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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水无情-憔悴东风-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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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雁石淡淡地道:“几位小心些,莫要伤了我的脖子,我最怕痛了。”还很有礼貌地说了声谢谢。
面对手持刀剑的敌人是这种态度吗?这显然就是没将金蛇剑客的威吓放在眼里,金蛇剑客正想发怒,却见沈雁石的目光转向他身后,面上露出喜色:
“凤举!”
实在是吃够了沈凤举的亏,金蛇剑客闻言赶忙转过头去瞧。只见大路直坦,一望无余,两旁树影绰绰,哪里有什么人?
他心念一转,暗道不好,只听身后“哎呀”、“咣啷”、“扑通”等声音连连响起,回头一看,原本负责制住三人的几名弟子都倒在了地上,大网已经解开,岳子青一边拍打身上的尘土,一边将沈雁石扶了起来,还抽空解了沈安的穴道。
沈雁石笑了笑:“你没听我说完,我说凤举——不在这里。”
一旁沈安则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教训他:“老金呀,你也太性急了,以后听人说话一定要听全,不然会吃亏的。”
金蛇剑客脸色铁青,也不说话,做了个手势,剩下的弟子一拥而上,他自己抽出金蛇剑来,第一个找上了岳子青。
在他心中,对方三人中只有岳子青一人值得注意。其余两个,一个是江湖盛传废物一个的大少爷,另一个看来是个小书童,而且武功平平,自己几个弟子对付他们是绰绰有余。而只要擒住了他们,还怕那岳子青不投鼠忌器,束手就缚?
可是他很快就和所有吃过亏的人一样,知道江湖传言的无根据性和夸大性了。
他正在集中精神对付对付岳子青,就听一旁有人说道:“少爷,你看这老头耍剑就耍剑好了,怎么还全身乱扭,莫非是长虱子了?”
又一人笑道:“说你没学问你还总是不服气,他的剑法想必是摹拟蛇的形态而创,招式自然有些象长蛇舞动。”
两人指点品评,语气悠闲得很,金蛇剑客心中诧异,忍不住向四下一看——
他的弟子们或坐或卧,或站或倒,姿势古怪,无一例外都被点了穴道。而那被他认为是手到擒来的主仆两人,则气定神闲地在一旁观战,其中一个还满嘴胡说,几乎要气炸了他的肺!
金蛇剑客心一沉,知道今天栽定了,目光闪过一丝狰狞,喝道:“接我一掌!”
岳子青举掌相迎——
“不要!”从沈雁石的角度,刚好可以看见金蛇剑客举起的掌心在阳光下金芒一闪,直觉地感到不妙,连忙出声阻止。
可是晚了——
“啪!”
“啊!”
“噗!”
两记掌声夹杂着一声轻呼先后响起。最先清脆的掌声是岳子青和金蛇剑客对了掌。那一声轻呼却是岳子青发出:他想不到金蛇剑客竟在掌缝中夹着金针,借对掌之机将金针刺入了他的掌心。而最后那一记闷闷的掌击声则是沈雁石抢上前来一掌击中了金蛇剑客的后背。
惊怒之下,沈雁石这一掌用了七成力,金蛇剑客只觉得五脏都被震移了位,显然受伤极重,不敢恋战,扬手撒出一把金针,趁着三人避闪的当儿,施展轻功逃窜而去。
临走还不忘留下一句:“姓岳的,还想要这条命的话,就将手臂剁了吧!”
门下弟子还留在林中,他竟然也不管。
“金针上有毒!”
岳子青手上中针的地方有了个黑点,黑气还在不断向周围扩散。沈雁石当机立断,连点他手臂上的几处大穴,又掏出一粒避毒丹塞入他口中。
“沈安,看看有没有解药。”
沈安根本不用他说,早已就近抓起一人,问道:“解药呢?”
那人脸色苍白,抖声道:“解……解药在师父手中,我们没有。”
沈安犹自不信,在他身上搜了搜,发现确实如他所说,才忿忿松了手,又想去换个人问问。
岳子青苦笑:“别找了,看来这些人身上都没有。”
沈雁石一咬牙,自身上抽出一把匕首,挥起直刺了下去!
十二
以后的日子大概是沈雁石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从没想过自己的恋情会得到回应,即使手被岳子青紧紧地握着,沈雁石依然有种不真实的感觉。幸福来得太快,太突然,怕只怕去得更快。
有时沈雁石也会想,子青为什么会爱上自己,自己哪里都不如凤举呀。他是不是只是被自己感动了,才会如此相待?每当这么想的时候,他就会强迫自己不要再想下去。
奇怪,他本不是患得患失的人,可是遇到感情的事,却怎么也做不到淡然处之了。
带着几分甜蜜,几分不安,这一日终于来到了天山脚下。三人在一家客栈落了脚,便开始打听碧游宫的情况。然而奇怪的是,这里的人竟然没有一个知道碧游宫的位置,甚至连听说也没有听过。
在偌大一个天山毫无目的地找,无异于大海寻针,两人还不死心,又分别去打探,约好黄昏时汇合。
这里已属边陲,地广人稀,只有集市人口较为密集,而且那里的商人终日走南行北,见识也广些,也许会有人知道。沈雁石存了这个念头,可是一路打听过去,得到的回答却依然一样。
天色渐暗,集市上的人也渐渐散了。沈雁石只感到说不出的沮丧,正想回去看看岳子青有什么收获,眼睛一扫,却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他心念一动,跟了上去。
前面那人出了集市,渐渐来到一片空旷之地。沈雁石见无处可以藏身,不敢靠那人太近,只是远远地尾随着。不料那人却突然停住了。
慢慢地转过身,那人轻叹:“你还是来了。”却是在沈家庄交过两次手的邵云扬。
难道他早已发现了我,故意将我引来这里?沈雁石心中暗暗吃惊,脸上却不露声色。快步来到他身前。
“碧游宫已经知道我们来了?”这是他最关心的,如果对方已有防范,救人就更难了。
邵云扬摇头。
“那你……”
“我奉主人之命来这里办事。”
这是谎话,但邵云扬总不能说自己守在这里只是为了见他一面吧?
是的,想见他。不知何时起,这个名叫沈雁石,相貌平平的男子成了邵云扬最挂心的人,总会想起他脸上那一派恬然,以及那抹云淡风轻的微笑。
细细地打量,他似乎是憔悴了,丰润的双颊微微下陷,看来饱受奔波之苦。可是,不知是不是分隔较久的关系,沈雁石好象和记忆中的有些不一样了。他的精神虽然不太好,全身却散发出柔和的光芒,尤其是眼中的那抹神采,使他看来说不出的迷人。
他是为谁而变得如此?邵云扬忽然觉得心里发苦。
原来是这样,沈雁石放下了心,缓缓地道:“我想向你打听一件事。”
“你想问沈凤举是不是落在了我们的手里?”
沈雁石舒了口气:“我想我已经知道答案了。”
迟疑着,他又开口:“也许你会觉得很荒谬,但我能不能求你一件事?”
邵云扬一震:“你说。”
“可不可以不要把我们来的消息告诉你们宫主?”
“就这样?”声音中有着一丝诧异。
“就这样。”沈雁石苦笑,“如果让段飞鹰知道这件事,只怕我们就没机会救出凤举了。可是单凭我一人之力又斗不过你,只好求你看在以往的一点瓜葛份上,守口如瓶。我们此来只是为了救凤举,对碧游宫全无恶意。”
邵云扬沉默半晌,道:“你不想让我帮你们救人?”
沈雁石又不禁苦笑:“你我是敌非友,如果你肯帮我隐瞒,我就已经感激不尽。你我本是萍水之交,要你做出背叛之事,我怎么开得了这个口?”
听到“是敌非友”这四个字,邵云扬心头刚刚退去的苦涩就又回来了。自沈家庄一战,他心里就已明白,两人之间是再无可能成为朋友了。既然如此,自己却又为何偏偏放不下?
“ 哈哈,哈哈!”
长笑两声,邵云扬面向吃惊的沈雁石:“我答应你。”
沈雁石一怔,随即微笑道:“多谢。”
邵云扬不再看他,转过身去,忽道:“救出了沈凤举,你不怕后悔?”
沈雁石愕然:“为什么?”
邵云扬不答,从怀中掏出一物,向后一抛,道:“接着!”人却大踏步走了。
沈雁石见他丢过来的是一个羊皮手卷,麻绳绑着,展开一看,不由呆住了。
在天山深处,一座座山峰之中,有一座山峰最为挺拔险峻,宛如一只雄鹰,怒飞冲天,直插入碧空之中。
很少有人知道有这样一座山峰,如这里很多的山峰一样,它是寂寞而孤傲的。而在这座山峰的绝顶之上,就是令沈雁石和岳子青踏破铁鞋的碧游宫了。
如果一座山峰接一座地找下去,即使找个把月,恐怕也难以找到这里。所幸他们手里有一份地图。
展开羊皮手卷,里面赫然是一张极为详细的地图。碧游宫的地图。
邵云扬为什么要将地图交给他?他这么做不是明显要背叛碧游宫吗?沈雁石没有多想,因为已经没有时间让他多想了。可以确定的是,邵云扬不会害他。
事实也证明,他没有看错,现在他们已经趁着夜色,偷偷潜入碧游宫了。从后山上去,绕过一片松林,在一排碧瓦房后面,有一座孤零零的石屋。按照地图中的指示,这里是囚禁沈凤举的地方。
石屋外面上着锁,由于这里从来没有外人来过,夜间天气又极是寒冷,并没有人来把守。
沈雁石砍断锁链,对岳子青道:“我守在这里,你进去救凤举出来。”
岳子青点点头,知道这是雁石体谅他的一番心意,轻轻握住他的手,惊觉它的冰冷,脱口道:“你放心。”
沈雁石淡淡一笑:“我有什么不放心的?”
伸手推他:“快去吧,莫要被人发现。”
石门打开,岳子青走了进去。石室里很暗,没有灯,还很冷。凤举就是被关在这种地方吗?他怎么受得了?岳子青的心纠结起来。
借着淡淡的月光,岳子青看见一个白影蜷缩在角落里。
“凤举?”
白影轻颤一下,可以确定他是个人。
“凤举!”岳子青不再怀疑,抢到他身边,双手握住了他的肩膀,“我终于找到你了。”
打量着沈凤举,岳子青一阵难过。仅仅半个月的时间,凤举瘦多了,头发散乱,双目深陷,说不出的狼狈,这哪里还是当初那个意气风发的沈凤举?
“凤举,我们走!”
听到“走”这个字,沈凤举的眼中现出恐惧之色,手脚不安地挣扎起来,叫道:“我不要,不要!哪儿也不去!”
岳子青费了好大力气才制住他,心痛地道:“凤举,是我,你看清楚,我是子青,子青呀!”
沈凤举呆呆地抬头,端详了他好一阵子,表情渐渐松动,忽然伸臂拥住了他。
“子青,子青!”他反复叫着这两个字,泪水夺眶而出。
凤举到底经受过什么折磨?看着沈凤举失控的模样,岳子青觉得自己的心都快碎了。他的凤举怎么会变成这样?不行,要马上带凤举离开这里!
拆开沈凤举紧紧环绕在他腰间的手臂,不料凤举却以为他要弃他而去,不由惊恐地叫道:“别走,别走!不要离开我!”
从没见过如此脆弱的凤举,岳子青的眼泪终于落下,紧紧拥住他,恨不得要将他融入自己的身体里,语无伦次的道:“我不会离开你,不会!我会一直守着你,永远,永远守着你!”
他不停地说着,保证着,眼里、心里除了沈凤举再也看不见别人,所以他没有发现石门又被打开,更没有发现门后那一双写满震惊的眼睛。
十三
高处不胜寒,这顶峰简直冷得象冰窟一样,何况还有阵阵阴风吹过来,每一下都象冰锥刺在脸上。
沈雁石守在石室外面,人就象是石化了,一动不动。
石门再次打开,岳子青终于出来了,臂弯里还抱着沈凤举。他正沉沉地睡着,腮上隐隐还有泪痕未干。
“凤举怎样了?”沈雁石抢上前去问道。大概是冻太久了,他的脸色苍白,连声音也似乎都在发抖。
“嘘。”岳子青作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爱怜地抚上沈凤举的头,轻声道:“凤举他睡着了,别吵醒他。”
话音刚落,怀中的沈凤举哼了一声,无意识地叫:“子青?”
岳子青抱着他的额手臂紧了紧,柔声道:“我在这儿,乖乖地睡,我不会离开的。”
得到了保证,沈凤举再次安心睡去。
自始至终,岳子青的目光都只放在沈凤举的身上。柔和的月光下,两人在一起的样子就好象一幅唯美的画卷。放任何人进去,只怕都会破坏它的完美。
沈雁石的身子又开始抖了起来。
“我们走吧。”
两人的身影掠出,依然循原路而回。只要平安地退入松林,他们就等于安全了。
“谁?”
一声喝问,一人自黑暗中窜出,却是一名碧游宫的侍卫。他看清两人模样,脸色一变,抓起腰间号角,用力一吹。
尖锐的号角声在寂静的夜空中凄厉刺耳。
沈雁石一惊,不暇细想,提起长剑,运力掷了出去。长剑穿过那人心脏,余势未歇,将他钉在地上。那人双目圆睁,有出气没入气了。
但是,已经晚了。
号角声一响,碧瓦房中立刻有了动静,若干条身影向这里扑了过来。
沈雁石咬咬牙,冲岳子青道:“你带凤举先走,我断后。”
“可是……”
“你想凤举重新落入虎口?”
岳子青低头看了眼沈凤举,终于点头道:“好,你要小心。”
两人的交谈完全是在行进中完成,岳子青一点头,沈雁石就停了下来。
望着岳子青远去的背影,沈雁石眼中的神采暗淡下来。但很快,他就振作精神。耳听身后脚步声响,已有人来到近前,他猛然转身,一掌直取那人的面门。那侍卫一呆,举手相搁,哪知沈雁石这一招却是虚招,手掌一沉,改为纵切,正切在他的手腕上。
那侍卫只觉虎口一麻,长剑脱手。沈雁石伸手抄住,顺势一剑扫出,阻断了陆续追上来的碧游宫侍卫。
沈雁石仗剑而立,不再出手。微风吹动,轻舞他的发丝。他的下巴微扬,神情并不倨傲,却会让人有被俯视之感。月光照在他手中长剑上,一闪一闪透着寒光。只是随随便便的一站,却大有一夫当关之势。碧游宫在他对面站成一排,却没一人敢轻举妄动。
双方剑拔弩张,形成对峙的局面。沈雁石的嘴角突然勾起一丝微笑,趁着众人莫名其妙的时候,长剑插入土中,向上一撩,扬起一片沙雾。而他自己却向后掠出,身形在半空中一折,直投入松林之中。
忽然,松林中闪出一道金影,叱道:“回去!”
沈雁石只觉一股强烈的掌风袭来,不得已出掌招架。他人在半空,无从借力,接下这一掌,身子倒飞出去,果然又退回了原地。碧游宫众人立刻围成一圈,将他圈在当中。
松林中出手的便是那日随着段飞鹰到沈家庄,还和沈凤举打成平手的金衫男子。
沈雁石审度情势,知道今日想走只怕很难,横剑护身,暗暗寻思脱身之策。目光一扫,又见几条身影飞掠而来,其中三人身上分着红、蓝、青三色衣。
着青衣当然是邵云扬。还有一人一身黑衣却从没见过。
邵云扬一听到号角声就知不妙。他所居较远,来得也迟些,尽管早有心理准备,看见沈雁石仍是一呆。不及多想,身旁红衣人已挺剑攻了上去。
旁边的碧游宫侍卫也想上前助阵,却被邵云扬挥手拦下:“以烈火使的本事,还要你们帮忙吗?”
红衣人一听,也叫道:“正是,看我拿下他!”
沈雁石不知邵云扬在打什么主意,想来是在帮自己。可以的话,他倒希望邵云扬不要出手,只在一边看着。这人已经帮他太多,再不能连累了他。
红衣人剑锋凌厉,毫不容情,沈雁石渐觉难支。一旁碧游宫众人眼见胜负已定,则纷纷呐喊助威。
忽然,沈雁石左手一扬,叫道:“看我的金针!”
红衣人向旁一闪,一支金针堪堪从脸侧飞了过去。
红衣人最是爱惜自己的一张脸,狠狠地啐了一口:“还有吗?”
沈雁石笑道:“要多少有多少!”又是一扬手。
红衣人这次学乖了,退开几步,将剑挥得滴水不漏,却迟迟没感到有金针飞过来。狐疑地瞧过去,却见沈雁石早已飞身而起,想要逃了。
沈家庄从来只用剑,沈雁石哪来什么暗器?金针是上次金蛇剑客刺入岳子青掌心的那一枚,沈雁石随手收起,不想竟有今日之用。
邵云扬抢上一步,喝道:“哪里走!”双掌运力拍向他后心。
沈雁石想不到他会出手,微微一愣,却听耳边有人道:“我送你一程。”身子被一股大力托起,直飞向空中。沈雁石心念电转,马上明白了他的用意,借势跃出。
身后传来惊叫声、咒骂声,却没人有这么好的轻功能追得上。
眼看就能脱身,不料一个人以无以伦比的速度赶上来,伸手抓住沈雁石衣领,随手一甩,沈雁石竟无力抵抗,重重地摔落在地。他身子扭动几下,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伤他那人随即也落下。
“主人!”
段飞鹰哼道:“一群没用的东西,把他给我拖回去!”
那红衣人连连遭沈雁石愚弄,又被主人责骂,心里憋了一肚子火,上前狠狠向沈雁石小腹踹了一脚,冷笑道:“看你还有什么花样!”
沈雁石受伤已重,这一脚又劲力十足,终于支持不住,昏了过去。
昏迷前唯一想到的是:
“他们,已经逃远了吧?”
十四
在石室外面把风的时候,沈雁石怎么也想不到自己有一天会到这里面来“做客”。
他现在就躺在冰冷的地上,没有人点他的穴道,也没有绳索绑住他,因为没有必要;他根本连站都站不起来了。
从他的视线看过去,只能看到一双双的脚。最当中的一双是段飞鹰的。因为抬头很吃力,沈雁石就维持着平视的姿势。
“沈成风的大儿子沈雁石?”虽是问句,但语气是肯定的。
沈雁石忍痛挤出一丝微笑——现在的他连微笑也似乎成了奢侈。
“正是,难为段宫主还记得我这个人。”
段飞鹰哼了一声,抓住他的头发,将他提起:“沈凤举现在在哪里?”
头发几乎要被连根拔起似的痛,而这种痛又牵动了身上的伤痛,沈雁石几乎要大叫了,却仍然笑道:“我一直和你们在一起,你不知道,我当然也不知道。”
“你们总有约好在哪里会合吧?”
“有啊,天山境外一丈的地方。不过在下记得段宫主立了誓,永不出天山一步,看来是追不到了。”
段飞鹰忽然笑了:“我何用追?只要传扬出去,你在我的手里,不怕他们不回来。”
“段宫主此言差矣,凤举不是傻瓜,他知道你此举是为了引他回来,又怎会轻易上当?”
沈凤举不是傻瓜,出这主意的段飞鹰就一定是了。
段飞鹰森然道:“你不怕死?”
沈雁石淡淡地道:“段宫主何等样人,想杀我还是想留我心中想必早就有了打算,我怕与不怕能教你改变决定吗?”
段飞鹰一对鹰眸紧紧地盯住他,似乎想看到他的内心深处,可那双眼睛却是清澈如水,无风无浪,竟是什么也看不出来。
段飞鹰焦躁起来,将沈雁石狠狠掼在地上,冷笑道:“很好,我到要看看你到底有多硬气!”
扬声道:“丁离?”
一个黑衣侍卫应声而出。
“丁弃是你弟弟,这人就交给你了。”走到门口时,又补上一句,“留他一口气,我还有话问他。”
沾了水的鞭子看来就象是一条毒蛇,被它咬上一口想必滋味不好受。鞭子的主人似乎有意营造恐怖的气氛,将鞭子在空中甩得啪啪响。
“你知道丁弃是谁?”
“你兄弟?”
丁离的脸上现出悲愤之色,一字一字地道:“不错,他是我唯一的兄弟,也是我唯一的亲人,可是,他却被你一剑钉死了!”
果然如此,沈雁石暗叹,这段飞鹰还真是会用人。
丁离的双手握紧:“你来救你的兄弟,却为什么要害得我兄弟骨肉分离?为什么?”
一声嘶吼,鞭子抽了下去。
真的很痛。沈雁石咬紧牙关,努力不让自己叫出来。心里倒是对这个正在对他施以严刑的人没什么怨恨。尽管当时为情势所逼,下手不得容情,沈雁石仍是不由感到愧疚,尤其是在面对死者亲人的悲痛的时候。
一鞭下去见了血,地沟离的眼睛就红了,露出嗜血的光芒,鞭子更是挥舞得得心应手。
最初沈雁石还会在心里默记鞭数,到了后来,这一点力气也没有了。衣服已经碎成片片,湿呼呼的,上面有血有汗,意识也开始模糊,只有鞭子抽打的声音和自己的心跳声格外清晰。
“住手!”隐隐约约听到有人这么说。
“青木使你做什么?”
“再打下去他就没命了。主人说过要留他一口气,人死了,看你怎么交代。”
“可是——”
“人交给我,出去!”
接着,好象有人在抚摸自己的头发。很轻,很舒服,忍不住把脸也凑了过去。
“沈雁石。雁石?”
有人在叫自己,应该回应的,可是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只好试着,扯出一个微笑来。
子青,是你吗?
“你复原的很快,看,伤口已经结痂了。”
邵云扬虽是在笑,笑容却很勉强。任谁面对沈雁石身后的那些纵横交错的丑陋伤痕,想来都不会开心的。尤其是邵云扬。想起那日沈雁石浑身是血,气息奄奄的样子,他的心就象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扭住,五脏六腑都痛了起来。
如果再晚去一步,也许他真的会死吧。还好!
下意识地伸出手去轻抚那痕迹,却换来一声闷哼。
“痛了?对不起。”
沈雁石道:“这点痛我还是忍得住的。我还没谢谢你为我上药,你怎么反而道起歉来?”
顿了顿:“现在我伤也快好了,你……还是不要再来了。”
身子一震,邵云扬涩声道:“你不想见到我?”
沈雁石道:“当然不是,我现在是个阶下囚,你来得如此频繁,只怕会招人怀疑。”
沉默许久,邵云扬轻声道:“没关系,我不在乎。”
“可是我在乎。”沈雁石转过头来,清如水的眸子定定地看着他,“你对我的恩情,只怕沈雁石今生无以为报,若再连累了你,我于心何安?”
邵云扬低声道;“我不要你的回报。”
忽然他抬起头来,握住沈雁石的双肩,深深地道:“雁石,你这么聪明,怎么会不明白我的心意?”
看到对方眼中的回避,他苦笑:“你知道,你知道是不是?”
沈雁石忽然淡淡地笑了:“知道如何?不知道又如何?有些事情是不会因为这样就改变了的。”不知为何,从邵云扬的脸上他看到了自己。
邵云扬震惊地看着他,看着他的笑容。这绝不是他所熟悉的,属于沈雁石的那抹温和的、清淡的笑容。这笑容恍惚如梦,朦胧似烟,明明不是苦笑,却带着说不出的凄楚,看得人心都痛了。
一句憋在心里很久的话脱口而出:“那个姓岳的值得你为他如此吗?你知道吗?你被陷这些天,他根本就没有一点动静,如果他待你有待沈凤举的一半,有怎会放任你留在这里?”
好尖利的话!如果言语也能杀人的话,沈雁石只怕已经死了几十次了。现在,就算他的人没死,心也死了。
邵云扬的话句句戳中他的痛处,那日见到的一幕又浮现在眼前:石室中哭泣的凤举,不停发誓永不离开的子青,以及……呆立在门外的自己。
其实早就知道凤举的地位自己永远无法取代,只是得来不易的温柔却不愿轻易撒手,只好自己骗自己……这些日子以来,心里盼着子青会来救自己,好证明他多多少少是有心的,可又怕他来自投罗网,每天都在矛盾中煎熬,失望中落幕,其实心里已经知道他不会来了,可又忍不住期盼……
很久以前就想,如果被抓的是自己,会不会有人来救,现在,知道了……
想哭,不知怎么,又笑了。
邵云扬话一出口就后悔了,担心地看向沈雁石:宁愿他哭,也不愿他笑得如此心碎。
“雁石?”
沈雁石看向他,幽幽地道:“可是,尽管如此,我还是没办法不想他,念他。”
自嘲的一笑:“我这个人大概是天生犯贱,所以……不要爱我,因为我不值得。”
说完这句话,他就转过身去,再也没有回头。
夜晚是沈雁石最不喜欢的时刻,太静了,许多往事就会悄悄探头:不愉快的童年,寂寞的恋情,短暂的幸福,然后是无边无尽的失望……
石门打开,一人悄声走进。
“子青?”
很快,惊喜转为失望,来人不是望穿秋水的岳子青,而是最不想见的邵云扬。
“我来带你离开。”
什么?沈雁石一惊:“你疯了?”
“我很清醒。”
“我说过我不值得。”
邵云扬笑了,笑得苦涩:“我这人大概也有些贱性,你纵然不爱我,我也要救你。”他上前将沈雁石抱起。
“放开……”正想挣扎,背心一麻,就失去知觉了。
不知过了多久,沈雁石悠悠转醒。
“邵云扬?”他猛然坐起,连牵动伤口也顾不得了。
“你醒了?”魔魅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很熟悉,却不是邵云扬。
沈雁石忽然有了不好的预感,他抬起头,对上一双鹰一样阴鸷的眸子。
沈雁石抬起头,对上一双阴鸷的眼,心中顿时一寒。虽然除下面具,与以往所见的不同,但他还是一眼就认出:段飞鹰!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脑子飞快旋转,前因后果连在一起,一个结论立刻跳出,脱口道:“邵云扬呢?你把他怎么样了?”
段飞鹰冷冷地道:“你还是担心你自己吧!”走上前,托起沈雁石的脸仔细端详,见他厌恶地扭过头去,索性捏住他的下巴。
“这种长相,怎么看都乏善可陈到极点,真不明白邵云扬是看上了你的哪一点。”
沈雁石淡淡地道:“我们只是朋友。”
“朋友?”段飞鹰阴恻恻地笑了,“只是朋友他会为你甘冒奇险,甚至不惜背叛我?”
他盯着沈雁石,真想将眼前这人捏碎:“你知不知道?云扬从小就跟在我身边,从来对我忠心不贰,可是自从沈家庄回来,他就变得怪怪的。那天他表面上打你一掌,实际上是要助你逃走吧?那时他还心有顾忌,不敢表露出来,我也就装作不知。可是这十几天来,不知你又是怎么迷惑他的,竟让他中了邪般公然背叛我。沈雁石,你好大的本事呀!”
他一句句说来,怨毒之色溢于言表,沈雁石知道这人对自己恨极,也不辩解,只问:“你想怎样?”
“怎样?”段飞鹰邪魅地一笑,手掌暧昧地划上他的脸,动作间充满了调情意味。
沈雁石一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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