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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国 她的宫-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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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样。凤兮更肯定了方才的揣测,执起纨扇掩嘴轻笑,笑的娴静,心中却寒意阵阵。

父兄死,她不得不担负家族的重任,虽觅得出路,却要在日后与东宫之女“姐妹”相称,共侍一夫,这尚且不算南方的三位夫人。莫非,这便是她景凤兮为了振兴景门唯一的路?

众人一例赔笑,不由打量起来。景氏四女端雅色绝,神情冷淡,东宫独女娇俏魅人,知礼识趣,南云王潇洒自在,其夺而珠,羡煞旁人。

少年得志本风流,女子光阴易蹉跎。

凤兮垂下冷眸,只可惜少年虽有,她却绝不愿自我蹉跎,成全他人嫁衣。

不知不觉多饮了几杯,服侍的宫人倒的愈发勤快,举目望去达官显贵醉态尽显,淑女再矜持也放下纨扇徐徐迎笑。好宴过半,杯盘狼藉,奚献帝称累了早被宫人搀扶回宫,尹皇后随即跟上。少了帝后坐镇,众人更为放肆,调笑作乐均放开了身段,但凡羞涩的均提早告退,剩下的不是乘机巴结上头的,便是贪图酒色的。

酒过三巡,凤兮渐渐从微醺至迷醉,眼前人影模糊摇摆,耳中嗡嗡作响只听笑声不断,身子懒懒的软靠一旁,只感颊上被人轻抚不胜其扰,遂抬手挥去却不得法,那声透着邪气令人难耐:“脸蛋美有什么用,心上人不管你了!与其便宜给别人不如便宜我……”

—炫—扑面而来的酒气将她拢起住,闷得窒息郁气难纾。她抬眸望去,隐约看清些,却是个陌生人。无奈她极力挣扎喘息,发髻已凌乱,仍被半托起身带出几步。

—书—“哎呦!”

—网—惊声尖叫引起左右侧目,但见承奚王将景氏四女揽入怀中,手掌稳在腰间。她软倒在他健臂之中,钗环散落,衣衫倾斜,恰如雨中蝴蝶虚弱无助,颤颤翅膀终觅得遮挡处。

视线一转,一男人肩膀被承奚王禁锢,生生被压的矮了半截,曲了膝盖瑟瑟直斗,面上扭曲涨红,方头大耳,三层下巴,绿山绿冠,紫红靴,正是礼部尚书。

这番骚动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三人虽在角落却足以引起关注。承奚王一举一动向来成话题,如今抛下美艳二女,一脸冷意环抱醉熏佳人,怎能不震惊旁人。礼部尚书好色成性无人不知,家中妻妾排有十八,仍频频搜集美女。这两人争的女子,却是迷醉了双颊,那南云王口中心系之人。

而南云王,才找了借口出殿片刻,便得宫人通报此事匆匆赶回,行至殿门恰见到这幕,神色一窒,呼吸冷了几分,箭步上前揽回凤兮。

“有劳。”

承奚王微一扯唇,鹰目扫向殿门那眼神闪烁的东宫荥,笑意更耐人寻味。

南云王冷目回视,随即差了人将凤兮搀回云留宫。

凤兮意识昏沉,只感到身体轻飘飘的,“呵呵”笑声从她口中频频溢出,眼角泛着泪光。经过之处均引起宫人的侧目,绝色佳人肆意开怀笑的张狂,虽由两宫娥搀扶却还是步伐凌乱,每走几步便有摔倒的倾向。

两年幼的小太监恰经过望了下,霎时脸红,惊见之余心中狂跳,不由得低声议论着这便是南云王心仪的景氏?宫中虽不乏艳色,可这等妖娆多姿者却罕有。待经过一处小亭,却见方才话题中的南云王正与另一佳人耳鬓厮磨,那景致堪称金童玉女,男的俊雅,女的娇弱,郎情妾意的煞是融洽。

毫不知情的景凤兮被人送至一所宫房内,待宫人为她宽衣解带后便熄了烛火,独留她衣衫半褪倒在床间,仅着小衣、亵裤。

迷蒙间,她只觉头晕目眩,全身燥热难耐,挣扎在床铺间辗转反侧。一挺拔的身躯行至门外停住,轻推开虚掩的门,脚下无声且目标明确的行到床边,片刻不离视线的打量着酒醉佳人。

凤兮只低低笑,一直傻笑,似是看到斑斓蝴蝶飞舞,似是看到锦带花遥遥呼应,眼角的泪却垂的更凶,肆意的在来人的视线下展露娇态,绽放艳姿。

烦人的醉意汩汩袭来,难受的紧,她便撑起靠在床边,想摸索纨扇扇风,却突然一阵凉风袭来适时的解了热,眯着眼看去,月色透着窗子窥视而入,照见了一高大的身躯,那凉风便是由他手中轻摇着纨扇而来。

“父亲……我后悔了。真的……我真的后悔了……”凤兮含糊低语,声音低哑:“我承认我愤怒,我受不了与人分享爱……我就是这么肤浅,我大度不起来……若是一切都回到三年前该多好……没有痛苦、没有抉择,该多好……为什么我要处于这样的两难境地……就因为我是景凤兮?就因为男人皆三妻四妾?呵呵……实在太可笑了……”

凤兮话未说完,却涌来一股男性气息,飘浮于她前方寸许。

那气息越来越近,直到吹拂凤兮裸 露的颈项,酡红的双颊被迫压抑的更行晕染,她只感到不耐,挥手想推却被一把握住。

月光被乌云缓慢覆盖,遮去了凤兮想要探视的线索,只听男人沙哑的不可思议的嗓音冷冷溢出:“我不会让你后悔。”

“你是谁?”凤兮虚弱无力的睁不开眼,好不容易撑开的缝隙又被迫闭回。

男人指尖轻抚过她的小臂,循着线条一路摸索到颈子拉开细绳,小衣被扯开,凤兮无力的抬手阻止却被拉至上方,俯低而来的气息威慑着身下她颤抖的灵魂。唇唇相抵,呻吟语喘息中,男人的低语直落入她的心弦:“你记住,今晚过后你便不再是景氏。”

凤兮乱发披散微微拂面,衣衫尽褪,身体渗出的薄汗,惊颤的丝丝抖动:“放开我……放开……”

一阵惊痛传来,颈间浮现一道牙印:“休想。”

炙热的气息一路喷洒,紧紧缠绕不安的喘息。

无助的呻吟中,挣扎徒劳无功,男人果断不留情的留下痕迹,毫无怜香惜玉,似是借此告诉她记住此刻。凤兮推拒着,抵抗着,心中凉意融满。男人有力的吻顺着她的额头、鼻尖、软唇、锁骨、胸前、腰侧一路往下,或啃咬、或吸允,所到之处均留下湿润的热意,灼烫着她的肌肤,烙印在心尖。

悲哀的痛与他疯狂的施压,使凤兮逐渐连最后一丝细微的抵抗也消失无踪,只有眼泪没有片刻停息的时候,一再宣泄她的不甘心、不情愿。

喊不出、叫不出,她只能绝望的启唇拼命地喘息。

乌云狡猾的掀开一角,月色似显非显的露出点点。在浮动的男性气息中,凤兮透过微弱的光终于望见一双充满侵略性与志在必得的眸子。

他的身体滚烫的散发着源源不绝的热度,凤兮仿佛被灼伤般低语:“为什么……你为什么……”

昏沉的黑暗中,她的口被掩住,却从他嘴中寻得了答案。

野心、渴望、企图,均从他的唇齿间传了进来,闷热的气气灌入,呜咽喘息均被吞灭,将她的灵魂吸走,徒留胜利的咬痕。

第十二章

肢体疯狂的交缠着,凤兮的心剧烈的阵痛。随着他力道的猛烈,心脏也仿佛被五指紧紧捏住,引发连绵不绝的痉挛。他的欲 火猛烈不容留下片刻瓦砾,焚烧之地均焦黑斑驳,她热的几欲晕眩,只能借由两人的汗水带来丝丝凉意,将其缓解。

慌乱间,凤兮的指尖深嵌入他的鬓发拔掉玉簪做无谓的抵抗。男人乌发倾泻而下,顿时笼罩两人的面庞,那幽深不见底的眸光迸发更令人不安的热,犹如脱闸的野兽冲动的撕咬过来。

“啊!”凤兮惊惧的找到声音,疯狂的吼着,势要拼个你死我活。

欺压而上的男子仿若未觉,将凤兮野性的反击一一化解。他本就不是文雅之辈,那种狠烈、强力、粗犷、猛然,均震慑着身下的不安与颤抖。

“你滚开!”怨恨的目光迎向男人,牙齿不顾一切的去撕咬,凭着指甲任性的留下抵抗的痕迹,却只赢来男人沙哑的低语:“不要屈服,你输不起。”

最后一刻,凤兮绝望的合上眸子,眼角干涸的瑟瑟发抖,可肢体的纠结却不容忽视,凭着恨意紧紧勒住男人,告诉他:“我会报复!”

男人箍住她的腰身,任由欲的驰骋与她的恨意共存,有力的臂膀、宽阔的胸襟、强韧的背脊以及撑住两人力道的腿,都一再宣誓他的决意。

“那就报复给我看。”语气虽淡却灌满了风暴。

迷乱了双目,痛进了骨髓,剜除心口多余的血肉,他用寸寸不离的热火将她烧尽,徒留一颗在绝望中燃起的复仇种子,支撑她虚伪诡变的灵魂苟延残喘,在往后的日子里成为了唯一一盏指路的明灯。

那一夜突袭风雨,交加着闪电雷鸣声声如天际的震怒,滚滚不绝的骇人心扉。平息了个把时辰,又在翌日艳阳高照时,从一宫房中传来的尖叫声,再度引起众人的抖意。

当夜云留宫守卫均被调开,景氏被辱于宫中,暴徒不知去向。此事一出,翌日太监总管便跑到奚献帝跟前自请死罪,声嘶力竭称“奴才有违职守罪该万死”,奚献帝念他一向忠心并未责怪。

为保皇族名声但凡知情宫人均要秘密处死。执行的侍卫至今还记得行刑那日天色灰暗,云层厚实没有一丝风。秘房内充满了太监宫女临死前的哀戚嚎叫,挣扎的越久的死的越痛苦,面上遍布抓痕,渗出的血暗藏着绿。那是宫中惯用的毒药,粘腻的液体散发着阵阵花香,渗入牛乳里融化顿时渲染出粉红色的涟漪,只需一小口,从腹部传来的惊痛很快便会漫步全身,直到窒息痉挛,肠穿肚烂。

冷目旁观早已成为宫中人唯一学会的技能,即便大字不识一个,即便天资愚钝后天蠢笨,也须学会视而不见,听而不闻,此事也再无人提及。

在照顾景氏的宫娥们眼中,景氏不过是被梦魇或是鬼魅所侵,但见她神情呆滞,整日坐于床前,脸色虽苍白却掩饰不了光华风姿。

凤兮斜靠着软垫,任由思绪慢慢理清。她手中紧握着绯色玉佩,冰凉的玉身早被掌心的热渗入。这是那晚唯一弥留之物,在旁人眼中或许仅是一块价值不菲的玉石,可她却知这其中的价值。

“此玉可调遣京中三千铁骑。”

“你就不怕我用来对付你?”

“你大可试试。”

“这便是这副身体的代价?”

“以一个女人换三千铁骑,值得么?”

“你不怕我将他们献出去?”

“你会么?”男人毫无留恋的转身而去,徒留呆愣的她。

这问题恰也是她要自问的。

东宫荥的巧笑,奚云启的默许,众人声声的“二女其嫁,良缘天赐”,都让她觉得可笑。若她要求一生一代一双人,先前已有三位夫人,若她甘愿为家族兴盛,为一尝情爱之愿,那么只能忍受做三妻四妾中的一人。迎娶东宫荥或许是奚云启唯一的选择,忍受宫中的凄凉煎熬却未必是她的选择。更何况,若奚云启真有贵不可言的一日,又何止三、四个?

奚云启缓缓走近,眼前的凤兮发丝凌乱,双目无神,待他伸手去碰却被躲开。她抬首,眼神逐渐清晰:“对不起。”

奚云启神色哀伤:“过去了……都过去了……”

不出所料,片刻后他试图询问当晚的事,却在凤兮的闭眸垂泪时顿住。她软靠进他怀中,无助的攀附身前的臂膀,用声声啜泣控诉心中的悲凉。温暖的胸膛适时的给予安慰却渗透不进心底。

在他的低声承诺“我不会不要你”后,泪滑落的更行无力。凤兮心知她就如同那些被灭口的宫人般,对此事永不再提及。这是一场赌博,一场无人可知道输赢的赌博,是只关乎景氏荣辱,将情爱排除在外的。

攥紧了绯玉,心底的魔更行张狂,爬蹿于五脏六腑间,以孽性、野心、怨念为食:“奚云启,若你当真令我失望,这三千铁骑便是我景门最后的希望。”

此后,东宫荥几番看望凤兮,每每带上几样糕点。巧手佳人不辞辛劳,对宫人亦笑颜以对,年方二八便初具端雅风范,带着三分娇俏周旋得当。

东宫荥自入宫以来便游刃有余,何人不巴结,何人不谄笑,却未曾遇到如景凤兮般冷若冰霜的女子。印象中,那日夜宴时景凤兮尚有丝无所适从,此后再见却判若两人,且一日变更胜一日,眼神锐利幽深,举止随意淡然,仿若再无任何事可撼动。

倾谈之下,东宫荥辗转透露她与丞相父女之间并不亲密,究其根由全因其母奉氏的决绝导致了亲人间的疏离。这番意思是其父几次交代用来示好的借口,她虽不懂景凤兮无依无靠有何可值得亲近,却仍将乖巧的角色扮演。

凤兮听后只是笑笑,不如前几日的冷淡,态度仍是疏离:“听闻丞相为人热忱,尤其是对有能有才之士。妹妹,能有这样的父亲,该是你的骄傲。当年的事虽因丞相决绝的斩断亲情而起,可那也是出于对社稷的考量。如若丞相包庇谋反叛逆之徒,如今又怎会有如今的安定?”

东宫荥蹙眉不解:“有时候我真不知该如何面对父亲,外人眼中我们父慈女孝,可只有我心里知道这种假象只是空虚的外壳。姐姐,你不知身为东宫氏的无奈,大家羡慕我家世贵盛,就连皇上、皇后都对我另眼相看,可那都不是因为我是我,只因为东宫荥三个字。我很想摆脱这一切,可……”

凤兮低眉轻握着东宫荥的手,安抚的轻拍:“父亲为我取名凤兮,便是寄予厚望,也是融入了他的爱。同样,丞相以‘荥’字赋予你,除了想留个念想,也是一种疼爱。”

说话间,凤兮声声软语,却有安抚的奇效,令人听之向往。

东宫荥并未察觉凤兮的言不由衷,只是笑道:“其实,在我儿时,父亲只唤我‘幸儿’,意为‘得之吾幸’。后来,母亲搬入祠堂,我无法体谅他所谓的苦衷,频频与他敌对,那‘幸儿’也就没再听过了。”

凤兮听的有趣,面上不动声色,手中把玩着纨扇柄上的细穗子:“哦?丞相怕也是要面子罢,以他对你的宠爱,突然遭逢针锋相对,心里定是伤心无奈的。父女哪有隔夜的仇呢?依姐姐看,妹妹你也心有悔悟,倒不如寻求个机会将大事化小,至于以后的相处是否会回归从前,就要看造化了。”

东宫荥听后不语,似是犹豫,又小坐了片刻便离去了。

反观凤兮,本漾着关怀浅笑的脸早已平静无波,微微拢起鬓角的发,眸光渐泛起阴冷。

云留宫的内小湖泛起涟漪,混着清新的香气徐徐飘来。凤兮转首望去,只见蜻蜓盈盈煽动翅膀,欢悦的越过亭檐不见了踪影,徒步走了会儿,拐个弯就见“望月亭”。一所拱桥相衔“望月”与小院外门,名为“月牙桥”,雕工秀丽精致,是云妃还在世时偏爱的景点之一,奚云启亦常念在嘴边,可自从尹皇后命人建了“揽月”以后,这里再无人问问。

此处的僻静透着阴冷,适合养伤,适合遗忘,适合清修,据说更适合冤鬼回来缠身。云妃去后,这些说法传来传去,到最后“云留宫”便成了不祥之地。想到此处,凤兮不禁又是一个寒颤,周身只见云烟渺渺,分不出是雾气还是水气,压抑的令人窒息。

四周悄静的连丝风声都难以侵入,身在此处,连感官都敏锐许多,某种压力逐渐袭来,凤兮极力睁大双眼走进亭中,透过水雾远望远处楼阁。她不知那其中的人是否可窥见此处,但某种被监视的感觉却没由来的窜起。

心底一惊,背脊泛凉,某种感觉告诉她此地不能留。待她急促转身往屋内行去,却被一声嘹亮却沙哑的嗓音留住:“云王妃请留步。”

第十三章

待凤兮急促转身往屋内行去,却被一声嘹亮却沙哑的嗓音留住:“云王妃请留步。”

凤兮心下一凉,面上极力稳定,闭了闭眸子才转身:“谁是云王妃。”

“奴才们给云王妃请安!”三人为首的那个一身藏青色宫服,右手拂尘轻挥搭在左臂,头微低垂只行个半礼,随是躬身却毫无谦卑可言,腰板虽弯却更显得坚毅,听他声音高低顿挫,沉稳有力,此人正是太监总管费忠仁的干儿子——费刑。

这费刑本名也非这两字,三年前因得了费忠仁看重,加以提拔,随后屡次立功终被收做义子算是续了香火,费忠仁因此赐费姓刑字与他以表郑重。可所谓太监早就行了阉术,六根清净,下面没了又岂能延续香火?

“此处哪有什么王妃,公公莫不是问错了?”来人身份昭然若揭。无事不登三宝殿,凤兮隐感他绝无善意,扯了扯裙摆就要绕过回屋。

“呵呵”一声冷笑,费刑故作颤音,不慌不忙的抬脚踩住被水渍濡湿的裙尾,笑声再度延长,透着做作与矜持,令人毛骨悚然:“景氏四女接旨。”

闻言,凤兮抖了一下,猛地回头,却近距离对上直视她的嘴脸,黛色墨笔描绘的眉峰高耸入鬓,细长的凤目微眯,如阴冷湖底的水蛇,隐于暗处,诡异莫测。涂得鲜红的唇平直无笑,透露出不怀好意的讥讽。

再往下望,裙摆被踩得牢固,令她侧着身却无法行礼,索性冷笑仰高了头静待下文。

那眸中阴冷透着讥诮,气势瞬息转戾,费刑被逼视的垂眸,展开了圣旨径自读了:“奉圣谕,景氏凤兮敏慧充怀,端方贤顺,特赐——南云王正妃,钦赐!”

凤兮缓缓阖上眼,掩盖那里闪过的一丝扭曲,眼下的阴影忽隐忽现,心中更不由的好笑,皇家女子贞洁素来看重,奚献帝莫非吃错药,记错事了?怎的封了个失了贞洁,身后又无靠山的苦命女子为南云王妃,是看不上这个儿子还是——另有所图?

她心下琢磨着,亦冷淡的扯出笑容:“臣媳接旨。”双膝微曲半俯身,既然行礼不得,索性坦然处之。

接过绸卷,再抬眼定定看去,费刑微眯着的眼更眯了,水蛇蜿蜒成了蚯蚓:“皇上请云王妃一叙。”

未及梳妆,未及摆出王妃应有的排场,无宫人跟随,只有费刑一人领路。绕过不知名的小路,绕过废弃已久的宫苑,触目那斑驳的墙壁,凹凸不平的砖道都诉说着萧索凄凉,原来宫中除却富丽堂皇的殿阁、精致秀丽的亭台,亦有悲戚阴冷的角落。

费刑走几步便侧头往后望,似是怕她落跑般。凤兮只静静跟着,眸中的冷仿能冻住一切。

她尚记得那日也是天色灰暗,本该在天边泛起的鱼肚白被遮了严实,阴冷的气息四处流窜,早上出了门便禁不住浑身瑟缩,叹了口气亦隐见白雾。梧桐园内流淌不知名的寒气,静悄悄的无风动,当时的她眼皮直跳,被萧索可怖的气氛裹得透不出气。不出一个时辰,边关来报“不败军全军覆没,将军身首异处”,惊骇朝野。

如今一想,那冷,那寒,都充斥着死亡气息,与此时的阴冷如出一辙。

费刑前面走着,一脸狐疑,时刻谨慎的盯着她。

她本就想跟去探个究竟,即便前面蟒蛇吐信又如何。况且这段时日的诸多变故早已令她痛的麻木,再多一分或少一分早已无分别。

亢奋的心砰砰的狂跳,按耐不住,凤兮并不知道此时她的脸上已嫣红一片,红的夺目,红的耀眼,双眸角落的红丝仿若饮血般,更遑论那唇上更残忍的绯色。

二人走了许久终望见一所祭祀庙堂的大院。

晨曦中,立于巍峨肃穆的祭祀大殿前的男子,闲适随意,两手背于身后仰视着青瓦屋檐,层层交叠,白玉砖连绵的铺满广场。

四周的阴冷气息密不透风的流动,灌入肺腔,窒人心肺。

凤兮二人踏上院内的第一块,脚步均不由自主的放轻加急。

费刑越走越快,也不顾凤兮是否跟上。凤兮垂首亦赶快了步子,直到走近那人身后已有些微喘。

“臣媳参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她盈盈跪拜,力持声音的平稳,隐透出敬意。

“呵呵。”哪知那人一开口便问住了她:“弟媳不必多礼。”言下之意不但不纠正“万岁”一词的鲁莽,反而欣然领受。

凤兮心下一惊,抬首定定看住眼前人,脸色微变。

此人正是先皇后独子,当今太子爷,已过而立之年苦等继位已久的奚云浩。据传他三岁能诗,七岁能武。为求将其培育成的继承人,奚献帝不但以身试教,另有当朝几大学士倾囊相授,夏承将军在世时更极力夸赞他在兵法、骑射方面的功夫。文治武功既可融会贯通,性格稳重内敛,更是博得重臣们一致认可。

可近五年来,却可从奚云浩行为上看出真实品性。许是因为对太子之位已久等不及了,许是因为对权力的渴望已经一发不可收拾,他先后三次抗旨逆尊,多年来暗自纠结党羽培植势力,如今更与门人整日沉醉奢靡享乐,对民间疾苦、连绵战事不闻不问,以至于接二连三有下臣上书以示不满。可奚云浩党同伐异、诛除异己的流传并非空穴来风,因此那些上书也来不及有下文了。

凤兮还记得父亲生前提道:“二皇子德行恭顺,心系天下,论品德、论才能确是帝王之选,可论狠劲却要向太子多多学习。”

她恍惚的想起这番话,不由得望进奚云浩一片阴寒的眼里,那嘴角虽是笑着却透着讽刺嘲弄。

直到奚云浩一挥手,费刑立刻碎步退到十步开外。

他一动不动的望着跪在身前的女子,往事一一浮现。那日润草软绵,少女赤足狂奔,笑的狂放,笑的肆无忌惮。他与皇弟受了景将军之邀过府一叙正巧撞见这幕,那女孩奔放的热情,欢快的笑声瞬间便抓住他二人的目光,心底涌出丝丝甜甜的味儿仿若搅进了花香、果香,似蜜般柔软,将要夺胸翩翩飞出。

可是,在那少女跌倒的瞬间皇弟竟先一步奔去,急切的步伐凌乱着,诚如他当时差点涌出的冲动般。只不过皇弟付诸了行动,而他只是默默站着,暗自握紧了拳头。

皇弟少年英姿,那少女秀丽娇媚,那对人儿竟是如此般配,令人嫉妒,令人愤恨,恨不得以利剑厮杀过去毁掉一切美好。

稍后,景将军为他二人介绍,他望去少女羞答答的样子,心跳的更凶更猛,却在她眸中只看到皇弟的剪影,犹如被冷水当头灌下,当下灭了所有期待鼓噪。

直到多年后,他仍自问若是当时持以皇兄身份,皇弟必会谦让,或他抢先一步去搀扶少女的手,那么如今会否有不一样的境遇?

此时,她跪于地上,赫赤的裙像是最熔烈的火缠绕周身,铺散在地画出褶皱的圆,如墨的发垂于胸前泛着乌亮的色泽,那样的眼眉融着惊讶,那样的唇色承载晕染。

多年后再见,容貌更为妖娆,蓄满了风情韵味,却仍不属于他。

“你知道这里是哪里么?”眨眼的功夫,眼底的惦念已被决绝取代,奚云浩指着眼前庙堂,摆袖直视前方。

凤兮稳了稳心神浅笑,一手轻抚鬓角:“弟媳愚钝,不知。”就她观望,此处空旷一目了然,四下只有费刑一人把手,而奚云浩的笑容意味颇深,既然引她前来必是别有目的。

据说,此处的建造乃因彰显本朝开国皇帝的仁慈,为了宣告天下新朝的厚恩,所以特供奉着前朝皇帝与其嫔妃的排位。这庙堂的存在正意味着前朝骸骨的堆砌,白玉砖也是为了掩盖缝隙里被血侵染成殷红色的泥土。可深夜过后,却无人敢来此处,不管是风声的凄厉哭叫,还是树叶的沙沙骚动,都如厉鬼的哭泣嘶吼,足以令人丧胆失魂。

这段历史并非秘辛,却无人明讲,这种不用宣之于口的忌讳,连七岁孩童都懂对此事三缄其口。

“那本太子就给你讲讲。”

奚云浩笑着回身:“先帝在位时,在此处曾处死一位皇后、三位嫔妃,有的冤死,有的……该死!”那时,殷红的血汩汩流淌,凄厉的惨叫控诉着怨愤,只可惜无人怜悯。她们均是祭奠权力的牺牲品,注定生不能祥,死也逃不出庙堂被孤魂纠缠。

凤兮悚然惊喘,脑中浮现几个名字,不由得对了号,终意识到原来那些嫔妃不是猝死,更非因为外界所传因疾病暴毙,而是被暗中处决。

她心下了然,却再也笑不出来。再抬眸,红丝遍布的眼中已充满戒备,倔强的情绪如烈火般卷带起寒凉,趁着皮肤的苍白竟似最猛烈的毒,妖艳足致命,入口即夺魂,却仍狂放的吸引垂注。

只见她眼波流转,出口的话更似包裹蜜糖的毒:“呵呵,世人皆该死,生命本就脆弱,从没有人可天经地义的活。除非,他有置别人于死地的能力。”

第十四章

“呵呵,世人皆该死,生命本就脆弱,从没有人可天经地义的活。除非,他有置别人于死地的能力。”话里毫无怜悯徒留讽刺。

天际浮云渐多,遮了日头,挡了暖光。她的话令奚云浩唇边的笑意不浅反深,口中继续讲述宫闱秘辛:“云启从小就乖巧孝顺,对我这个皇兄也恭顺谦卑,曾有一度我真是不忍心。可是那年,父皇却带他来这里跪拜叩谢此处亡灵,因为父皇心中已有储君属意人选。”

奚云浩的逼视沉静、张狂,不怀好意的犹如蓄势待发的贼狼,只见他眸光一闪而过,划过戾气,冷意直逼凤兮:“三年前,就在这庙堂内,我差点失去太子之位!”

在凤兮尚因突来的讯息惊诧时,他已将她扯近身前紧捉肩胛,双目暴红:“我走投无路别人也别想痛快!我用云妃的死警告了所有人,包括你那个意图霸占太子位装乖卖傻的奚云启!”

奚云浩至今还记得那日,豆大的雨滴早将白玉砖侵湿,云妃周身溢出的血渍染了玉砖,渗透了白纱,在细流的雨水里融开,漾开最瑰丽魅惑的红,淌进砖缝平添新的血腥。

乱发敷面,颈间淤痕透着青紫,云妃惊恐大张的双眸诉说怨怼,有对死亡的惶恐,也有恨意的决绝。

“就在这里,云妃倒下了,无声无息。知道的人……也都死了!”他话锋一转阴柔许多,手中禁锢的更用力。

凤兮只听说,云妃是因命中带煞才被鬼魅索命,因此奚云启一度颓靡失落,将自己关在宫房里何人都不见。她亦清晰的记得,父亲曾说过,云妃丧事大办之后,太子一党逐渐猖獗,奚云启被迫离京,是圣上为了保全他的命。

事情逐渐贯穿起来,奚云浩愤恨的神情,可怖的眼神,都一再透露出这件事别有隐情。

凤兮尽力稳住颤意,却难阻胸中涌出恐惧,只凭极亮的眼神冷冷回视:“是你?!云妃死,奚云启羽翼未丰,皇上必会顾及他的安危找个名目护送他离京。你就趁机图谋,绊住皇上废储的决定!蛊惑外臣,结党营私,包藏祸心……”

她说的字字清晰不疾不徐,却被奚云浩健臂一挥在地:“不错!我不妨老实告诉你,云妃是上一个祭奠庙堂的皇权牺牲品,却不会是最后一个!一个注定要死的人多知道点秘密也该瞑目了。”

这样的话似乎注定了赴死的命运。

她撑着地往后挪动,谨慎盯着他的逼近,手心渗透的汗阴冷的粘腻,尚来不及起身拔足狂奔,身后猛然袭来的力道已将她扑倒在地。

费刑面容阴冷着,目露寒光,手上迅速的以白绫在她颈间绕了几圈,手劲极大,毫不留情的越收越紧,却又不着急一次到位,用力三分再松二分,心喜的享受她对死亡的恐惧。太监大多文弱无力,可依费刑的劲道看定是个练家子,好似生来便是当侩子手的,任凭凤兮习过武艺也挣脱不开。

呼吸□,肺腔憋紧,颈间的痛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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