期在和平环境里安居乐业,这个时间长达二三十年,整整一代人的时间,其后果如何可想而知。

在郝孝德和刘黑闼等义军首领看来,他们有足够的历史经验帮助他们击杀这支来自西北的马军,即便战斗经验不足,还可以用人海战术来弥补。然而,经过了短暂的西北战场残酷锤炼的高泰却知道,河北人因为缺乏军事训练,缺乏战斗经验,缺乏锋利武器,尤其缺乏在血腥杀戮中一往无前的勇气,此仗必败。

士气重要,军心重要,这谁都知道,但无论是士气还是军心,都源自对自身实力的自信,源自在战场上的一次次生死锤炼,而河北人在经历了亡国的惨痛后享受到了近三十年的和平,虽然饱受关陇人的欺凌,但近三十年的和平还是磨去了他们的锐角,腐蚀了他们的勇气。即便义旗已经高举两年,河北义军依旧没有遭遇到帝国强大正规军的镇压,这都是因为有山东世家权贵们的悉心照顾,让他们得到了发展壮大的时间,由此也养成了他们目空一切的骄横,实际上,他们至今还是一群乌合之众。

高泰在经历了西北磨难之后,已经清醒地认识到了这一点,他试图说服郝孝德和刘黑闼,但在进入荒废村庄所在的义军临时行辕,见到了刘霸道、格谦、王薄、孙宣雅和杜彦冰等各路义军首领,聆听了德高望重的山东鸿儒刘炫对当前局势的分析和判断之后,他沉默了,彻底放弃了劝说的念头。

山东义军的生存环境已经恶劣到了极致,甚至可以说,未来几个月,直接决定了山东义军的生死存亡。

帝国的第一次东征失败了,但第一次东征给了高句丽人以致命一击,高句丽人的国力根本支撑不下去了。二次东征可以这样形容,只要帝国的大军浩浩荡荡抵达平壤城下,高句丽人必定举城投降,所以皇帝和中枢才会在第一次东征结束几个月后之后,迫不及待地发动了第二次东征。

二次东征胜利了,帝国的水陆大军随即班师回朝,几十万大军兵分两路,分别进入河北和齐鲁,以摧枯拉朽之势横扫所有叛军,然后汇合于河南,最终凯旋于东都。

这个时间最迟不过超过今年年底,满打满算还有七八个月的时间,而这个时间就是山东义军改变自己命运的最后机会,假如失败了,他们必死无疑。

所以,山东义军要不惜一切代价切断永济渠粮道,迫使帝国大军不得不后撤,让二次东征再一次失利,由此给山东义军争取更多时间来壮大自己。

山东义军切断永济渠粮道,必然会遭到东都留守军的攻击,遭到黎阳镇戍军的攻击,还会遭到涿郡留守军的攻击。以今日河北义军的实力,肯定抵御不了来自南北两个方向的官军的攻击,切断永济渠粮道的难度非常大。与此同时,各路义军因为彼此的利益诉求不同,矛盾激烈,高鸡泊和豆子岗两地义军不但自身存在纷争,更没有形成一股统一力量,而这种各自为战一盘散沙的局面加剧了山东义军的生存危机。

因此,此次能否围杀禁军龙卫统,并借助西北人的人头,迫使代表山东大世家大权贵利益的巡察使团在利益上进行妥协,继而双方默契配合上下齐心,联手切断永济渠粮道,直接关系到了河北义军的生存,关系到了整个山东地区的未来。

“俺唯一能提供的建议,就是千万不要轻视西北人。”

高泰做出了选择,他把河北刑徒曾亲身经历的天马戍一战,紫云天一战,菩提寺一战,还有龙城大战,从自己所认知的角度,给予了详细解说。

“伽蓝将军是西北传奇人物,文武干略,杀伐决断。他的那帮西北狼兄弟无一不是百战悍将,个个都有万夫不当之勇。龙卫统虽然只有三百骑,但还有一百多来自河西的马夫杂役,这些人精通骑射,上马就能厮杀,所以龙卫统的实际兵力应该是四百余骑,而不是你们所探知的三百骑。”

“义军占有天时地利人和,但欠缺的就是武力,所以在大柳集和安德城设下陷阱,试图以逸待劳,诱使龙卫统主动攻击,以精心准备的防御战阵来围杀龙卫统。以己之长攻敌之短,这个计策的确高明,但假如西北人不上当怎么办?”

高泰直言不讳,一针见血指出了义军计策中的致命之处。

假如西北人不上当,不主动攻击,谁更有耐心耗下去?当然是西北人。西北人一旦察觉到义军集结主力四面围杀,必然利用其速度火速撤退。西北人一撤,义军就不得不围追堵截,如此一来,敌我双方的优劣就颠倒了,义军不得不以己之短攻敌之长,事前所部署的攻敌手段全部用不上了。

义军真正能作战的将士有多少?这一点欺瞒不了高泰,就以郝孝德和刘黑闼的平原军来说,号称有两三万人马,实际上能拉出去厮杀的不到一两千人,而且没有铠甲,长刀步槊和铁弩强弓等重武器也非常少,真正有一战之力的将士不足五百人。

豆子岗刘霸道的阿舅军是山东义军规模最大的,号称十万,其实大部分都是赢弱不堪的难民,相当一部分还是老弱病残,实际能作战的兵力不会超过五千人,他们最缺乏的同样是武器。

山东平民家庭的壮勇大都征发去了辽东战场,留下来的壮勇不是控制在官府手上就是被地方郡望豪强所把持,山东诸鹰扬的武器辎重也全部调运东北,留下的武器辎重同样控制在地方官府和郡望豪强手上。

这也是山东各路义军的规模迟迟发展不起来的根本原因,没有人没有武器没有粮食,义军实力严重不足,打不下被官府和郡望豪望所占据的城池和庄园,结果就陷入了不死不活的困窘境地。其实这一切都是山东世家权贵在幕后操控所致,试想,义军规模大了,实力强了,也必然不听话了,要凭借武力讨价还价,夺取更大的权力和财富了,最后局面失控,岂不是不可收拾?

依据高泰的推算,豆子岗的阿舅军、平原军、齐军、燕军、德军和齐郡来的长白军,都想拿好处,但都想少出力或者不出力以保存自身实力,谁都不愿意也不敢拿出全部的身家性命赌一把,所以最终投到战场上的总兵力不会超过五千人,而且大部分都不会是精锐。以不足五千人的手拿棍棒的平民去对付四百如狼似虎的西北铁骑,有多少胜算,可想而知。

所以,必须诱使西北人主动攻击,必须把西北人诱进事先部署好的战场,否则,这一仗就危险了。

“能否让西北人上当,关键就在你。”

郝孝德说话了,脸上的笑容虽故作高深,却难掩眼中的狡黠和阴戾。

高泰霍然醒悟,一股怨愤从心底骤然涌起,直冲顶门。

郝孝德不再信任他,刘黑闼也不再信任他。其实理由很简单,为什么在这个关键时刻,西北人放你回来了?有这么愚蠢的为了信守诺言却把自己的老底泄露给敌人的西北传奇人物?你或许已经背叛了,甘心情愿为敌人卖命,或许确实被敌人所蒙蔽,懵懵懂懂一无所知,但我不知道真相,你若想重新赢得我的信任,就把西北人诱进陷阱,拿西北人的脑袋来证明你的忠诚。

高泰强忍怒气,他必须忍,他的确无法证明自己的清白。

伽蓝是不是有心算计他们,高泰无从揣测,但伽蓝兑现了自己的诺言,这就足够了,就算伽蓝居心叵测,也不能去责怪伽蓝,伽蓝不可能把未来的每一步都精确算计出来。假如郝孝德和刘黑闼给高泰以绝对信任呢?说到底,还是郝孝德和刘黑闼不信任他,还是他的生死兄弟在怀疑他的忠诚,这令他非常心痛,非常悲哀。

“你是否认识西门辰?”

相貌堂堂,风度翩翩,以侠义而知名大河南北的刘霸道突然问道。

高泰的心骤然一窒,怒火终于难以遏制地喷发了,一双眼睛突然暴睁,杀气喷涌。

刘霸道微微一笑,不再说话。

西门辰是渤海人,是活跃在豆子岗一带的私盐大盗,他的家就在豆子岗,当年与他一起出入生死的兄弟如今都在刘霸道和李德逸手下混饭吃。刘霸道突然提到西门辰,明显就是从西门辰的嘴里打探到了他们从突伦川一起杀回来的事情,现在高泰和西门辰是生死之交的兄弟,刘霸道这是在拿西门辰的性命威胁高泰,如果他背叛义军,西门辰的人头也就落地了。

“鹿角……”刘黑闼感受到了高泰的愤怒,伸手抱住了他的肩膀,用力拍了两下,语重心长地劝慰道,“没有人为了自己,俺们这条命不值钱,值钱的是大河南北千千万万无辜苍生的性命。”

高泰如遭重创,怒气倏然消散。

伽蓝的质问在他的心灵里回荡,“我要知道答案,我要知道你们为什么一定要造反,一定要让天下数以千万计的无辜生灵为你们陪葬。”

“你们是工具,你们的死亡,是那些权贵为了让自己更好地活下去。”

高泰突然醒悟,彻底醒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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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3章 你是咱的兄弟

走在一望无际的平原上,看到荒废的村落和荒芜的田地,目睹遗弃在路边草层中的尸体和骸骨,西北人触目惊心,眼前所见和沿运河两岸的安宁兴旺形成了鲜明反差。都是河北之地,都是中土富裕之地,不过相差几十里路,竟有如此悬殊,不可思议。

游元和崔逊神态冷漠,对眼前这一切视若不见,仿佛它们是另外一个世界的存在。

河北人也很平静,无论是天灾还是人祸,主要发生地都在大河南北,说得具体一点就是在河北永济渠以南与河南济水河一线,洪水泛滥也罢,田地干涸也罢,饿殍遍野也罢,贼人烧杀掳掠也罢,都发生在这些郡县。到目前为止,天灾人祸所导致的灾难尚没有蔓延到更远的地方,即便有所波及,情况也并不严重,比如河间郡和信都郡的豪望们,他们组建的乡团和宗团主要用于自保,还没有一批批地投身到汹涌澎湃的起义大潮中。

从长河县所属的白沟段运河到大柳集只有六十里,未时正,军队行进到四十五里处,伽蓝下令休息两刻时间。人要吃饭喝水,牲畜也要吃料喝水,激战在即,保持充沛体力至关重要。

距离战场越近,气氛越是紧张,尤其一些乡团和宗团的壮勇因为从未参加过战斗,没有流过血杀过人,心中非常惶恐。相比起来,元务本所率的东光团勇就镇定多了,有些人甚至很兴奋,显然他们都曾经历过血腥战斗。

刚刚组建的步兵团由苏邕苏定方父子统率,为方便指挥,伽蓝将其命名为捧日。捧日步军团以苏氏部属为主,其个人武力大都出众,曾经与侵掠盗贼打过仗,有的甚至还杀过人,多多少少有些自信。

不过与西北军的整肃军容比起来,河北团勇无不自惭形秽。不要说双方在武器装备上的差距了,就以此刻西北人所展露出来的凛冽气势来说,那种舍我其谁气吞如虎的霸气,那种一往无前挡者披靡的强大自信,足以让对手畏惧,让人不由自主地产生膜拜之感。

西北军里其实也有高下之分,江成之的第一旅就是绝对主力,布衣的第二旅和卢龙的第三旅则以沙盗马贼和天马戍卒所构建,无论是骑战之术还是攻防之力,他们与第一旅都不在一个档次上,虽然经过几个月的“打造”,第二旅和第三旅在军纪军容上有了脱胎换骨般的飞跃,但骑战之术和攻防之力必须通过战场上的杀戮才能迅速提高,若想在武力上追上第一旅,尚需时日。

第四旅实际上已经具备雏形,由毛宇轩统率那些从河西追随马军团而来的马夫杂役,经过训练可以承担一些辅助作战任务,目前所差的就是编制。此仗过后,伽蓝打算上奏兵部讨要编制。由裴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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