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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隋帝国风云-第14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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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便包括对道路的破坏。这支军队在撤退过程中,也对这条道路进行了破坏,但因为人手有限,局势又特别危急,破坏程度十分有限。

赵德言在北虏大军撤离雁门时,便已预感到突厥人在深陷帝国大军的包围后,强行突围的难度非常大,白狼塞战场有可能成为北虏的坟墓。迫于生存危机,赵德言遂想方设法寻找突围之路,而他的第一个选择就是探查连接白狼塞和武州塞的这条小道是否通畅,结果他派出探路的亲信卫士们激动地告诉他,这条小道畅通无阻,虽局部地方被帝国士兵破坏了,但只要稍加修缮,即可通行。

赵德言并没有马上把这条突围之路告诉莫贺咄设。献计需要时机,若时机恰当,便能把自身价值最大化,把功劳最大化,而更重要的是,可以就此赢得突厥人的信任和器重,这才是赵德言所需要的。

现在,今夜,九月二十二夜,在突厥人即将陷入彻底的绝望,在北虏大军即将走向全面崩溃之刻,正是他献计的最佳时机,正是他挽狂澜于即倒之时。

二十三日凌晨,始毕可汗接到了莫贺咄设十万火急的报讯,找到了突围之路,突厥人在生死悬于一线,千钧一发之刻,绝处逢生。

始毕可汗大喜,命令莫贺咄设即刻派出一支精锐军队先行开道,确定突围之路是通畅的,是安全的。至此危急关头,容不得丝毫的差错。大军被包围在白狼塞下,固然有覆灭之危,但一旦深陷在崇山峻岭的小道中,进退失据,则覆灭得更快。

覆灭危机导致的悲观和绝望情绪正在突厥统帅们中间蔓延和扩散,谁也不敢保证此刻的诸军统帅们为了自身利益,就没有与帝国军队秘密接触甚至暗中背叛投降的,所以始毕可汗现在疑心重重,谁也不敢相信,但他绝对相信自己一母所生的兄弟。

始毕可汗授权莫贺咄设,全权负责大军撤退计策的拟制和实施,力争最大程度的保全军队和突厥人的实力,但在没有正式实施之前,要绝对保密。

不待始毕可汗下令,莫贺咄设就已经派出了一支精锐之师由小道狂奔武州塞。莫贺咄设命令其统帅,逢山开路,遇水架桥,并在前进过程中每隔三十里便留下快马和信使,以便把选锋军安全抵达武州塞的消息以最短时间和最快速度传递回来,给主力大军的撤退赢得更多时间。

九月二十三日,决战各战场上,双方最高统帅都亲临最前线督战,双方各级军官都身先士卒拼杀在第一线,双方士兵酣呼鏖战,浴血搏杀,誓死不退,战况异常惨烈。

战局陷入僵持,双方的伤亡亦与日俱增,但双方最高统帅就像失去了理智的魔鬼,就像疯狂了的阿修罗,完全无视成千上万条鲜活的生命,只顾杀戮,血腥杀戮。

突厥人在生死存亡之刻,爆发出了全部的潜能。二十四日上午,莫贺咄设接到了从武州塞传回来的消息,小道畅通、安全,且武州塞始终控制在自己人的手上,通往杀虎口长城要隘的路也是畅通安全的,主力大军可以即刻撤离。

莫贺咄设激动不已,当即下令实施撤退之策,他一边把这个惊人的好消息告诉始毕可汗和诸军统帅们,一边依照始毕可汗的授权,开始调整攻防部署,力争在掩护始毕可汗和主力大军撤向武州塞的同时,竭尽全力阻挡帝国军队的攻击,以便最大程度的保全军队,保全突厥人的实力。

二十四日下午,始毕可汗遣使赶赴鹅毛水,把主力大军将于当夜撤往武州塞的消息告诉了俟利弗设阿史那咄栗。始毕可汗命令阿史那咄栗,未来两天内,继续保持对鹅毛口的攻击,以掩护主力大军从间道撤离,并火速告知云内守军,不惜代价坚守云内城,在确保主力大军从武州塞、杀虎口一线撤出长城的同时,亦要确保俟利弗设的麾下大军可以及时、安全地撤回云内,再从云内方向直接撤出长城。

阿史那咄栗惊喜交集,天不绝突厥,谁能想到关键时刻,突厥人竟能寻到一条逃生之路。他十万火急传令云内,不惜一切代价坚守云内,战局正在发生惊天逆转,突厥人即将安全返回大漠。

二十四日下午,莫贺咄设以始毕可汗的名义,致书帝国皇帝,作出色厉荏苒之态,要与帝国皇帝做最后的决战,为此他向帝国皇帝提出建议,二十四日入暮之后,双方停战六个时辰,以便其调整部署,把主力全部集中到一起,然后握紧拳头,凝聚力量,决一死战。

帝国皇帝对突厥人的挑衅嗤之以鼻,根本不予理睬,不过从这封信里他看到了始毕可汗的绝望,北虏支撑不住了,胜利就在眼前。帝国皇帝下令,所有帝国将士,中土鹰扬,以坚韧不拔的意志和一往无前的勇气,继续进攻,日夜进攻,把北虏拖垮打垮,以一场辉煌的空前胜利来告慰阵亡的将士,书写新的历史。

关键时刻,帝国皇帝慷慨大方,向决战战场上的帝国将士郑重承诺,胜利后,升官加爵,并赐以物质上的重赏,而阵亡者,其家眷亦能获得丰厚抚恤。帝国皇帝还向决战战场上的所有民夫杂役郑重承诺,胜利后,不但给予他们丰厚赏赐,还免除他们数年的赋税和徭役。他的要求只有一个,进攻,进攻,摧毁北虏,斩尽杀绝。

入暮之后,白狼塞战场突生异变。

攻打白狼隘口的北虏大军忽然停止了攻击,并缓缓后撤,一直撤到了黄花堆。

攻打神武川的北虏大军也停止了攻击,其中实施正面攻击的军队撤回到了金沙滩,而“夹”在帝国西京大军和北平军队之间的北虏康鞘利部,也撤出了战场,退回到了金沙滩。

北虏这一异乎寻常的“动作”,目的何在?是表明他们放弃攻击白狼塞,放弃从白狼要塞突围,还是另有原因?难道始毕可汗与帝国皇帝已经达成了议和约定?然而,令人奇怪的是,俟利弗设阿史那咄栗却依旧在猛攻鹅毛口,并没有停止攻击,这又是为什么?

东北道大使、左御卫大将军、涿郡留守薛世雄,东北道副大使、虎贲郎将伽蓝,右武卫大将军李景,辽东留守杨恭仁,东北道五大主力军团的统帅面对战局的突然变化,紧急会见磋商。

皇帝是不是与突厥人议和了?始终与皇帝保持密切联系的薛世雄、伽蓝均一口否决,绝无可能,皇帝绝无可能在胜券在握的大好局面下与北虏议和。

“既然如此,那么北虏此举只有一个可能,他们找到了突围之路。”李景语出惊人。

李景曾在先帝仁寿中期,检校代州总管,代理过一段时间的代北军统帅,对代北军事非常了解。之前他对北虏的异常举动已经有所怀疑,现在薛世雄和伽蓝都非常肯定地否决了皇帝与北虏议和的可能,那么他愈发相信自己的猜测。

李景在地图上标注出了一条由金沙滩方向西北而上,由崇山峻岭间直达武州塞的小道。这条小道在军事地图上并不存在,原因很简单,它爬山涉水,路途艰险,没有军事价值,既不能纵马飞驰,亦不能运输辎重,就算步兵可以负重前进,但所耗时间又太长,所以它的功能也仅仅就是给普通平民提供出行的便利。

“滑公何以知晓这条小道?”杨恭仁吃惊地问道。

李景手指地图上的长城,然后经武州塞缓缓划到太原,“紧急情况下,这条小道颇具价值。北虏若由白道、参合陉方向入侵,其首要攻击目标便是长城杀虎口要隘和武州塞,所以这条小道在关键时刻,不但是一条传递讯息的捷径,也是镇戍军安全撤离的生命通道。”

李景说到这里,转头望向了神情严肃的伽蓝,“将军在选择白狼塞作为决战战场的时候,是否知晓这条小道?”

伽蓝点了点头,“某攻占白狼塞后,曾遣斥候四下打探过。斥候发现了这条小道,但回报说,它遭到了破坏,若要使用就必须花费时间进行整修。”接着他一拳砸到了案几上,懊悔万分,“这是某的错。某在白狼塞与阿史那咄栗和康鞘利打了近一个月,竟没有想到,不论是阿史那咄栗还是康鞘利,都有足够时间派人去整修这条小道。”

百密一疏,胜券在握的战局,突然逆转了。

然而,薛世雄、杨恭仁和李景的严峻表情上,却没有表现出丝毫的懊悔,相反,倒有一种饱受痛苦折磨后突然解脱的愉悦和轻松。

这场决战的目的到底是什么?是全歼北虏,创造历史,建下盖世武功,还是予敌以重创,确保北疆边陲的长期稳定?若是前一个目的,那么皇帝便失去了理智,因为全歼北虏大军后,大漠诸虏势必陷入混战,而帝国在北疆镇戍军损失殆尽后,亦无法对大漠诸虏形成威慑,这必将给北疆安全乃至中土的安全带来难以想象的祸患。若是后一个目的,那已经达成了,决战没有必要再打下去,可以结束了,但无人敢在这种大好局面下劝谏皇帝结束决战。北虏打了皇帝的“脸”,这个耻辱要雪洗,北虏打了中土的“脸”,这个耻辱更要雪洗,而在帝国大军胜券在握的情况下,劝谏皇帝结束决战,等同于打皇帝的脸,打中土的脸,等同于背叛皇帝背叛中土,纯粹是自寻死路。

战局逆转,当务之急是寻求对策,但东北道五大军团已失去了反击之力。燕北军损失过半,幽州军、北平军损失惨重,辽东、辽西两大军团虽然来得最迟,却遭遇了决战最强之风暴,在北虏主力大军狂风暴雨般的猛烈攻击下,亦是损失惨重。现在的东北道大军,坚守白狼塞可以,若主动杀出去反击,等同自杀。再说俟利弗设阿史那咄栗还在猛攻鹅毛口,对白狼塞形成了牵制,即便皇帝下令东北道大军展开反击,真正有能力去攻击的也只有李景的北平军,但损失惨重精疲力竭的北平军又能坚持多久?

帐内陷入长久的沉默。此时此刻,不拿主意比拿主意安全,因为南北决战接下来怎么打,还打不打,都已经是政治问题,而不是单纯的军事问题。

“伽蓝,计将何出?”

杨恭仁考虑再三,还是把难题抛开了伽蓝。今日的伽蓝,在皇帝面前“大红大紫”,是帝国集万宠于一身的新贵,如此难题,也唯有他方可解决。

伽蓝暗自叹息。战争是政治的延续,战争是为政治服务,在政治目的达成之后,单纯追求军事上的胜利已没有意义,甚至会产生反作用,会把千辛万苦达成的政治目的彻底摧毁。决战何时结束?这个问题一直困扰着伽蓝,但今天,他终于找到了答案。

“如果北虏当真寻到了那条逃生的小道,那么,决战结束了。”伽蓝郑重说道,“我们坚守了白狼塞,我们完成了决战,我们赢得了辉煌的胜利,而导致全歼北虏之策功亏一篑的责任,由某一力承当。”

薛世雄抚须而笑,欣慰不已。这个疯狂的阿修罗,终于停下了杀戮的脚步。

李景微微一笑,轻轻鼓掌,“善!善!善!”

杨恭仁望着高大挺拔的伽蓝,心中蓦然一酸,泪水悄然盈满眼眶,“大人,你在天之灵若能看到伽蓝,便再也无须半夜落泪,独自承担那份锥心的苦痛了。”

伽蓝飞速草拟了奏章。薛世雄、李景和杨恭仁先后审阅,均未提出意见。

伽蓝急奏皇帝,详禀白狼塞军情,并作出北虏可能由间道撤离的推测。依据这一推测,伽蓝详尽分析和推衍了决战战局,认为帝国大军已不可能实现全歼北虏之目的,决战结束了。胜利唾手可得之际,却功亏一篑,这个责任,伽蓝愿一力承当。

裴世矩率先看到这份密奏,再联想到之前始毕可汗曾要求停战六个时辰,裴世矩基本可以断定,伽蓝的推测是可信的,而伽蓝在关键时刻力谏皇帝结束决战,这份但胆识和勇气令人敬佩。

“这个无法无天的小子,终于长大了,懂事了。”

皇帝看完奏章,面色阴沉,久久不语。

决战结束了,杀戮结束了,一个多月的噩梦结束了。一个多月前,他需要一场辉煌的胜利,需要一个可以帮助他重建权威的武功,更需要一个可以满足他实现自己政治抱负的南北局势,现在,他的这些愿望全部实现了。虽然,美中不足的是未能全歼北虏,但全歼北虏的军事胜利,与这场决战所要实现的政治目的却背道而驰。鱼与熊掌不可兼得,世上的事向来没有十全十美。

“诏令薛世雄、伽蓝、李景、杨恭仁,继续坚守白狼塞。”

“诏令杨暕、杨侗、杨义臣,并宇文述、来护儿等卫府诸将,不惜一切代价,向北虏展开攻击。”

皇帝望着裴世矩,目露疲惫之色,“朕本想见见他,现在……”

“他还年轻,路还很长,还需要时间的锤炼。”裴世矩笑道,“对一个年轻的将军来说,有什么比圣主的信任更重要?”

皇帝摇摇头,低声叹息,“结束了,终于结束了。”

“爱卿,准备一下,回东都。”

第347章 最后狂澜

九月二十四日深夜,上大将军、左光禄大夫、秦兴公杨义臣接到了东北道大使薛世雄的急件。

薛世雄就北虏大军突然停止攻击白狼隘口和神武川,并迅速撤退到黄花堆和金沙滩一线,做了简略分析和推衍。据右武卫大将军、滑国公李景判断,北虏可能寻找到了由桑干水上游方向直达武州塞的间道,而这条间道在代北军仓促后撤之际可能未被彻底破坏,继而给了北虏一条死里逃生之路。据此,东北道诸军统帅已经联名上奏皇帝和中枢,请皇帝和中枢密切关注战局发展,并及时作出攻防策略上的调整。

薛世雄作为东北道最高军政统帅,直接对皇帝和中枢负责,实际上没有必要把东北道诸军统帅对战局的分析和推衍告之杨义臣,但在战局发展到最为关键时刻,薛世雄却这样做了,其中必有深意。

杨义臣看完薛世雄的书信后,完全认同东北道诸军统帅对当前战局的推断。

杨义臣曾是代北军的统帅,尉迟氏及其家族、部属、故旧始终是代北军的核心力量。帝国两代皇帝视尉迟氏为股肱,极尽恩宠之能事,原因便在如此。先帝从国祚安全角度考虑,早早便把杨义臣调出了代北,以遏制尉迟氏在代北的影响力,但同样出于北疆镇戍的需要,两代皇帝都始终没有闲置或者弃用杨义臣,而是让他继续镇戍边陲,委以重任。杨义臣做为帝国边陲镇戍的著名统帅之一,不但熟悉边陲的军政事务,对代北军事更是了如指掌。

在北虏停止对神武川的攻击后,他已经预感到战局要发生剧变,只是考虑到自身处境艰难,不便向其他战场统帅打听军情,以免落人口实,自寻麻烦。哪料转眼间薛世雄就主动传来了讯息。

对皇帝和中枢在东征结束后马上实施南北决战的策略,杨义臣是极力反对者之一。之所以反对,并不是因为政治上的保守,而是纯粹从军事角度出发。帝国军队在经过西征、东征之后,精疲力竭,损失巨大,再进行声势浩大的南北决战是不合适的。退一步说,就算北虏乘着帝国军队虚疲惫不堪之际,大规模南下入侵,帝国也完全没有必要耗尽国力与其进行正面决战,仅凭借长城、山川险隘、气候、坚壁清野等众多天然优势和有效手段便可度过危机,虽然这一消极防御策略必然会在政治上给皇帝和中枢的权威造成打击,但在军事上它是正确的,有利于尽快恢复前两次远征对帝国所造成的巨大伤害。

是皇帝和中枢的“面子”重要,还是帝国的长治久安、中土的和平统一重要?两者相比,孰重孰轻,一目了然。但皇帝和中枢如同失去了理智的雄狮,只顾炫耀自己雄伟的身躯和强悍的力量,根本不去理会自己鲜血淋漓的伤口,为了所谓的王者尊严,甚至不惜与敌玉石俱焚。

杨义臣到了决战战场后,对两败俱伤甚至是玉石俱焚的决战后果十分不安。如此决战,有何意义?即便军事上胜利了,但在政治上,是彻头彻尾的失败。皇帝和中枢难道被血腥和杀戮冲昏了头脑,分不清事情的轻重缓急了?

终于,在两败俱伤已经既成事实,马上面临玉石俱焚之危的紧要关头,战局发生了变化。北虏是不是当真如李景所推测的,找到了突围间道?杨义臣久居代北,对那条小道很熟悉,也知道代北军在撤退之际肯定要对其进行破坏,但破坏的程度就说不清了,或许破坏的不严重,能够给北虏一个逃生的机会。

假设这个推测是正确的,始毕可汗和北虏主力正从那条间道急速撤离,那么决战事实上已经结束了。既然决战结束了,薛世雄此刻的“示好”,目的何在?

杨义臣马上想到了伽蓝。

这场决战的核心人物就是伽蓝,正因为伽蓝忠实地执行了皇帝和中枢的南北决战策略,使得皇帝和中枢在冒着极大风险的情况下,成功实现了决战目的,再加上伽蓝在第三次东征中所建下的显赫战绩,帝国这位最年轻的将军因此成为皇帝和中枢最为信任和器重的雷霆“战刀”。

决战结束了,皇帝和中枢将如何使用这把无坚不摧的“战刀”?

如今外患暂平,皇帝和中枢所拟定的国防和外交大战略已基本实现,接下来就是安内。安内包括两个方面,政治上是继续推进中央集权制度的改革,军事上是戡乱平叛,而它们能否成功,归根结底,取决于帝国贵族统治阶层内部的改革派和保守派之间的矛盾能否缓和。假如这个根本矛盾不能缓和,那么中央和地方之间的关系会越来越恶劣,越来越对立,由此造成的恶果便是中央的政令出不了东都,而地方势力却迅速坐大并对中央形成威胁,继而危及到帝国国祚的稳定和中土的和平统一大业。

南北决战的胜利,让皇帝和中央的权威有所恢复,这必将导致皇帝和由改革派控制的中枢不会放弃政治改革,更不会向保守派贵族做出妥协。可以预见,国内的根本矛盾会越来越激烈,中央和地方之间的斗争会越来越失控。而帝国军队的戡乱平叛一旦失去了地方的支持,那么可以想像,平叛会非常艰难,局势会越来越恶化。帝国军队在戡乱平叛战场上的节节败退,必会影响到皇帝和中央的权威。皇帝和中央失去了权威,失去了对地方的控制,还谈什么政治改革?相反,就连前期包括先帝时期的改革成果,都将在瞬间葬送。

所以,皇帝和中枢对伽蓝这把“战刀”的使用,是不难推测的。

薛世雄做为东北道的最高军政统帅,在决战后所面临的是东北道镇戍形势因为五大主力军团的惨重损失而陷入的严重危机,为此他不得不想方设法留下伽蓝。

决战之后的伽蓝,在帝国军方已经成为新生代的鼎柱,而在大漠诸虏的眼里,他已成为中土一道不可逾越的长城。可以这样说,只要伽蓝镇戍中土边陲,大漠诸虏乃至远东诸虏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内都不敢入侵中土。

决战之后的北疆,薛世雄、李景和杨恭仁都绝无可能离开,帝国在没有足够镇戍军的情况下,只能依靠这些战将们的赫赫威名来威慑北方诸虏。同样,在代北,王仁恭也无法离开。不过,代北军乃至太原镇戍军,都在这场决战中损失惨重,尤其代北军,因为王仁恭和王智辨为了将功折罪,始终指挥代北军冲在最前面,其损失极其惊人,基本上算是损失殆尽。假若代北没有镇戍军,那对帝国和中土来说,意味着什么?所以,从薛世雄的立场来说,即便不能把伽蓝留在东北道,也要把他留在代北,从而使得整个大北疆能够赢得一段休养生息恢复元气的宝贵时间。

若要把伽蓝留在代北,杨义臣的举荐就非常重要。做为代北贵族集团的领军人物,杨义臣在代北可谓一言九鼎,势力极大。由他举荐伽蓝镇戍代北,皇帝和中枢就不能不慎重考虑伽蓝的安置问题。

杨义臣暗自苦笑。从北疆镇戍的立场来说,薛世雄的想法没有错,毕竟都是为了帝国和中土的安危,要人尽其才、人尽其用,但从东都改革派和保守派的激烈矛盾来说,薛世雄的想法就大错特错了。保守派势力肯定不希望在国内的戡乱平叛战场上看到伽蓝这个恶魔,而皇帝和中枢为了对付朝堂上的保守势力,肯定要把伽蓝放到戡乱平叛战场上,甚至直接放到京畿河南,由其负责大京畿安全,并对四方叛乱进行血腥镇压。杨义臣可以举荐伽蓝镇戍代北,但由此带来的结果是,伽蓝必然会离开北疆。

杨义臣回书薛世雄,表达了感谢之意,字里行间一再提到了决战后的东都政治局势。在他看来,伽蓝留在北疆的可能性微乎其微,皇帝和中枢肯定要利用这次机会,把伽蓝调回国内戡乱平叛战场,甚至委其以负责京畿安全之重任。

薛世雄接到杨义臣的回书,马上请来了杨恭仁。两人相顾无言,不约而同的想到了第三次东征期间,伽蓝向两人所提的以东北道为根基发展实力,以便在帝国陷入危难之刻力挽狂澜的建议。从目前国内外局势来看,帝国陷入危难的可能性越来越大。第三次东征的胜利,此次南北决战的胜利,很大程度上取决于东北道的军队对皇帝和中枢的忠诚,但决战之后,这些忠诚于皇帝和中枢的军队所剩无几,已经不能给皇帝和中枢以强有力的支持。而在此次决战,两京卫府军以及各地方诸鹰扬,对皇帝和中枢的支持却十分有限,这在暴露了东都内部激烈矛盾的同时,也说明皇帝和中枢权威的正在急骤衰落。

政治改革需要军队为后盾,需要军队的支持,这是毋庸置疑的一件事,然而,皇帝和中枢却正在失去军队的支持,由此不难推测到帝国正在一步步走向崩溃。

九月二十五日,左右翊卫、骁果军、代北军、太原军、东都援军在金沙滩南部五十里外,继续向北虏展开攻击。

莫贺咄设阿史那咄苾嗣指挥军队拼死阻击。

同日,在金沙滩战场上,杨义臣指挥西京援军向北虏展开攻击。

俟利发康鞘利率部阻击,双方激烈厮杀。

同日,在黄花堆战场上,杨恭仁指挥辽东军一部,李景指挥北平军,亦向北虏展开攻击。

同日,鹅毛口要隘,并鹅毛水一线,双方将士依旧在浴血奋战。

同日,始毕可汗率行帐官员、数万牙帐主力,由间道赶赴武州塞。为了能在最短时间内撤走所有军队,为了提高撤退速度,他们不得不丢弃所有辎重、牛羊等牲畜,甚至不得不忍痛丢弃大量战马。

九月二十六日凌晨,莫贺咄设指挥军队后撤三十里,距离金沙滩近在咫尺。

这天清晨,帝国军队在皇帝的亲自督战下,衔尾追杀,双方继续厮杀。

同日凌晨,黄花堆战场上的北虏军队撤进了金沙滩。

杨恭仁、李景挥师追击,与杨义臣会合于金沙滩。

九月二十六日上午,三人指挥大军,向坚守金沙滩的北虏展开了猛烈攻击。

这一天,战场上的帝国将士都知道这场决战已接近尾声,只是大部分将士都没有想到,决战会以北虏的逃离而结束,虽然他们创造了历史,建下了赫赫战绩,但功亏一篑的遗憾却难以释去。

九月二十七日凌晨,俟利弗设阿史那咄栗率军撤离鹅毛口,急速北上云内城。

九月二十七日,莫贺咄设阿史那咄苾嗣撤进金沙滩,与康鞘利回合,两支军队死守撤退通道。

帝国皇帝挥师杀进金沙滩,与杨义臣的西京援军、李景的北平军和杨恭仁的军队回合,十几万大军如咆哮狂澜,向北虏发动了潮水般的攻势,一时间地动山摇,风云变色。

第348章 我们回家去

九月二十七日,黄昏时分,决战结束。

虽然莫贺咄设阿史那咄苾嗣还在率军死守撤离通道,但帝国大军所要攻击的也就这一股北虏,余者要么逃亡而走,要么伏尸荒野,而战马、牛羊等各种战利品却堆满了战场,精疲力竭但士气高涨的帝国将士们当然知道决战已经结束,他们赢得了最后的胜利,接下来便是瓜分战利品,凯旋而归了。

当夜,皇帝诏令,考虑到燕赵叛贼正在攻打太原、雁门,后方形势危急,故鼓励东京、西京、河东及太原诸军将士再接再励,挟败北虏之余威,南下杀贼,确保山西之稳定。

皇帝又诏令代北军统帅、马邑太守王仁恭,并武贲郎将王智辨,率代北军将士乘胜追击,北上杀敌,乘着北虏兵败如山倒的大好时机,迅速收复长城一线,肃清阴山南麓之残敌,重建北疆镇戍防线,确保北疆之安全。

皇帝的第三道诏令是给东北道诸军团统帅,告诉他们决战已经结束,感谢东北道的将士们守住了白狼塞,胜利完成了南北决战。东北道将士尤其辽东、辽西军团返程遥远,考虑到季节、气候等原因,皇帝命令他们稍事休整后,便马上离开代北,日夜兼程返回各自的镇戍区。

九月二十七日夜,帝国大军击败了北虏防最后一道防线,莫贺咄设阿史那咄苾嗣率残军仓皇而逃。

决战胜利了,这是一场辉煌的胜利,是自中土统一以来,帝国在对外战争中所取得的最大胜利,它对南北局势及其未来几十年的历史进程产生了重大影响,对中土局势以及愈演愈烈的帝国危机也产生了难以估量的影响。

九月二十八日凌晨,皇帝下达了第四道诏令。

这是一道嘉赏令,皇帝兑现了自己在雁门战场、在白狼塞决战战场上向帝国将士们做出的承诺。凡在战争中幸存下来的将士,依据其参战时间、次数以及战功的大小,授予散官职位。

凡旅帅及旅帅以下级军官、士卒,散官职位最低者为从九品的立信尉,最高者为正六品的奋武尉。

凡校尉及校尉以上级军官,亦依据参战时间、次数以及战功的大小,其散官职位最低为从五品的朝散大夫,最高为正二品的左光禄大夫。

凡阵亡将士,优厚抚恤,荫泽其后人。

凡参加南北决战的民夫,均免征三年的赋税和徭役,伤残者,奖赏加倍。凡在决战中阵亡的民夫,优厚抚恤,并惠及后人。

依照皇帝的这道诏令,只要你参加了这场南北决战,普通士卒最少也能获得从九品的散官职位,而当官的,品秩至少能升一级。这是实实在在的实惠,虽然散官有官名而无职事,但它是用来表明官员品秩等级的,而品秩等级决定了你在官场上的地位、身份和待遇,决定你一辈子的成就。相比起来,职事官,也就是负责具体事物的官僚,你在位的时候可以享受它带来的权力和财富,但一旦你不在位了,那就啥也不是。

皇帝的赏赐,赢得了所有参战军民的欢呼,他的权威在南北决战之后,达到了一个从未有过的高峰。

九月二十八日凌晨,伽蓝在白狼隘口接到了皇帝的密诏。

皇帝在诏书中难掩胜利之后的喜悦心情,对伽蓝大加褒赏,同时也隐晦的对伽蓝独自承担未能全歼北虏之责表达了谢意。

他必须感谢伽蓝,决战最后时期,如果再打下去就是两败俱伤、玉石俱焚之局,而这一结果必将给南北局势带来灾难性的打击,但皇帝为了帝国的尊严,为了自己和中央的权威,为了迎合帝国军民血腥杀虏报仇雪恨的心理,他不能议和,更不能拱手放走北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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