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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隋帝国风云-第1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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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计将何出?”冯翊心情沉重,不满孔颖达等儒士们的喋喋不休的论辩,遂直截了当的出言询问。
伽蓝必须做出取舍,他的力量有限,要么抵御外虏,要么戡乱平叛,燕北军只能做一件事,不可能两者兼顾,在内外两条战线上作战。
“王须拔要称王。”伽蓝缓缓说道,“王须拔一旦称王,北太行南北两麓叛军必定形成联盟,魏刀儿、甄翟儿、赵万海、赵德言、杨仲绪诸贼必定能在短短时间内拉起一支庞大武装,继而横行于北太行南北两麓,阻碍东都与北疆的联系,中断南北大通道,给北疆镇戍带来致命打击。”
此言一出,行辕文武官僚都明白了,伽蓝已经决断,要戡乱平叛,而不是以燕北的全部力量去实施皇帝和裴世矩所托付的分裂北虏之策略。
假如伽蓝的推断是准确的,北虏已经在进行南下入侵准备了,那不论中土如何努力进行外交斡旋和合纵连横于诸虏,都不可能改变南北战争爆发这一事实。既然南北战争肯定要爆发,中土和北虏肯定要打仗,那当然要为战争做准备了,而北疆镇戍的前提条件便是运输通道的畅通无阻,从而确保粮草辎重能够源源不断的运至边陲。
第303章 向东都报警
燕北这边继续向叱吉设阿史那咄捺施压。伽蓝奉旨做出承诺,只要阿史那咄捺迎娶了帝国公主,帝国必定倾力帮助阿史那咄捺南面称汗,与牙帐的始毕可汗分庭抗礼,平分大漠。
伽蓝遣使告诫阿史那咄捺,从突厥人乃至往昔雄霸大漠的匈奴、柔然、鲜卑等诸虏历史来看,像阿史那咄捺这种庶出身份却又实力不俗的可汗之子在牙帐的处境十分艰难,时刻有性命之忧,而始毕可汗将其放置于大漠南面,让其处在南北战争的前沿,其叵测之居心一目了然,只待寻到“把柄”必会痛下杀手。
如今,燕北这个联通南北两地的私市回易已经被帝国断绝,而帝国更是在其后传出要把宗室公主嫁给阿史那咄捺,这两件事联系到一起,足以让始毕可汗和牙帐权贵“浮想联翩”。换句话说,不论阿史那咄捺如何小心谨慎,还是中了帝国之奸计,被帝国推到了悬崖边上,生死悬于一线之间。可以预见,阿史那咄捺的“把柄”已被始毕可汗所掌握,此刻,始毕可汗将有何动作?
伽蓝毫不避讳地告诉阿史那咄捺,始毕可汗和牙帐在胡虏细作和帝国叛逆们的“误导”下,认为帝国正陷入深重危机之中,正是南下入侵的最佳时机,所以,始毕可汗和牙帐决意要在今年发动南北战争。从这一政治背景出发,始毕可汗为了确保战争的胜利,肯定要在南下入侵之前扫除一切障碍,其中就包括清除阿史那咄捺这个不稳定的充满了极度危险的存在。
伽蓝说,既然你的未来已经可以预见,理所当然要做出应对之策。或许在你看来这是帝国的离间计,是帝国要分裂牙帐,是打击和削弱突厥人的卑鄙阴谋,但既然这个阴谋事实存在,你又不能逃过这个阴谋,那你该如何选择?是选择束手就缚,被血脉兄弟屠杀,亲人部落灰飞烟灭,还是绝地反击,在帝国的帮助下,与始毕可汗和牙帐血战到底?是你和你的亲人、部落的利益重要,还是突厥人、牙帐乃至始毕可汗的利益至上?
伽蓝步步紧逼,使者往来飞奔,导致阿史那咄捺即便缩着脑袋也无法逃避形势的胁逼,日益被动。
始毕可汗和牙帐不能再“视而不见、置若罔闻”了,假若任由中土人策反阿史那咄捺,分裂牙帐,混乱大漠,其后果不堪设想。于是始毕可汗的亲信大臣,俟利发史蜀胡悉赶到了叱吉设阿史那咄捺的帅帐所在地闪电河。
与史蜀胡悉同时抵达闪电河的还有可贺敦义成公主的亲信大臣阿史那铁槌。
阿史那铁槌是牙帐大叶护阿史那闾琅之子。大叶护闾琅是启民可汗阿史那染干的弟弟,始毕可汗的叔父,他与启民可汗的政治理念一致,认为南北双方唯有维持长久的和平,才能确保突厥人的生存和发展。历史证明,历代大漠霸主,不论是匈奴、柔然、鲜卑还是突厥先辈,即便在他们最为鼎盛之期,即便他们曾在南北战争中取得过短暂的优势,但最终都未能取得最后的胜利,相反,他们都被南北战争所拖垮,乃至败亡。以史为鉴,启民可汗和阿史那闾琅选择了归附中土之路,以政治上的附属来换取突厥人的生存和发展。事实证明他们成功了,不但让突厥人在短短时间内重新崛起于大漠,还再一次征服诸虏称雄大漠。
然而,随着启民可汗的死去,始毕可汗的继立,牙帐对待中土的政治立场也随之发生了转变。以始毕可汗为首的新一代突厥人雄心勃勃,要征服中土,要雄霸天下,要建立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之武功。牙帐权贵随即分裂为两个阵营,一个以可贺敦义成公主和大叶护阿史那闾琅为首的坚持与中土维持和平的保守派,一个则是以始毕可汗和他的弟弟俟利弗设阿史那咄栗、莫贺咄设阿史那咄苾嗣为首的积极要求发动南北战争的激进派。
叱吉设阿史那咄捺是双方都要争取的牙帐大权贵,值此紧要关头,始毕可汗要“争取”他,大叶护阿史那闾琅更要积极拉拢,而双方所使用的计策都基于一个前提,那就是要维持牙帐内部的团结,无论如何也不能把阿史那咄捺推到中土人的“怀抱”里。为此,双方都很默契,阿史那铁槌凭借义成公主与帝国的特殊关系,主动充当了斡旋者的角色,而史蜀胡悉则以始毕可汗和牙帐为后盾,主动与阿史那咄捺一起分担了南北回易断绝之责任,把两者之间的切身利益紧紧捆绑,做出同甘苦共患难之姿态。
伽蓝已有定计,他一边与阿史那铁槌虚与委蛇,一边想方设法让突厥人觉得帝国有议和之诚意,诱使阿史那咄捺和史蜀胡悉亲自赶赴长城脚下谈判。
与此同时,伽蓝书告薛世雄,把自己对帝国未来形势的推衍,对南北战争的预测,以及为此所拟制的戡乱平叛之计,详细告知,目的只有一个,全力以赴做好南北战争的前期准备工作。他期盼得到薛世雄的支持,期盼薛世雄能被自己所说服并动用其政治资源,以赢得皇帝和中枢对这一计策的支持。
薛世雄很吃惊,即刻回信询问,北虏阴谋南侵的消息是否确实,证据是否确凿。假若这一消息是真的,始毕可汗和牙帐正在联合北虏诸种南下入侵,必将给多事之秋的帝国带来更大的危机,帝国之根基或许将在中外诸多势力的共同夹击下摇摇欲坠。
伽蓝的秘兵身份以及他在西北所建下的赫赫功勋,不仅使他的身上蒙上了一层神秘光环,也使得他在这一领域拥有了不容置疑的能力和权威。诸如薛世雄这等了解他的人来说,从伽蓝嘴里说出来的机密,即便听起来异常荒诞,但十有八九确有其事,必须郑重对待。过去从伽蓝的嘴里曾透露出诸多不可思议的机密,而这些机密最终都被事实证明了它的真实性,这就进一步加重了笼罩在伽蓝身上的神秘色彩和他在机密情报领域的绝对权威。
伽蓝回信。他首先利用秘兵所掌握的神秘手段,蓄意编造了一些大大小小的旁证。然后详细分析了南北形势的发展,以及牙帐内部政治局势的变化,大漠北虏诸种之间错综复杂的矛盾,还有北疆叛逆者与北虏之间千丝万缕的联系,继而佐以已知的旁证,推断出北虏即将南侵之结论。接着,根据这一推论,燕北行辕有的放矢地去寻找证据,而通过与叱吉设阿史那咄捺、俟利发是史蜀胡悉、大叶护之子阿史那铁槌以及与他们的部属们的接触,还有与铁勒、奚人、霫(xi)人、契丹、室韦等诸族大小权贵们的接触,伽蓝成功整理出了一批言之凿凿的新证据,进一步证实了这一推论的准确性。
伽蓝告诉薛世雄,若想拿到第一手证据,就必须拿下始毕可汗的亲信史蜀胡悉,而签于皇帝和中枢所拟的分裂北虏的外交战略的需要,伽蓝建议即刻拿下史蜀胡悉,以期达到一举多得之目的。
薛世雄相信了伽蓝的话,同意了擒拿史蜀胡悉的建议。史蜀胡悉是始毕可汗的亲信,是牙帐权力核心成员,帝国突然出手擒拿,必然会引起南北双方的剧烈震荡,燕北极有可能遭到北虏的攻击,所以薛世雄下令,由已经升任武贲郎将的王辩和薛万彻、薛万均兄弟领五千精兵即刻赶赴燕北,帮助伽蓝实施这一计策。
史蜀胡悉虽然做了完全准备,但还是缺乏对伽蓝的了解,结果他一头栽进了陷阱,被伽蓝一刀砍下了头颅。
史蜀胡悉死了,死在阿史那咄捺和阿史那铁槌的眼前,两人措手不及,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伽蓝“逼”上了绝路。考虑到突厥人的利益和牙帐的稳定,两人不得不忍气吞声,与伽蓝商量善后。
伽蓝这一刀砍下的不仅仅是史蜀胡悉的头颅,也断绝了南北回易的重开之路,双方的矛盾骤然激化,虽然双方还坐在一起虚与委蛇,但彼此心里都明白,南北战争的爆发已不可阻止。不过,随着史蜀胡悉的死亡,可贺敦义成公主、大叶护阿史那闾琅和叱吉设阿史那咄捺算是“被动”结盟了,始毕可汗即便为了维持牙帐内部的团结不予“还击”,但这个矛盾已经不可调和,双方之间的厮杀迟早都要爆发。
阿史那铁槌和阿史那咄捺急报始毕可汗,实话实说,史蜀胡悉被中土人杀了,或许中土人在不久之后就要发动北伐了。
伽蓝急报薛世雄,说自己拿到了第一手证据,史蜀胡悉承认突厥人正在联合大漠北虏诸种,积极准备南下入侵。
同时,他密报裴世矩,并把呈送皇帝的密奏也一起交给了裴世矩,由裴世矩斟酌定夺。
薛世雄十万火急奏报东都,向皇帝和中枢报警。
孰不知,此刻的东都,一场政治风暴正愈演愈烈,爆发在即。
第304章 刀尖上跳舞
帝国东征刚刚结束,北伐呼声便从中枢传出,帝国政坛上两大对立贵族集团之间的厮杀迅速进入白热化。
去年十月二十五,皇帝抵达西京,名义上是稳定帝国根基之地关中,实际上是向关陇本土贵族集团施压,试图借助东征大捷之优势逼迫关陇本土贵族集团向中央妥协,意图最大程度的缓解双方之间的矛盾,求同存异,齐心协力戡乱平叛,力争在最短时间内稳定国内局势,继而把全部力量放到北疆,积极应对虎视眈眈的大漠北虏,确保帝国的安全和中土的统一大业。
然而,皇帝一厢情愿了,虽然他做出了一些妥协,但对于帝国正在进行的一系列改革措施,对于帝国所坚持的中央集权制,对于损害关陇本土贵族集团利益的根源所在,他没有丝毫让步,这导致双方之间的矛盾不但没有缓解,反而进一步激化了,而矛盾激化的直接表现便是陇右叛乱迭起,尤其陇西的叛军甚至与扶风的李弘、唐弼等贼帅互通声气,这直接威胁到了西京之安危,等同于直接打皇帝的“脸”,让皇帝颜面无存,倍感难堪。
与此同时,西北军因帝国国力的衰落而导致其武力随之下降,由此也影响到了西北地方势力和西北军大小派系们的利益,这使得他们与中央的关系日趋紧张,对中央的命令更是阳奉阴违,戡乱平叛因此“雷声大雨点小”,毫无进展。于是关西形势一天比一天紧张,由此则进一步加剧了关中危机。这又是打皇帝的“脸”,而且是明明白白的警告皇帝,西北军始终是关陇人的西北军,你这个皇帝假如执意要与关陇人做对到底,那么未来关陇人为了生存,必然毫无悬念的抛弃你这个皇帝。由此推及,帝国一旦失去了关陇这个根基,其未来必然黯淡无光。
皇帝出离愤怒了。本来他对关陇本土贵族集团还抱着倚重之念,毕竟这是帝国的根基,是中土统一大业的根基,这个根基若是倒了,对帝国来说是不堪承受之重,因此此趟西京之行他诚意十足,满怀希望,然而,关陇本土贵族集团不但没有接受他的诚意,反而一次次欺辱于他,甚至对他这个皇帝抱有强烈敌意,这令皇帝忍无可忍了。
皇帝断然决定,离开西京,返回东都,彻底抛弃与关陇本土贵族集团携手合作的念想。
去年十二月初九,皇帝下旨大赦天下,同日返转东都。
太史令庾质极力劝谏,认为皇帝应该“镇抚关内,使百姓归农,三五年,令四海少丰,然后巡省。”皇帝嗤之以鼻,置若罔闻。不是他不想不这么做,而是条件不允许。太史令庾质明明知道皇帝为什么要离开西京,却非常固执地恳请皇帝再做让步,再做妥协,这令皇帝极其愤怒,认为庾质有背叛之嫌。庾质遂托病不出。皇帝大怒,将其强行押解到东都下狱。庾质年老体衰,竟死于狱中。
庾质是江左贵族,皇帝之近臣。他的父亲是名扬天下的江左大儒庾季才。庾季才历仕梁、西魏、北周、大隋四朝,为历朝皇帝所器重,其最为擅长的便是推演天象,占卜吉凶。庾质继承父业,出仕大隋,早年便追随于皇帝左右,深得皇帝的信任。
庾质之死,充分体现了以皇帝为首的帝国改革派集团内部的矛盾随着帝国形势的每况愈下而日益激化,改革势力中的激进派和温和派在改革大方向上的分歧越来越大,而皇帝由此陷入了腹背受敌的困境,这也进一步坚定了皇帝以血腥手段打击其政治对手的决心。
关陇屡剿不平的叛乱给了皇帝打击关陇本土贵族集团的最佳借口,而突破口便选择在军方,选择在陇西第一世家李氏,而首当其冲者便是陇西李氏成纪房的右骁卫大将军李浑。
陇西李氏的先祖是汉朝李陵的后代,李陵的后代实际上就是匈奴人。匈奴人衰败时,李陵的后代们所在的匈奴部落就归附了鲜卑人,改为拓跋氏。北魏时期鲜卑人积极汉化,皇族拓跋氏改为汉姓元氏,而陇西的拓跋氏,也就是李陵的后代们则恢复了李姓,其中以成纪房为本堂所在。六镇大起义后,拓跋氏的魏国一分为二。魏孝武帝西进关中,在武川贵族集团和关陇本土贵族集团的鼎力支持下建立了西魏。陇西成纪房的李家三兄弟李贤、李远和李穆便在这一时期迅速崛起,成为西魏的鼎柱之臣。
西魏政权实际上控制在武川贵族集团的手中。武川贵族集团又分为大丞相宇文泰和大司马独孤信两大派系。十二大将军之一的李远便是宇文泰的亲信。宇文泰死后,其侄子宇文护主政,夺取了西魏政权,建立北周新朝。北周第一个皇帝孝闵帝宇文觉想杀了宇文护拿回权柄,于是便与李远的儿子李植等人谋划诛杀宇文护,不料事泄,李植被杀,李远自杀,李贤和李穆遭株连免官,成纪李氏倍受打击。
北周武帝时期,李贤、李穆再度起用。不久李贤病逝,三兄弟只剩下了李穆。北周吞并北齐后,李穆坐镇并州,掌河东重兵,为北周最为权重的几名军事统帅之一。
先帝受禅之前,尉迟迥、司马消难、王谦起兵反叛,手握重兵坐镇太原的李穆成为决定双方胜负的最关键人物,只要李穆支持谁,谁便能赢得最后的胜利。
李穆做出了正确的选择,他支持先帝,出兵河北,与韦孝宽南北夹击摧毁了尉迟迥,为先帝开国立疆铺平了道路。
先帝建立大隋帝国,以立国之功拜李穆为太师,其“子孙虽在襁褓者,悉拜仪同”。
陇西成纪房李氏自李贤三兄弟起,历西魏、北周、隋朝三朝,以英勇善战功著于世,凭忠肝义胆受帝王恩信,其子孙宗亲位列柱国名臣、衔授将军、封官刺史、进封爵位、官居五品以上者达数百人之多,家族昌盛绵延八十余年,是陇西第一豪门,关陇最为显赫世家之一。
皇帝要想摧毁这样一个豪门,其难度之大可想而知,他不仅要应对来自关陇汉虏两大贵族集团的阻碍之力,更要承担来自帝国军方的压力,尤其是以关陇子弟为主的帝国最强大的西北军很可能会因此陷入混乱,甚至危及到西北镇戍之安全。
然而,帝国政局发展到今天这一步,在中外紧张形势的夹击下,皇帝和以其为首的改革势力必须做出决断,是向反对势力妥协,承认改革失败,还是向反对势力痛下杀手,以暴力手段逼迫反对势力低头妥协,继而求得政治上的统一,中央威权的凝聚,实现政令之通达,政局之稳定?
皇帝只有唯一的选择,只有痛下杀手,只有把对手打倒在地,但为了顶住来自关陇汉虏两大贵族集团的阻碍之力,为了防止帝国军方向东都施加压力,尤其是防止西北军出现混乱,皇帝不得不寻找一个杀人的托词,于是流传中土的谶纬之言便顺理成章的变做了杀人刀,化作了政治风暴的发动之源。
“李氏当兴”之谶言一度在中土甚嚣尘上,而山东贵族集团五大世家之一的赵郡李氏和关陇贵族集团的陇西李氏,是最有可能应谶的对象,但先帝却始终未曾对这两大豪门痛下杀手,原因便是这两大豪门的势力太过庞大,牵一发而动全身,不可贸然行事,以免祸及自身。今上登基后,对赵郡李氏和陇西李氏的某些旁系支房或者某个权贵曾给予了一定程度的打击,但对两大豪门的主房主支却也一直不敢痛下杀手。
今日,皇帝被日益紧张的中外形势和日益激化的内部矛盾所逼迫,无奈之下只有在刀尖上跳舞,孤注一掷,行险一搏了。
某日,有方士安伽陀上书皇帝,言“李氏当为天子”,劝谏皇帝为了杨氏之江山,不惜冒天下之大不韪,诛尽海内凡李姓者。
旋即又有匿名方士上奏,说将作监李敏,小名洪儿,其名有应谶之意,恳求皇帝将其诛之,以保杨氏之国祚。
风雨欲来风满楼。李敏知道风暴即将降临李氏一门,大为恐惧,遂与家主右骁卫大将军李浑商议应对之策。李浑使出浑身解数,十万火急向关陇豪门求助,并积极联络西北军里所属派系军队,做好应变准备。
李氏惊惶失措之下,不慎中计了。时镇戍陇西的光禄大夫、右骁卫将军裴仁基密奏皇帝,以确凿证据告发李浑阴谋造反。
李浑在陇西的势力,不亚于杨玄感在河南的势力,假若李浑造反,考虑到陇右对关中的影响力,以及西北军对帝国的重要性,不难推测到其对帝国造成的伤害或许还要大于杨玄感叛乱对帝国所造成的冲击。
皇帝果断下令,抓捕李浑,凡成纪李氏一脉子弟宗亲,统统抓捕,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人。
与此同时,阻力也接踵而至,不但有来自关陇贵族集团的阻力,还有来自中枢核心的改革势力中的阻力。
负责审理此案的尚书左丞元文都来自帝国虏姓第一豪门,是关陇贵族集团的中流砥柱。御史大夫裴蕴虽隶属于江左贵族集团,但同时他也要兼顾到河东裴氏的利益,所以,联合审理的结果是查无实据。
皇帝震怒,召回元文都和裴蕴,派出自己的绝对亲信,左翊卫大将军宇文述审理此案。
宇文述“不辱使命”,顶住了巨大压力,在最短时间内把此案办成了铁案。
三月初五,皇帝下旨,斩李浑、李敏及其宗族子弟三十二人,三服以内亲属全部流放边陲。
一夜间,陇西李氏主房主支的成纪一门烟消云散,荣华富贵尽数化作一场春秋大梦。
关陇本土贵族集团遭到了沉重一击,帝国保守派再遭重创,帝国内部的矛盾似乎因此得以遏制,帝国政局似乎也在向皇帝所预想的方向发展。
与此同时,皇帝在军政两界还做了一系列的人事调整,其中最为关键、最为重要、最为引人注目的,便是诏令弘化留守、唐国公李渊出任山西、河东抚慰大使,秉承制命任免郡县文武官员,并征召河东诸鹰扬戡乱平叛,而代替李渊镇戍陇右、统领西北军的便是刚刚升任帝国右骁卫大将军的裴仁基。此举意在控制西北军,以确保关中之稳定,西北镇戍之安全。
在这场政治风暴最为剧烈之刻,东北道的正副大使薛世雄、伽蓝向皇帝和中枢十万火急告警,大漠北虏正在积极准备南下入侵,南北战争爆发在即。
皇帝非常决断,毅然决定赶赴代北,亲自坐镇北疆,指挥帝国大军与大漠北虏一决生死,以维护帝国之安危,中土统一之大业。
三月十七日,皇帝出东都,率行宫赶赴太原。
第305章 漫天王
大业十一年(公元615年)二月底,上谷贼帅王须拔自称漫天王,国号燕,分封文武,开疆拓土,其首要攻击目标便是河间高阳。
高阳是河北北部重镇,河北重要门户之一,其上可通东北道第一重镇涿郡蓟城,下可达东都门户黎阳,地理位置非常重要。假若义军拿下高阳,首先便能缴获大量的粮草武器,帮助义军迅速发展,其次便能以高阳为中心建立横跨幽燕代晋冀五大区域的势力范围。而尤为重要的是,此举必会切断东北道与东都之间的联系,断绝横贯两地的以永济渠为中心的水陆运输通道,而这一通道的断绝,必将对东北道乃至整个北疆镇戍带来难以估量的影响,给帝国安全带来深重危机。
涿郡留守薛世雄意识到帝国北方的形势正在向伽蓝所预测的方向发展。大漠北虏要南下入侵,而帝国北方叛贼在一个冬天的时间里便迅速形成了规模,若说这两者之间没有什么联系,叛贼和北虏之间没有勾结,谁也不相信。
在伽蓝进入燕北整顿私市回易之前,正是这些叛贼主导着燕北私市,并与北虏建立了密切关系,有的甚至与突厥、铁勒等诸种部落建立了利益联盟。现在形势发展到这一步,任谁也能猜测得到,一旦让这些北方叛贼壮大起来,牵制住了帝国边陲军队,阻碍了东都向北疆输送粮草武器,那么帝国的长城防线必会遭到严重破坏,根本无法抵御北虏的入侵。由此推及,一旦北虏入侵成功,杀进了长城,占据了代、燕等边镇,帝国必遭沉重打击,而北方诸贼却因此受益,甚至可能会成为摧毁帝国国祚和中土统一大业的急先锋。
伽蓝建议集中力量火速戡乱平叛,把这伙背叛帝国和出卖民族的叛逆彻底摧毁,为北疆镇戍军扫除后顾之忧,以免北疆镇戍军在即将开始的南北战争中陷入腹背受敌的困境。
薛世雄一边急奏皇帝和中枢,一边以涿郡留守府的名义,下令支援高阳,并不惜一切(W//RS/HU)代价确保河北水陆运输通道的畅通。
皇帝十万火急下旨,调武贲郎将王辩及三千步骑剿杀王须拔、魏刀儿等北方叛贼。同时诏令伽蓝及燕北军,全力戍边,防备北虏发动突袭。
伽蓝不想看到王须拔等北方叛贼横行太行南北,涂炭生灵,混乱局势,危及到帝国的国防和外交大战略,决意要在最短时间内剿灭这群贼寇,但皇帝和薛世雄都把注意力放在塞外,不允许燕北大军进入平叛战场,这让伽蓝焦虑不安,偏偏就在这个时候,有人做好事了,把“杀人的刀”递给了伽蓝。
赵德言和上谷义军首领宋金刚的关系不错,且两人的主要利益都在燕北,只是如今均被伽蓝摧毁,是以对其恨之入骨。两人有意攻打燕北,但又畏惧于伽蓝和龙卫军的血腥残暴,于是找到王须拔,劝他考虑攻打燕北,并劝他不要把全部力量都投到高阳战场上,以免把义军“后背”暴露给了燕北大军。
高阳是历山飞魏刀儿的“地盘”,魏刀儿是河北地方豪雄,在河间郡乃至周边郡县都是一个响当当的人物,以侠义著称,举旗后他在短短时间内便拉起了一支上万人的队伍,号称十万,其风头之强劲,甚至超过了王须拔。好在王须拔有燕北赵德言、恒山赵万海、博陵甄翟儿等义军首领的支持,这才坐了头把交椅,被众人拥戴为王。立国后,赵德言为相,魏刀儿为帅,一文一武,不过两人的关系十分紧张,这源于过去的矛盾。过去赵德言是燕北的“地头蛇”,魏刀儿到燕北谋利益时便与这位地头蛇屡屡产生冲突,仇怨甚深。
赵德言警告王须拔,攻克高阳后,获利的到底是你,还是魏刀儿?假若臣强君弱,你这个漫天王还能做多久?
王须拔则有自己的苦衷。上谷郡多山,贫瘠,义军若想发展,必须走出去,占山为王只是死路一条。河间郡地处平原,富裕,更有高阳这样囤有大量粮草武器的重镇,一旦拿下此镇,义军实力必有飞跃。魏刀儿为了自身发展,肯定要打高阳,而上谷义军若能助其一臂之力,必然也能“分一杯羹”。再说,义军正处发展期间,不论魏刀儿是否有不可告人的野心,暂时都不会做出兄弟反目、手足相残的蠢事,这是显而易见的事。
当然,王须拔也想过打燕北,既能寻到一块根据地,又能与长城外的北虏结盟,并依托北虏的力量迅速发展义军,但无奈伽蓝和龙卫军“恶名”显赫,且去年年底以龙卫军为主力的燕北大军成功逼退了阿史那咄捺和史蜀胡悉的北虏联军,如此实力,尚处在发展初期的义军肯定不是对手。所以,王须拔直言不讳的告诉赵德言和宋金刚,凭义军单薄之力攻打燕北,纯粹自寻死路,除非与北虏达成约定,对燕北形成夹击之势,否则决不可贸然出兵。
赵德言当即承诺,他马上赶赴长城外,说服阿史那咄捺再次出兵燕北,但与此同时王须拔必须派一支军队攻打燕北,如此则可把燕北大军推进两线作战的窘境。当然了,高阳也要打,唯有以重兵攻打高阳,才能牵制住涿郡方向的东北道镇戍军,让薛世雄无暇分兵支援燕北。
王须拔没有过多考虑,满口答应了。这是赵德言和宋金刚给他面子,虽然他是新建燕国的漫天王,但实际上能指挥的也就是他自己的部属,诸如魏刀儿、赵德言等各路义军首领等同于一方诸侯,只是因为生存和发展的需要,暂时聚在一面大旗下互帮互助,如果牵涉到自身利益了,这些人根本不会听王须拔的命令。现在赵德言和宋金刚既然铁了心要打燕北,且赵德言还信誓旦旦的发誓能求得北虏的支援,那王须拔还有阻挡的必要吗?此策失败了,对义军虽然有影响,但不至于直接损害到王须拔的利益,而成功了则对王须拔来说是惊天之喜,获利最大的就是他。
既然此策是机遇和风险并存,赵德言和宋金刚又在名义上征得了王须拔的许可,那么王须拔于情于理都要给予支援,于是王须拔也就给了赵德言五千人马。虽然这五千人马中混饭吃的要远远多于打仗的,但这是王须拔支持这一计策的姿态,而这一姿态直接关系到了赵德言出塞后能否说服阿史那咄捺并取得北虏大军的支援。
三月上,赵德言出塞。同一时间,王须拔、魏刀儿率义军主力猛攻高阳城。
高阳城向四百里外的涿郡留守薛世雄求援。薛世雄负责东北道镇戍,而高阳城属于河北,不在他的辖区内,假若他不经皇帝和中枢的同意,擅自出兵河北,便超越了自己的权限,即便他击败了叛军,保住了高阳城,也逃脱不了违律之罪,必遭惩罚,所以薛世雄只好一边急奏皇帝和中枢,一边派出军队南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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