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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宋士大夫的非人生活-第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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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想那么多,我在京城也只浅尝辄止,不敢说太深了,因为学问不足也。好好考试,争取获得一个好名次。”郑郎劝解道。看他的样子,有可能马上进入考场,还会想什么仁义,那结果可糟糕了。

衙门打开。

衙役们带领着学子进入了临时安排的考场。

分成了若干房间,但因为人太多,十分拥挤。

第一天科考,对郑朗来说是最轻松的,贴经墨义。其中贴经更轻松,就是填空题,比如刚才郑朗所引用的有德者必有言,有言者不必有德。仁者必有勇,勇者不必有仁,中间缺了一段有言者不必有德,然后学子填上。而且还规定了,进士科的学子只贴《论语》。就是贴五经,郑朗也行啊。

然后是对《春秋》或者《礼经》十条墨义,贴上一段话,让学子用一句简短的话做一个解释。这一点也不困难。但在这里郑朗要注意了,不能标新立异,用一些有争议的话去解释,那么碰到一个古板的考官,有可能反而适得其反了。

进了考场落座,学子多,不得不挤在一起。边上两个学子好奇的看着郑郎。一个大约是富家子,不是郑州城附近的,郑朗不认识。穿着一身绸缎长衫,头戴四方幞头,边上还坠着两块美玉,看样子家庭状况很好。但另一边学子看上去,就十分落魄了,儒士衫是粗麻布的,上面还打着几个补丁,三十多岁,一脸的凄苦之色。

后者正是科考弊端的真实写照,考到最后,将许多学子考呆掉了。

照例由郑州城的判官带着衙役监考。

试卷发下来,郑朗扫视了一眼,并不难。对他这个变态的,是不难,可已经有学子皱起了眉头。

但也没有马虎了事,每做一道题,都是先想一下才做的。

忽然陆判断喝道:“你看什么看!”

郑朗一抬头,原来是隔壁那个穷儒生大约想不起来答案,又隔得近,于是眼睛瞅啊瞅的,瞅到他桌子上来了。

“启禀判官,小民喜爱书道,对郑家小郎的字迹仰慕已久,只可惜草民没有幸得见真迹。刚才小民思考时,看到他的字,龙飞凤舞,于是看入了神,请恕罪则个!”拱手唱了一个大肥喏。

全场爆笑,你抄袭就抄袭呗,还能说得如此理直气壮,仁兄,你牛。

但怎么办?抓也抓到了,不如狡辨一下,判官说不定能开开恩。

郑朗也是愕然,然后看着这位仁兄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眼睛里还透着委屈、无辜、冤枉,样子要有多可怜就有多可怜,看着他脸上丰富的表情,郑郎也忍不住弯下腰爆笑起来。哥们,你太逗了。

第一百二十六章 十段文

郑朗停下来笑,因为弯着腰的,这才看到并不是如此,这位仁兄两条瘦峋的腿不停的在颤抖着。

其实很害怕。

而且下身穿着更可怜,几片单薄的破麻布,由麻线缝着,象好不容易用一块块大补丁凑起来的一条里裤。

知道不好,可生起了同情心。

说广一点,是人治法,或者以法治人。某些时间,不能绝对性的按照规矩来行事,需要进行一些通融的。于是装作打趣道:“兄台,场所不对,在这里绝对不能看入了神哦。”

学子又是一阵爆笑。

其实是有话外之音,陆判官本来脸上就有笑容,一听笑容更胜,对这个中年人说道:“你可听到了?”

“是,是。”

陆判官说完,又巡看其他地方。就这一会儿,交头接耳的,递小纸条的,彼彼皆是。本来郑朗是在专心考试,经中年人这一闹,终于察看考场,看到这种情况,啼笑皆非。这与前世中考高考有何区别?

不过解试要松些,到了省试,不敢这样明目张胆了。

看中年人可怜,郑朗有意将试卷往他那边挪了挪,更刻意将做卷的速度放慢。果然一会儿,中年人想不出来,眼睛再次瞟啊瞟的,又瞟过来了。这一回离得很近,能看得更清楚,只要轻轻一瞟就能看到郑朗试卷上的答案。用惊讶的眼神,望了一眼郑朗,郑朗只是笑一笑,是好笑了。

但没有一会儿,隔壁有人掐自己的腿。自己将试卷往右边挪了挪,左边那位仁兄却没有本事看得真切,有些急了,直接掐他的腿,那意思也得照顾照顾我啊。

这都是什么事啊!

心中神圣的科举制度,在这一刻轰然倒地!

他还不知道呢,连他的名次还没有考,就内定好了。

为了照顾左右两位仁兄,速度更慢。看到他们也答得差不多,郑朗这才交卷。

不能外出。无论解试或者省试,考生与相关的考官全部一律隔绝。但地方与京城终是两样的,京城在太学边上庞大的贡院,足以容纳无数的学子考试与暂时性的寄宿。地方条件却十分简陋。郑州一下子涌进来这么多学子,考场上拥挤,宿舍里更拥挤!

看了看床铺,郑朗不由地皱起了眉头,整成了军营,一个房间里十几个人,只好开地铺,若夜晚有扯噜的,别想睡好觉。忽然有人拽他的衣服,扭过头,正是他隔壁那个中年人。

伏了下来,深施一礼,说道:“我是原武县学子柴克明。”

“柴兄台找我有何事?”

“今天多谢了郑小郎。”

“你也机灵。”郑朗看他的样子,不知道是可怜或是可笑,但又说道:“接下来,你不大好办了,诗赋论策……”

不能我作什么样的诗,你也抄什么样的诗!况且还有赋、论与策。

中年人脸露苦色。

“柴兄台为何执迷于科举?”不是省试考,那一跃就是龙门。或者是大娘家的张家大舅,本身家底子好,有一个功名在身,见了父母官不拜,又能有资格与几个学子赋诗作雅。不然再多钱,还是布衣一个。可这个柴克让这种家庭,就是博了一个举子,有何用场?不是穷人不能考,省试里白发苍苍的举子有,可解试有多少中老年人。解试都考到了三十多岁,省试难道准备考到三百岁?

当然跃过了解试这一道关,也许能试上几次。毕竟朝廷赐予路费以及其他费用,除非象郑朗那样,驾着老太太赐赏的小青马,带着两个美妹,坐在实而不华的御用马车里,摆着派场进京。若是吝一些,还能省下一些金帛。甚至有的地方官员为了荣誉,又从地方官库里拨出一些钱,赐予比较贫困人家的举子家属,好解去他们后顾之忧,安心考一个好成绩,为自己增加政绩。

然而柴克让……墨义啊,都感到吃力了,这一次科举又有那么多人,郑朗不由替他摇了摇头。

“我也不知道。”柴克明茫然地说。

其实这个人不是一无是处的,若不是他今天反应快,当然也有自己功劳,似乎陆判官买了自己的面子,不然会立即驱逐出场,还留下一个不好的案底。

但考得多,又考不中,人有些考傻了。

“你过来。”将他带到一个角落里,问道:“柴兄台,你写不写古散文体?”

这要问一下的,否则郑朗一点忙都帮不上去。

“也写。”

“写就好办。”

郑朗传授了他一种写论策的技巧。赋必须用四六骈文体写,这不用说了。还有论与策,现在主流也以骈文为主,但开始出现一种新文体,散文不象散文,骈文不象骈文,险怪奇僻,似乎一度还流行了许多年,同时也出了古散文体,也就是眼下郑朗最拿长的。眼下还是少数,郑朗也不放心,刻意在高知州到曾家带小皇帝给他礼物时,问了一下。

高知州答道,行。

行就更好,何必写骈文,自讨苦吃?

另外就是字数的规定,论必须五百字以上,策与后来王安石搞出来的大义(详解经义)是五百字以下。可有的考生写着写着,就超过了五百字,一般考官也不追究。

郑朗传授他的就是后来宋朝科考写论策的一种技巧,叫十段文。大约与后来的议论文要点差不多,破题,论点,论证,结束。但中间又有大论点,小论点,大论点是中心,小论点围绕着大论点而转,这样论述更有力,又有了层次感。掌握好这个规律,若是文笔好,一篇好的议论文就写出来了。

十段文意思差不多,分为冒头、官题、原题、大讲、余意(后讲)、原经、结尾,冒头又分成了破题、接题、小讲、缴结。正好十个部分。明朝的八股文就是从十段文发展起来的,分成了破题、承题、起讲、领题、起股、出题、正股(中股、后股、束股)、落下。

十段文一开始不能说是坏的,很规范的议论文。可一旦将它束在这个框架里,与书法一样,文章越来越呆板。但明朝还嫌不够,又在上面叠加了许多框框架架,于是臭名远扬的八股文出现了。

现在十段文还没有出现,古散文体还没有成为主流呢,况且这种标准的时文体。

郑朗认真的讲,至于柴克明能听进去多少,能领悟多少,那就看他的造化了。写骈文不好说,往里面堆砌华丽的词藻就是。但用在古散文体上,能给他的论策凭空加上不少分。

讲了大半天,柴克明又伏了下来,说道:“请受我一拜,郑小郎,能不能做我的小先生?”

郑朗抹汗,怎么又来了。

直摇头。

其实无论严掌柜,或者江杏儿,或者柴克明,都好对付。韵州知州王益受封为尚书都官员外郎,正在进京的路上。他带了一个超级大神,正好读到郑朗的讲仁文章,心下仰慕不止,准备磨拳擦掌,到了京城后,好好拜访郑朗,学一些知识。

那个大神的到来……

郑朗快乐的时光有可能不多啦!

好不容易说服了柴克明,然后睡觉。也没有睡好,他担心的事终于发生,一屋子的人,竟有了两人喜欢打呼噜,鼾声如雷,第二天郑朗起来,两眼带着血丝,根本就没有睡好。

这叫快活的日子过多了,乍过这么苦的生活,根本不适应。

第二天考诗,与赋。

诗没有太难,不是很长,况且若真的想不出好诗,从脑海里,从宋朝往后各朝各代的优秀诗篇里择出一篇切题的,再进行改头换面,一篇优秀的诗作就出来了。

但这也不屑去做。

诗社上郑州诸学子作出的那些诗也就那样啦。

这次柴克明都很自觉,并没有看郑朗的诗作,低下头去苦思冥想。隔壁那个富家子却不然,又将眼光瞟了过来,郑朗摇头,低声道:“不行啊,若是一模一样,试卷出来,别人是认为你抄了我的,还是我抄了你的?”

就是考了一个好名次,也将你拿下了。

富家子一听有理,不敢再抄袭了,可想也想不出来,急得抓耳挠腮。

实际上还有一些人也略有才学的,然而到了考场,心理负担重,却没有将自己胸中的才学发挥出来,怯场了。这也是一个考试成绩好坏的关健。但一千个人当中,有九百九十九人会怯场,依郑朗的性子,他都会成为那一个不怯场的人。

不就是考试吗!

看到了种种搞怪的抄袭现象,郑朗一下子将科举看得很轻了,说白了,与前世上学时,性质差不多。只不过科考是成年人的考试,上学时,是青少年、儿童的考试。

其实陆判官将郑朗的许多小动作都看在眼里了,心里面不住的点头。虽然傲了一点,可待人还是很随和的,心肠又好。都说此子几位母亲,是活菩萨心肠,看此子,就知道此言非假了。

此子不错,良玉美材。

怎么看怎么顺眼。

于是呢,由着他来,甚至柴克明就是再抄袭郑朗的试卷,陆判官都当没有看到一样。

诗不难,接下来是赋,也是郑朗最慎重的地方。

对赋与骈文体,郑朗很反感,看一看《古文观止》或者金圣叹选辑的《天下才子必读书》,有多少宋明的骈文体选入进去?没有立即去写,而是在脑海里想。

记忆力超人,好处很多,反正是堆砌了,从古到今的历史,山海经的神话传说,甚至庄子与列子里面的故事,还有朝廷雅乐里面琅琅上口的四六骈文乐章,将可用的典故先在脑海里摘出来。然后再选择华丽的词藻,怎么华丽怎么往上堆。

陆判官看他许久没有动笔,很有些担心,连监考的心思都没有了。

过了好一会儿,郑朗才动笔。

与别人不同,别人是一边写,一边想。他是想好了,直接从脑海里直抄。许久未写,但一写速度却是很快。写完了,看了看,不住的摇头,这都成了什么呀?

顶多三分之一略有些用外,其余的,只有华丽的词语,以及各种典故,看不出来什么意思。见他摇头,陆判官又担心起来,装作巡查,来到他桌前,用眼睛看了看。监考的不可批卷子的,他看也可以,但得有一个分寸,不能看得太明显。

然而陆判官看了,真看了,看完了还在回味,轻声道:“好啊,好啊。”

看得仔细就不应该了,更不能喊好啊好啊,叫别的学子如何作想?于是一起想不出来的学子,一起盯着郑朗,心中五味杂陈。

在郑朗心中,多是言之无味,可在陆判官眼里,却是一个绝妙好文,好赋!

他在盯着看,小纸条又在飞,衙役看不过去,咳嗽几声,才将陆判官惊醒,跟着咳嗽,小纸条迅速停下来。

郑朗哭笑不得。

还有更让他哭笑不得的,诗不能抄,赋同样也不能抄,可是隔壁的富家子呢,眼睛再次瞅过来。还是有办法抄,看中了郑朗赋文里的好句子,一段一段的往自己文章里塞。比如郑朗这篇赋里有一句:玉溅琼浆,天赐甘黄,物华地宝,丰姿神仪。

讲的是国泰民安,于是人才辈出。很简单的一句话就写出来了,郑朗偏用了好几句无比华丽的词藻充填,读起来是琅琅上口,可细嚼,有什么味道呢?没办法,包括陆判官在内,这时候的文人就吃这一套。

这小子一看玉贱琼浆,天赐甘黄,不但对偶,而且很好听,多好的句子啊,于是塞了进去。郑朗好奇的伸头看了一眼,塞也可以,你下句得跟上去,但他的下句呢?

玉溅琼浆,天赐甘黄,美酒佳肴,不亦乐乎!

我忍!

我忍!

我……忍……哈哈哈……

忍到最后,郑朗终于憋不住,伏在桌子上大笑起来。

第一百二十七章 中(上)

这哥们太逗人了。敢情老天降下来的人才,给他当成了美酒佳肴,将欧阳修清蒸,文彦博红烧,富弼水煮,一边吃一边还喊着,不亦乐乎!

陆判官走过来,道:“考场之内,不得喧哗放肆。”

规矩是这样的,但是陆判官说话的语气,象一个和蔼可亲的长者,在谆谆教诲,很温柔很亲切,如沐春风。

旁边的学子有些不服气,你是在驯斥郑家子呢,还是与郑家子拉家常?

郑朗还是忍不住笑,不过没笑出声,还好啦,赋文作完了,将试卷交了上去,跑出去又笑。

到了晚上,此名学子找到了他,问他为什么发笑,郑朗将原因讲了出来。富家子差一点跌倒,急了,问:“为什么当时不对我说?”

这个卷子交上去,还能考中吗?

“我怎么说?”

陆知州没怎么管,算是很好的了,再一说,难道让陆知州正式公开承认考场舞弊行为?那么这些官员与学子要隔离起来干嘛?每天进考场,派衙役搜身又是干嘛?

富家子无语。

“兄台,我已悄悄对你说过,诗赋论策,皆不能抄。不是贴经墨义,我刻意拖慢一些时间,权当是同座之谊。但诗赋论策怎么好抄?”

富家子十分沮丧。

“兄台,这一届,你没有希望啦,不过也不要沮丧,你还年轻,来得及。我教你一个方法,这届考不中,下届也许就能考中。”郑朗耐心地说道。凭他这句玉贱琼浆,天赐甘黄,美酒佳肴,不亦乐乎,在这届十几比一的录取率中,就是天上掉下来十块金饼,考官也不会让他录取的。

“请受教。”富家子立即伏下说。

“不用伏,我说过是同座之谊,其实也不是什么高明的方法,而是我的学习方法,将经义拿出来,细细琢磨,千万不要看不懂就跳过去看,一边看一边尝试着自己解释它每一句话的意思。甚至读到关健的时候,用笔写下来自己的心得,或赋或文。只要坚持三年,无论贴经或者墨义,诗赋策论,至少解试考,对君来说,不是难题。”

原来就是这个方法?富家子有些失望。

“这世上没有什么绝对的天才与蠢材,只有勤奋与懒惰的区别。勤奋才是学习的根本,天才不勤奋,以后也不会有出息。蠢材肯学习,最后勤能补拙,前程未必不光亮照人。你看我的文章是不是写得很好?”

富家子点了一下头。

“可你知道我每一年要写多少字吗?这个写字不仅是练字,也是记录学习体得。”郑朗就没有再说了。记得多了,文笔自动上来,功到自然成,到了考场,写赋策论也不会吃力。又是体得经义,能加深对经义的印象,那么墨义与贴经也会难不住。

这一届解试考是特例,以前录取率大多数是十比一以下的。只有此人按照自己方法学习三两年,想通过解试考,不会很困难。但想一夜速成,可不可能?

第三天就是论策,这个郑朗同样很喜欢。

其实写古文与后来的写作文差不多。

试问他前世是什么职业的?虽说是架空网文,是小白文的范畴,但也写了不少字的,有了一些功底。现在,带着一个超级BUG,性子又坦然,苦学了近五年时间,文字功底可想而知。

并且不仅如此,脑海里保留了多少后来诸大家的优秀佳作,不屑抄之,然而可以给他带来借鉴作用。这都是他人所不能拥有的优势。

但没有急,休说论策必须围绕着一个中心思想转,就是其他的散文也必须有一个中心思想,不能跑题了,上面在写太阳,下面却变成了写月亮,甚至中间还来段高山流水。

继续沉思,先找出中心思想,这是最重要的环节。

中心思想就是论策的灵魂所在!

没有了灵魂,还能写好文章么?找到了中心思想,接下来就围绕着它论证。在脑海里继续默想着,将所需要的论据一一整理出来,进行取舍。接下来就是文字的组合,再对文字进行一些修饰,那么一篇好文章就出现了。

而且科举有一条后世考试所无法拥有的优势,那就是时间充足。想一想,一堂语文考试能给学生多少时间?前面的语文知道要答,后面作文还要写,顶多让学生抽出来半个小时,分心到作文上。但现在不然,整整一天时间,给你想论策。至少时间充足了数倍!

在脑海里进行着组合。

不过其他人也不必气妥,不能在脑海组合,但可以在草稿纸上修改。

还是没有动笔,又在脑海里进行了逐字逐句的推敲,最后才动笔。此时有的学子天资高,一篇文章都快写完了。

看到他动笔,陆判官又来到他桌前,心中赞了声:好。

好字,一个个字灵动无比,自己肯定是写不出来这样的字了。文章更是字字珠矶。心中也松下了一口气,有了。

郑朗哪里知道这几位父母官这几天担心的!

这样一来,他并不是最早出场的学子,不过试卷上的文章却有了保障。

走出来时,有三分之一的学子,都出了考场,有的离去,多数人还围在一起,三五成群的交流议论。还有更多的亲人,在外面迎接,有家中的父母,毕竟来了许多少年人,还有家客,有妻妾,很多人,再加上马车牛车,场面很混乱。

他还在人群中找人,江杏儿与四儿已象两只小燕子一样,飞了过来,问:“大郎,考得如何?”

“大约能考中吧。”

边上的人全部翻起了白眼。

根本就没有想过郑朗会落榜,只不过有的学子天资很好,想争一争,能不能在名次上压过郑朗一头。但你都考不中了,叫我们何以情堪?

“大功告成!”四儿说。

“在这里不能亲嘴!”郑朗立即低声说。

江杏儿大乐。

几个兄弟也走过来,不过还有三人,让郑朗有些讶然。

谭婉、白玉娘与童飞燕跟在七子后面,徐徐走来。

等到郑朗与七兄弟寒喧完,三女先后走来,施了一个万福礼。如今的郑朗,当受得她们这一礼。

童飞燕脆声说道:“奴谢当年郑郎赠筒之礼,再祝郑朗高中金榜。”

“勿用谢,当年之事,是我年幼,一场恶作剧,如今想来,十分惭愧,不提则个。”

“喏。”两人不大熟悉,童飞燕答过,退于一侧。

倒是谭婉与白玉娘眼神有些幽怨,然后吃味的看着江杏儿。有的事她们渐渐听说了些,这个女子当年痴了,寻找四筒主人,获得了机缘,然后伏于郑家门前不起,才让郑家子“纳入房中”。纳什么纳,至今还未同房呢!不过真相几人相信?

况且当年收下江杏儿,不是乞身相许,是学字,郑朗又怕麻烦,看到她的痴性,这才破例的。若江杏儿与她们一样的想法,让我做你的小妾小婢,跟在你身后吧,郑朗有可能会立即将江杏儿轰出门外。

不过江杏儿也很搞怪,不知道怎么的,就将谭婉送的那个方帕与白玉娘送的玉簪给翻了出来。然后呢,这两样物事就消失了。

一开始郑朗不知道,后来捡东西时才想起来,问。江杏儿与四儿摇头,但江杏儿眼里很慌张。郑朗只好捏了一下她的小鼻子,也没有责备。

看到二女的眼神,江杏儿又紧紧的将郑朗胳膊肘儿拉住。

好东西总不想更多人分享的。若一点不吃味,那……才怪。

郑朗低声说:“她们比柳玉娘如何?”

“奴做得不对。”江杏儿也低声道。

“你终于长大啦。”郑朗有些小感慨,换作才来郑家的江杏儿,根本就不懂得这些人情世务,多半也不听不懂自己这句话。

来到二女面前,道:“久未见,可好?”

“奴很好,但郑郎答应奴的,没有实现。”谭婉娇声说道。

以前郑朗答应要去她们闺阁的,然而一次没有去。其实去一次,又能何妨?不过柳玉娘那趟闺阁,惹下的麻烦,让郑朗都有些杯弓蛇影了。打了一个哈哈说:“不是不去,字一直没有写好,耽搁了很长时间,又要专心学业,抽不出时间。”

“可那个筒……”白玉娘委婉的反对。

你都有时间做出那四个筒,难道连到我们闺阁的时间都没有吗?

“那筒……不提,甚是荒唐,本来没有花会的事,我也想做一些,放在家中把玩。这是我最大的爱好,连陛下都写了信,让我不能为字为这些雅物,分了心思,耽搁了学业。”

但这才让二女感到后悔啊。

若当时自己做得果断一点,岂不是常伴他的左右。虽然年龄稍大一些,也不过大了四五岁,悬殊不是很大的。两女又看了郑朗身边一脸幸福,小鸟依人的江杏儿,心中更是懊丧。

按理说,是自己先结识郑家子的,只是做得不果断。

看一看,连皇帝与太后都对他关心。

不能这样想,其实皇帝与太后也是人,有时候也无聊,也需要一些好玩的消息,心中八卦一下。

郑朗那有精力,去猜测她们的心思,又说道:“要不,正好武三郎今天宴客,你们作陪如何?”

“郑郎吩咐,奴岂敢不从。”

于是前面哥七个,左杏儿,右四儿,身后是白谭二女,最后还吊着一个童飞燕,郑朗在众人艳羡的眼神中,香艳无边的向附近一家酒楼走去。

第一百二十八章 中(中)

在昏蒙的月色下,小青拉着马车顺着大道,不徐不疾的走着。

两边是高梁地,还有少量的稻田。多开始收割,露出大片大片的空旷来。夜风吹来,月色正白,不时的传来高梁成熟的香气。

坐在车里,四儿问道:“大郎,为什么这么快回家?”

郑朗还是一惯的风格,说走就走,绝不拖泥带水,吃饱喝足,立即将行李收拾好,回郑家庄了。

这个举动让许多学子不满。

比如武三郎嘴中的张义阳,本来想科考结束后与郑朗交流亲近一番,谁知道自己还没有求见,郑家子带着几个行首,吃了一顿很香艳的晚饭后就离开了。失望之下,张义阳不由地说了一句:“此子太傲。”

郑家子此举分明是不将郑州所有学子放在眼里嘛。

但是不是这样?

郑朗答道:“为什么要留下来?无非就是交流,寒喧,一直到发榜之时。甚至有可能我受了拜贴后,见了这个,不见那个,那个怨气更重。如字一样,都是同一样道理。”

惹上来,想清闲以后就不可能。

不是解试,还有省试,未来省试,一是后年,二是六年后的宝元元年。后年太早,六年后太晚,权衡了一下轻重,郑朗还是决定后年争取一下。自己的才华,应付解试没有关系,但应付省试,未必有多少把握。仅一年多的时间,中间还要分去心思,想在明年的大事件中,插上一小脚。

非是大臣,就是大臣也要看什么样的大臣,不是重臣,也休想在未来那次事件里,留下自己的足迹。这个难度会很高……所以时间紧。

江杏儿插了一句嘴,说:“四儿,那些人都不是好心,郑郎为什么还要笑脸相迎?况且鸿雁岂可与鸟雀鸣志?”

“不能这样说,这些学子之中,未必没有人才。”郑朗又想到了那个孙固,官都做到了同知枢密院事,还能说他是一个小鸟雀?这仅是记于史册的,但能载于史册的,又能有多少官员?

又说道:“以后这样的话,千万不能说。”

“喏。”江杏儿吐了吐小舌头。

但是陆判官却不这样想。在考场上郑朗替柴克明求情,让陆判官看到郑朗的另一面。此子大多数时间闭门不出,可是每一次出来,态度很随和。每次纷纷扬扬的,是才气,是匕首的,放在囊中,早迟会脱囊而出,与性格无关。这种随和性格,以后在仕途上才能更有作为。

结交得多,太庸俗。恐怕郑家子不屑为之。不结交,未免也会有些凌气过人。因此,在与高知州谈话时,陆判官下了一个评论:“和而不俗,淡而不隐,雅而不媚,洁而不冷。”

这个评价很高了,随和而不俗气,淡泊但又不是那种隐士的淡泊,真想做隐士,好是好,但都无意于仕途了,仕途上还能有什么作为?雅约之物,风花雪月,那样又不好。品性高洁是好,终归给有一种生人勿近的感觉,但品性高洁又不过于冷厉,这样的人物,谁个不喜欢?

至于那些学子眼红,又能怎么的?

人家未来打交道的人,不是你这些个学子,是皇帝,是太后,是诸位宰相,都是自己作为一个判官,仰首十分的大神,值得与你们这些小学子打交道吗?

他都这样想了……

考试结束,到了改卷的时间,什么拉圾的卷子,立即扔一边去,不值得耽搁时间,这一扔就是一大半。剩下的才琢磨高下之分,还要扔,不过不能乱扔了。

看卷子的事,与陆判官无关。

可是郑朗的卷子是那一份,尽管糊名誊抄过的,几个父母官心里面都清楚。看了一大堆拉圾,比如那个富家子的玉溅琼浆,天赐甘黄,美酒佳肴,不亦乐乎!都将几个考官脸都气白了。

富家子是不在他们眼前,否则几个考官一发怒,能上去对他拳打脚踢,你这个不学无术的家伙!奶奶的,太有辱斯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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