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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宋士大夫的非人生活-第38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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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又想,宫中那位如何说服皇上。

其实能让赵顼陪赵念奴去郓州,已经在放出一个信号。没有那么容易的。

高遵裕回去复命。

高滔滔仔细地询问了经过,包括司马光的表情反应。听完后哑然失笑。

“滔滔,你笑什么?”

“还真是一个实诚君子啊。”高滔滔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

她也没有想过郑朗要认儿子,就算郑朗不顾这个国家,认儿子也没有那么容易的,家中的妻妾怎么处理?这段真相迟早要公开,但不是在这时公开,而是在他致仕之后,一起老了,那时候公开,对郑朗纵然有影响,对其家人与国家没有什么影响了。再说过了那么久后,说不定还能在诸言臣一番争议之后,在民间还能被传为美谈呢。

“伯父,你做得很好,但以后勿务要低调,不然会惹来陛下不快。”

“我知道。”

“你下去吧。”高遵裕下去,高滔滔找到曹皇后,再三的央请。

曹皇后没有同意,其实自嘉祐元年,赵祯说她要害他,若不发生后来的事,赵祯清醒过来,尴尬之下,会暖一暖两人生疏的关系。然而曹皇后在太监挑唆下,要将权利从两府大臣手中收回。

这也罢了,偏偏六塔河决堤后,大臣为转移视线,惹出轰轰烈烈的皇储案与狄青案,就是没有郑朗,赵祯在心中也隐隐对文彦博略有不满。当然,真相赵祯也是过了很久后才明白的。因此赵祯一直对富弼十分重视,包括对庞籍同样重视万分,但文彦博贬放后几乎不过问。

两者联系起来,赵祯对曹皇后更加生疏。

在后宫中生存很困难的。曹皇后运气算是好的,有一个实力雄厚的娘家,赵顼比较讲良心,否则换一换,以她的智商,晚年会很凄凉。

赵祯想让赵念奴带着儿子下去,乃是看到司马光连上七道札子,突然勾起心事,一直想有一个儿子,让郑朗教。可惜不能得偿心愿。

自己的外孙子未来只能做一个小候爷了,但也能算是自己的血肉。有出息,照样能有讲话语权,没有出息,只能泯然众人矣。加上如司马光所想的那样,有一个补偿心理,与曹皇后淡淡说了一下。

也许会下去,也许不会下去。

曹皇后也淡淡与自己这个侄女说了一下。

没有想到侄女居然产生这个异想天开的想法。

想不清楚其中种种利害关系,只是隐隐觉得不妥,一直不同意。

可是两人智商的高下,终使这个上下关系颠倒,架不住高滔滔软磨,曹皇后心思动摇,是啊,侄女说得也不是没有道理。那个宰相虽德操天下无双,也要避一些嫌疑的,顼儿一道过去,正好将这种嫌疑免去。再说,无论皇上有儿子,或者宗实做皇帝对自己有何区别?说不定宗实做皇帝,对自己更亲近。

很亲近的。

也不能怨她,她虽智商不妖,可平易近人,后宫安定,也是她的强项。

最后终于答应下来,找到赵祯,将高滔滔请求说出。

赵祯暴怒,道:“朕还没有死呢!”

曹皇后脸色巨变,丈夫何等说出这样严厉的话?

“你将滔滔喊来。”赵祯又道,无风不起浪,为什么这个小滔滔敢说出这个请求,得问问。

“陛下,滔滔年幼无知,臣妾不懂事。”

“让你将她喊来!”

赵祯差一点说出韩琦杠富弼那两个字,絮叨!(写这二字时,忽然脑海里浮现出富弼当时的样子,想笑,因为要服务主角的思想观,下了一些评价。其实身在局中,韩琦做法也不是一无是处)

曹皇后只好下去喊高滔滔过来,一路上真的絮叨了。

高滔滔只是笑,不答。问题不要紧,自己在这个姑父面前,还是一个小姑娘呢。大不了到时候撒撒娇,以姑父的性格,顶多几天就淡忘了。

见到赵祯,恭身施礼,然后又拉着赵祯的手道:“陛下,喊我有何事啊?”

赵祯就软了,毕竟自小就将赵宗实与高滔滔养在身边,他又重感情,看着这两个孩子一天天长大,多少有些感情的,问:“为什么你想让顼儿去郓州?”

“陛下,你看看你的衣服,你的床铺,为何如此简陋?”

“朕想为天下做一个表率。”

“就是啊,陛下想做一个好皇帝,想天下苍生有幸,但想做好皇帝,必须得用好良臣。”

赵祯闷哼一声,就是用臣也轮不到你们。

“可是陛下,为什么有良臣你不用?”

“他在治河。”

“陛下,郑相公在治河,也可以进入中书,难道真的进入中书就不能主管治河吗?陛下,让孩儿猜一猜,难道郑相公犯了什么错误?”

“你说什么?”赵祯有些惊诧地看着高滔滔。

“陛下,一切要以国事为重。将功补过,就算郑相公犯了什么错误的事,以他的功劳也足以弥补。”高滔滔轻描淡写地说道。

实际她一颗心悬了起来,这是豪赌,赌郑朗在赵祯心中的地位。

赵祯终于不作声。

高滔滔又逼了一句:“陛下,无论以后发生什么,此臣必得为相,否则就是暴殄天物也。”

不管你以后有没有儿子,或者换成我丈夫为皇储,郑朗必得用好,不但用好,我还要重用,无论他犯了什么错误,只要不是谋反大罪。我让儿子一道去,就是表态的。

一朝君主一朝臣,以后他还能继续为宋朝效劳。不是为皇位,而是为了这个天下,赵宋的万年基业!

曹皇后是听不出他们有什么话锋的,吓得变脸变色,喝道:“滔滔,你怎么与皇上说话的。”

赵祯态度却更加舒缓,道:“奴奴也未必去郓州,若去,让顼儿一道陪她去吧。”

高滔滔高兴地摇着赵祯的手,道:“陛下,你的心胸怀就象大海一样宽广。”

曹皇后莫明其妙,为什么侄女顶了几句,反而让丈夫愤怒下去了?说了一会儿话,高滔滔离开。走出来,秋天已经到来,一阵秋风吹来,她后背冷汗涔涔,不由地打了一个哆嗦。

但还不代表着什么。

想要成功,还得要大臣努力。

外面制科考试开始,而且是最严格的贤良方正科。出自汉文帝,被举荐者对政治得失应直言极谏,表面优秀者,则授以官职。汉武帝复诏举贤良,或贤良文学,最有名的就是董仲舒。

唐宋沿用,主要是选一些文学之士或者直言极谏者,为国家补助民间遗漏的人才或者才学之士,或者勇谏之士。

但宋朝越来越重视,非得官员中的青年才俊,还是那种特别的才俊,或者名闻举世的大儒,否则没有参加资格。另外还要有公卿诸候王或者郡守以上的高官举荐,经朝廷批准后,才送到朝廷。

汉代虽次数少,然一试能达到几百人,宋朝虽次数多,往往只有一二人,二三人而已。而中者更少,赵祯朝仅是富弼,张方平,钱明逸,吴奎,夏噩,陈舜俞,钱藻,大小苏外加一个王介,总共九人。

但还是有人有资格的,例如王安石,欧阳修做过担保,郑朗担保的人更多,可两人不屑。

其试者不但有才学,举止必须能当得起贤良二字,得人必须做到孝廉。仅这一关,就会无数人刷了下去。然后到朝堂,要亲自面对皇上与各大佬,亲自一策,或者二策,或者三策。

比如象苏洵,对韵律不精,就可以来试一试贤良方正,但名声又少了资格,资历更不足,没人保举他。

此次入选的人不少,总共三个人,大小苏,外加一个王介。

能入选并中试的人,在宋朝都会留下辉煌的印记,包括王介,起初他与王安是挚友,后来因政见不同,发生争岐,一度让王安石感到很不安,胡乱的打压。宋神宗三诏王安石,王安石不就,王介又写了一句“草庐三顾动幽蛰,蕙帐一空生晓寒”,讥讽王安石的惺惺作伪。然后让王安石弄到湖州去,王安石看到他下去,心情大好,刻意写了一首诗相送:东吴太守美如何,柳恽诗才未足多。遥想郡人迎下马,白苹洲渚正沧波。

王介气得无语,才气好,当场一口和了十首诗,其中一首是吴兴太守美如何,太守从来恶祝鮀。生若不为上柱国,死时犹合作阎罗。

王安石听后大笑,道“阎罗见缺,请速赴任。”

其人有四子,外加弟弟与弟弟的儿子,皆登进士,被称为一门九进士,历朝笏满床。

韩琦进谏,让司马光审三人科策。

司马光感到很是古怪,想了想,居然也答应了。举贤不避亲仇,若是刻意回避,反而显得真的有同门之嫌。难道这是韩琦给自己出的又一道难题?

三人将策子交上来,司马光一一观看,看到苏辙策子最为切直,说:“自西方解兵,陛下弃置忧惧之心二十年矣。”

虽过了一点,可这几年来皇上是每况愈下,郑朗也再三提到此事。

又说,陛下无谓好色於内,不害外事也。

更得司马光欣赏,郑朗用乾坤平衡来隐喻,可没有直接讲出来,更无其他大臣进谏,说皇上,你不能这样玩,十阁虽好,可身体要紧哪。

又说,宫中赐予无艺,所欲则给,大臣不敢谏,司会(三司)不敢争。国家内有养士、养兵之费,外有北狄、西戎之奉,海内穷困,陛下又自为一阱,以耗其遗余。

又是皇上的晚年时弊,自己日子是过得朴素,可对大臣赏赐过滥了。平时几人也说的,但公开写在策子上又是另外一回事。

不避亲仇,直接判了第三等。

不要说赵祯朝,整个宋朝举良方正,或者其他制科考试,皆没有第三等这回事,只有第四等与第五等。上面还有呢,第一第二等,可谁敢想啊。

这一判引起了争吵。

范镇怀疑,认为第三等过了,要降等。

蔡襄支持,说我是三司使,有司会之名,可我做得不好,苏辙怦击朝政,也怦击三司不力,我当之有愧。

胡宿却认为策不对题,又引了唐穆宗与唐恭宗,比喻盛世,过了。力请黜之。不仅是降等,是通不过制科考。

司马光却说三人当中,独苏辙最有爱君忧国之心,不可不收。诸宰执也以为当黜,不是一入举贤方正,就得录中的,黜者多,入者少。

黜苏辙也很正常。

赵祯道:“求直言而以直弃之,天下如何说朕?”

乃收入第四等。

王安石看了策子,虽是小师弟,可不喜苏辙夸大其词,郑朗不是这样教导的,小师弟也不行,特别不能将自己比之谷永(汉成帝时名臣,汉成帝荒淫,唯谷成敢于进谏),专攻人主以求直名,不肯执写诏书。

韩琦笑道:“彼策说宰相不足用,欲得娄师德与郝处俊(唐朝名相,性温和,不喜多事)而用之,尚且以谷永疑之乎?”

不过满朝君臣皆感到好笑。

不是笑韩琦,宋朝大嘴巴不要太多。而是笑这一门三师兄弟。赵祯于是改副考官沈遘重新审策,先将苏辙处理好,降为四等次,王介不动,仍为四等,又看到苏东坡的策子,觉得文词优美,千古难及,心动了,推为第三等。

大家一起苦笑,敢情还是在这弟兄俩身上啊。

不能再争了,再争下去,那就是不给郓州那个主的面子,于是默认。

谏官杨畋说道:“苏辙,臣所荐也,陛下郝其狂直而收之,此盛德事,乞宣付史馆。”

赵祯悦,从之。

司马光还是不服气,苏辙说得多好啊,为什么要降等。于是上书:臣等窃见今岁以来,灾异屡臻,日食地震,江、淮腾溢,风雨害稼,民多菜色,此正陛下侧身克己之时。而道路流言,陛下近日宫中燕饮,微有过差,赏赉之费,动以万计,耗散府库,调敛细民。况酒之为物,伤性败德,禹、汤所禁,周公所戒,殆非所以承天忧民、辅养圣躬之道也。陛下恭俭之德,彰信兆民,议者皆以为後宫奢纵,务相夸尚,左右近臣,利於赏赉,陛下重违其请,屈意从之。……伏望陛下当此之际,悉罢燕饮,安神养气,後宫妃嫔进见有时,左右小臣赏赉有节,及厚味腊毒之物无益奉养者,皆不宜数御以伤太和,乃可以解皇天谴告之威,慰元元穷困之望,保受命无疆之休矣。

回到朝堂,屡屡听到盛世二字,当真是盛世?

自己在河工看到许多民夫的生活,有的连咸菜都舍不得多吃,虽辰光是变好了,离盛世还早着呢。

看到老师当初做得对啊,不但要带,还要经常将皇上带到贫民窟看一看,不然皇上不会触目心惊。赵祯纳之,精力不行了,晚年的赵祯有些象宋真宗那时。

就在此时,韩琦找到他,淡淡说了一句:“君实,你那篇札子写得好,皇上春秋渐高,我担心哪。”

第七百七十三章 太子(三)

司马光沉默。

自嘉佑年初赵祯大病后,接着造子,身体时有不佳,几乎将政务全部交给中书。宁肯交给宰相,也不让后宫插手,包括曹皇后。这是对宰执的信任!

司马光上位很正常,家世好,有钱有名望,父亲就是一个不小的官,有家庭背景,有人脉,若有才学再加吏治本领,上位是谓必然。那怕王安石父亲一度还是江宁府的通判。

但自郑朗开始,包括郑朗在内,郑朗仅是一个小主户,也没多大的背景,那么往下数,士大夫就多了,韩琦、欧阳修、范仲淹、庞籍等等,这些重臣若论背景,还不及郑朗。

他们上位,一部分是文学,然而司马光最反对的就是浮文,五规里刻意用大段文字描写了浮文:伏望陛下拨去浮文,悉敦本实,选任良吏,以子惠庶民;深谋远虑,以保安宗庙;张布纪纲,使下无觎心;和厚风俗,使人无离怨;别白是非,使万事得正;诛锄奸恶,使威令必行;取有益,罢无用,使野无遗贤;进有功,退不职,使朝无旷官;察谠言,考得失,使谋无不尽;择智将,练勇卒,使征无不服。如此,则国家安若泰山而四维之也,又何必以文采之饰、歌颂之声,选愚俗之耳目哉!

文学好是文坛盛事。

司马光也支持。

但那是文坛,不是官场。因此苏东坡那篇佳文,司马光果断地判为第四等,而非是第三等。

文章写得好就能做好官么?

那么李白当真能做谢安?杜甫与陶渊明当真就有宰执之才?别人不好说,若是让李白为首相,整天喝得醉醺醺的,天下不用安史,也会大乱。但自欧阳修上位后,渐渐地文章写得好与能做高官,划上了等号。让他看到一件不好的趋向,武则天,北门学士!

一部分也有一些本事,司马光治河时看到程师孟,看到周沆,看到田瑜,以及郑朗,这些人才是宋朝一等一的良吏。韩琦与欧阳修等人也许官做得还可以,与这几个人相比,又算什么?

为什么能上位,是因为皇上的赏识。

就是这样回报皇上的?

时到今天,司马光才明白一件事,郑朗一直对韩琦若即若离,提起时多有一些不悦,这个不悦来自何处。

但他不是郑朗,也没有郑朗与赵祯那种默契的关系,对官场看得也很彻底,不可能每一个人都能达到范仲淹与郑朗的道德高度。

一直默然,眼神却很平静。

韩琦又道:“君实,近得你关于均税的策子,我心中很欣赏,正好与行知的方策联为一体,隐隐有行知当年的风范啊。”

若换成他人,准得跳起来。

均税是什么事?若过问,是中书省户房的事务,要么也可以划到三司管辖,再勉强一点,御史台也可以。无论那一个部门,轮不到知谏院来过问。为什么?因为它是得罪人的事。

不一定是因为郑朗,郑朗与韩琦若即若离,还没有发生多大冲突,这个是因为庞籍的缘故。

还有一个当年呢。

心里冷哼一声,就是老师犯了错,皇上有意遮隐,宫中那位也对老师流露出善意,也未必轮到你来猖狂。

依然默默不言。

韩琦道:“非为个人计,乃是为国家计也。君是良臣,请三思。”

司马光还是沉默。

回到家中,来了几个客人。

大小苏,以及王安石,还有王安石的儿子王雱,自小就很聪明,几岁时,有客指同在一个笼子里的獐鹿问,何者为獐,何者为鹿。王雱不认识,良久问,獐边是鹿,鹿边是獐。

王安石治河时,曾将家人带到河工上。

郑朗对这个王雱很不感冒,当然,不能表露出来,规劝了一句,诸葛谨之驴也。人家诸葛恪更聪明,最后是什么下场,夷诛三族。这小子十分地好高骛远。

郑朗又劝了一句,让王安石让他从小事磨练。

是聪明,但不能让他埋头于理论,得从一件件小的实事做起,养成一个脚踏实地的好习惯。

就象郑朗,现在让他治河,一下子就担了起来。才出任为官时,敢不敢担?这是一个又一个圩,一个又一个围,陂、堰、车、塘、坝、渠、河、梯等等,各个水利工程积累的经验与知识,才敢担起这副担。

听从郑朗建议,此时王雱仅十七岁,还有司马光的十一岁养子司马康,让他们一道随大小苏赴任去,接替郑朗火炬,自幼离开父母下去磨练。

郑朗当年去太平州的事迹名闻遐迩,大小苏欣然允可。

可是此次大小苏职位略有些低,大苏为大理评事签署凤翔府判官事,小苏为商州军事推官。按照岁数也不差了,莫忘记还有治河之功呢。但也合乎情理,东府首相乃是韩琦,副相乃是欧阳修。

如庞籍所说的那样,让王安石与司马光快赴任吧,过了这一村,就没这一店了。两人回到朝堂,还能替郑朗分担一些难处。

六人坐了下来,中青少三代,看后,司马光与王安石颇是欣慰。司马光看着大苏语重心长地说道:“东坡,你要学习你二弟啊。”

苏东坡得的这个三等,司马光耿耿于怀,若不是看在同门的面子上,他一定会提出反驳,又道:“昔日朝中诸臣论才学之名,可有一人能及郑公?但如今呢,文不及欧阳公,书不及蔡公,画琴仅是偶尔散怀之兴。然郑公却几乎只手造就了我朝的辉煌。切记,切记。”

“君实,你过矣了,偶尔琢文造句,也是美话。当年韩愈也是文坛大家,但妨碍他成了宪宗名臣?不过东坡,主次是要得分清。”

“你这个倔介甫,是误人子弟,我问你,子由那么好的策子,你为何要黜之?”

“实事求是,此乃行知所教也。”

“陛下晚年是否勤政?”

大小苏相顾苦笑,又开始了。他们才真正开始,带着一个傲傲的王雱下去,这个傲远胜过了韩琦十倍,以后有的受。

其实郑朗一颗心一直悬着,此次制科考试,会产生一个严重的影响。苏辙彻底地与司马光走在一起,成为一个保守派,成为坚决的反对王安石者。苏东坡依然很迷茫。

直到接到几个学生的信函后,郑朗这颗心才落了下去。

不会产生副作用,就会产生好作用,让他们看到另一面,公私分明!但没有郑朗这个纽带,苏家上下算是将王安石恨上了。

产生分岐,主要还是他们的思想。

看他们的思想,可以看他们所写的着作。

司马迁写史记,开篇便是虚缈难以考证的黄帝,列传为伯夷第一。

但就没有一人想过,为什么?黄老无为思想,出世思想。

春秋自郑庄公养共叔段劈开来写,抛去春秋以前的事略去,明礼。

司马光写资治通鉴,从魏赵韩瓜分晋国来写,明名份。在司马光儒学中能隐隐看到许多名家的身影。讲的是国家秩序,确立各阶段的地位,重统治。比较虚幻的一个框架,但实际比王安石思想更现实。当然,也是一种落后的思想,视百姓若刍狗的思想。为了统治,甚至可以漠视普通百姓的死生。资治通鉴虽好,但只能看历史,不能多看臣光曰,若看上十几遍,再将它吃透了吸收下去,未必是好事。

王安石是儒家,外面点缀着一些佛家的袈裟,实际核心多是法家思想,更着重实际,也许思想更先进,但在宋朝过于超前,导致什么事都办不好。

苏东坡是儒释结合,因此走向温和派,两边都不高兴他。

也导致司马光与王安石,对大小苏制科考试策子产生不同的看法。

继续在吵,又吵到文字上,王安石也有推敲字句的习惯,司马光同样好不了,推敲字句习惯没有王安石严重,可他没事时就喜欢写文章,史上在写资治通鉴之前,他还写过涑水笔记等着作,据说他除资治通鉴外,一生作品比鲁讯写的文字还要多。(涑水笔记也被我借鉴参考,因为没有润色,文笔与通鉴相比,差得太远。)

司马光说王安石会带坏苏东坡,王安石说司马光是五十步笑百步。

大小苏习以为常,只是微笑不作声,王雱仍傲傲地坐在边上不说话,司马康正襟危坐。

直到司马光夫人张氏端上来晚饭,两人才停下辨论。

四人带着家人与几名下人,离开了京城。

司马光却来到王安石家中。

王安石妻子吴氏端来茶水,王安石道:“君实,有什么为难的事?”

能隐隐感到这几天司马光心事重重,不过司马光不开口,他也不会问。

“介甫,有一件事我是感到为难了。”

“说说,说不定我能替你参谋一下。”

“我说出来,你不要动怒。”眼前这个挚友有多固执,他是最清楚不过的。

将事情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王安石略略愤怒,道:“陛下今年还生了一个公主呢。”

宋朝皇帝过渡算是比较温和,那是郑朗带着金手指看的,现在,仍不敢说温和。宋真宗上位,有一个大事不糊涂的吕端,赵祯少年惹出一个周怀政与寇准,幸好是宋真宗的独苗,否则又是一大堆问题。至于宋太宗上位,更不用说,赵匡胤父子死得那个叫冤哪,不明不白。这还算是好的,以前历朝历代,每次皇帝替换,父子兄弟仇杀,翻目成仇,外戚宦官大臣,也先后挤入,相互角斗,重者国家会迅速瓦解分裂。

大家皆讥笑西夏,实际前代历史比西夏做得更过份的彼彼皆是。

皇储是一件大事件,不可马虎。

但关健是皇上还能生,尽管这个十三公主仅活了六十一天。

万一皇上生了一个儿子,怎么办?

轻者这个儿子让宫中那两位弄死,重者赵祯儿子郑朗必扶助,是没有儿子,有,是必然,但是另一边有韩琦,有曹皇后,赵宗实三十多岁了,还有高家曹家,国家都有分裂的可能。或者默视赵祯儿子再度死得不明不白,郑朗良心何安?

“是啊,这些天我一直在想这个问题。介甫,你说陛下有几份可能能再有一个儿子?”

“对半。”王安石想了一想,又道:“不足。”

皇上五十岁了,再生儿子的机率少之又少,就是有孩子,也未必是男孩。

“算有儿子,能平安长大,又有几分机率?”

王安石不语了,赵祉十三个女儿,仅活下来四个,说儿子还有阴谋诡计,女儿有何阴谋诡计。并且这三个小公主才一两岁大,能不能平安长大成人还是一个未知数,抛去这三个小公主不提,其余十公主只活下来仅赵念奴一个人。

三个儿子更没有一个平安活大的,没有别的原因,只有一种可能,老师所说的遗传基因,就象郑家一门一直很单薄,也是这个原因。皇上的遗传基因不大好,后代难以长大成人。

就算有一个儿子,就算后宫没有阴谋诡计,这个儿子平安长大成人的机率不会超过一成。

司马光又逼问一步:“难道用国家的命运,来赌这半成的机率?”

王安石茫然。

大半天道:“郑公那边怎么办?”

“郑公是什么态度,不参与不支持,也没有反对,只是他拘于私人对皇上的忠贞,这才默默无言。”

“君实,这是有人在利用你啊。”

“我知道,很长时间没有人敢再提立储之事了,我一提,有可能会让皇上气愤,连带着波及到郑公。”司马光怎能不知道自己被人逼着做枪杆子,可到这份上,怎么办?

“故三思啊。”

“你有没有想过,为何宫中的那位来逼我?陛下无子,宫中养着的是两位,另一位虽有一些不肖行为,宗室有多少子弟,当年西晋是怎么乱的?未必国家会乱,然而他会于心不安。”

王安石吃然一笑,那个宗实不安管我们屁事。

“现在让小王妃来逼,我们不表态,郑公有把柄在她手中抓住。以后想不用郑公,放出真相,郑公,你我,甚至更大的大臣全部没有了前程。这个无所谓,你真放心将国家交给某些人手中?”

拼命地用国家劝说王安石。

王安石心终于有所动。

“不要说国家,就是治河马上都会出现困难。虽然蔡襄为三司使,可他性格温和,远非那数人的对手,曾公担任西府首相,仍是西府,不能干涉治河。这时候他们施手,郑公河是否能治成。治不成,郑公会面临什么样的命运?”

“他们会置国家不顾?”

“到了这时,还有什么国家不国家,能真能假!”找到司马光,弓弦已经拉开,再也没有回头的箭。

司马光又道:“大小苏下去赴职了,什么职位?一个是判官,一个是军事推官,为何?”

王安石也无言,等于是两个闲官。没有此次举贤方正,两人也能担任这个官职了。况且还有治河之功,又是郑朗的学生。那怕就是担任一个小县令,还是一方父母官。

判官与推官能做什么?

“韩公忘了当年郑公如何待他的吗?”王安石不解地问。

这算什么,几年后韩琦与欧阳修索性用刀在脸上一划,脸皮子都不要了。况且一个小小的大小苏。

“要不以通知郑公?”

“介甫,你敢不敢通知郑公。”

王安石呵呵一乐,那是找抽的。又说道:“陛下会万分失望。”

“我倒有一个方法让陛下不失望,不过还有许多没有想通,故来找你,我们共同想一想办法。”

这两人联起手来,那可谓天下无敌了。

商议了一个晚上,两人散去。当然,如今京城草木皆兵,自从高滔滔让她伯父去司马光家,气氛就一直不对,不过没有人知道了。两人会面,消息迅速传入某些人的耳朵里。

这一年,有一个闰八月。

各地依然传来一些灾情,包括汴河黄河。汴河没有竣工,还没有真正起到蓄水与排涝作用,不敢蓄,怕出事。黄河更是如此。当然,这些灾情的时续发生,虽使国家钱帛浪费,然对郑朗也有帮助作用,进一步获得对河工的支持。

修好了才能算数,修不好,会如司马光所担心的那样,成为郑朗一生罪名。庞籍下去了,郑朗只能更小心。

司马光与王安石象往常一样上朝,他们还兼负着一个身份,修起居注,能时常接近赵祯。

赵祯的十三女刚死,才六十一天。赵祯心情低落,上朝多不语,只是额首。

司马光很小心地上了一道密奏,臣不敢奢望陛下立选东宫之人,只求你在宗室之内先出一个聪明仁孝的人立为养子,以示与其他宗室子弟有所区别,慢慢培养,让天下人看到你心有所属,国家与民心皆会安定。若他日皇太子出生,让养子退居藩属,权当替国家培养了一个好臣子。这样有进有退,何乐而不为呢?

以前大家都逼着赵祯立皇储,给东宫名份,皇帝还能生育,能成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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