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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水无情-憔悴东风-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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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就知道主人好男色,也早就将之视以为常,但这般当众表演还是平生第一次看到,叫他怎能不吃惊?
段飞鹰一连渡了好几口才停下,眼见沈雁石长长地睫毛抖动了几下,发出轻微的呻吟声,知道他已经没事,心情蓦的大好。又含了口汤喂过去,只是这一次却没有急于离开。
没了先前的紧张,才发现这两片唇竟是柔软滑腻得不可思议,忍不住轻轻地逗弄、摩挲,一时间竟舍不得移开。
这才猛然醒起,自己虽然与沈雁石有了许多次的亲密,却从没有吻过他的唇……
想不到险些错过了一个宝藏。
久违的暖意自胸口延伸到全身,神智渐渐清明,沈雁石恍恍惚惚自沉睡中醒来,惊觉两片温热的嘴唇在自己唇间肆意逗弄着,接着,一个湿湿的东西探入口腔之中,灵巧地与自己的舌尖纠缠着,引得自己不由自主轻喘——
这种感觉好熟悉,很久以前也曾有人这样对自己做过。
心头掠过一丝狂喜,勉强拖开沉重的眼帘,散乱的视线无法看清来人的面貌,却直觉地轻唤:
“子青?”
明显感到对方的身体一僵,然后,一股大力袭来,将他掼到了床上。
意识终于完全清醒,才发现眼前的男子脸色阴晴不定,不是朝思暮想的那人,却是此生最可怕的梦魇。
忍不住在心底叹息:为什么幸福总是吝啬的只在梦中出现呢?
耳边又传来那略带恶意的嘲讽声音:“才几天就坚持不住,你还真是没用。我倒是真以为你的身子是铁打的呢。”
又开始了!
微弱地笑了笑,沈雁石轻声道:“只要是凡人,莫不是血肉之躯,若是铁打的,就是铁人了,段宫主不会连这个道理也不知道吧?”
“你?”
好心好意救活他就是让他来气自己的么? 段飞鹰举起手来,一瞥眼却见他神情憔悴,只有两片薄唇因亲吻的关系而显得娇艳欲滴,反衬着苍白如雪的面容,平添几分楚楚动人的风致,莫名其妙地心头一软,这手便挥不下去。
冷哼一声:“任你再怎么伶牙俐齿,终究不过是我的阶下囚、膝下奴,我又何必自降身份与你逞口舌之利?你还是留着精神应付明天的差事吧。”
他虽然摆出一副“不屑与你一般见识”的模样,但从他的脚步声,开门的动作,以及这些天来总结出的经验来看,沈雁石还是知道他生气了。
有些好笑,想不出堂堂一方霸主竟会如此禁不住激,越来越象个闹别扭的小孩子。
寒水使神色复杂地看了沈雁石一眼,动了动嘴唇,却终于什么也没有说,快步跟了出去。
小小的房间终于又归于平静,窗外的月亮依然端端正正地悬在空中,这一夜好漫长呀。
总觉得那一夜以后,似乎有什么东西改变了。段飞鹰依然喜欢找沈雁石的茬儿,被激怒以后,也依然口出恶言,但实质上的惩罚却少了。不知这人心里在打什么主意。
对此,沈雁石也并不关心,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是了,没什么可怕。心中倒是挂念着邵云扬的安危,不知他怎样了。石牢里没有人,大概是被关到了其它地方。有心探听探听,可碧游宫上下除了段飞鹰竟没有一个人肯同他说话,连那烈火使见了他也是一声不吭掉头就走,不知是否出自段飞鹰的授意。
这天擦拭段飞鹰寝宫外的栏杆时,隐隐听到外面一阵喧哗,心中微觉奇怪,正想过去看看,却见段飞鹰一脸阴沉向这里走来。
沈雁石不愿与他正面相对,背过身子用力擦拭,心中希望他快些进屋去;每日里无聊的斗口,实是伤神又毫无建树。
哪知段飞鹰却偏偏不肯走,围着他绕了一圈,终于在他身后停下。
不用转身,沈雁石也知道段飞鹰在看他。但他不说话,沈雁石也就装做不知。
沉默许久,段飞鹰终于开口:“你除了有个弟弟沈凤举外,还有一个表兄弟叫岳子青,是也不是?”
手顿了顿,听到这两个名字仍然忍不住心痛。
“是。”并不意外段飞鹰会知道,邵云扬之前曾经奉他之命混入沈家庄,想必他对沈家庄的一草一木都已知道得清清楚楚。
“你来这里是为了救沈凤举,可是救出了他却没有人来救你。”段飞鹰冷笑一声,“看来你这沈家的大少爷在别人心目之中连一点分量也没有啊。”
对沈雁石来说最恶毒最伤人的话恐怕就是这句了,象一柄利剑般狠狠插入了那颗早已残破不堪的心,又绞上几绞,让他更是痛彻心肺。
“不,他们不会丢下我不管的。”直觉地想要反驳,一番话冲口而出:“我了解子青,他是重信义之人,决不会抛弃朋友。我想他们没有来,一定是遇到了什么意外。”
心中忽然一片清明,是的,子青不是那样的人。自己在天山上受了诸多苦楚,就一味自哀自怜起来,钻进了牛角尖,认定子青没来就是抛下了自己,却没想过其它可能。哎,子青的人品如何这些年来还不清楚吗?纵使他真的更爱凤举,也决不会弃自己于不顾。沈雁石,你这个狭隘自私的人,根本就是在嫉妒凤举呀!你这样小肚鸡肠,怎能配得上子青呢?
本来只是一心要驳倒对方,越说却越发现自己以前太过偏执,越说越坚信起自己的想法来:
“我相信,他们一定会来找我的!”
他坚定的目光是如此的耀眼,段飞鹰本想打击他,却想不到最后竟是这种结果,不禁一呆,涩声道:“很好,你就等到头发斑白,尸骨埋在这山上!〃
十九
玄土使立于一株云杉下,视线凝结在远处一点 ,整个人似已痴了。可当一只手掌要拍上他的肩膀时,他却似背后长了眼睛一般,肩头一沉,堪堪避了开去。
锤金使故作哀怨地道:“你明明知道我只是想很友好地轻轻拍你一掌,以示我们五行使之间亲密无间的关系,躲开就太不够意思了吧?”
“哼。”
“‘哼’是什么意思?”
玄土使不答,根本就懒得理他。
锤金使讨了个没趣,知道他性格,也不以为意,又问:“你在看什么?”
这又是一句废话,顺着玄土使的目光看过去,他早已看见了檐下的段飞鹰和沈雁石。那两人似乎是在说些什么,据他猜测有十之八九可能是在斗嘴,然后大概是主人又输了,面色不善地拂袖离去。
锤金使好笑之余沉思道:“黑子,你不觉得自从这个沈雁石来了之后,咱们主人就变得很奇怪么?” “嗯?”
”你看,他明明不是个有耐心的人,却多方容忍这沈雁石,下手也总是留着几分余地。若是换作旁人对他如此无礼,早就被他一掌劈了。”
“嗯。”
“还有,他明明斗嘴斗不过人家,斗输了又会很生气,还偏偏喜欢追着人家去斗,这不是自己跟自己过不去吗?”
越想越觉得主人的心态值得好好研究一番,想到这里,忽又忍不住笑了起来:“不过,我倒是觉得主人这样也没什么不好,至少他现在喜怒形于颜色,高兴的时候你能知道他是在高兴,生气的时候也知道他在生气,多少有些活人的感觉。不像以前,永远阴沉着一张牌九脸,面无表情,话也不多说,别人往他身边一站,就好像被一片阴云罩在头顶上,不寒而栗。”
这决非夸张,段飞鹰比他形容的还要有过之而无不及。
“哦。”
无论锤金使说什么,作为听众一方的玄土使总是兴致缺缺的样子,偶尔蹦出一个字来,算是回答,让说者甚觉无味。虽知他本性如此,锤金使还是忍不住道:“你能不能不要一回一个字的蹦?多说几个字累不死的。”
玄土石的眼中露出笑意,忽道:“后面。”
“什么?”玄金使听得糊涂,但他知道玄土使绝对不会说废话,话出必有因,不觉转身瞧去——
刚刚说及的那片阴云不知何时已经飘到了他身后。
玄金使的面部表情僵硬起来,抬头观天,道:“今天天气真不错。”
由段飞鹰莫名其妙的情绪而造成的阴沉天气一直持续了五、六天,才终于有阴云散尽的迹象。碧游宫一干人等,包括沈雁石在内,都有如释重负的感觉 。
而这种感觉,沈雁石体会得最深。
这几天来,段飞鹰找他斗口的次数少了,相反,总是以一种探索深思的目光静静的注视着沈雁石,很久之后,直到沈雁石被他盯得寒毛都要竖起来的时候,才一脸阴沉地转身离去。弄得沈雁石一头雾水,不知他又是哪里不对了。
这种诡异的行为一旦多了,除了让人莫名其妙外,又会从心里生出一股寒意来。
更可怕的是,他几乎每晚都要将沈雁石拉到床上折腾个半死,不到半夜决不放他入睡,甚至有一回,沈雁石不得不一整天躺在床上。再这样下去,沈雁石觉得自己一定会脱力而死。
还好,这样难熬的日子终于要过去了。
清晨,沈雁石从混沌中醒来,发现睡在身边的人已经离开了,不由暗暗松了口气。虽然频繁的接触,肉体上已经开始习惯,但心中却总是难以释怀,挥不去屈居人下的屈辱感。而这种感觉在情事之后尤为强烈,特别是段飞鹰略带嘲弄的满足笑意更是令他难堪。
勉强以最快的速度穿上衣服,心中盘算着今天要做的事情,慢慢步出寝宫。远远的见段飞鹰正在阶前和寒水使说些什么,听到他的脚步声就住了嘴。段飞鹰挥挥手,寒水使就躬身退下了。
回头面向沈雁石时,段飞鹰的表情一如既往,但沈雁石凭直觉就是知道他在高兴。他甚至能感到一股笑意正从段飞鹰的四肢百骸中溢出来。
他在为什么而高兴?沈雁石猜不透。这人的脾气就像六月的天气,阴晴难测;心思也如善变的孩童般,一会儿一个样,不能以常理去推断。
“你去哪里?”
“做工。”他每天的工作还是段飞鹰亲自安派的,这人不会糊涂了吧?
“今天不用了,跟我去个地方。”
“什么?”
沈雁石还没弄明白是怎么一回事,早已被段飞鹰拉出了碧游宫。——看来这人的心情还真不是一般的好。
两人一前一后下了山峰。段飞鹰的脚步轻而快,虽然没有施展轻功,一般人也是难望其背。
这可苦了沈雁石,每走一步腰股之间就是一阵钝痛,走到半山腰额间就已沁出了细细的汗珠,脸色也越发苍白。他强忍住不愿示弱,但心中不由暗暗思忖:这会不会又是段飞鹰想出来的一种变相的折磨?
段飞鹰走了一阵,渐渐察觉不到身后那人的气息,微觉奇怪,停下来回望,只见沈雁石已落在一丈之外,虽然极力稳住脚步仍难掩蹒跚之意。
退到他的身边,段飞鹰皱眉道:“走得这样慢,什么时候才能走到?”
沈雁石只觉身子一轻,眼前的景物忽然旋转起来,整个人落入一具坚实宽厚的胸膛之中,却是被段飞鹰打横抱了起来。
意识到这种情形有多暧昧,沈雁石苍白的脸上有了一丝红晕,轻叱道:“光天化日,你做什么?”
挣扎着想要起来,可是段飞鹰的一双手就像铁箍一样,根本挣脱不开。
“光天化日又如何?反正这里也没有人看见。更加亲密的事情都做过了,你又何必假惺惺害臊?”段飞鹰说的理直气壮,完全不觉有什么不妥,倒显得沈雁石少见多怪了。
沈雁石气结。心想这人脸皮如此之厚,又全无羞耻之心,跟他争辩下去他也不会放手,反而不知会说出什么难于入耳的话来,图惹一场羞辱。索性闭上眼睛不去理他。
这是两人交锋以来段飞鹰首次占了上风,虽然是靠厚脸皮得来的,但也弥足珍贵。他心情本就极好,见此情形更是高兴。
沈雁石不理他,他竟起了恶作剧的兴致,将怀中的身子颠了一颠,见沈雁石疑惑的张开眼,谑笑道:“我这顶‘人轿’可有点颠簸,你可要小心。”
沈雁石怔了怔,只觉哭笑不得。叹了口气,重新闭上眼睛。
段飞鹰见他不理,又故意皱眉道:“你怎么这么轻,倒像个女人似的。”
沈雁石的体态原属偏瘦,近日来又失于调养,与段飞鹰的高大身材实是有一段距离,但说成女人就过分夸张了。沈雁石知道段飞鹰是故意激他,也不动怒,依旧闭目养神。
此后,无论段飞鹰说些什么,他都不再开口。这几天没休息好,困倦得要命,窝在这怀里倒是温暖又舒服,不如借机睡上一觉补眠,也可免于耳边聒噪,就是不知段飞鹰会不会一生气将他扔在地上摔个半死。
想着想着,意识渐渐模糊,竟然真的睡着了。
睡梦中仍能感觉到身体犹如腾云驾雾一般,不知过了多久,才停了下来。
沈雁石一惊醒来 ,正对上段飞鹰的眸子。
段飞鹰似笑非笑,说道:“你终于醒了,再不醒,我就把你扔下去;从没有人敢跟我边说话就睡着了的。”
他虽然说得严厉,但沈雁石却发现他并没有生气。
从他怀中站起,沈雁石问道:“这是什么地方?”话未说完,整个人却因眼前的景象呆住了——
一泓碧蓝的湖水枕在白雪覆盖的大地上,便如一颗蓝宝石,发出澄澈耀眼的光芒,四周是一座座插天而起的雪峰。湖水倒映出雪峰的影子,雪峰又映着灿蓝的湖光,和谐的融在了一起,构成了一幅奇异瑰丽的图画,任何言语都难以描绘出其中万一。
乍见之下,沈雁石被震撼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如何?”
沈雁石长长的吐了口气:“好美,人都说巧夺天工,可是造化之奇妙,又岂是人力所能及的?”
段飞鹰傲然道:“世人说天池是天山最美的地方,可是又有多少人到过天池,亵渎过它的灵气?那地方已经被凡夫俗子的臭气熏得俗不可耐,那及得上我这里的清幽脱俗?”
沈雁石从没到过天池,但想来不会比这里更美,只是听段飞鹰说得狂妄,忍不住淡淡的说道:“我也是凡夫俗子,段宫主带我到这里来难道不怕我身上的俗气毁了这一方灵境?”
段飞鹰注视着他,就在沈雁石以为他又要大发雷霆的时候,他却长叹一声:“沈雁石,你为什么总是喜欢跟我唱反调呢?”
他的脸上有几分失望,几分寞落,完全不似往日那个颐指气使、高高在上的人。沈雁石心中一动,隐隐好像悟出了什么,却始终如隔着一层云雾般,无法实实在在地抓住看个清楚明白。
只是觉得段飞鹰今天……好怪。
二十
两人都不再说话,默默的沿湖边信步,忽然段飞鹰说道:“雪莲花开了!”
沈雁石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一片绝壁之顶,一朵莹白如雪的花儿正傲然绽放。出于岩壁,不染纤尘,立足山顶,风标绝世,正是传说中的奇葩天山雪莲。
早听说天山雪莲的盛名,却从未想过此生竟有幸能一睹真容,更没想到竟是如此高雅脱俗,沈雁石不禁脱口吟道:“耻于众草之为伍,何亭亭而独芳!……”
段飞鹰接口道:“何不为人之所赏兮,深山穷谷委严霜?”
这是唐代诗人岑参咏雪莲的诗句,流传并不广,想不到段飞鹰竟也知道,沈雁石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段飞鹰哼了一声,问道:“你看我做什么?是不是没想到我也会吟诗?别瞧不起人!”
自己的想法被对方猜出来,尤其段飞鹰那气鼓鼓的神情实在是有趣得紧,沈雁石不禁笑了出来。
段飞鹰本来应该发作的,却因见到他的笑容而呆住了。
那是一种毫无防备的笑,笑得开心,笑的灿烂,那种发自心底的笑意与段飞鹰以往所见到的全然不同。段飞鹰从不知道,原来有人笑起来竟象是变成另外一个人似的。
他忽然发现自己以前错得离谱,谁说沈雁石相貌平凡?他的笑容是天底下最美、最动人的!很想把那笑容采撷下来,永远珍藏在手心里。
忍不住说道:“你笑起来很好看,应该多笑笑的。”
沈雁石一怔,收住笑容,转过头去。
又在唱反调了,一丝不悦之意慢慢自心头生起,段飞鹰别扭地硬转过沈雁石的脸:“我命令你,笑给我看!”
沈雁石顺从地露齿一笑,虽然也很柔和,却没有了方才那份光彩照人的惊艳。
段飞鹰狠狠的摔开了手,指着山壁道:“沈雁石,你真是人如其名,就像这山上的顽石一块!”
沈雁石淡淡笑道:“若真如这顽石一般倒也不错,依绝壁,出尘寰,自然风化不留痕迹,免遭尘俗践踏,世上不知有多少人想求都求不到呢。”
段飞鹰冷笑道:“你想超凡出世,哪有这么美的事?看那雪莲花没有,纵然生得那么高绝,我仍然有办法将它采到手中。”
“你要去采雪莲?”沈雁石见那峰顶至少也在百丈开外,石壁更是如刀削一般,一片光滑,全无借力之处,任他轻功再好,只怕也难以上去吧。
段飞鹰见他面露怀疑之色,更是激起了好胜之心,非要将花采到手不可了。细究起来,这种心态就像是血气方刚的初恋少年一定要在情人面前出出风头、显显本事一样,只是如果有人敢这么说,段飞鹰一定打死不会承认,少不得还要赏那人一记致命的铁掌。
缓缓走到岩前,段飞鹰傲然瞥了沈雁石一眼,随即提了口气,整个人拔地而起!
这一跃足有十余丈高,江湖上轻功最负盛名的云中飘只怕也到不了这般高度,眼见势头渐衰,段非鹰不慌不忙子怀中掏出一把匕首插入石壁之中,借势又向上跃出。如此往复,不一会就已攀到山顶,伸手采了雪莲,也不急于下来,反而就挂在山壁上的姿势冲沈雁石炫耀般的招招手。
沈雁石早已看得目眩神驰,心想怪不得爹爹那日声言不让我们报仇,这般武功就是自己和凤举练一辈子只怕也不是他的对手吧!
忽然之间,段飞鹰的手松了开来,整个人急速下坠,跌入山脚下的一片雪松之间,不见踪影。
沈雁石一声惊呼,快步上前叫道:“段飞鹰?”
从这么高的地方摔下来哪里还能有命在?想不到一代高手竟会如此糊里糊涂的送命,沈雁石心头一片茫然,竟感觉不到丝毫快意。
一朵洁白的莲花突然出现在视线中,紧接着,耳边传来戏谑的声音:“我以为你巴不得我死呢。”
循着声音看去,一人悄立在身旁,脸上挂着难掩的笑意,不是段飞鹰是谁?
沈雁石呆了一呆,马上明白他是在戏弄自己,淡淡的道:“请问段宫主贵庚?”
“正是而立之年,怎么了?”
还能怎样?对于一个已经三十岁还是小孩心性的男人,你叫他又能怎样?
相处时间越久,越发现段飞鹰在某些方面其实很像一个小孩,一个任性、霸道、自以为是,又不肯承认自己孩子气的小孩。
这人的主意也是一天一变,前一阵子拼命折腾欺侮沈雁石,现在倒好,千方百计逗他笑了。而且花样百出,有些根本让人哭笑不得,失败之后,他还会瞪着沈雁石质问:你为什么不笑?
天,他都快头疼死了,哪里笑的出来?
这才知道什么叫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就这样又过了半月,岳子青依然没有消息,邵云扬被囚禁的地方也依旧不知在哪。有一次他试探着问段飞鹰,结果换来一整夜的折腾。
而且现在段飞鹰几乎不给他自主的时间,吃饭的时候要他在,睡觉的时候要他陪,平时的时候要他跟着,就连练功的时候也要他在一旁看。
当沈雁石问他:你不怕我偷师吗?
他的回答令人吐血:我的工夫又岂是一般人学得会的?
其实这人的狂傲也不是全无道理,他的每一招每一式看来都平平无奇,可是五行四使联手使出全身解术也奈何不了他。沈雁石虽然不愿想,但不得不承认,这人的资质得天独厚,如果他不是急于求成,再潜心修炼几年,父亲可能也不是他的对手了。
尽管不喜欢这人,甚至对他依然有着恨意,但从心底深处,沈雁石是有些佩服他的。
但,仅限于他的武功。
“胡天八月即飞雪”,尤其是在峰顶,雪来得更是早,事先没有预兆,一觉醒来,大雪已经覆盖住了整个碧游宫,入眼都是白茫茫的一片。而雪还在天空飞舞着,如鹅毛、如柳絮、如飞花,纷纷扬扬,铺天盖地,看样子不把碧游宫淹没不肯罢休。
“你们那里不下雪吗?看你的样子象是没见过雪一样。”
“当然下,只是没这么大罢了。”沈雁石站在阶前,不时伸手捉住几片雪花,漫不经心的答道。神思早已因这句话飘到了千里之外的家乡。
“每年的冬天都要下几场雪的,下雪的时候小孩子们就会很高兴,因为可以堆雪人,打雪仗……”
“堆雪人、打雪仗,那是什么?”段飞鹰皱起眉头,看来是真不知道。
“从没玩过?不会吧?这里应该总是下雪。”
“没玩过就是没玩过,那时都在忙着练功,谁有闲情去玩乐?”碧游宫的原主人萧碧海是个武痴,段飞鹰从小跟着他,记忆之中处了练武就是练武,从不许他分半点心。尤其败给了沈成风之后,一切希望都寄托在这徒儿身上,更是严厉得近乎苛刻。五行使虽是和段飞鹰一起长大,但他们视之为主人,自然也不敢没大没小玩闹在一起。别说堆雪人,凡是一般小孩子玩过的东西,段飞鹰是听都没听说过。
沈雁石忽然对这人多了几分怜悯,难怪他武功这么高,却原来所有的童年乐趣都被剥夺了。
段飞鹰忽道:“你说的那些很好玩吗?”要他玩得开心,应该就会笑了吧?拉起沈雁石的手,“我们去堆雪人!”
“啊?”天,你多大了?
大人如果玩起来,有时比小孩子还要疯。沈雁石起初还在心里笑段飞鹰是个大小孩,不想自己很快也沉浸在其中了。
这些年来为凡尘俗事所扰,早已失了少时的那份天真。如今玩一玩儿时的游戏,那种感觉竟象是又回来了。
两人一齐动手,一会儿一个大大的雪人就堆成了。段飞鹰左看右看甚觉满意,但总觉得又象是少了点什么,说道:“你看这一个雪人岂不孤单?我们再做一个和他手牵手好不好?”
也不等沈雁石回答,又动手作另一个。有了前一个的经验,段飞鹰可谓驾轻就熟,两个牵手的雪人很快就亲密的立在雪中了。
沈雁世呆呆地看着两个雪人,神思不觉回到了十年前。
那是子青来沈家庄的第一年。那一年,沈家庄也在飘着鹅毛大雪,子青和凤举一起在前院堆雪人。那时父亲不让自己和他们一起玩,甚至连靠近他们也不行。所以自己只能躲在月亮门后,偷偷地用充满希冀和羡慕的眼光看着他们。
希望他们能发现自己,邀自己一起玩——可是他们从来都没有发现过。
从来没有。
他远远地看到子青和凤举也堆了两个大大的手牵手的雪人,然后子青看见凤举的手冻红了,就小心地握住,为他揉搓取暖,轻轻呵气,那爱怜横溢的目光是自己一辈子也忘不了了。
后来自己也曾堆了一个雪人,可是没有人堆另一个跟它牵手,雪人的样子很孤单、很寂寞;当然也没有人为自己冻红的双手取暖,冻坏的手真很痛,所以从那以后自己就再没有堆过雪人了。
“你在发什么呆?”
发呆?是呀,想起以前的事,自己就会莫名其妙地发呆。
“你的手都冻红了,怎么这样禁不住冷?中原的人就是娇气!”
一双大手将自己的手包起,轻轻的揉搓着,见迟迟暖不过来,干脆放进怀中。
“象冰块一样,你真是练武之人吗?” 对方仍在粗声粗气地抱怨着,可手上的动作却小心得很。 沈雁石有着一瞬间的恍惚,眼前的人脸孔渐渐模糊了,只剩下一双温柔关切的眼,喜欢被这样注视着,喜欢……
忍不住绽放出一丝绝艳的微笑来。
“你的日子过得好像很得意?”
刻薄的声音传入耳中,是好久没有对他发难的烈火使。
沈雁石淡然道:“烈火使此言差矣,被囚之人过的是朝不保夕的日子,哪里有什么可得意的?”
不想和这人纠缠不清,沈雁石绕开他走了过去,却被烈火使闪身拦住。
“你不得意?先是青木使,再是主人,一个个都被你迷得晕头转向,玩弄于掌股之间而不自知,你怎能不得意?”
抬起沈雁石的脸,他道:“真看不出来你有什么魅力,就凭这张脸也能勾引男人?”
这简直就是侮辱了,沈雁石脸色苍白,正想反驳,可转念一想,他说的话虽然难听,但也是事实。邵云扬是因为自己而背叛了碧游宫,现在生死未卜,下落不明。而段飞鹰,这些日子以来的种种奇异举动,自己多多少少也有几分明白了。
可是,这些事还不需要不相干的人来置喙。
“如果没有什么事,我先走了。”
见他真是说走便走,丝毫不为所动,烈火使又急又气,跺脚道:“邵云扬为你受苦,你却在这里逍遥快活,你这人怎么全无心肝?”
什么?沈雁石霍然回头:“你知道他在哪里?”
“我告诉你,你肯去救他么?”
“请你告诉我。”沈雁石神色肃然,眼中有着不容置疑的勇气与坚定。
烈火石看着他的眼睛,咬住嘴唇,许久,象是下了决心似的道:“若真能将他救出来,你我之间的恩怨,一笔勾销!”
二十一
从没想过邵云扬的囚禁之所竟不是在碧游宫内,难怪沈雁石遍寻不着。在峰腰处,有一个天然生成的石洞,洞口极窄,仅能通人。据说这里是历代碧游宫主处置叛徒的地方,所有的背叛者都会被关进这里面壁思过,直到老死。若不使烈火使指点,他恐怕永远也找不到。
那日烈火使说道:若想让他离开,非你去不可,他……不肯跟我走。
说这话时,少年眼中有着极度的伤感与不甘。沈雁石忽然明白,为什么他会一直和自己过不去。也忽然发现,尽管性格有些张扬任性,这烈火使其实是个心思很单纯的少年。
今天也是他设计将段飞鹰引开,自己才得以抽身。
跳下岩洞,一股阴寒之气瞬时袭来,沈雁石不禁打了个寒噤,这里能住人吗?
岩洞里没有灯火,只从窄小的洞孔中透出几丝光来。沈雁石过了好一会才能习惯这种黑暗,但稍远处的景物依然模糊难辨。
“邵云扬?”
试探着轻轻叫道,希望能得到回答。
一声轻叹传来:“我对你说过,我不会离开的,你还是走吧。”
沈雁石循声望去,只见靠岩壁处影影绰绰有个身影,似在盘膝而坐,看不太清面貌,依稀是邵云扬。
原来他真的在这里,在这种暗无天日的地方,只因为自己……
轻声问道:“你不记得我的声音了吗?”
那人“啊”的一声惊呼,身子晃动了几下似乎想要站起来,牵动着铁链声叮当响,终于又颓然坐下。
“雁石,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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