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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隋帝国风云-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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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到敦煌后,会给你打通上下关节。”伽蓝不以为然地说道,“至于钱财,我在离开楼兰之前给你留一些,但不要挥霍了,该打点的地方要打点,尤其河西那边,冯帅、王帅,还有他们身边的亲信,一个不能少,更不要吝啬。”
“咱听旅帅的。”江成之也不客套,信誓旦旦地说道,“这一战如果咱留得性命,将来到了河西,必定舍命相报。”
“事情没有你想像的严重。”伽蓝摇摇手,“当初泥厥处罗可汗之所以与铁勒人反目为仇,双方大打出手,除了我们大隋人和东突厥人在其中离间之外,最主要的还是丝路利益导致的矛盾。现在泥厥处罗可汗虽然败走东土,由射匮可汗出来收拾残局,但这个根本矛盾却愈演愈烈。突厥人若想再一次雄霸整个西土,首先就要解决丝路利益的分配问题。”
“东土的繁华和富裕给丝路带来了巨大利益,这个利益导致了西土局势的混乱。当前西方的突厥人,西南方的吐谷浑人、西北方的铁勒人,再加上高昌、焉耆、龟兹和于阗等西域诸国,都想利用目前西土混乱的局势为自己赢取最大利益,由此导致西域局势异常复杂。”
“不出意外的话,老狼府会以且末为诱饵牢牢牵住吐谷浑人,而吐谷浑人加入到丝路利益的争夺中,则进一步加剧了局势的混乱。现在楼兰看上去群狼环伺,危机四伏,但实际上固若金汤。这时候,假如河西大军南下,实际上就是与西土诸虏争夺丝路利益,这必然激化矛盾,一旦西土诸虏联手抗衡我大隋,楼兰反而守不住。”
“欲擒故纵。”江成之频频点头,“旅帅说得可是这个意思?”
他对伽蓝一向很尊崇,分别一年多了,但伽蓝还是那样豪爽仗义,不但主动在仕途上帮助他,还对他推心置腹,向他述说只有西北狼才能知道的一些机密,为此他非常感动,士为知己者死,此生一定舍命报答。
“我们与阿柴虏肯定要打一下,但阿柴虏实力有限,稍加接触就会后撤,所以没有大战打。你不要担心局势,乘着这次机会,想办法去河西,越快越好,假如错过这次机会,我们不知道何时才能见面,更不知道下次还有没有机会帮上你。”
江成之感激涕零,连声应诺。
“此次且末有四个西北狼。老狼府派过去的已经去了婼羌城,我和布衣兄、熊霸兄则奉且末鹰扬府之命,另有重任,但我们的运气太差,刚刚走出突伦川就撞上了突厥人。”伽蓝懊恼地摇摇头,“成之兄,你也看到了,我这支驼队不堪一击,如果突厥人寻个借口害了我们,哭都找不到地方,所以明天到了冬窝子,你必须全力助我。”
江成之明白了,这只驼队有秘密,三个西北狼护送一支驼队,其重要性可想而知。突厥人不是痴儿,到了冬窝子肯定会想办法探寻,甚至会拿比武、打球等借口乘机斩杀西北狼。
“旅帅请宽心。”江成之躬身说道,“这支骑军的兄弟都是旅帅的老部下,只要旅帅一声令下,兄弟们必与旅帅共进退。”
※※※
三人一起把江成之送出帐外,此举让这位憨直的西北大汉觉得忒有面子,雄赳赳气昂昂地走了。
回到帐内坐下,三人脸色沉重。
“伽蓝,江旅帅是你的老部下,对你尊崇有加,你不能这样骗他。”江都候十分不满,语含怒气。
“我没有骗他。”伽蓝笑道,“我欠他一个人情,这次碰巧遇到他,又需要他的帮助,干脆就扶他一把。其实以他的战绩,做个越骑校尉都绰绰有余,可惜他为人太过耿直,在队正的位置上一待就是十年。虽然我在离开楼兰之前,向冯帅力陈其战绩,让他得以破格提拔为旅帅,但现在你们也看到了,护送突厥人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一旦出现意外,轻则丢官,重则丢命,这么一个坏差事,就给他了,可见他在鹰扬府处境之差。”
“像他这样的人,到了卫府那等复杂的地方,恐怕更难生存。”布衣叹道。
“人会随着环境而改变。”伽蓝说道,“成之兄心思敏捷,到了卫府之后,或许就会性情大变。”
“不要闲扯了,说说阿史那苏罗吧。”江都候忿然骂道,“大叶护老奸巨滑,一句话就把我们套住了。借宿一夜?直娘贼,不就是找个借口看住我们,防止我们连夜跑了吗?当年咱就劝你不要发善心,不要和牙帐里的女人扯上关系。我们是干甚的?和牙帐里的女人扯上关系,迟早会身首异处,不是被突厥人杀了,就是被自己人杀了。”
“过去的事,不要再提了。”布衣狠狠瞪了他一眼,“你以为伽蓝会发善心?他也是没办法,当时泥厥处罗可汗拿自己的性命威胁伽蓝,你让伽蓝怎么办?如果泥厥处罗可汗未能突围,让射匮可汗杀了,或者让莫贺可汗杀了,伽蓝没有完成任务,他也是死路一条,老狼府的铁律你又不是不知道。”
伽蓝冲着两人摇摇手,示意他们不要争执了,“冬窝子可还有我们的人?”
“应该有,几个老朋友应该还在。”布衣说道,“但突厥人势在必得,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实力不够,我们连逃跑的机会都没有。现如今你受伤了,熊霸的内伤比你还严重,而阿史那贺宝和紫云天的人根本不敢露面,露面就死了,唯有江旅帅的那支骑军还能指望一二,但下黑手可以,明面上却只能靠我们自己。”
“运气太差了。”伽蓝从怀里掏出金狼头护具看了看,“当年我为什么要抢它?没事找事嘛。”
“年少轻狂啊。”江都候笑道,“伽蓝,这可是你的护身符,今天如果没有它,事情就麻烦了。”
“你的意思是,暴雪是灾星了?”伽蓝不满地问道,“今天如果不是暴雪耀武扬威引起了突厥人的注意,我们是不是就能躲过去?”
江都候当即闭上了嘴巴。
“如果西行能及时赶到冬窝子就好了。”布衣说道。
“但愿吧。”伽蓝笑道,“这是大隋的疆土,我们想去哪就去哪,突厥人能奈我何?”
第032章 瓦岗
帐帘掀动,石蓬莱拿着幂离匆匆走了进来,神色惊惶,“怎么办?突厥人已经来了,黑突厥人就在外面,我们怎么办?”
“石伯不要慌张。”伽蓝安慰道,“布衣兄和熊霸兄已经暗中做了布置,封了口,再说大家看到金狼头纛和五狼头纛,看到凶神恶煞的突厥骑士,知道突厥牙帐显贵在此,谁还敢乱说话?你久走丝路,见惯了大场面,还担心这点小阵仗?”
“小阵仗?”石蓬莱瞪大了眼睛,“突厥人的大叶护,黑突厥右厢五姓的大首领莫贺设,突厥公主,龟兹宝山王,焉耆三王子,五百多骁骑,这还是小阵仗?我行走丝路近三十年了,还是第一次遇上突厥人的大叶护。”
“大叶护算什么?”江都候嗤之以鼻,“他不就是泥厥处罗可汗和射匮可汗的弟弟吗?又不是洪荒猛兽,有什么好怕的?一个突厥鸟贼,至于把你吓成这样?”
“你不要慌张,越是这样,越容易暴露。”布衣温言劝道,“大叶护亲自为使,东进朝贡,显然负有重要使命,不可能为追杀康国王子而来。”
“不行,我要离开,马上离开这里。”石蓬莱说道,“大叶护或许不关心康国王子的事,但莫贺设肯定不会放过我。我乘着老莫贺设死去,小莫贺设继任,右厢弩失毕五姓混乱之际,从北牙干泉偷走了康国王子。你们想想,小莫贺设继任之初就让康国质子逃掉了,颜面大失,岂肯善罢甘休?”
“阿史那泥孰认识你?”伽蓝问道。
石蓬莱连连摇头,“他身边的人或许认识我。”
伽蓝看看布衣和江都候,三人神色都很凝重。如果弩失毕人认出了石蓬莱,牵扯出康国逃亡王子的事,那就更被动了。
帐帘再掀,阿史那贺宝一头冲了进来。
“伽蓝,大叶护想干甚?先把公主的行帐建在我们的营地,现在竟然派一队人马公然进驻。”阿史那贺宝怒声叫道,“他想干甚?想挑衅吗?”
“火狐,叫你的人安份一点,不要惹事。”布衣急忙劝道,“你们是沙盗,一旦暴露,不但突厥人会杀你们,大隋人也会杀,还会连累整个驼队。”
“火狐,咱把丑话说在前面,一旦出事,咱为了自保,不得不翻脸。”江都候威胁道,“不要逼着咱下手。”
“这是我大隋的疆土。”伽蓝冲着贺宝招招手,示意他坐下说话,“大叶护另有使命,即便知道你们是沙盗,也不会轻易下手。稍安勿躁,告诉你的手下不要害怕,更不要深夜逃离。跟着我,听我的命令,我可以确保你们的安全。”
贺宝冷笑,“伽蓝,我警告过你,不要和牙帐的人扯上关系,你为何不听?栗发蓝眼的女人到处都是,即便你要金发碧眼的美女,我也可以给你找来一群,你贪图她什么?你是东土戍卒,你在地上,而他们在天上,他们要杀死你,比碾死一只蚂蚁还简单。”贺宝一屁股坐到江都候身边,咬牙切齿地瞪着伽蓝,恶狠狠地骂道,“你个痴儿,你会害死我们的。”
“胡儿,不要诅咒他了,还是想想脱身之策吧。”江都候鄙夷地瞥了贺宝一眼,“紫云天已经扯进来了,你得罪了阿柴虏,又得罪了黑突厥,你在西土还有存身之处吗?”
贺宝轻蔑地撇撇嘴,“到了冬窝子,咱想走就走,谁能抓住咱?”
“大哥,跟我走吧。”伽蓝笑道,“西土待不下了,就随我去东土。”
“不去!”贺宝用力一挥手,“你我生死交情,此刻也不好弃你而去,勉为其难,咱就多送一程,送你到敦煌吧。”
石蓬莱面露惊喜之色,一双眼睛顿时盯着贺宝。
布衣和江都候相视而笑,这个紫云天的大盗,果然还是有点办法。
“大哥有了脱身之计?”伽蓝皱眉问道。
“你既然喜欢苏罗,咱就帮你一把。”贺宝戏谑道,“不过你答应咱的事不能反悔,到了孔雀河,一定帮咱把精绝美女弄到手。”
布衣和江都候略感错愣,看看贺宝,又看看伽蓝,终于忍不住大笑起来。
“有甚好笑?”贺宝奇怪地问道,“难道你们认识她?认识她更好,一起助咱拿下她。”
“你是伽蓝的大哥?”布衣忍住笑,问道。
贺宝很认真地点点头。
“伽蓝没有告诉你,孔雀河上的精绝仙女是他的师姐?”
贺宝霍然睁大双眼,用力抓住自己的胡子,“一个沙弥,一个羽冠,这怎么可能?”
“胡儿懂甚?”江都候揶揄道,“红颜知己,胡儿可知?”
“哦,嗯……”贺宝眯起眼睛,冷森森地盯着伽蓝,“怪不得上次咱侥幸从孔雀河里捡了一条命,原来如此。好兄弟,好兄弟啊!”
“一盘棋而已。”伽蓝不以为然地说道,“我是沙门,她是道冠,世代死敌。”
“兄弟,你竟然一直瞒着我?”
“不要听他们胡扯。”伽蓝笑道,“我不认识她,连面都没有见过,就是隔着屏风下了一盘棋、论了两句道而已。”
“然后呢?”江都候兴趣盎然地问道。
“打起来了。”伽蓝说道,“我那个师兄性情暴燥,还没说上两句话,他就大打出手,最后差点把人家的玄坛都烧了。”
“咱就喜欢不悔师兄。”江都候鼓掌大笑,“胡儿,你找错人了,若想拿下精绝仙女,该去找不悔师兄。”
“到哪找去?”贺宝忿然说道,“那个秃贼整日叫嚷着普度众生,神龙见首不见尾,到哪找去?”
“好了,不要提那个精绝女冠了,她有楼观道做靠山,我们惹不起。”伽蓝摇摇手,示意众人不要闲扯了,“大哥,苏罗还是个孩子,不要把她扯进来。你说说脱身之策吧。”
“你忙得过来吗?”贺宝站了起来,顺手拉起石蓬莱,“随咱走,先藏到紫云天的帐篷里,免得给黑突厥人认了出来。”
“胡儿,不要乱来。”江都候警告道。
“你们先保住命再说吧。”贺宝笑道,“咱要去敦煌了,运气好的话,顺便带你们一程。”
※※※
伽蓝查看了高泰、乔二等人的伤势,与河北人随意闲聊。
“明天就能到冬窝子。那是一片低洼,冬天较为温暖,每到这个季节,且末水和孔雀河附近的牧人大都赶着牛羊去那里过冬。人多就热闹,热闹的地方就少不了栗特人,所以冬窝子啥都可以买到。我们在那里略作休整,补充食物,买些药材,顺便打探一下局势,然后北上楼兰,过蒲昌海,经白龙堆去敦煌。如果运气好的话,隆冬之前可以进阳关。”
“将军,俺们不去婼羌城了?”谢庆问道。
“没有必要再去了。”
“俺们是刑徒,没有通关文牒,没有符传,进得了阳关吗?”方小儿担心地问道。
伽蓝笑着摇摇手,“无须担心,我自有办法脱去你们的刑徒身份,带着你们去敦煌。”
高泰迟疑良久,小心翼翼地问道,“是因为薛家吗?”
伽蓝点点头,“我们能否安全抵达长安,关键在薛家,所以必须确保薛家的安全。”
河北人大为激动,不仅因为重返河北的希望更大了,还因为伽蓝的信任,而这种信任经过血腥的战斗之后,已经愈发牢固。
“将军,这些朝贡的突厥人会不会影响到俺们的行程?”谢庆忐忑地问了一个悬在大家心头的问题。
“我的运气太差。”伽蓝笑道,“这些日子我的运气一直不好。突厥人肯定要对付我,但正因为他们要集中精力对付我,所以你们才有机会脱身。我在明,牵制这些突厥人,火狐在暗,带着你们先行赶赴楼兰。我要托付你们的是,必须保护好薛家老小。”
高泰、谢庆、方小儿等人郑重应诺。
“将军,那帮沙盗值得信任吗?”谢庆忧心忡忡地问道。
伽蓝尚未回答,方小儿小声插了一句,“将军,俺们都不会说突厥话。”
伽蓝笑了起来,“杨渊和西门辰会与你们一起先行北上,有他们在,你还怕那帮沙盗把你们卖了?”
高泰疑惑不解,“将军,天马戍卒也和俺们一起回中土?”
“我不能丢下他们。”伽蓝叹道,“丢戍失地,罪不可赦。如果把他们交给鄯善鹰扬府,必死无疑。且末丢了,总要砍几颗头颅才能交代过去,但现在除了砍他们的头,还能砍谁的?”
“直娘贼,这还没有天理?”方小儿怒声骂道,“难道他们必须死在天马戍?”
“军令如山。”伽蓝肃然说道,“没有接到撤退的命令,却擅自弃戍撤退,等同于临阵脱逃,是死罪。”
方小儿悻悻无语。
“将军,西土广袤,荒无人烟,尚可逃亡,但阳关如何进去?”高泰问道。
“薛家手上有一份通关文牒。”伽蓝说道,“不过符传上记录了详细人数,我们人多,远远不够,所以你们与火狐、杨渊先行一步,我和两位戍主暂时留下,设法弄到更多的符传。”
“将军要带多少人去长安?”谢庆犹豫了半天,终于还是忍不住问道,“中土不同于西土,长安更是京畿重地,将军难道要大摇大摆地进去,堂而皇之的杀人?”
“将军莫非要谋反?”方小儿脱口而出。
“勿要聒噪!”一直沉默不语的乔二突然喝叱道。
方小儿自知说错了话,既尴尬又害怕,胆怯低头。
伽蓝笑着拍拍他瘦弱的肩膀,“你们没有饭吃,活不下去了,所以才揭竿而起,但有人不是,有人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犹嫌不足,竟然要篡位谋国,要祸害天下,要涂炭生灵。这其实根本不管我的事,我不过一个小小的西北戍卒,有今天没有明天,我管他是否篡国,是否谋反,是否涂炭生灵,但他不该为了谋国害了我的兄弟,杀了我的袍泽。”伽蓝冷笑,目射寒光,“血债血还,杀人者必被人杀,他杀我的兄弟,我就砍了他的脑袋,杀了他的全家。”
高泰、乔二等人大为敬佩,将军是条好汉,血债血偿,快意恩仇。
“此去长安路途遥远,耗时太长,当我们赶到长安的时候,已经是春天,那时我要杀的人可能不在长安了。”伽蓝继续说道,“大隋皇帝正在带着大军远征高丽,不出意外的话,我要杀的人不是在河北黎阳,就是在幽燕涿郡。”
“黎阳仓。”方小儿看到伽蓝并无责怪之意,胆子大了,听到黎阳两个字,迫不及待地叫起来,“俺知道,黎阳有黎阳仓,远征高丽的军需就从黎阳中转。将军,到了河北就是俺们的天下,俺们只要回到高鸡泊,马上就能召集一批人。你要杀谁,俺们就帮你杀,绝无二话。”
“你这厮胡说甚?”谢庆不满地责叱道,“黎阳距离高鸡泊有七八百里,还没等你杀到,官军已经把你围住大卸八块了。”
方小儿嘿嘿傻笑,很是羞赧。
“将军,涿郡远在幽燕,俺们可能帮不上什么忙。”高泰说道,“但黎阳那一块,俺们倒是有些相识的兄弟,或许能帮上将军。”
伽蓝轻轻颔首,没有说话。
“将军,黎阳在大河北岸,其南岸一百多里外就是瓦岗,东郡的翟让、单雄信、徐世勣、周文举等人就在瓦岗聚义,靠永济渠、通济渠讨饭吃。另外在黎阳北面的大龙山有太行大盗王德仁、杨公卿,在通济渠两岸,则有吕明星、王伯当、孟海公、王当仁、李公逸等河南群豪。”
“瓦岗?翟让?单雄信、徐世勣?”伽蓝眉头深皱,低声念叨,“王伯当?孟海公?大河两岸,群豪云集啊!”
“俺认识瓦岗的人。”乔二忽然说道,“瓦岗距离黎阳很近,将军如果在黎阳行事,需要人手,俺倒是可以出点力。”
伽蓝看了他一眼,揶揄道,“看来你也是大河两岸的风云人物啊。”
“俺不是。长乐公为人宽厚,仗义疏财,相识满天下,他才是两河的风云人物。俺是跟在长乐公后面认识他们的。”
“将来的事将来再说吧。”伽蓝笑道,“我们先要活着离开西土,这才是关键。”
※※※
注释:
牙帐,突厥王庭。
这一时期,突厥人的牙帐分南北,也就是所谓的冬都和夏都。设南牙(冬都)于鹰娑川(今新疆库车西北)岸边,建北牙(夏都)于碎叶河旁的干泉(今哈萨克斯坦楚河西岸)。
射匮可汗广开疆土,东起金山西到西海诸国都在他的统治之下,汗庭随迁移于龟兹北面的三弥山。
其弟统叶护可汗时期,是西突厥最强盛时期,他把汗庭迁到了石国(今乌兹别克塔什干)北面的千泉。
※※※
两厢十姓:
阿史那室点密创立了西突厥,其麾下有十姓部落。十姓部落首领参与政事,号阎洪达。又分两厢十姓。
两厢:咄陆,弩失毕。
十姓:咄陆五啜号:处木昆律啜,胡禄屋阙啜,摄舍提敦啜,突骑施贺逻施啜,鼠尼施处半啜。弩失毕五俟斤号:阿悉结阙俟斤,哥舒阙俟斤,拔寒干暾沙阙俟斤,阿悉结泥孰俟斤,阿舒虚半俟斤。也即十姓部落。
第033章 中间人
伽蓝的动作很快,手法娴熟而细致,如行云流水一般,迅速给姜九重新清理和包扎了伤口。
姜九强忍痛疼,额头上汗水涔涔,削瘦的面孔看上去十分狞狰。十三郎等薛家青壮围在四周,一个个屏声静气,既钦佩,又感激,对这个充满了神秘色彩的西北狼锐士非常尊崇。
如果伽蓝出自世家望族,或许在薛家人看来,武技、才智、品行如此出众也是理所当然,但伽蓝出自蛮荒,出身低贱,这一身本事纯粹靠天赋和勤奋而来,他身上那一道道恐怖的伤疤足以说明他的战绩,他今天的一切都是用血汗换来的。然而,今天他拥有什么?什么都没有,相反,他还要为且末的丢失承担罪责,但他默默承受,过去如此,现在如此,或许将来还是如此。唯有这样的卫士,才是真正的卫士,才真正值得钦佩和尊崇。
“很痛吧?”伽蓝一边起身净手,一边对姜九笑道,“如果不是你坚持,我会一拳打晕你,这是常规。我打人的本事,就是这样练出来的,一拳致晕,不会打第二下。”
众人哄堂大笑。
“九哥,还是让将军打一拳吧。”十三郎劝道,“这样强忍着,太痛苦了。”
“直娘贼,某还死不了,滚!”姜九咬牙切齿,恶狠狠地叫道。旋即又对伽蓝诚恳说道,“某无以报答,姜小黑的这条命以后就给将军了。”
伽蓝微笑摇手,“这条命是你自己救回来的,留着自己慢慢用吧。”
“将军,突厥人太嚣张了,公开挟持我们,似乎要对你下手,将军要担心啊。”十四郎忽然说道,“将军,如果有用得着我们的地方,请将军下令,某等粉身碎骨也在所不辞。”
“你都能看出来,我还担心什么?”伽蓝笑道,“这是大隋的疆土,突厥人再嚣张,也不敢在我大隋的疆土公开杀人。”
“将军,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将军万万不可大意。”十九郎也关切劝道。
伽蓝笑着点点头,“你们不要太过担心,我自有应对之策。明天到了冬窝子,要休整几天,为了安全,你们待在营地,不要四下走动,以防出现意外。”
薛家众人躬身致礼,齐声应诺。
掀开帐帘,伽蓝看到薛德音正在帐外焦急等待,随即笑道,“大郎君有何急事?”
薛德音虚手相请。两人并肩而行,远远看到不远处突厥人的营帐灯火通明,人影闪动。
“将军与这些突厥人是敌是友?”
“亦敌亦友。比如现在,突厥的大叶护、莫贺设、龟兹的宝山王、焉耆的三王子,都算是旧日故人,虽然彼此身份地位悬殊太大,但我常年为西域都尉府做事,奔走于西土诸虏之间,一言一行都代表着中土大隋,而大隋强大的国力赋予了我无形的权力,慑服于这种权力,这些西土诸虏的权贵们把我放在一个特殊的位置上,利益相同时就是朋友,利益不同时就是敌人。”
薛德音略略皱眉,隐约察觉到伽蓝话里有话。
“在西域都尉府,我是一个细作,一个死间,干的都是有死无生的事情,但幸运的是,我每次都能活着回来,所以,我又算是一个生间。《孙子兵法》里把细作分为五种,乡间、内间、反间、死间、生间,我全干过,而一人身兼五职的后果就是,我不但是西域都尉府的细作,还是大隋和西土诸虏之间的信使,久而久之,我就成了中间人。”
伽蓝望着薛德音,问道,“中间人,这个意思你懂吗?”
薛德音知其字义,便也领会到其中所蕴含的深意。
“天下熙熙,皆为利趋;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中间人实际上就是一个掮客,一个权力掮客。”
掮客?权力?前一个词对薛德音来说很陌生,但后一个词却是耳熟能详,可谓深入骨髓了。由中间人再引申到掮客,掮客的意思就不言而喻了。
薛德音暗自吃惊,不知道伽蓝接下来要说什么,只能把嘴巴紧紧闭上。
“大隋赋予了我无形的权力,而这个权力可以让西土诸虏在复杂的争斗中获利,我很快便意识到了这一点,于是就把自己手上的权力作价卖给西土诸虏。”
薛德音的脚步停下了,他现在总算知道伽蓝这个金狼头为什么在西土声名烜赫,为什么就连突厥大叶护都对其礼让三分,为什么总是能够绝处逢生活下来变成西北的传奇人物。
“我出卖权力,但我从不出卖大隋,从不违背西域都尉府的命令,我甚至超额完成自己的使命。”伽蓝说道,“大隋越强大,对西土诸虏的威慑力就越大,随之我手上的权力就越大,我就能卖出更高的价格,但是,现实和理想的差距太大了,长安的某些人为了自己的利益,不惜牺牲大隋的利益,出卖中土的利益,结果给了我致命一击,把我和我的袍泽们送进了地狱。”
“杀人者,必被人杀。如果我不把那些人杀了,我在西土就无立锥之地。”
薛德音没有听懂,目露疑惑之色。
“我是一个中间人,如果大隋赋予我的无形权力消失了,不但西土诸虏要杀我,西域都尉府也要杀我,所以,大隋强大与否,稳定与否,直接关系我个人的生存。”伽蓝冷笑道,“西土是我赖以生存的奶酪,长安的那些人动了我的奶酪,你说,我是不是要去杀了他们?”
“如此说来,将军到突伦川戍守烽燧,就是为了逃避西土诸虏的追杀?”
“西北狼在伊吾道几乎全军覆没,西域都尉府从上到下换了遍,我被除名为民流放戍边,你说我除了躲进突伦川,还能躲到哪?”伽蓝冷笑道,“谁毁了我的一切,我就毁了他的一切,血债血偿。”
“将军,如果你此次未能得到西域都尉府的征召,岂不必死无疑?”
“如果老狼府抛弃了我,非要置我于死地,非要借突厥人的刀杀了我……”伽蓝的眼里射出森冷杀气,“我就让西土血流成河。”
薛德音沉默不语,他不关心伽蓝为什么去长安,也无意去探寻伽蓝到长安杀什么人,他只关心薛家的生存,一家老小能否安全抵达敦煌,能否安全回家,就算伽蓝要去长安刺杀皇帝,他也绝不会骇然心惊。皇帝的死活和他薛家有关系吗?如果不是皇帝杀了他父亲,薛家会遭此厄运?他巴不得伽蓝杀了皇帝,当然,前提是薛家要安全,而当前最急迫的问题是,薛家不安全。薛家的安全系于伽蓝一身,今伽蓝不安全,他怎能不忧心如焚?
“薛家蒙将军舍身相救,无以为报,如将军有差遣之处,必当誓死效命。”
薛德音说话了,口气很坚决。
“大郎君客气了。”伽蓝笑道,“现今你我同处险境,须当同舟共济,生死与共。在西土,我这艘船大,可载你一程,到了中土,你这艘船大,那时大郎君可不要忘了今日之言,也顺便载我一程。”
“薛家绝不负将军。”薛德音神情严肃,躬身为礼。
伽蓝微笑还礼,“先生,可愿随某去尝尝龟兹的三勒浆?”
薛德音略一思索,便已知伽蓝用意,对其机智大为赞叹。
“狐假虎威。”伽蓝一边缓步而行,一边说道,“我行事喜欢主动,即便被动了,也要设法夺回主动权。我早已不信任老狼府,我更不会把自己的生命寄托于老狼府。先生出自名门望族,学识渊博,谈吐不凡,言行举止皆迥异于常人。先生故作神秘,侃侃而谈,必能唬住突厥人,让他们怀疑你的来历和动机,由此他们会做出错误的判断,认为我依旧在为老狼府做事,此行可能负有重要使命,如此则不敢贸然杀我。我因此赢得了时间,当可从容设计,化险为夷,悄然脱身。”
“我是狐,你是虎,虽是一头假虎,但欺骗那些生性多疑而狡诈的狼还是绰绰有余。”
薛德音知道伽蓝已有对策,心里渐渐安稳,抚须笑道,“既然如此,某就随将军去尝尝龟兹的三勒浆。”
“不可再称将军。”伽蓝笑道,“我呼你为先生,恭敬有礼,你唤我为伽蓝,矜持中最好带些傲慢,那种高高在上的发自骨子里的傲慢。那些狼都是西土权贵,你这只虎是真是假,他们看几眼也就一目了然了。真的就是真的,假的就假的,但他们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你是一只虎落平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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