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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宋士大夫的非人生活-第48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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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朗将这些情况分析一遍,然后问道:“六殿下,你认为应当如何?”
这就是郑朗的启发性教育。
“与契丹人战能胜否?”
“若说以前,我朝未与契丹签订澶渊之盟时,实际双方交战互有胜负,不过高梁河之战,让大家皆蒙上了阴影。但公平来说,契丹军队战斗力那时还是在我朝军队战斗力之上的。但现在我朝兵器远比契丹先进,河湟伐夏之战,对许多将士进行了实战锤炼,得到西北,也得到了大量骑兵,契丹主庸臣暗,不及我朝政治清明,若没有其他因素,我朝军队与契丹相比,能略略占据上风了,至少双方能持平。”
“那么可以打一打。”
“说说原因。”
“战争需要钱帛的,我朝将欠负偿还了,不用担心钱帛。”
“也能算一个原因。”
“灵夏路百姓不及河北河东忠诚,不过朝廷尽了善意,这里算是我朝的大半个主场。”
“也能算。”
“多年生活在契丹阴影下,如今国力强盛,也应当打一打,洗刷这个阴影与以前的耻辱。”
“不错,它算是一个重要原因。”
“还有郑公的军事能力。”
“呵呵,军事非是我长,不过有一人。”
“谁?”
“章楶。”
伐夏战争中,章楶调到北河套,心中有些怏怏不乐,不过看到王郭的下场,现在心中应当幸庆了。其实郑朗对章楶很看重,甚至认为举宋能超越章楶的只有二人,岳飞与孟珙。不是说其他人不行,潘美、杨业、李继隆、曹玮、王韶、狄青、韩世忠、狄青、李宝、刘錡、余玠、杜杲都能算是一代名将,但这些人与章楶相比,不会超出太多。至于曹彬与刘光世、张浚,好洗洗去睡觉了。
郑朗又问道:“殿下,国家财政情况虽转好,可国库并没有多少盈余,与契丹爆发战争可不是花费几百万缗能解决的,会达到几千万缗,甚至几亿缗。若是那样,又该当如何?”
赵煦深思,显然这个问题超出了他年龄的范围。
大半天后赵煦反问道:“郑公,那应当如何?”
“速战速决!”
“而且还有一个原因,因为张元吴昊这两个汉奸,西夏确立了正统,尽管我朝花了无数钱帛,甚至陛下认同老臣的建议,将整个灵夏路盐政采用了通商法,化解盐政矛盾。但还有一些贵族对旧夏国念念不忘。未平之前,可以镇压,平定后只能安抚。可这些人一直心怀复国梦想,又有契丹在边上侧应蛊惑,终是灵夏路的隐患。未发作,不好动手,一动手会让百姓怨恨。一爆发,就可以名正言顺地镇压,将这一弊端彻底解决。”
郑朗开始坐下来思考。
向赵煦说了很多,仅是一个灵活的教育方式,以他十岁的年龄,郑朗不可能指望赵煦会有什么好办法的。
倒是李宪激动了:“郑公,要让我做监军。”
“你不怕啊?”
李宪郁闷地不能回答。
……
天气眨眼之间就到了四月。
郑朗写了一份辞表:臣年幼泼赖,后自持文字轻俏,奈章献太后仁宗皇帝拨臣于郊野垄亩之中,以少年知太平杭州之重任,臣越加轻薄……反正是他得到几个皇帝重用重负,没有做好,犯了很多错误,如今天下略略太平,而且也老了,请求赵顼准许他致仕。
赵顼不同意,写信责备郑朗,夫子说国家清明,当出世治国治民,你在西北活得活蹦乱跳,为何置国家百姓不顾,要求致仕?朝野内外更无人嫉功弹劾你,朕不准,还得给我在工作岗位上站好着。
郑朗又写奏折,说当年伐夏未开始时,老臣就说过,等到西夏事了,臣要告老还乡。如今灵夏路太平无事,臣有言,必须遵守。
赵顼没有回话,在朝会上,又在报纸上就郑朗这件事发起大家争议,是誓言重要,还是国事重要。
前面消息传出,不仅是灵夏路百姓挽留,其他各路百姓士子纷纷上书请求朝廷挽留郑朗。范仲淹德操好,可人过于峭凛,郑朗脾气却是很好的,改革引起许多争议,但他并没有一刀切断,反过来用了各种手段化解。恨的人少,爱的人多。就是人在西北,偶尔也在国事操劳。并且为了国家风里来雨里去,哪里需要立即到哪里,从不计较官爵名位。
到达他这个高度,那是需要仰望的,甚至朝中士大夫攻击王韶郭逵高遵裕,都没有敢攻击郑朗。
特别是灵夏路百姓,郑朗手段不算软,比如伐夏时的残酷镇压,但治理时却是十分地用心,处事公正,呆在灵夏路这几年,足迹踏遍了灵夏路十五州军每一个角落,替各部族调解矛盾纷争,向百姓问寒问暖。
而且与其他汉官不同,郑朗对羌人、蕃人从来没有抱有什么岐视感,至少做到了赵顼所亲书的那几个大字:尊重、互助、友爱、共赢!
闻听郑朗要致仕,离开西北,许多百姓如丧考妣。
在这种气氛下,赵顼更不准许。
郑朗虽留在兴庆府,不过人心多少有些不安。
就在灵夏路人心不安,也有些担心彷徨之即,契丹突然打着扶助李秉常亲政,还西夏故国的旗号,兵分四路向灵夏路发起了进攻。兵力并不多,惕隐耶律坦,奚六部秃里耶律郭三率四万大军自金肃军向西,一指府州,二指银州。右监门大将军耶律燕奴率两万兵马自河清军出,兵指地斤泽。西北路招讨使耶律阿鲁扫古率领两万白达旦、达底里部、拨思母部征来的兵力,兵出阴山,直指北河套。阻卜酋长余古赧、爱的率三万阻卜联军攻向贺兰山。直属的契丹军队只有六万兵马,其余的都是契丹羁縻部族的联军。
不过此时非是耶律燕哥兵马去西夏之时,那时候宋朝在西夏堆着近六十万兵马,二十多万民夫,耶律燕哥不敢动弹了。而此时,整个灵夏路宋朝只驻扎了不到四万禁军,还有一两万蕃兵。并且因为郑朗要离开,人心有些混乱,至少无论怎么换,来的大臣在政务上肯定不及郑朗了。还有那个底气……
兵马不多,在牌面上却超过了宋朝。
大义上扶持李秉常,也得到一些灵夏路百姓支持。
又来得十分突然,有些奇兵作用。
而且经过郑朗三年半时间的治理,宋朝大肆的投入,南北河套到处是禁牧区,树林,草场,六月正是草长时刻。又在许多地方种植玉米麦子,远非以前苦哈哈的西夏,此行连粮草都不要带了。
四路兵马浩浩荡荡而来,速度奇快无比,一路南下,势如破竹。
两国虽然表面上和平,实际各有各的心思,但久未开战是真的。
闻听契丹军来,郑朗略有些失措,不得不将灵夏路各州府的军队一起向前线调动。
就在这时候,西夏宗室嵬史阿吴、嵬名麻胡等人,与原来西夏的一些贵族、族酋联手在后方兴庆府、宥州、夏州、银州、石县发动暴乱。
兴庆府因为有郑朗坐镇,还有留守的军队,虽有数百人突然发动暴乱,迅速被击败,大多数当场斩杀,只有少数人逃了。然而其他三州一县,因为兵力抽空,暴乱规模迅速变大,并且向城外各部族蔓延开来。
也就是说前方宋军在与契丹人恶战,后方党项诸族叛变的兵士很有可能与契丹人对宋军联手夹攻。
叛乱规模在迅速扩大,但这些年各州的变化是有目共睹的,真正愿意参加叛乱的部族与百姓并不多。于是这些叛乱的人在羞怒之下,大肆烧杀抢掠。
直到形势变得渐渐恶劣起来,庆州知州李舜卿与鄜州知州种谊这才率领一万铁骑从两州前来支援。
但一动身两军速度就变得飞快,加上这些年大修了许多道路,交通便利,更提高了行军速度。
随着两支宋军到达,叛乱迅速被扼杀。
几乎同时,代州知州游师雄率领河东将领张整等人兵出雁门关,迅速将契丹武州夺下。
李浩、姚雄二将兵出火山军,这时契丹西东胜州整个兵力抽出,在屈野河畔与宋军鏖战,诸城空虚。二将迅速夺下宁边州城,金肃军城,扑向河清军城。
王厚又兵出阴山,实际茫茫阴山有许多山谷,想要潜伏一支规模不大的军队太容易了。但这支宋军正好将耶律阿鲁扫古的后路切断。还有一支,那就是攻向贺兰山的阻卜军队。不过郑朗没有将他们当作一回事,非是不勇敢,而是这数年来宋朝与阻卜商贸来往密切,关系十分友好,虽然余古赧、爱的两个族长忠于契丹,但北阻卜诸族当中多数部族对宋朝不恶,就连他们两人自己部族中都有些战士对宋朝的富足充满了向往。兵力本身就不多,加上士气又不旺盛,并不足以为害。
这时章楶才在前线现身。
刻意将他调过来的,但为了让对方轻视,刻意隐瞒了消息。
在他指挥下,折克行、折可适、高氏兄弟、燕达、曲珍诸将于屈野河、地斤泽与丰州城三个方向正式反击了。
此战,宋军又出现了一种新式武器。
郑朗最向往的步枪始终未研究成功,非是理论不行,理论站在前沿的,而是这时代整个工业基础与科技术太落后,加上郑朗的图纸是后装枪,他记忆的知识又不完整,所以进展不大。但研究出来另一种武器,手榴弹。属于原始的手榴弹,不过威力却是很强。
打到现在,在前线僵持时,宋军用了火炮,用了神臂弓,不过为了迷惑契丹人,这种武器一直没有运用。随着李种二人将叛乱镇压下去后,赶赴前线支援,宋军拉开了反攻的号角。
又因为后路为宋军切断,契丹人心不安。特别是手榴弹,这种手榴弹技术有些目不忍睹,甚至必须点燃火舌后抛投出去才能爆炸。但胜在轻便,里面又装着许多铁砂,火药也是黄火药,它一面世,就成了契丹军队的恶梦。
经过大大小小几十场战役过后,契丹军队终于溃败。
这一战宋军伤亡了数千人,但前后击毙了近万名契丹兵士,又俘获了一万多名战俘,连耶律燕奴、耶律郭三这两个主将也被生擒活捉。
不过随后游师雄与张整在契丹援兵未至时,徐徐带着从武州城中收缴的物资,退向雁门关,李浩与姚雄同时也押着物资返回火山军。
战争来得快,去得也快,六月初契丹入侵,七月中旬战争就结束了,双方伤亡有些重,不过对于宋辽两个庞大的国家来说,都不算什么。关健这一役宋军胜得很是辉煌。
接着赵顼派出使者,责问耶律洪基,为何无故不顾两国友好,发兵西北?难道我朝有负贵国。庆历战争,契丹不从中调解,反而勒索了岁币。熙宁大旱,契丹再次勒索疆域。除了岁币,为了解除你们的财政困窘,多次以高价购买贵国所产的皮毛牲畜,仅是朝廷为此就拨款七百多万缗。还有,考虑到你们契丹缺少粮食,前面花了无数钱帛,许多兵士的伤亡得到的杂粮种子,后面就派使通知贵国,将种子与培育方法一起交给你们。可你们契丹的种种做法太让人失望了。
现在要打,我们就打,大宋不再对你们契丹做出任何退让。要和也行,甚至还会给你们契丹岁币,但那非是纳,非是献,而是岁给。若是依照有些强硬的大臣,连岁给都不行,而是岁赏。赏给你们契丹的。
西夏问题解决了,国家财政也健康了,兵强马壮,宋朝第一次对契丹发出了愤怒的吼声。
第九百三十章 雪(终)
八月,黄河上传出一件奇怪的事。
一个游客无意中来到开封城北的黄河,突然喊道:“黄河清了。”
实际根本未清,不过这些年,宋朝投了许多钱帛下去,除了黄河上游几百里外,余下的主流与支流两岸九成以上地区遍布树木草地,河水泥沙含量渐渐降低。正好秋水伊平,又久未落雨,没有多少泥沙冲向河水中,河中泥沙含量进一步减少。河水未清,还是很浑浊,但远远看上去,略略有些白意,而非是象以前那样浑浊不堪。
对于久在黄河边的百姓来说,这已经很神奇了。
并且又是在宋军轻松地击败了契丹军队的辰光下,于是无数京城百姓涌出城外观看。最后居然惊动了君臣,赵顼带着诸大臣一起来到河边。一条黄河养育了华夏文明,可人类过于透支,黄河造福百姓,也将百姓害苦了。
王珪夸张地伏在河边说道:“陛下,这就是祥瑞啊,这才是真正的祥瑞。”
但不久后一场秋雨落下,河边又再度变黄了。但这件事迅速传遍五湖四海,越传越神奇。
在阴山那边,却有一场浩大的工程在施工。两国战争结束,朝廷迅速拨下一千三百万缗钱,先是在阴山各个峪口修建关卡,这是暂时的,若是以后得到幽云十六州,一直要修到东阴山尾端,与燕山相连。然后于牟那山南部开始,一直到黄河,跨过黄河到宋朝府州地界,修建一条长达三百多里的新长城。
这道长城修起来,也就是以后你们契丹不要打灵夏路主意了。
若打也可以,从北阻卜穿过茫茫的沙漠,袭击贺兰山西侧沙漠绿洲里的各个部族。但那样,用兵少了不得功,用兵多了又不值。而且这一隔,西夏少数人也失去不轨的念头。
也能看成另一个意思,我们宋朝只想得到西夏,不要说原因,西夏将我们宋朝害苦了,但对你们契丹没有敌意,甚至用长城关卡主动与你们契丹的云内州、东胜州、天德军隔绝起来。
这项工程有点儿大,估计要到明年秋后才能完成,但那时候是交给章楶了。
郑朗这才写辞呈。
其实原先那几封辞呈,是刻意唱给某些人看的。
非是想击败契丹,一旦正式与契丹开战,也就是收复幽云十六州之始,那得做许多准备工作,并且国库也需要大量储蓄,现在还未到时候。最少要等五年后,还要看契丹国内的情况,以及其他的时机。
之所以要打一打,如赵煦所说,宋朝多年生活在契丹阴影下,如今国力强盛,也应打一打,洗刷这个阴影与耻辱。主要还是针对灵夏路某些人,这些人又不大好处理,未谋叛之前,就是有了证据,若轻处理不管用,若处理得重,百姓多少有些怨气。
于是用那个辞呈,造成灵夏路百姓人心动荡,再加上其他的种种假象,勾引契丹发兵。契丹发兵,这些人必叛乱。在开始时,郑朗除了兴庆府不能让它乱外,其他几个地方故意让它们叛乱扩大。
那么谁想谋叛,全部显露出来了,而这些人中间良莠不齐,有许多人烧杀抢劫。这就让郑朗找到严惩的借口与理由。击败契丹后,少数人十分聪明地逃向契丹,还有一些人到处躲藏。郑朗将他们所犯下的罪状一一列出来,公布于各州各县城门口,派人抓捕。
经过这次肃清,灵夏路境内不安定因素大幅度下降了。
这时候又发生一次变故,李秉常本来身体不好,经这一吓不久病死。宋朝又扶立李秉常的儿子李乾顺为河西郡王夏国主灵夏节度使,但赐名为赵乾顺,并且因为此次叛乱,各个宗室或逃或杀,剩下的人不多了,于是将这些宗室子弟与赵乾顺一起带到京城。
夏国主称号还在,但至此,夏国真正实亡名也亡,西夏成为一个历史。
看着黄河两岸劳碌的百姓,郑朗说道:“质夫,虽西夏宗室一起带到京城,但还是要善待百姓啊,没有十年时间感化,灵夏路百姓未必对朝廷有多少忠诚。”
“放心吧。”
“另外多注意一下契丹动静,以后幽云十六州就指望你了。”
郑朗要离开西北,将章楶请来,一是为了指挥战役,二就是代替郑朗经营西北,经过这一役过后,契丹多半暂时不敢对西北有什么想法。过了几年后,非是契丹有想法,而是宋朝有想法了。当然,也要看,若是耶律洪基奋发图强,或者赵顼去世,都不能对幽云十六州下手,那怕国库的钱帛再多。但也为了防止万一,有章楶坐镇,契丹人就是来了,也会被打得头破血流而去。
不过郑朗辞呈到了京城却没有了消息。
直到十月末,京城才有一封姗姗来迟的圣旨,让郑朗判西京。也不能真的让郑朗在西北苦寒之地呆上一辈子,并且郑朗也到了六十九岁高龄了。难道让郑朗来一个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烛成灰泪始干?因此将郑朗诏回洛阳养老,但不准郑朗致仕。
郑朗未遵旨,直接拒绝。
既然要致仕了,那么就得弄一个一清二楚,何必挂一个虚名惺惺作态?
传旨的太监只好领旨回去。
就在这时,一个小道消息在宋朝开始流传,它揭露了一个可怕的真相,那就是李贵的真正身世。世人所知道的是赵念奴为婆婆所逼,离家出走,沦落到了鄂州,让张亢手下找到了。
但这个小道消息非是如此,而是说赵念奴并不是在鄂州,她奔向辰州向郑朗求救。因为在路上失去了钱财,一度沦落成乞丐。刚找到辰州,两人同时出事,绑架到了那个山洞,冬天寒冷,两个抱作一团,然后什么事该发生的一起发生了,这才有了李贵。
消息传出后,许多人耻笑。
甚至更多的人打抱不平,赵念奴在京城,但不好询问,可崔娴也在京城,于是有贵妇人旁敲侧击,但没有想到崔娴居然承认了此事。是真的,不是流言!
这一下子炸了营。
郑朗功劳很高的,可功归功,过归过。
许多言臣上书弹劾,有的人话说得难听一点,那就是虽人之有欲,但那是公主,如果实在憋得难受,宁肯能挥刀自宫,也不能与公主发生什么。说者都是很轻巧的,真摊上他们自己,看他们能不能挥刀自宫。
郑朗开始从神坛上一路下跌。
还有人大臣弹劾,既然犯下如此大错,还有何颜面继续在朝中做官。就在这时候,高滔滔于宫中设宴,对群臣说了一句:“这件事自始至终郑公就不想隐瞒。前面救出来,后面就将事情经过亲自禀报了仁宗皇帝,而且哀家也知道此事,司马光与王安石同样知道。所以郑公一再拒官爵,但无论是仁宗皇帝,还是哀家,或者是陛下,都强行勒令郑公将此事隐瞒。不为他故,若没有郑公,何来河工?若没有郑公,何来熙宁变法,国家富强,何来收复河湟灵夏?大宋又何来这等盛世华年?诸位,不要再以小人之心置君子之腹了。”
就是这一句话,让所有言臣不能再言。
高滔滔又说道:“诸位弹劾郑公,哀家理解,可想一想郑公一生为大宋所做的一切,就是这点错误又算什么?并且知道此事真相的人不多,真相不会是哀家陛下与王安石、司马光散布出去的,散布真相的人是郑公自己……他要致仕,陛下一直不肯,这是郑公逼迫陛下准许他致仕啊。”
“诸卿家,郑公这一生为了宋朝奔波不休,过得太苦,真相散布出来,哀家与陛下也不得不准许他致仕……难道诸位还想让他背上一个沉重的包袱度过晚年吗?”
……
元丰十年,西历1087年,郑朗七十岁,威廉一世去世,但因为他的出现,英国转守为攻,以后战争主要是在别人的国土上发生,为后来的英不列颠王国的出现打下了基础。
但整个欧洲仍然在黑暗时代,此时距离欧洲大航海时代仅有近三百年时光,距离欧洲工业文明时代还有五百多年时光。
宋朝刚刚与契丹进行了一场中型规模的战役,并且赢得十分光彩,同时国内诸岛主们还在拼命地勾引百姓向南洋迁移。迁移的百姓并不多,但这个古老又封闭的国度,终于步履艰难地迈出了第一步……
……
元宵佳节,满京城火树银花。
国家财政转好,想收复幽云十六州,还得要储蓄大量钱帛,不过朝廷不用再象以前那样勒紧裤带过日子了,赵顼拿出一些钱帛大肆赏赐,又免去了一些灾区的两税,并且又从内藏库拨出三百万缗钱救济京畿地带的贫困百姓。
高滔滔一句话,替郑朗下了一个定论。
郑朗终于退致仕了,但宋朝仍在飞快地发展着。
想到郑朗,许多百姓仍然唏嘘不止,不过也阻止不了他们的快乐。
夜色来临,御街上载歌载舞,赵顼带着群臣于宣德门上观看灯山。其实郑朗的秘闻传出来,许多大臣都喘了一口气,一个人品德到了这种地步,其他人除了敬重外,还有的就是十分难受,因为他们根本做不到。这些年无论他们做了什么,都生活在郑朗庞大的阴影里。郑朗为了致仕,自己主动走下神坛,许多人感到莫明的轻松,包括刚刚去世的王珪,以及蔡确、孙固……
不过赵顼一直不开心,自从下诏准郑朗致仕后,他就感到惆怅万分。
郑朗想的实际是为了整个这个国,但他不会说的,赵顼却认为郑朗忠的是赵氏这个大家。
盯着外面欢闹的人群,孙固捻着胡须说道:“盛世华年啊。”
赵顼也不作声,就在这时,一个太监匆匆来到赵顼身边悄声说道:“陛下,郑公返回速度很快,到了洛阳后迅速赶向巩县,大约不想惊动各地地方官员。”
赵顼苦笑了一声,喃喃道:“郑公,你真想撇得一干二净?”
确实撇得够干净了,以前赵顼不知道怎么回报郑朗,于是封赏郑朗为河西郡王,居然还没有几人反对之。但让郑朗果断拒绝。赵顼下旨准许郑朗致仕,但还带着一连串的官职爵位。郑朗又写奏折说老臣以前犯了错误,得仁宗陛下,英宗陛下,两位太后与陛下不嫌,继续重用老臣。老臣所做的一切,也不足以回报几位陛下与太后对老臣的器重。既然致仕,又有何脸面带着官职爵位。
辞去了所有官职爵位,然后与章楶交接,以布衣身份返回中原来了。
身边的几个大佬听后,一个个默默无语。
赵顼忽然又问道:“你估计他什么时候能到巩陵。”
绕道巩县,必是去祭拜仁宗陵墓的。并且赵念奴带着李贵一家子也去了巩陵。
“郑公老了,西北苦寒,他身体渐渐不如往日,来的时候听说又染了一些风寒,不得不改乘马车回来,不过若是快,今天傍晚时分能到巩陵。”太监叹息道。
多好的一个大臣啊,说老也就老了。
赵顼在城楼上踱来踱去,突然说道:“备马。”
范纯仁一把将他拉住问:“陛下,你要做什么?”
“朕要去巩陵。”
“不可啊。”大臣们伏倒下一大群。
“谁敢拦朕,难道你们真想郑公如此灰暗地回来!”
说完赵顼飞快地下了城楼。
诸臣一个个傻了眼,阻止不了皇上,但也不能让皇上这样去,于是乱成一团,有的大臣宣侍卫骑马保护,有的大臣会骑马的四处找马,要伴随赵顼左右。
……
天未亮,郑朗起床,崔娴翻了一个身问:“官人,你要做什么?”
“我们起床吧。”
“这么早?”崔娴看了看床边的沙漏奇怪地问道。
“终于能休息了,我一时睡不着,不如起来,悄悄祭拜仁宗陛下,我们就返回郑家庄,省得官员来打扰。”
“是郑镇了。”
“唉,是工业化的代价,大约老家也没有以前那样幽静了。”郑朗有喜有忧地叹了一口气。
“什么工业化?”
“就是作坊……”郑朗解释不清楚,索性穿衣服。
另一边赵念奴也惊醒了,从隔壁房间里走出来。随之李贵夫妻与他的孩子也走了出来。
看着赵念奴,郑朗愧疚地说:“殿下,这么多年,我才给了你们母子真正的身份。”
其实郑朗派人将真相迅速散布,非是为了致仕,而是为了这两个字,身份!大臣对他喜也好,恨也好,弹劾也罢,反正他无官半身轻,都不会在意,但不能再让赵念奴与李贵委屈下去。
天色仍然黑暗一团,一家人从客栈里走出来,走向永昭陵。
……
赵顼在前面骑马狂奔,后面许多老臣在马背上气喘吁吁,还有的大臣在心中打着草稿,准备用什么言语弹劾皇上这次冒昧的举动。
天色终于昏昏亮。
赵顼也不知道郑朗住在哪儿,但似乎是心有灵犀一点通似的,径直奔向永昭陵而来。
来得巧,正好郑家在永昭陵前烧纸钱,烧的还有另一样东西,一个高大的木马,上面骑着一个儒衫佩剑文官,样子颇似郑朗本人。文官手持着一张地图,借着火花,能看到那是一张大宋疆域图,包括河湟与西夏。
赵顼扭头冲着诸侍卫与大臣们做了一个手势,让他们禁声。然后悄悄走了过去。
正月峭寒,并且天空中飘扬着一些小雪花。
西历1087年天气是比较冷的,史载自冬京师大雪连月,至春不止。虽然到了正月,京城仍然时常落雪。这个黎明所落的雪算是小的了。
走近,赵顼盯着那个木马,这段来历他是清楚的,宋仁宗死,所带无物,唯独带着一个玉马陪葬。虽国泰民安,未收复西夏,终是赵祯一生最大的遗憾。
其实后来有一个机会,但钱帛有限,选收复西夏或者河工,赵祯选了河工。不过这件事,郑朗提及,也时常闷闷不乐。
此时,郑朗认真的烧着这个木马,眼神却有些飘忽,他的家人也发现了赵顼带着群臣过来,赵顼仍然做了一个禁声的手势。然后认真地看着郑朗,这一别就是好几年时光了。
原来那头白发虽白,但还有些光泽。几年过后,西北的苦寒,使得这头白发光泽全无,变成一团枯槁。就连原来健康的身体,也渐渐有些佝偻。赵顼盯着这头白发,这个佝偻起来的身影,鼻子酸酸的,眼睛里忽然出现一滴滴湿润。
天光渐亮,一轮红日居然冉冉升了起来,在红光拂拭下,雪染上了一层粉色,天地间似乎在刹那蒙上了一层瑰丽的光彩。
阳光温暖的照着大地,满地的白雪在阳光照射下,无比的晶莹剔透……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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