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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隋帝国风云-第1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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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皇帝承受了巨大压力。从他的立场来说,这一仗必须打,不是因为他要打,而是为势所迫,中外两方面的紧张局势已经把他逼得走投无路,不打束手待毙,唯有打才有逆转危机的一线希望。然而,让他失望的是,帝国军政两界理解他并支持他的权贵寥寥无几。今日帝国的权贵们置帝国和皇帝的利益于不顾,一门心思维护世家豪门的利益,并“众口铄金”把所有的罪责都推给了皇帝和支持他的改革派。皇帝现在就好似站在悬崖边上,唯有舍命一搏了。为此他需要忠诚于他的军队,更多的足够帮助他打赢这一仗的军队,然而结果令他非常失望。

“开战之日,伽蓝能带多少军队进入战场?”皇帝烦躁不安,语气极为冷肃。

“燕北现有八十四个团。”裴世矩小心翼翼地说道,“若加上秘密赶赴燕北的五十个团,共有一百三十四个团,两万六千八百人。”裴世矩迟疑了一下,继续说道,“开战之日,伽蓝至少能带两万大军进入战场。”

皇帝冷笑。两万人,其中还有一部分是燕北地方武装,而马军团不会超过三十个团,以这样的实力与入侵北虏决战,根本就没有取胜的机会。

“伽蓝的信心从何而来?”

“兵在精而不在多。”裴世矩安慰道,“兵者,诡道也。此仗从酝酿之初到现在,行的便是诡道,所谓的决战,不过就是一场奇袭而已,但为了奇袭成功,上至陛下,下至燕北戍卒,无不殚精竭虑制造假象以欺骗北虏。因此,此仗能否取得预期战果,关键还在陛下这里。”

其实就是一句话,假戏真做,而做戏的就是皇帝你自己,你只要把这场戏演好了,胜利便唾手可得。

“这里不是辽东,入侵的敌虏也不是高句丽。”

“伽蓝却依旧是伽蓝。”裴世矩的语气十分自信。

皇帝面无表情,沉默不语。他现在也只能把仅存的希望寄托在伽蓝身上了。

“他还需要甚?”

“他所需要的,便是陛下的信任。”裴世矩迟疑了片刻,又补了一句,“绝对的信任。”

皇帝的眼里露出一丝苦涩,“现在,朕还能相信谁?”

同一时间,伽蓝也在涿鹿行辕这样问自己,因为他需要一个特使赶赴太行山与王须拔、魏刀儿等燕赵叛军首领进行谈判,而这场谈判的艰巨性可想而知。

对王须拔等人来说,自身的生存远远要比所谓的大义重要。他们选择在此刻攻打代、晋,其目的正是想把北虏引进来,然后利用北虏的武力击败帝国的皇帝和军队,为自己寻找一块生存之地,哪怕为此认贼作父也在所不惜。

谁能完成这一特殊使命?伽蓝想了很久,最终选择了河北大儒孔颖达。

第309章 召见王辩

时间很快进入初秋,汾阳宫里的气氛越来越紧张。

当初皇帝不顾劝阻,坚决赶赴太原的理由就是北虏即将入侵,而当时并没有证据证明北虏有入侵迹象,所以帝国的贵族们普遍认为皇帝好大喜功、穷兵黩武,要发动北伐,因而遭到各方反对,上至中央下至地方官府的官僚们对皇帝和中枢的不满情绪因此越来越严重,更有一些权贵认为此举会“刺激”到北虏,会挑起南北战争,会给帝国带来难以估量的危害。

几个月过去了,在帝国全方位的监控下,在各个渠道陆续反馈回来的各种消息的综合分析下,终于可以证实大漠北虏正在阴山北麓一线集结,其目的很明显,要在草原雨季结束后向中土发动攻击。

皇帝和中枢至此总算松了一口气,这说明薛世雄和伽蓝当初的判断和报警是正确的,皇帝毅然决定率行宫赶赴北疆也是正确的,皇帝和中枢向东都、帝国卫府和地方官府为进行南北战争所下达一系列诏令也是正确的,同时也证明当初劝谏和阻止皇帝赶赴北疆、指责皇帝穷兵黩武的权贵们是错误的,对皇帝和中枢的诏令阳奉阴违甚至拒绝执行的东都、帝国卫府和地方官府也是错误的。

然而,东都和西京、帝国卫府及地方官府对这一系列证据并不认同,甚至有相当一部分权贵认为,这是皇帝和中枢为了发动北伐而故意设下的陷阱,完全不可信。

还有一部分权贵则对皇帝和中枢“口诛笔伐”,大肆谴责。因为正是皇帝亲自赶赴北疆,并下达了一系列进行南北战争准备的各种诏令,摆出了一副即将北伐的态势,深深“刺激”到了北虏,迫使北虏不得不进行积极防御,而北虏诸种在大漠上的集结,则反过来证明了皇帝和中枢早在几个月前就已经做出的北虏即将入侵的预言,所以,他们虽然认同南北战争有即将爆发的可能,但他们也同样认定,这是皇帝和中枢为了实现北伐而做的精妙策划。今日南北紧张局势,都是源自皇帝和中枢的蓄意推动,因此,他们对皇帝和中枢愈发“痛恨”,认为皇帝和中枢正在把帝国推向败亡的深渊。既然你们丧心病狂,一定要葬送帝国,那就对不起了,只能先埋葬你们了。抱着这样的怨念,帝国很多权贵不但不帮助皇帝和中枢抵御北虏的入侵,反而蓄意阻挠,有意让皇帝和中枢陷入困境,以期进一步打击和削弱皇帝及中央的威权,甚至有居心叵测者意图借此良机推翻皇帝和支持他的中枢。

帝国内外矛盾由此进入“高潮”,对立双方对天下大势的解读和判断大相径庭,因此对对立一方的反对和不作为充满了愤怒和怨恨,由此进一步激化了矛盾的深度和广度,也由此导致对立双方在政治理念和具体国策上背道而驰,愈行愈远,而这对帝国和中土所造成的危害异常严重,甚至已经隐约可以看到帝国崩溃之前景。

在这种恶劣局势下,皇帝已经没有退路,唯有咬牙坚持,而支持他的中枢一方面誓死跟进,一方面极力劝说皇帝,赶快返回东都,竭尽全力缓和内部矛盾,这样即便南北战争打响了,即便帝国在北疆遭遇重创,皇帝和中枢也还有回旋之余地。反之,假如南北战争打败了,假如皇帝在北疆重演了当年汉高祖刘邦“白登之围”之耻辱,那么,帝国的政局必定急转直下,到那时即便皇帝和中枢能够全身而退,即便皇帝和中枢能够再回东都,但威权已经全部丧失,再加上内部矛盾的彻底“爆发”,皇帝和中枢肯定会遭到帝国各政治集团的四面围攻,一旦皇帝和中枢在政治上被“架空”,他们还能干什么?诏令还能出皇宫吗?诏令出不了皇宫,皇帝和中枢形同虚设,还有存在的意义吗?既然失去了存在的意义,帝国的各政治集团还能继续容忍他们统治帝国吗?

整个七月里,皇帝都焦虑不安,在政治对手和中枢亲信们的“内外夹击”下心力交瘁,几度犹豫着是否做出妥协返回东都,但在裴世矩的劝阻下,在伽蓝信誓旦旦的密奏中,在大漠北虏的步步紧逼下,他坚持了下来。

七月下,代北的定襄、马邑、雁门三郡向皇帝和中枢告警,大漠北虏已经越过阴山,同时从武川、抚冥、柔玄三镇一线向长城逼近,目前尚无法判断其主攻方向,但依照历次南北战争之经验,现任马邑太守,原帝国军中宿将,曾以右翊卫将军职参加两次东征之役的王仁恭,以其丰富的作战经验,向皇帝和中枢陈奏,北虏选择的主攻方向极有可能是马邑郡,为此他建议暂时放弃定襄郡,把代北军主力集中于马邑郡北部重镇云内(大同),死守长城防线,并恳请皇帝和中枢十万火急返回东都。

其言下之意很明确,他对坚守长城防线没有信心,原因不是因为代北军实力不够,而是此次北虏入侵规模过于庞大,其前期准备工作不但充足而且十分隐秘,相比起来帝国不但反应迟钝,对南北战争的准备更为不足。好在帝国是个“巨人”,而北虏因为贫乏后劲不足,难以长期作战,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打进长城后大肆掳掠一番,然后迅速撤离,所以帝国即便在南北战争初期遭遇不利,但可以以退为进,利用帝国纵深之优势,与北虏做长期周旋,最终必能迫使北虏撤离。

“以退为进”的作战策略在南北战争中非常普遍,王仁恭对南北局势的判断也非常正确,然而,鉴于帝国内部的深重而激烈的矛盾,皇帝必须考虑到,假若东都、帝国军方和地方官府有意置皇帝和中枢于死地,对皇帝和中枢的诏令置若罔闻,见死不救,那么后果就不堪设想了。

皇帝再度犹豫了,他相信王仁恭在军事上的权威,相信王仁恭对战局的分析和判断,为此他惶恐不安,心理上渐渐倾向于离开北疆。

就在这个时候,武贲郎将王辩奉旨赶到汾阳宫觐见皇帝,向皇帝禀奏河北戡乱之军情,实际上他是代表东北道大使薛世雄,向皇帝密奏薛世雄对这次南北决战策略的理解以及薛世雄在执行诏令过程中的所思所为,以消除皇帝对薛世雄的不满和误会。

皇帝对南北决战的求胜心理导致他盲目追求军队的数量,实际上他一贯如此,不论是年轻时候攻打江左还是继承大统之后发起的西征和东征,他都追求军队的数量以赢得武力上的绝对优势。而此次南北决战却不能如此,假若东北道的主力大军纷纷进入燕北,必会暴露帝国的作战意图,实际上也就破坏了此次决战的既定策略。然而,皇帝是帝国的最高军事统帅,他对自己的军事才能又一向颇为自负,所以他不但掌控着军事决策权,还堂而皇之的干涉将军们的战场指挥权,甚至让自己的命令直达战场最前线。

薛世雄非常了解皇帝的这一特性,也知道皇帝对自己没有按照他的意愿执行诏令而愤怒,君臣之间因此产生了误会,而这种误会会导致双方在重大问题上产生更为严重的分歧。为了弥补双方之间的裂痕,也为了南北战争的最终胜利,他必须主动求得皇帝的理解和谅解,为此他向裴世矩求助,于是就有了皇帝火速召见王辩一事。

王辩承担了重要使命。临行前薛世雄写了封信给他,明确告诉他,此行的使命不仅仅是消除君臣之间的误会,而是要坚定皇帝进行南北决战的勇气和信心,假若皇帝在关键时刻意志不坚定,甚至做出错误的决策,那结果可想而知。

王辩克服了初见皇帝时的惶恐和紧张,侃侃而谈,竭尽所能展示自己的才华,履行自己的使命。

皇帝凝神倾听,频频点头,对王辩的言行都颇为赞赏。

裴世矩陪坐一侧,忐忑不安。值此关键时刻,皇帝的意志动摇了,而能否说服皇帝继续坚持下去,以他自己和帝国的未来做一场惊天豪赌,完全依赖于王辩的个人能力。

王辩说完了,尽力了,心里同样忐忑不安,不知道皇帝会做出何种决策。

皇帝默默沉思,憔悴的脸上尽显疲态,深邃而忧伤的眼睛里充满了无尽沧桑,让人心神颤栗之余仿若穿透了千年悲欢,看到的只是一个落寞的背影,听到的只是一声哀伤幽叹,根本就感受不到至高权力所带来的磅礴威严。

忽然,皇帝轻轻咳嗽了一下,接着一个低沉、郁伤而富含亲和磁性的声音在王辩的耳畔响起,“听说,将军与伽蓝是忘年之交?”

裴世矩眉毛微耸,眼中掠过一丝警觉,望向王辩的目光突然严厉起来。

王辩悄悄瞥了一眼裴世矩,迟疑了片刻,小心翼翼地给了一个肯定的回复。

“伽蓝在西北是个传奇。”皇帝面无表情地问道,“在伽蓝的传奇中,是否有将军的身影?”

王辩心念电转,眼前骤然一亮,仿佛在黑暗里看到了光明。或许伽蓝的传奇,能让皇帝重新鼓起勇气,坚定决战之信心。

“陛下,流传在西北的传奇不是伽蓝,而是西北狼,是金狼头。”王辩深深一躬,“请陛下允许臣讲述一下西北狼的传奇。”

第310章 七月下的北疆

七月下,从各方传来的唯一好消息就是太原和雁门两地的戡乱平叛成绩斐然,据奏报,燕赵叛军屡战屡败,根本抵挡不住帝国军队的攻击,已丢盔弃甲,败逃太行。

在南北战争已经拉开帷幕的局面下,燕赵叛军败退太行,使得皇帝和中枢可以集中代、晋全部的军事力量进行对外作战,避免了帝国军队深陷腹背受敌之困境。这是一个好兆头,皇帝和中枢非常高兴,在第一时间诏令各平叛军队火速返回太原和雁门休整待命。

皇帝坚定了决战之决心,彻底放弃了撤离北疆的念头。

他紧急召见王辩,嘱咐其务必办好两件事。其一,薛世雄必须率东北道主力大军加入这场决战。

中枢所拟“诱敌深入”之策,与王仁恭所献的“以退为进”之策,正好不谋而合。目前北虏大军已越过阴山,王仁恭会在长城一线象征性的抵挡一阵然后南撤,不出意外的话,北虏将很快杀进长城,长驱直入,千军万马呼啸而下,由代入晋,直杀雁门和太原。皇帝将指挥代、晋镇戍军死守雁门,把北虏主力拖在代、晋腹地,给伽蓝和他的燕北军切断北虏退路赢得足够时间。

但是,当伽蓝和燕北军断绝了北虏退路之后,帝国围歼北虏的计策也就一览无遗,到那时,伽蓝和燕北军必将在长城一线陷入长城内外所有北虏军队的夹击之中,形势异常危急。

从对南北决战的这一预判出发,皇帝认为伽蓝手上的军队有限,奇袭之策即便奏效,亦不能给北虏大军以致命一击,最多也就是把北虏大军的主力困在长城以南。北虏困兽犹斗,誓必拼死突围。可以预料,凭借代、晋镇戍军和燕北军,根本就“吃不掉”北虏,无法实现此战之目标。

所以,皇帝依照战局之发展,在北虏已经开始入侵,南北战争已经爆发的情况下,认为自己有足够理由说服中枢调集东北道镇戍军主力火速进入代北战场。值此关键时刻,即便辽东和远东的局势不利于帝国,帝国也顾及不上了,只能倾尽所有力量先把入侵的北虏击退,确保代晋乃至两京安全。

在北虏入侵之前,帝国军方的很多统帅、将军们并不相信北虏会入侵,更不支持皇帝继东征之后再发动北伐,所以一直对皇帝的诏令阳奉阴违甚至公然违抗。如今事实俱在,南北形势的发展都给皇帝说对了,而更严重的是,皇帝现在就在北疆前线与北虏作战,假若那些待在两京或者其他安全之地的将军们再不支持皇帝,再不竭尽全力帮助皇帝与北虏作战,那纯粹就是自寻死路了。

东北道镇戍军里派系林立,将军们各怀心思各有利益,很少有人公然支持皇帝发动南北战争,所以前期抽调部分军队进入燕北的时候,薛世雄便蓄意隐瞒了真相。现在真相大白了,在皇帝看来,南北战争高于一切,帝国的利益至高无上,东北道的各系将领没有理由不参加南北战争,薛世雄应该能在最短时间内顺利集结东北道镇戍军主力赶赴代北战场,从而在兵力上逆转劣势,与燕北军联手给北虏以致命一击,如此方能帮助皇帝和中枢建下盖世武功,逆转当前帝国内忧外患之危局。

其二,王辩必须在河北大力戡乱,在确保河北水陆运输畅通的同时,以主力向北太行一线实施清剿,确保在南北战争最为激烈之刻,把燕赵叛贼拖在北太行,确保帝国军队不会在代、晋陷入腹背受敌的困境。

这两件事都非常难办。皇帝虽然说得轻松,理由充分,而且不容置疑,但字里行间却透漏出深深的担忧。首先担忧的就是薛世雄能否在最短时间内说服李景、杨恭仁、罗艺等东北道镇戍统帅和将军们置辽东及远东局势于不顾,竭尽全力参加南北战争。姑且不说东北疆域辽阔,镇戍任务重,军队调动困难,仅以东北镇戍军内部的复杂矛盾和东北各地方势力、各诸种部落之间激烈的利益冲突来说,薛世雄就无法理顺和兼顾到各方面的关系,在军政事务上更无法赢得一致,事实上他能把自己的权威影响到整个幽州地区就不错了,至于辽西、辽东乃至远东,根本就是鞭长莫及,有心无力。

王辩的处境比薛世雄更困难。王辩镇戍高阳,所涉地域包括上谷、河间、博陵、恒山等河北北部郡县,而在这一块就有山东五大世家中的两个,即博陵崔氏和范阳卢氏,其余二三流世家和地方豪强更是比比皆是。另外河北中部的赵郡李氏、冀城刘氏等世家豪望在河北北部也有巨大影响力。如今河北叛乱迭起,屡剿不平,其原因非常复杂,但所有人都清楚一件事,河北混乱局势的最大推手便是这些世家豪望。

王辩在高阳的一举一动都受到这些世家豪望的监控和掣肘,而王辩若想在戡乱平叛上取得战果,就必须赢得这些世家豪望的支持,由此可以推算到王辩清剿燕赵叛军的难度之大。

燕赵叛军在北虏入侵后,迅速撤回太行山,这其中到底是代、晋镇戍军戡乱有力,还是燕赵叛军有自己的利益诉求,或者是伽蓝秘密派遣到太行山的谈判特使发挥了作用,谁也说不清,由此便留下了一个令人恐惧的隐患,一旦在南北战争最为激烈之刻,燕赵叛贼再度杀向雁门和太原,与北虏前后夹击帝国军队,则后果不堪设想。

王辩二话不说,斩钉截铁,态度非常坚决地向皇帝做了保证和承诺,他将以最快速度返回河北高阳,并在途中拜访博陵崔氏和范阳卢氏,最大程度的向山东世家豪望做出妥协,不惜一切代价在未来两到三个月内,把燕赵叛军牵制于太行一线,以确保南北决战的顺利进行。

皇帝很高兴,对王辩能在关键时刻忠诚于自己并以赴汤蹈火之决心完成自己所托付的使命倍感欣慰。爱屋及乌,这一刻他对薛世雄的信心也大为增加。考虑到决战胜负对自己及帝国未来的重要性,他纡尊降贵,亲自给薛世雄写了一份书信,字里行间深深透漏出对薛世雄的信任和期待。他迫切需要这场决战的胜利,帝国也是一样,假若这场决战以失败而告终,即便皇帝和中枢为此呕心沥血、殚精竭虑、竭尽了全部力量,也无法向帝国的贵族和平民做出交待;即便他们为此满腹冤屈,泪流满面,伤心欲绝,上苍也决不会因为同情和怜惜而再赐予他们一次逆转的机会。

皇帝在书信中直言相告,帝国三十多万勇士在西征和东征大战中壮烈殉国,他们付出生命的意义就在于拱卫了帝国的安全,维护了中土的统一,就在于今日帝国必须取得与北虏决战长城的胜利,唯有如此才能告慰三十多万帝国英烈,才能实现这些英烈们生前为之浴血奋战的理想。

七月下,燕北长城一线,帝国军队陈兵于白山南北两麓,气势如虹,杀气凛冽。

大漠北虏南部诸种部落也迅速完成了集结,严阵以待。

双方军队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与此同时,叱吉设阿史那咄捺在大叶护之子阿史那铁槌的斡旋下,与燕北行辕始终保持着联系,双方使者往来飞驰,谈判内容的深度和广度也迅速扩大。

在帝国方面来说,要不遗余力分裂牙帐,削弱始毕可汗的实力,增加帝国在南北决战中的胜算,为此不但要积极与叱吉设联姻,还要想方设法把他推到以可贺敦义成公主为首的牙帐保守势力中,继而让其南面称汗,完成分裂和削弱大漠北虏之策略。

而在牙帐保守势力来说,可贺敦义成公主和大叶护阿史那闾琅在无法阻止始毕可汗入侵中土挑起新一轮南北战争的情况下,只能最大程度的结盟大漠上的保守和中间力量,这样一旦战败,牙帐还有控制大漠北虏诸种的实力,还有反击和议和的“资本”,还能保留东山再起的元气。

叱吉设阿史那咄捺对始毕可汗发动的这次南北战争持悲观态度,另外加上帝国近期一系列的反间谋划,他迫不得已之下也只能与可贺敦义成公主和大叶护结为联盟。这个联盟建立之后,叱吉设的想法也就随之改变,他对牙帐战败后必然发生的可汗之争有了强烈的兴趣和渴望,为此他对与帝国联姻并以此为基础赢得帝国支持的欲望便无限膨胀起来。

就在此刻,叱吉设通过仅存的几条秘密渠道突然获悉,帝国东北道镇戍军的最高统帅薛世雄不但在前期把囤积于涿郡的大量粮草武器送到燕北,还从幽州、辽西和辽东等地抽调了大量军队进入燕北。据未经证实的消息说,现在燕北至少有三万到五万军队,其目标有可能是始毕可汗和他的入侵军队,但燕北军一旦加入南北决战战场,燕北防御怎么办?燕北一旦失守,决战战场的整个侧翼就完全暴露在北虏大军的攻击之下,所以,从南北决战的角度出发,燕北军的目标不应该是始毕可汗,而是叱吉设和他的军队。

可以预测的是,帝国军队只要击败了叱吉设,击溃了他的军队,就等于摧毁了北虏大军的整个侧翼,然后帝国军队就可以直杀到南下北虏大军的背后,给始毕可汗以致命一击。始毕可汗败了,北虏大军遭到重创,牙帐必然大乱,诸种部落也会大乱,大漠上必定烽烟再起,群雄争霸,如此帝国便实现了其战略目标,且没有损害国家尊严和损失一位宗室公主。

叱吉设感受到了生死危机,他一面积极推进谈判进度,一面积极备战,而备战的重心则是防御,虽然他并没有帮助始毕可汗入侵中土的打算,但也不想遭受池鱼之灾,为始毕可汗的错误策略做出无谓牺牲。

七月底,叱吉设主动邀请燕北军政统帅伽蓝,要与其做实质性的谈判,以期在南北决战后的大漠局势的剧烈动荡中抢得先机。

第311章 西北狼兄弟

南北决战之策略目前还是高度机密,虽然皇帝坐镇北疆已达四个月之久,北虏的入侵也证实了皇帝在四个月前对南北局势的预测非常准确,但就当前帝国危局来说,帝国没有实力把数十万北虏阻御于国门之外,亦没有实力抵御几十万控弦虏骑的大举进攻,所以四个月前皇帝才不顾一切赶赴北疆,以自己和中枢之安危来迫使东都和西京的各政治势力做出让步,迫使帝国军方、帝国各贵族集团和帝国各地方势力不得不在与中枢进行政治对抗的同时做出妥协,竭尽全力给予北疆以军事上的最大支援。

事实很残酷,不论是帝国政治上的激烈冲突还是经济上的极度窘迫,都导致皇帝的这一谋划在过去的四个月内未能实现,他的设想过于一厢情愿了,由此也导致他对南北决战一度失去了信心。

伽蓝亦是如此,他对南北决战的信心也是越来越少,尤其当他从叱吉设阿史那咄捺和大叶护之子阿史那铁槌那里获悉,始毕可汗此次集结了大漠诸种部落近三十万控弦骑士南下入侵的消息后,他震惊了,他低估了大漠北虏的发展速度,结果对南北局势做出了错误的判断。

入侵中土的北虏大军是否有三十万?这个数字肯定夸张了。就如第一次东征高句丽时帝国远征军号称百万大军一样,其中真正的主力军队不过三十多万而已,余者大部分都是随军杂役和运送辎重的民夫。北虏大军也是一样,其军中有大量的奴隶,这些奴隶或负责养马等杂役,或驱赶羊群一路尾随以确保军中的食物供应,所以其真正的主力应该在十万左右,然而,以今日北疆镇戍军的实力,却无法与十万北虏相抗衡。

这一点伽蓝非常清楚,不过他没有“后退”余地,他只有一条道走到黑。现在皇帝就在北疆,就在太原北部的汾阳宫,正雄心勃勃要与北虏一决生死,要以帝国的未来做一场豪赌,为此,伽蓝除了一往无前外别无他途。

伽蓝反复权衡后,毅然做出了一个重大决策,他要把燕北所有的军队都投到决战战场上,他要在燕北唱一出空城计。

这是无计可施之下的唯一办法了,他手上满打满算只有一百三十四个团,两万六千八百人;而代北军的人数也只有两万左右;皇帝身边除了左右翊卫府的主力禁卫军外便是骁果军,加在一起也只有两万多人。帝国军队在人数上处于劣势,这导致帝国在决战中赢得胜利的希望并不大,所以这种情况下,燕北军只有舍弃燕北的安全,把全部军队投到决战战场上,若是瞻前顾后,两者兼顾,则结果必然是两者皆失。

七月底,伽蓝密召西行、布衣等西北狼兄弟,把自己的想法和盘托出,并要求他们即刻实施自己所拟的计策。

在燕北,与伽蓝一样知道南北决战策略的,唯有西北狼兄弟,他们是伽蓝最信任的人,也是伽蓝实施这一策略的最好执行人。

这一刻,西北狼兄弟对南北决战同样没有信心。大漠北虏是东突厥人和铁勒人的天下,而突厥人和铁勒人的作战能力举世闻名,今日他们以三十万控弦南下入侵,即便在帝国北疆镇戍力量最为强盛之期,也不敢保证把北虏阻挡于国门之外,所以,从现实情况来分析,帝国目前最佳的办法便是放弃代北,放弃定襄和马邑、雁门郡的大部分国土,放弃长城防线,把北疆镇戍力量集中于太原和雁门一线,然后利用代北千里之纵深避过北虏之锋芒,再利用句注要塞等代、晋腹地之关隘断绝北虏南下之步伐。待北虏洗劫了代北,诸种部落产生了撤离之心,士气渐渐涣散之际,帝国再展开反击,由此才有希望在深秋乃至初冬收复代北,重建长城防线。

这是最稳妥的防御策略,虽然付出的代价很大,无论是政治上还是经济上付出的代价都极为惨重,但在军事上它却是成功的,以最小代价换取了最大战果。可以预见,帝国军方和代北军的统帅、将军们必然会选择这一防御策略。皇帝和中枢迫于现实,也会接受这一策略。北虏也正是凭借着自己的优势和帝国内忧外患之困局预见到了战局发展趋势,认为自己也能以最小代价换取最大战果,所以才敢倾尽全力南下入侵。假若北虏预见到双方要决一死战,要打个两败俱伤,始毕可汗和牙帐是决然不会发动南北战争。

“伽蓝,打败了怎么办?”西行代表西北狼兄弟提出了异议,“如果陛下在决战中打败,我们又丢了燕北,致使北疆全部陷入敌手,谁来承担这个罪责?”

伽蓝迟疑不语。如果决战打败了,历史还是按照它固有的轨迹前进,那帝国将崩溃,中土将被黑暗所笼罩,一切努力都变得毫无意义。

“皇帝和中枢承担不了因为战败而带来的巨大损失,所以才要不惜代价决一死战,即便不能击败北虏,也要与北虏打个两败俱伤,彻底摧毁北虏意图乘着帝国虚弱不堪之际入侵我中土之阴谋。”

伽蓝缓缓开口,做了一番解释。皇帝在决战中打败了,也就意味着帝国的改革势力在政治上的彻底失败,皇帝和中央的威权将丧失殆尽,各贵族集团和地方势力将乘势而起,帝国将迅速崩溃。这就是皇帝与中枢赶赴北疆,并决定与北虏决一死战的原因。这一战的胜负,实际上直接决定了中土、帝国、皇帝和以他为首的改革势力的未来命运。

“某倾尽燕北之力投入决战战场,等于向皇帝和中枢表明了某的忠诚,对帝国和中土的忠诚。”伽蓝神态坚决,斩钉截铁,“即便战败了,把燕北丢了,皇帝和中枢也不会责怪于某。但是,你们必须看到,假若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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