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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隋帝国风云-第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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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北狼在沙尘里鏖战,在战场上纵横,就像一头咆哮猛虎,冲过了战场左翼。
左翼战场上,苏合香和部属们正在浴血奋战。伽蓝从苏合香的马前掠过,向她做出了一个手势,嘴里更是发出一声嘶哑狂吼,“阿苏,攻上去,拖住他们!”
苏合香心领神会,长枪舞动,厉啸回应。
如狂飙席卷,西北狼随着暴戾的沙尘冲到了战场右翼。
右翼战场上,傅端毅带着杨渊、西门辰等天马戍卒,谢庆、方小儿等河北信徒,步骑并进,疯狂厮杀。不悔和尚和沙门信徒们更是舍生忘死,满腔愤怒轰然爆发,以命搏命,誓死捍卫沙门荣光。
伽蓝从傅端毅的马前掠过,一手执刀御敌,一手凌空挥动,“文谦兄,攻击,攻击!”
傅端毅长刀划地,掀起冲天沙尘,“伽蓝,不可久战,快,快!”
西北狼没入沙尘,霎那间出现在沙门信徒之中。烈火风驰电掣,数息便追上了不悔和尚。
“师兄,助我!”伽蓝冲着他厉声叫道,“杀了契苾葛,杀了他!”
不悔和尚一声怒吼,抬掌拍上马背。战马痛嘶,撕开四蹄,舍命狂奔,与烈火齐头并进。
※※※
契苾葛怒不可遏,原本十拿九稳的事情,原本无懈可击的谋划,因为伽蓝的出现产生了一连串的变数,如今更是把铁勒人逼得铤而走险,不得不摧毁菩提寺,设局围杀,但即便如此,铁勒人还是被伽蓝这头恶狼咬得遍体鳞伤。
伤得太重了,损失太大了,契苾人丧失的不仅仅是士气,还有夺回楼兰的机会。几年前,铁勒人付出巨大代价击败吐谷浑,攻占了楼兰和且末大部,但转眼就易手于东土大隋。隋人不但实力强悍,更阴险狡诈,极尽巧取豪夺之能事。
今日,铁勒人绝不能失败。隋人的大军正在远征辽东高丽,短期内根本无法应对西土的紧张局势。铁勒人假若错过了这一千载难逢的机遇,那么等待他们的命运不堪设想。自己的命运要自己控制,绝不能仰他人鼻息屈辱生存。
菩提寺的大火照亮了灰蒙蒙的苍穹,就连沙尘都沐浴在这片血色光芒里。契苾葛转首北顾,在天际间寻找新生的狂飙,急切盼望着援兵的到来。
杀了金狼头伽蓝,砍下西北狼的脑袋,宰杀楼兰苏氏巨贾,形势就牢牢控制在铁勒人的手里。这个世间虽然没有天理可言,谁的拳头大谁就是天理,但有的时候,在形势微妙之刻,掌握主动,寻到理由,却可以有效阻御强者的攻击,最起码可以给自己赢得回旋的余地,赢得积蓄力量的时间。
突然,沙尘厉啸,激扬碰撞,天地顿时为之一暗,眼前能见不过数尺,耳畔是轰鸣的战马奔腾声、震耳欲聋的厮杀声和惊天动地的鼓号声。
寒风咆哮,沙尘席卷,火光撕裂了黑暗,倏忽间眼前一片大亮。
一张金灿灿的狼头就这样悄无声息地出现了,五张黑黝黝的狼脸仿佛从地狱里破空而出。
契苾葛的心骤然猛跳,强烈的窒息感让他不由自主地张大了嘴巴,发出一声惊恐而愤怒的吼叫,“伽蓝,伽……蓝……”
“咻咻咻……”弩箭撕裂空气的声音刺耳而惊心,就像地狱亡灵发出的啸叫。
契苾葛的吼声刚刚冲出鎏金护具,坐下的战马就突然煞住了身形,庞大的身躯连番震颤,跟着就摇晃起来,悲嘶声仿若撕心裂肺的哭号,让人感同身受,仿若看到死神狞狰的嘴脸,看到自己的灵魂正在离体而去。
契苾侍卫们骇然惊呼,拼死阻击,但他们的速度慢了,太慢了。
一道血染的闪电突然掠空而至,两只利爪犹如无坚不摧的电芒,以匪夷所思的速度插进了契苾葛的大腿。契苾葛发出惨痛叫吼,单手执槊,右手拔刀就砍,但慢了,太慢了,他的刀尚未拔出,暴雪就腾空而起,利爪上带着两块血肉,瞬间没入沙尘。
烈火狂嘶,矫健身躯跃空飞起,伽蓝如天神一般高居其上,长刀举起,雷霆一击。
侍卫们杀到了,刀矛枪槊厉啸而至。
老狼们杀到了,五只长刀整齐划一,咆哮着,嘶吼着,舞起片片残影,筑起道道刀幕。
沙尘飞卷,一名白袍僧人裂空而出,从飞奔的战马上腾空跃起,一脚蹬上楚岳的兜鍪,身形再起,一柄三尺厚刀横空出世。
烈火落地,长刀劈下,伽蓝发出震天雷吼,“杀!”
契苾葛急怒攻心,瞪大双眼,疯狂叫吼,长槊凌空阻截。
“当”,金铁交鸣,长槊倒撞下落,长刀去势不减,呼啸而下,狠狠剁在马头上,鲜血迸射。
战马轰然倒地。契苾葛随之倾覆。
不悔再蹬西行之兜鍪,身形三度腾空,三尺厚刀高高举起,如九天鲲鹏,一击而下。
契苾葛惊惧之极,倾倒之刻,长槊横扫,意图护住自身。伽蓝长刀如虹,再度击下,“当”一声正中槊柄,当即断为两截。
不悔电闪而至,一刀剁下,契苾葛惨嚎半声,仆倒于地,再无声息。
不悔站直身躯,高高举起鎏金护具。
暴雪突然从沙尘里冲出,嘴里叼着一颗血淋淋的人头,昂首立于不悔身边。
“契苾葛死了,莫贺咄特勤死了!”西行放声狂呼,声如惊雷。
“契苾葛死了!”伽蓝、布衣、楚岳、魏飞、阳虎齐声高呼,声震沙场。
死了?莫贺咄特勤死了?契苾侍卫们望着不悔手中的鎏金护具,望着暴雪嘴里的人头,心在这一刻停止了跳动,信念在这一刻轰然崩溃,死了,莫贺咄特勤死了!愤怒,极致的愤怒,“杀!,杀!”侍卫们悲愤惨呼,蜂拥而上,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抢回人头,抢回尸体。
“契苾葛死了!”震耳欲聋的吼声在沙尘里此起彼伏,隋人欢呼雀跃,鼓号骤然密集,士气陡然大振,杀声更是直冲云霄。
“杀!”伽蓝爆发了,西北狼爆发了,六柄长刀疯狂嘶吼,血肉横飞。
“杀!”苏合香浑身血染,带着苏氏儿郎疯狂杀戮,不死不休。
“杀!”傅端毅如凶残猛兽,带着一群杀红了眼的野狼,亡命撕咬,攻击!
铁勒人的战旗倒下了,士气崩溃了,勇气丧失了,终于,在失去理智的契苾侍卫们被砍倒之后,余者狼奔豕突,逃亡而走。
※※※
不悔拿着鎏金护具,望着在大火中燃烧的菩提寺,望着尸横遍野的戈壁,双目含泪,喃喃念起了《大般涅磐经》。
伽蓝气息粗重,拖着沉重的步伐缓缓走来。暴雪跟在他的身后,浑身血染,大头高高昂起,傲然四顾。
西行和楚岳相互搀扶着,铠甲上血迹斑斑,伤痕累累。
布衣、魏飞、阳虎倒拖长刀,牵着战马,摇摇晃晃地走出沙尘,精疲力竭。
苏合香拄着长枪,带着几个苏氏属从,步履蹒跚而来。
傅端毅和杨渊、谢庆等人依旧沉浸在击败强敌的兴奋之中,大步流星,匆忙赶来。
“师兄……”伽蓝愧疚躬身,拱手请罪。
不悔紧闭双目,面如寒霜,仿若不闻,诵经不止。
西行、楚岳分立于伽蓝身侧,躬身致礼,“师兄……”
不悔缓缓睁开眼睛,望着满脸沧桑的楚岳,颔首致礼,“你还活着,好,好。”旋即转目瞪着西行,厉声质问道,“檀施主,贫僧当不得师兄之称,贫僧没有你这个师弟。”
西行微微皱眉,眉宇间掠过一丝恼色,但犹豫了片刻后,还是低下了头。菩提寺焚毁,在自己的预料之外,楼兰局势的变化,也在自己的预料之外,这一次,失策了。
“伽蓝是谁带出来的?是不是你?”
西行无言以对。此次南下且末,自己最重要的目的就是召回伽蓝,把老狼们聚集到一起,然后杀回长安,血债血偿。不悔如此诘问,自己无力辩白。
“好,好。”不悔脸色铁青,指着在大火中燃烧的菩提寺,怒声叫道,“菩提因你而毁,佛祖必生雷霆之怒,你死后必坠阿鼻地狱,此等罪孽,即便拿你的生命也难以抵赎。”
“师兄,此生此世,我必回楼兰,重建菩提!”西行冷笑道,“师兄大可不必为我操心,百年之后,我或许还能升天成佛。”
不悔勃然大怒,把手中鎏金护具狠狠砸到地上,作势就要动武,不料就在这时,地上传来一声痛苦呻吟。众人齐齐低头,却看到鎏金护具正好砸在一具尸体上,而那尸体经此一击,额头顿时流出鲜血,一个血糊糊的头颅竟然抬了起来。
“契苾葛!”伽蓝惊呼出声,“他还活着?”
西行等几个老狼霍然望向不悔。不悔冷笑,一脚踹在契苾葛的脑袋上,头颅撞回地面,“咚”一声响,寂然无声。
“活着比死了有用。”不悔用力一甩袍袖,“收拾伤者,即刻上路。”
说完再度闭目,喃喃诵经。
伽蓝和西行等人互相看看,迅速交换了一下眼色,当即散开,各带人手火速打扫战场。
苏合香却是没动,反而走近了几步,站在不悔身边,拿下了五色金翠纹护具,嘶哑着声音轻轻喊了一声,“师兄……”
不悔轻叹,“阿苏,这一步走出去,万劫不复啊!”
苏合香咬着樱唇,美目含泪。
“当年无论是你父亲,还是你两位兄长,都不敢走出这一步。”不悔痛爱地看了她一眼,“伽蓝是魔鬼,是阿修罗,你听他的话,跟他走,只会坠入阿鼻地狱。”
“我真的错了?”
不悔手指正在大火中悲号死去的菩提寺,“沙门伽蓝遭此大厄,就是源自他的杀戮。贫僧此前正在魔鬼城超度亡灵,惊闻伽蓝重现,当即日夜兼程而回,但依旧迟了一步。”不悔仰天长叹,“但这仅是开始,更可怕的杀戮还在后面。”
苏合香轻轻擦去眼泪,“师兄,那我这一步就没有走错。”
“时也,命也,运也。”不悔微笑颔首,“阿苏长大了,长大了。”
※※※
暮色沉沉,戈壁上沙尘厉啸,菩提寺已经变成一片废墟,只剩下几缕黑色的浓烟。
契苾罗利儿慢慢走在尸横遍野的戈壁上。在他的周围,两百余名将士正在翻寻尸体,寻找契苾葛。
黑夜即将到来,罗利儿听到了一个好消息,没有寻到莫贺咄特勤的尸体。
这个消息让他松了口气。契苾葛没有死,他还活着,他被伽蓝俘虏了。
罗利儿抬头望向暮色中的遥远天际,脸上露出一丝阴冷的笑意。
伽蓝,过去你曾帮助铁勒人击败了泥厥处罗可汗,今天,你是不是还要帮助我们攻占楼兰?
“传令,连夜追杀!”
第064章 黑胡子
暮色如晦,沙尘飘扬,晚风凄厉啸叫,冷彻入骨。
蒲昌海渐渐沉入黑暗,唯有涛声依旧,胡杨林掀起阵阵波澜,仿若与海水、与风沙一起唱和悲怆之曲。
帐篷在林里摇晃颤抖,枯黄落叶在风中飞舞盘旋,篝火点点,或明或暗,驼马散落其间,不时发出几声寂寥嘶鸣。远处有野狼的凄嚎,孤单而森厉,更添无穷寒意,让人不自觉地裹紧毛裘大氅,贴偎于篝火四周。
长孙无忌躺在地上发出轻微鼾声,李世民却是毫无睡意,一双眼睛半闭半合,整个心神都放在了帐篷外面,凝听着风中的动静。
落叶飒飒,如黑暗中急促而凌乱的脚步。处在这个险恶而恐怖的环境里,假若心神不守,必然恐惧难当,毛骨悚然。李世民正要放弃,突然就听到一声战马的低嘶,几声狼犬的凶吠。李世民猛地睁开眼睛,一跃而起,三两步冲到帐帘旁边,小心翼翼地掀开一条缝隙。
十几步外有一堆篝火,一个披发左衽的黑袍大汉坐在火边,兴致盎然地烤炙着一只野兔。这个大汉身高体壮,一脸浓密的黑须,因为胡子太多太密,能看到的也就是一张厚实的大嘴,一个肥嘟嘟的大鼻子,还有一双晦涩无神甚至有些呆滞的眼睛。
这个人叫沈仕鹏,几天前带着十几只骆驼,三个健仆突然出现,自称是行走于敦煌和楼兰之间的牛贩子,受伽蓝委托,给莫贺设阿史那泥孰做向导。
在沙漠中转了几圈,然后就到了蒲昌海,一路上风平浪静,没有看到任何人,甚至连一只野兽都没有看到,而尤其让人奇怪的是,阿史那泥孰和黑突厥卫士们竟然不闻不问,任由沈仕鹏带着他们忽东忽西,忽左忽右,对行程路线从不提出任何质疑,只是跟在后面亦步亦趋。
诡异。李世民和长孙无忌感觉到了气氛的诡异,预感到楼兰要发生什么,但面对莽莽大漠,面对灰蒙蒙的苍穹,两人一筹莫展,只能无助等待。
在沈仕鹏的仆役中,李世民看到了一个人,直觉告诉他,此人不同寻常,一个奇怪的念头忽然产生,此人会不会就是失踪的薛德音?这个念头一经产生便不可遏止。李世民随即全身心投入,试图寻到蛛丝马迹以验证自己的猜测。
三个仆役打点好宿营杂事,陆续走到篝火边坐下。沈仕鹏拿出短匕切开野兔肉,洒了一些盐巴香料,递给三人分而食之。
“吃完后,分头行动。”沈仕鹏声音不大,但透出一股忧虑,“你去北边探查。你去南边,要小心一些,见机行事。先生劳累了,吃完就去帐中歇息,莫要伤了身体。”
两个胡人低声应诺。
“无妨,某还能支撑。”
一个纯正的长安口音随风传入李世民的耳中,让他的心骤然猛跳。当真找到了?此人当真就是薛德音,就是河东三凤里的鸑▂ue/zhuo)薛德音?
“此去龙城还有多少路?”长安口音嘶哑而疲惫,但十分亲和,不似世家大族那发自骨子里的矜持和傲慢。
“两百余里。”
四个人不再说话,埋头吃肉。很快,两个仆役吃完兔肉,抹抹嘴,各自没入黑暗。
“他们都在哪?”那个带着长安口音的人拿出一块手巾,一边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手上的油污,一边问道。
沈仕鹏有些迟疑,过了半天才说道,“菩提寺。”
“何时来此会合?”
沈仕鹏摇摇头,指指身后的帐篷,示意他可以去休息了。那人望着摇曳的火光,低声叹息,静静地坐了一会儿,看到沈仕鹏根本没有与自己说话的意思,随即躬身为礼,起身去了帐篷。
李世民的心“砰砰”跳动,他急切想知道对方的真实身份,甚至有股冲动,想乘着沈仕鹏巡视营地的时候,悄悄溜进对方的帐篷,开门见山问个清楚,但经历了这些天的波折之后,他的心智成熟了很多,知道西土的局势太复杂,利益之争太激烈,当初家中大人叫自己来西土寻找薛德音的初衷已经不可能实现。
今日无论是身处漩涡的薛德音,还是斗得你死我活的寒笳羽衣和金狼头伽蓝,皆非家中大人所能预料,当初的想法不过是一厢情愿罢了。如今对于自己来说,重要的不是寻到薛德音并把他安全护送到长安,而是如何从西土复杂的局势中脱身而出,平安返回长安。
李世民犹豫着,思考着,焦虑不安。
外面沈仕鹏坐在篝火边上并无动窝的意思。吃完兔肉,他拿出一副做工精细的骰子,有滋有味地玩着,浑然忘记了呼啸的寒风。
时间悄然流逝。李世民的理智最终战胜了冲动,他放弃了一探真相的想法,倒头躺下,但心烦意躁,久久不能入眠。
突然,寂静的夜里传来急骤的马蹄声,如奔雷一般猛烈敲击着幽静的黑暗。
李世民霍然坐起,翻身冲到帐帘边上,掀帘探查。
沈仕鹏还坐在篝火边上,手里拿着骰子,神情呆滞地望着黑暗深处,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马蹄声惊呆了。
突厥人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黑暗里。阿史那泥孰身披铠甲,手抱兜鍪,急匆匆走来,“可是敌警?”
“嗤……”沈仕鹏虽然表情呆滞,两眼无神,但鼻子里却发出鄙视之音,嘴里更是瓮声瓮气地说道,“谁敢在我大隋疆土为所欲为?”
阿史那泥孰走到他身边,冷哼一声,嘲讽道,“你一个卖牛贱贾知晓何事?”
沈仕鹏一脸痴儿相,对阿史那泥孰的讽刺置若罔闻。
一匹怒马冲出了黑暗,卷起漫天落叶,带来一股冰冷寒风。马上人正是先前南下探查的健仆。这名胡儿腾身下马,飞一般冲到沈仕鹏面前,气喘吁吁地凑到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沈仕鹏面无表情,一双眼睛竟然闭了起来,好像陷入了思考之中。
阿史那泥孰大为不耐,上前两步,一把抓住那名胡仆的肩膀,用力将其拽到自己跟前,厉声喝问,“南边有何情况?”
胡仆挣扎不语。阿史那泥孰愈发恼怒,意欲再次喝问,但嘴巴刚刚张开,脸色却骤然突变,露出难以置信之色,眼里更是充满了惊骇。
沈仕鹏缓缓站起。阿史那泥孰松开手。胡仆急退,紧贴着沈仕鹏,右手握住了刀柄。
短匕插在阿史那泥孰的腰肋,从铠甲的缝隙里插了进去,鲜血正在向外渗透,一点点染红了黑袍。
几个黑突厥卫士站在几步之外,只看到阿史那泥孰的后背,看到眼神呆滞的沈仕鹏正努力而艰难的挤出几丝笑容。那是一张长满黑须的脸,就算笑,也是在黑须下面笑,很难看到他脸上的表情。
“黑胡子,你是黑胡子!”阿史那泥孰霍然想到什么,惊呼出声,“西北狼,你竟然是西北狼。”
沈仕鹏笑了,厚实的大嘴咧开了,脸上的黑须剧烈抖动,就连呆滞的眼睛也罕见的露出了几分笑意,“你也知道黑胡子?谁告诉你的?伽蓝?”
“你不是死在了碎叶川,死在了热海吗?”
“老莫贺设告诉你的?”沈仕鹏轻蔑冷笑,“当年没能杀死他,却险些被他杀了,不过我运气好,从热海游了回来。”
“你想干什么?”阿史那泥孰怒声吼道。现在他的小命就捏在沈仕鹏手上,只要短匕再进三寸,必死无疑。
“谁跟在后面?”
“路是你带的,这应该问你。”阿史那泥孰脸色铁青,一双眼睛瞪得滚圆,似乎要吃了沈仕鹏。
黑突厥卫士发现情况不对,作势就要冲过来。
沈仕鹏的手轻轻一抖。阿史那泥孰痛得一咧嘴,冲着身后卫士连连摆手,“退下去,都给我退下去。”
“谁跟在后面?”沈仕鹏再次逼问。
“你敢杀我?”阿史那泥孰咬牙切齿,恨不得生吞活剥了沈仕鹏。
“不是我发现后面有人,是伽蓝发现的。”沈仕鹏冷哂道,“我带着你们在沙漠里转了好几天,却始终未能甩脱。你说,我不问你,去问谁?”
“你睁开眼睛看看。”阿史那泥孰指指从四面围上来的黑突厥卫士,指指被一群卫士挟持的李世民和长孙无忌,冷笑道,“你如果不想带路了,想离开这里,我可以放你走,给你一条生路。”
沈仕鹏笑了起来,笑得很难听,很刺耳,突然,他抬起手,拍了拍阿史那泥孰的脸,鄙夷说道,“自以为是的蠢物!你知道伽蓝和白孔雀是什么关系?楼观道利用白孔雀,故意泄密给伽蓝,把你们都卖了,就连老君殿的寒笳羽衣都给卖了,你不知道?”
“楼兰苏氏?苏合香?”阿史那泥孰眉头紧皱,目露惊诧之色。
“白孔雀怎会下手杀伽蓝?寒笳羽衣在冬窝子设伏围杀伽蓝,这个消息就是白孔雀故意泄露的。”沈仕鹏冷哼了两声,“楼观道为什么要这么做?你以为伽蓝一无所知?”
阿史那泥孰暗自心惊,“菩提寺是个陷阱?”
“楼观道要杀契苾歌愣,要借刀杀人,但契苾歌愣怎会把自己的大好头颅拱手相送?菩提寺的确是个陷阱,可惜这个陷阱不是契苾歌愣所设,而是楼观道所设,伽蓝不过是个诱饵而已。”
“你以为伽蓝能逃出菩提寺,能绝处逢生?”
“无知胡儿!”沈仕鹏嗤之以鼻,“楼观道不是借刀杀人,而是利用伽蓝故布迷阵,把你们骗进更大的陷阱,然后一网打尽。”
阿史那泥孰目露疑色,将信将疑。
“你们这些胡虏想到的计策,楼观道那些杂毛早就想到了,否则老狼府的长孙恒安岂会任由你们离开冬窝子,鄯善鹰扬府的军队岂会任由契苾歌愣横行楼兰?”沈仕鹏再度拍拍泥孰的脸庞,冷笑道,“现在能不能告诉我,跟在后面的是谁?是大叶护的蓝突厥卫士,还是龟兹宝山王和焉耆三王子?”
阿史那泥孰神情复杂,心念电转,霍然顿悟,眼里不自禁地露出一丝愤怒。隋人狡诈,太狡诈了,魔鬼城一战,未必就如契苾歌愣所预想的那样顺利。
“既然你已知道了,何必再问?”
“受伽蓝之托,必须要问。”沈仕鹏动了一下手上的匕首,呆滞的眼神骤然生变,霎那间杀气喷涌,凶神恶煞一般狞狰,“告诉我,你是不是想利用他们……”沈仕鹏手指李世民和长孙无忌,怒声咆哮,“利用他们进入魔鬼城,与铁勒人里应外合,攻占魔鬼城,切断敦煌和婼羌之间的联系,一举拿下鄯善?”
李世民面色大变,长孙无忌也是骇然心惊。原来如此,胡虏心机原来如此之深。
“血口喷人。”阿史那泥孰在瞬息之间已经想好对策,矢口否认,“大叶护和伽蓝已有约定,但彼此之间缺乏足够信任,我当然要预留后手以防不测。”
“呸!”沈仕鹏张嘴喷了泥孰一脸唾沫,“楼观道狂妄自负,引狼入室尚不自知,而你们突厥人更是张狂,竟然要养虎为患,可笑啊可笑,哈哈,哈哈,哈哈……”
沈仕鹏狂笑三声,接着一声咆哮,如狂暴猛兽,冲着泥孰疯狂叫吼,“说!是不是要攻占魔鬼城?说!”
泥孰冷笑,一言不发。
“契苾歌愣的军队在哪?契苾人的精骑在哪?乙失钵的薛延陀大军又在哪?”沈仕鹏两眼血红,咆哮不止。
黑突厥卫士蜂拥围上,弓弩齐举,一触即发。
“你想知道?”泥孰实在忍不住了,他毕竟年轻,年少轻狂,何曾受过今日之辱,“既然你想知道,我就告诉你。”泥孰手指北方,“远处就是干旱之山,契苾歌愣的精骑就在山中,一日之内就能杀到魔鬼城。至于乙失钵的大军,早已密屯于罗漫山东南,只待契苾歌愣拿下鄯善,河西隋军来攻,则直杀伊吾,胁逼敦煌,继而迫使隋军后撤,确保契苾歌愣牢牢控制鄯善之地。”
泥孰举起手,指尖猛戳沈仕鹏的大鼻头,“伽蓝已死,你既然想随他而去,我就送你一程。”
“无知胡儿。”沈仕鹏大笑,“伽蓝已到,你若想见,不妨鸣镝相请。”
泥孰霍然呆滞。
第065章 我的人头不值钱
伽蓝从黑暗中缓缓走出。
寒风厉啸,落叶飞舞,刺鼻的血腥味渐渐弥漫,一点点渗入身体,倍感冷彻。
银色兜鍪,金色护具,银色明光铠,乌皮战靴,黑色大氅,浑身上下血迹斑斑,铠甲上更是伤痕累累,鹿皮手套上的鱼鳞甲片在篝火的映射下光芒闪烁。一只血染的大獒跟在后面,高昂着大头,一双眼睛森冷而暴戾,让人望而生畏,不寒而栗。
阿史那泥孰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眼中流露出几分惊恐,几分不安。
黑突厥卫士列阵而待,守护着自己的莫贺设,也挟持着一群人质,但所有人在看到金狼头出现之后,心里都涌出一丝寒意,一丝畏惧。
伽蓝慢慢地走着,步履坚定,护具后的那双眼睛湮没在黑暗里,两个黑黝黝的空洞让人想到了枯骨,更似幽灵,一股无形的恐怖煞气就像这蒲昌海的寒风,铺天盖地而来,压得人窒息,让人崩溃。
站在最前面的一个黑突厥卫士无法承受,惊惧后退。这一退,恐惧就像黑暗里卷起的狂飙,席卷了所有黑突厥人的心灵,他们仿佛听到了地狱幽灵的厉啸,仿佛看到了幽灵从黑暗里伸出来的利爪,一个个惊怖难当,步步后退。
一个全身黑甲戴着黑狼头护具的彪形大汉突然破空而出,就那么突兀地出现在众人眼前,手中长刀鲜血淋漓,杀气喷涌。
落叶飒飒,脚步姗姗,又一个手持长刀的彪形大汉从黑暗里走出,接着又出现一个,再出现一个……
最后走出来的战将头戴七彩孔雀翎兜鍪,面带五色金翠纹护具,身披亮银铠甲,手持长枪,英姿勃勃,卓然不群。
五个西北狼,一个孔雀翎,六员悍将傲立于黑暗之中,气势凛冽。
金狼头还在缓步而行,大獒亦步亦趋,一人一獒渐渐逼近黑突厥人的战阵,距离那冷森森的长矛近在咫尺。
“伽蓝?”阿史那泥孰终于承受不了心中的恐惧,厉声喝问道,“当真是伽蓝?”
金狼头停下脚步,伸手取下护具,霍然正是伽蓝。
“让莫贺设失望了。”伽蓝冷笑,揶揄道,“莫贺设期待的是谁?莫贺咄特勤契苾葛?宝山王白十三?裴三郎?”
阿史那泥孰无法掩饰心中的震惊,眼神极其复杂,失望固然有之,但更多的却是茫然、焦虑和不安。
“如果你想见到契苾葛,我可以满足你。”伽蓝的脸色非常冷,冷得如同大雪山的冰川,“如果你想见到白十三和裴三郎,我就没办法了,因为他们和老君殿的寒笳羽衣狭路相逢,现正杀得血肉横飞,能否活着赶到白龙堆,我就不得而知了。”
阿史那泥孰感觉自己的心非常痛,痛得令人窒息,气息骤然粗重起来。
“是不是很惊讶?”伽蓝脸颊上的肉剧烈抽搐了几下,杀气重重,“算计我,把我骗进陷阱,围杀我,一个拿我的人头做背信弃义的理由,一个拿我的人头做诱饵。好,好计谋。不过我们是生死仇敌,虽然我们当年也曾并肩作战,但始终无法改变我们敌对身份,所以你们要算计我,要杀我,很正常。既然如此,我当然也可以算计你们,杀了你们。”
“你如何做到的?”泥孰的声音异常干涩,带着丝丝颤抖,艰难问道。
“杂毛老道不放心,担心我死不了,要在我背后捅上一刀。你也是一样,不过你不想亲自动手,你还想继续骗下去,以便混进魔鬼城,于是你就寄希望于白十三和裴三郎。”
伽蓝再度举步,一脚跨出,距离长矛不足三尺。
“浑水摸鱼,你懂吗?”伽蓝阴恻恻地冷笑,“月黑风高,正是杀人时。我略施小计,便让白十三和裴三郎上了当,也欺骗了那帮卑鄙无耻的杂毛老道,让他们互相厮杀,狗咬狗。”
黑突厥卫士紧张不已,再度后退。
“让开!”阿史那泥孰断然喝道。
伽蓝能安然无恙地杀出重围,似乎还俘虏了契苾葛,那么足见其实力远远超过了先前的预料,自己这点人马恐怕难以抵敌,而更无奈的,白十三和裴三郎中了伽蓝的诡计,与同样中计的老君殿人马杀到了一起,短时间内根本无法给自己以支援。
识时务者为俊杰,当务之急是保全自身。只要自己能顺应形势,及时从这场风暴中脱身而出,无论对自己还是对突厥汗国,都不会带来太大损失。临行前大叶护阿史那翰海就一再嘱咐过,见机行事,便宜行事。这场风暴无论最后的结果如何,对突厥人都有百利而无一害。突厥人本来就是推波助澜者,而不是直接利益获得者,理所当然是随风而动,随波逐流,只要于己有利就去做,但不能把自己陷进去,更不能让突厥汗国利益受损。
黑突厥卫士立时让开一条路。
伽蓝缓步而入,慢慢走近阿史那泥孰。
沈仕鹏冲着伽蓝微微颔首,然后当着阿史那泥孰的面,毫无顾忌地问道,“谁在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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