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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宋士大夫的非人生活-第30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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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天讲,时时讲,陈珙不管事,交趾不知道有没有听说,估计就是听说了,也会默视,他们对岭南野心更大,侬智高谋反,他们会乐观其成的,甚至不介意,在适当的时候做一只得利的小黄雀。
终于在反复洗脑之下,大多数百姓同意随同侬智高谋反。
侬氏集团接到种种利好的消息,仍然不够,虽多数人同意谋反,也有一些人对谋反宋朝犹豫不决。黄氏兄弟便想到一条更恶毒的计策,某一天夜里,他派人将自己老巢所有物资焚烧一空,再将部族百姓集中起来,说道,我们的粮食一起烧掉了,想要活路,只有一个办法,占据邕州、广州,自成一国,否则我们都得死。
所有蛮人一起傻眼了,谋反未必有活路,但不谋反,必死无疑,那就反吧。
这一招破釜沉舟之计,终于使他境内所有部族捆绑于侬氏谋反的战车之上。起初人马并不多,不足一万人,但在整个防御松驰的岭南,已经是一支庞大无比的军队,尽管是杂牌军。
一路势如破竹,杀到邕州城下,将邕州围了起来。陈珙仓惶不知所为,匆匆忙忙命令乾佐守来远门,李肃守大安门,武吉守朝天门,进行防御。邕州城中并没有多少军队,邕州北方的宾州听闻邕州有警,让张立自宾州率军队来援。也是一支杂牌军,仅是几百人。不过似乎是利好的消息,宾州既然能派援兵,那么后面的象州、贵州(广西贵县)、钦州、横州等也能派出援兵到来。邕州城虽不经常修葺,还是有城墙之险的,贼志便不会得逞。
陈珙拿出酒肉,犒劳三军,确实面对邕州城墙,侬智高与黄氏兄弟没有任何办法。喝完酒,正准备干活,大家开始守城吧,忽然背后喊来砍杀声,邕州老百姓一个个举起手中的武器,对城墙上的宋军动手了,也不能算是宋军,真正的宋军只有几百人,其他的皆是来自邕宾二州的土兵,同样是蛮人,这下子邕州城墙上乱了套,侬智高立即命令手下用原始的攻城梯子搭在邕州城墙上,内外夹击,邕州城失守!
侬智高派人将陈珙拉上来,责问道:“我请求内属,求一官统摄诸部,你为何不报朝廷?”
为什么侬智高反复地在上面做文章,争的便是这个大义,不然怎么办?宋朝对侬氏有恩,谋反不对。现在不是我想谋反,是宋朝辜负了我的好意,不得不反!大义便有了,会有更多的人对其支持。
可宋朝能给他统摄诸部的权利么?
不知陈珙有没有想到这个过节,但不敢辨,推辞地说,不是俺不替你上奏,上奏了,可是中书不报,我仅是一个小知州,能怎么办?
侬智高忽然拿出他写给陈珙的书信,喝道,你说你上奏了,这些信为何还在你们邕州府中积压?
陈珙无言以对,忽然他做出一件让侬智高跌倒的事,老眼昏花,又有眼病的陈珙往地上一跪,面对侬智高,山呼万岁。
侬智高与他手下一起愣住了,这个老官儿在搞什么?想临死前对宋朝表示效忠。大半天才反应过来,不是向宋朝效忠,而是尊侬智高为皇帝!
这就是宋朝顶级大臣的风采?
若宋朝大臣都象陈珙这样,该多好啊。但一会儿,他们这种希望破灭,又将张立、乾佑与节度推官陈辅尧推上来,三人皆不降,破口大骂,说侬智高辜负宋恩,谋反必死。俺们大宋兵多将广,有郑朗为相,有狄青、张亢等名将,你们想谋反,必死无疑。侬智高气急败坏,将三人推出去斩首,三人仍然骂个不停,临刑就义。
还有其他几位官员,李肃、武吉、武缘令梅微之、支使苏从,四人与黄师宓有旧,这也反应出黄氏兄弟的能量,黄师宓替侬智高劝说,四人没有陈珙那么无耻,可贪生怕死之下,仅缄默而己。于是黄师宓替四人求情,没有杀死。城中反抗的宋朝杂牌官兵也有近千人死于此役。
侬智高开始清点邕州物资,又得到大量武器盔甲,给其部下装备,杂牌军终于有了一点正规军的样子,再论功行赏,然后大军东向,五月初一邕州城破后第八天,叛军到达横州城下。
……
听闻邕州有围,孔宗旦心中焦急,可是横州太小了,仅有几十名相关的衙役、壮丁,于是急召土兵准备援助,土兵还没有召集到,传来邕州城破的消息。
孔宗旦叹息道:“陈珙误朝廷,误邕州,误我也。”
早劝陈珙戒备,不听,才导致这场祸事发生。
他手下的一个门客劝道:“司户,朝廷对你无恩,弃横州逃跑吧。”
邕州好歹还有一个高大的城墙,但是横州连一个城墙也没有,邕州好歹还能组织一两千名土兵,横州连几百名土兵都无法组织,邕州城好歹还有大量武器盔甲物资,横州城一样也没有。邕州破了,横州根本守不住。
孔宗旦摇头,说道:“我有官守,不能离去。”
“司户,非你的错误,侬贼谋反,数州官员皆不知道,只有你发言提醒,对得起朝廷了。”那名谦客仍然在劝道。他说得也有理,孔宗旦自幼家贫,考取进士后,为报效朝廷,打压贪官污吏,虽做得过火,也是想宋朝变得更好,却被发配到邕州做了司户,即便如此,孔宗旦在邕州颇有政绩,见北效苏卢一带常遭水患,调集民工,在心圩江上游峙坡与丁坡之间,用了四年时间修建铜鼓陂水利工程,解决了当地百姓灌溉问题,又使许多百姓免遭水患,旱涝保收。为感谢孔宗旦,苏卢两寨百姓建立庙宇以作纪念。
对得起朝廷了。
孔宗旦摇头:“我是宋朝的官员啊,怎能贪生畏死呢?孔大子,你保护我的家人去桂州吧,顺便替我代一封信给朝廷,侬贼势大,朝廷不可小视。”
说着写了一封信,然后让老仆将家人送出横州。
送至城外,车驾越行越远,孔宗旦依然象标枪一样站立着。
五月风热,北方也许才稍稍变得炎热,横州的风却是酷热无比,吹在他脸上,仿佛吹来一团烈火。
在风声中,孔宗旦仿佛嗅到风将家乡的气息传来,有山东那些高梁的味道,有京城全城吆喝声,有慈母的叮咛声,一幕幕往事浮上心头,仿佛看到了自己童年时饥一顿饱一顿的时光,仿佛看到自己名列殿试榜上的风光,仿佛看到自己为官员报效朝廷的雄心壮志。还有慈母瘦弱而又高大的身影,许多百姓期盼的眼神,黄河东去的浪花声……
孔宗旦就这样站着,天地处传来大团大团的嘈声,这是一群群魔鬼从地狱里逃了出来,危害人间。然而孔宗旦身体动都不动一下,那一刻间,与越来越近的魔影相比,仿佛天地间所有光明集于他一身……
风声更烈,声音呜咽,悲怆的声音却越来越高亢,最后形成一个主调,那就是正义,那就叫贫贱不能移,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
五月初八,叛贼再夺横州,宗旦被贼执,但是这条山东大汉始终不屈,大声骂贼,遂被贼杀害。
第六百四十章 首相之泪
有光的一面,就有暗的一面,有好的一面,就有坏的一面。
相比于孔宗旦的壮烈,横州知州张仲回与押监王日用表现十分懦弱了,得知侬智高大军前来,二人立即弃城而逃。事后朝廷也不怪,无法守,要兵无兵,要粮无粮,要墙无墙,即便狄青前去,也守不下横州这座小城。
侬智高始改天南国为大南国,号仁惠皇帝,大赦境内,册封百官。然后兵锋再次延伸,进入贵州,知州李琚弃城而逃,入龚州,知州张序弃城,入藤州,知州李植弃城。入梧州,知州江镃弃城。不过岭南再次出现壮烈的一幕。叛军兵力到达封州,封州更小,还没有横州面积大,更不用说有城墙了。而且因为在岭南的腹心处,离广州近,老百姓从不知兵事。有人劝知州曹觐象其他知州一样,赶忙逃跑吧。
曹觐正色喝道:“我乃国家守臣,贼至,有死而己,敢言避贼者斩!”
遂召兵士,很可怜,仅召集了一百来兵士,还不是正规士兵,皆是土兵,根本没有任何战斗经验,而侬智高手下已经达到数万人之众!就是这么大的悬差,知州不避死,手下更不避死。
都监陈晔引一百余乡丁、弓手迎击,是鸡蛋往石头上碰,一百人根本不可能战胜几万人,一战而败,兵将败走,曹觐被执,不屈而骂。侬智高有些心寒了,除了陈珙外,一路行来,自横山寨开始,寨主张日新,邕州巡检高士安,同巡检吴香战死。张立等人不屈而死,其他诸官或逃走,但几乎无任何官员投降。
所以侬智高想令曹觐屈服,派人反复招降,且说,从我,得美官,付汝兵柄,以女妻汝。
曹觐不拜降,且骂道:“人臣惟北面拜天子,我岂从尔等而苟生耶!速速将我杀死吧。”
侬智高犹惜不杀,将他关在船里,曹觐拒食求死,又将怀里的印章授其从卒,说,我要死了,你若能有生机,请将它献给朝廷。
见其不屈,侬智高害之,至死骂贼声不绝,投其尸于江,时才年三十五岁。
再入康州,康州知州是赵师旦,乃是赵稹的侄子,以荫补得官。也许正统的士大夫会对这样的官员讥讽嘲笑,但就是他,再次绽放出宋朝一些官员壮烈的风采。
叛贼既破邕州,顺郁水而东下,赵师旦派人刺探贼势,探子回来禀报说:“贼势太大了,诸州守臣皆弃城逃走。”
赵师旦喝道:“你也想我做这种贪生怕死的官员?”
斥候不敢言。
乃大索境内,得到侬智高的谍者三人,全部斩首。开始征兵,康州稍大一点,还有一个城墙,让他征得三百乡兵,比曹觐条件要好一点。贼兵前锋已至,赵师旦开城门出战,杀数十人,日暮,贼兵稍去。
赵师旦返回城中,对妻子说道:“明日贼兵主力会到达康州,我手中兵力太少,必不敌之,但我身为朝廷命官,不能逃跑。可你们不同,你们仅是我的家人,留下来是死,无益也。”
将州印交给妻子,让妻子带着儿子隐藏起来。
又召部下殿直马贵与兵士吃晚饭,马贵与将士害怕,吃不下去,唯赵师旦与平时一样,饱食之。入夜,马贵等人卧不安席,赵师旦即睡,大鼾。第二天,侬智高主力到达,对康州发起进攻。虽有城墙,然城墙太矮小了,险象环生。有人劝赵师旦回避,赵师旦说道:“战死与戳死有何区别?”
只求死!
于是三百多将士一起高呼:“愿为国家死。”
至城破,无一兵一卒逃亡,全部壮烈牺牲。城上箭矢尽,赵师旦与马贵退还,据党而坐,侬智高麾兵鼓噪而入,赵师旦大骂道:“饿镣,朝廷有什么对不起你的地方,乃敢反耶?天子发一校兵,汝无遗类矣。”
侬智高大怒。
他最怕的就是有人说这件事,宋朝对他们父子不薄,不但从未征加任何税赋,而且扶持其父上位,平时偶尔还有一些赏赐。谋反乃是其野心,没有任何大义可言。想了大半天,还是黄氏兄弟替他想出一条理由,今天既得罪交趾,中国又不纳我,无所自容,止有反耳。
但这条理由不能认真分析的,除了不懂的人能被蛊惑外,稍懂一些内幕的人,便站不住脚。一旦让赵师旦将真相揭穿,手下将士必然人心涣散,于是立将赵师旦与马贵杀害。
再入端州,知州丁宝臣弃城逃走。然而丁宝臣乃是宋朝有名的文人,与许多士大夫交好,其死后欧阳修与王安石作宝臣墓碑,多胡乱篡改史实,称宝臣曾出战,有所斩捕,不胜后乃去。为此,郑朗与欧阳修发生了争执,但那是以后的事了。
拿下端州,前面就是广州。兵至两天前,多有告急者,但摊上了一个胡涂知州,仲简以为妄言,不对告急者赏功,反将告急者押往大牢,又下令道:“有言贼至者斩。”
不相信,五月初一侬智高夺邕州城,才不到五月二十,侬智高叛军怎么进军到端州?乃贼至,始令百姓入城,广州非是其他州府,有百姓十几万户,这些百姓多分散在各县郊区。一下子带着大量行李蜂拥而来,即便广州城有数道城门,也急纳不得。为了躲避贼害,民争先入城,以金贝贿赂守门兵士求入,相互践踏死者不计其数。
对此郑朗原先也不大注意,岭南在宋朝,几乎成了一个隔绝的世界。直到临近准备用兵时,郑朗才想了起来。但那时调动已晚,并且仲简虽不好,在守卫广州城时有功,不象其他官员,闻风而逃。一旦广州城落入侬智高手中时,损失就会更严重了。
因此,明知仲简做得不好,但没有动弹他。
贼兵到达,许多百姓不得入城,于是一起附贼,贼势益张。
……
侬智高谋反之时,朝廷正在商议制乐。
若在后世,音乐仅是一种艺术,但在这时代性质截然不同,几乎与礼位置对等,然而五代更替,许多乐器尺寸,音律高低多有变化,不能统一,赵祯在皇祐元年下诏,曾让诸臣商议。
对此,郑朗兴趣一直怏怏,在他心中礼位置还是很重要的,这是维护封建统治的依据。但乐却不同,经过一千多年的演变,到了宋代,也成了一种娱乐活动,要么,能陶冶人的情操。
诸臣争执不下,郑朗一直没有参与。
吏部南曹范镇便根据周汉种种记载,上了一篇很长的奏折,以古人记载,推断各种乐器标准,音律高低。奏折送到详定所,范镇自谓得到古法,然而集贤校理司马光数之论难,以为不合。
继续争执当中,实际赵祯内心处大约与郑朗差不多,不管谁对谁错,只要有一套标准执行,以免现在诸乐混乱即可。赵祯看到已争执了三年时间,便让郑朗主持详定乐律。
实际乐律之争,不仅是这三年,从赵匡胤一朝时就产生了争执,赵匡胤认为雅乐声高,不合中和,诏臣工和岘以洛阳铜望臬石尺为新度,以定律吕。赵祯时,萧萧又言乐器不谐,再以精通乐理的李照考证古律标准。所以前乐称和岘乐,景祐时又称李照乐。但通音乐的不是李照一人,例如郑朗与司马光等人皆精通乐律,有的大臣听到李照乐后,依然认为不美。于是谏官与御史交论其非,又复和岘乐。其后又诏阮逸与胡瑗参制,更造钟磬,钟磬制好,多有不和滋乐声,故臣工对阮逸乐产生质疑。
又诏范镇与刘凡、杨杰等臣工再议乐理,范镇用了三年时间,才详定乐理,上了此奏。仍然有司马光等大臣产生怀疑,到宋徽宗时,又让蔡京主持魏汉律法,破先儒累黍之非,用夏禹以身为度之文,铸帝鼐、景钟。虽然蔡京是宋朝有名的奸臣,但论乐雅乃是蔡京所制之乐最雅,这才成为真正的标准。
其实乐法很琐碎,不但乐器的大小尺寸,还有材料,做工,音律的制订与标准,乐工演奏时的技巧,都能使音乐产生变化。
郑朗领旨后,只好将范镇、司马光与刘凡、杨杰等人再次召集,先从钟磬开始。皇家之乐,一为雅和,二为洪正,钟磬乃是最重要的乐器,次之埙、篪、琴、阮、笙、箫、筝、瑟、筑等乐器。
先从乐器开始统一,再统一其乐律。
标准先是从种种古文字中寻找其记录,再根据这些记录制作乐器,推敲其器成后所有音律,以及材料的使用效果。郑朗主持,诸臣协助,但经过了很长时间,直到郑朗离开京城时,各种乐器还没有一一制作出一个标准。直到两年后,诸乐才勉强大成,但依然产生了争议声,认为一些乐律中有一些不和谐的杂音。
孔宗旦遇害的消息传到京师。
叛乱势大,庞籍将郑朗请到西府商议,顺手将孔宗旦写的信递给郑朗。
信上文字写得很从容,再三言朝廷不可轻敌,关于家人与自己孔宗旦一字未提。
看着这封信,郑朗忽然哭了,眼中滴出泪水,向南方遥拜下去。
执政时久,郑朗为了大局,没有做妇人之仁,刻意放南方糜烂,好让自己计划得逞。南方糜烂不严重,自己请求对南方用兵,必遭大臣阻拦。但不用兵,南方不能安定,就无法开发长沙地区与岭南地区,因此,在这盘大棋上许多人必然成为牺牲的棋子,包括孔宗旦。
做法是对的,可郑朗两世为人,皆是不恶,孔宗旦之死,郑朗也要负许多责任,一是感动,二是怀着内疚,因此郑朗哭了。
又喃喃道:“我害宗旦矣。”
庞籍不知道郑朗的想法,认为郑朗去年就断定侬智高必反,但没有多做布置,心中自责才说出这句话,可去年又怎么办呢?侬智高未反,难道朝廷能向南方大肆派兵?那是岭南!
一旦去年就这样做,会遭到无数大臣弹劾反对。
但郑朗这一垂泪,事情大条了,赵祯听闻后,追赠孔宗旦为鲁国公太子保,又于报纸刊登其事迹,激励人心,让文武百姓向其学习。随后,种种不好的消息飞快传到京师。
广端州都巡检高士安与侬智高战于市舶亭,为贼所败。无他,兵力相差太多,高士安手中仅只有数千杂牌军,不及侬智高十分之一数量。高士安只好退回广州城,以城据守。
朝廷闻听大震,若是广州一失,整个岭南将全部糜烂,福建路与江南西路皆会危险。
于是商议派军队前去镇压。
何人为帅时,诸臣发生了争执。
最好的人手乃是郑朗,是文臣出身,战功赫赫,但郑朗是首相,不能动不动就让一个首相领兵,也不合体制,并且宋朝也不能患上郑朗依赖症。
还有其他人选,狄青。
但他是武将,前去领兵,让许多士大夫心中没有底儿。
另外也有一人,张亢,正牌进士出身,可士大夫却将他划为武将范畴,又是郑朗的嫡系,对张亢,诸臣又免视之。
所以想到另外两人,余靖与杨畋,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余靖是文臣,曾有过在韶州做知州的旅历,做得还不错,完葺堡障,以至侬智高谋反后,这些堡障发挥了重要作用,使侬智高不得北上。并且余靖一直是一个鹰派大臣,不但要鹰派,作为官员,他爱护百姓,是一个良吏。也就是所选主帅要敢战,临阵不会怯弱,但也要爱民,不能让王全斌残害四川百姓的事再度发生,以免岭南叛乱平定后再度有乱。再加上韶州旅历,余靖成了最佳主帅人选。
杨畋是进士出身,可他还有另外一个身份,杨家将子弟,在南方呆了很长时间,有与蛮人交战的经验。
还有一个原因,两人正好遇到父丧,在家中丁忧,没有官职拖累。
所以赵祯选择了两人为主帅,杨畋接旨后感到很苦逼,杨家将身为武官,一直为文臣所轻,故自己苦读儒家学问,考中进士,就是想摆脱身上武将世家的身份。可朝廷仍然一直将他当成武将用,早知如此,不如学习武艺兵法,索性做一个武将得了。
怏怏不乐来到都门,辞以丧服,不敢入见。赵祯赐自己所服的御巾,让其入对便殿,语良久,当场加官,拜起居舍人同知谏院,是文官,实际依然当杨畋为武将。
侬智高兵临广州城下,唯有韶州知州陈曙敢于领兵讨伐侬智高,战绩不详,估计未讨得便宜,但勇气可嘉,寻迁为广西路钤辖,与广东路刑狱使李枢共同捉杀蛮贼。
孔宗旦如此忠烈,使赵祯对江东三虎与山东四瞪眼等数名酷吏印象扭转,迁王绰为江南西路提点刑狱使,以备侬智高糜烂到江西。
再迁二人。
一是王德用,乾元节契丹来使,辽使曾经问了一句:“黑王相公乃复起邪?”
于是让已致仕的王德用复为河阳三城节度使同平章事,判郑州。
二是以狄青为枢密副使。
实际重用二武将,乃是以防不测,一旦南方糜烂,赵祯担心契丹会借机南下,南北夹击。故用王德用与狄青,对契丹进行震慑。
许多大臣不解,对前者任命没有异议,为相许多年了,而且年老,不会危害国家安全,但对狄青的任命,许多文臣不服气。即便郑朗也不大赞成,赵祯有赵祯的用意,狄青军功也能担任西府副相之职,不过与宋朝体制不合。有武将为相,例如王德用,但是在王德用远离军队,年老时才给的荣职。此时狄青还在率领军队之中,一旦任命副相,必引起文人的反对。
赵祯不是嘉赏狄青,而是害了狄青。
授书下,御史中丞王举正言青出兵伍为执政,本朝所无。左司谏贾黯、御史韩贽亦以为言,赵祯不听,主要南方有警,几位大臣反对了几句后,没有再说话。
狄青从府州赶到京城,赵祯接见,敕旨赐狄青药除脸上的刺字,狄青指其面说道:“陛下擢臣以功,不问门第,臣所以有今日,由面涅耳,愿留此以劝军中将士为陛下效力,不敢奉诏。”
赵祯听了很感动。
郑朗闻听后却更加皱眉头,虽从范仲淹庆历新政开始,直指宋朝官场时弊,以资论辈,包拯等人又上书说过此事。但宋朝的官场还是多以资论辈用人。范仲淹与包拯说没有关系,这是士大夫内部的矛盾。话多狄青嘴中说出来不对了,那是武将对宋朝官场时弊的质疑。试问,在宋朝一个武将有什么权利对文臣指手划脚?
又不知道怎么劝说,难不成对狄青说,你恳求皇上罢免你枢密副使的职位吧,或者学习王德用做士大夫的乖孙子?狄青会听否?
想来想去,郑朗只想出一个办法,将狄青带上,留在身边,一直留在南方,不断地将他身上的价值压榨出来,然后再交给士大夫慢慢折磨……
贾黯又言余靖与杨畋应皆许便宜从事,朝廷让余靖知桂州,经制广西路,贼东向,则非余靖所统,不能命令共众,两人指踪不一,则下将无所适从。不若付靖经制两路之权。
余靖也感到不便,自言今贼在广州,而使臣在西,非臣之志也。
于是授命余靖经制两广种盗贼。
朝堂中虽种种设备,但对侬智高仍然看轻了,以为余杨二人一去岭南,便可以将贼平定。只有郑朗一人心中清楚,麻烦很大的。不过也没有关系,侬智高事件,未必是坏事,在郑朗脑海里,计划更加庞大。但必须让诸臣感到痛疼了,才能听从自己的计划。
可郑朗没有想到,有人已经将矛头对准了他。
第六百四十一章 五瘴说
广州攻防战继续。
以前,越州知州魏瓘于两广任转运使时,曾重筑广州城墙,见百姓取水不便,乃凿井畜水,又作大弩为守备。当时人皆怨其多事,却没有想到这些布置一一派上用场。
侬智高攻城益急,然广州城城墙修葺完备,又有大弩守城,攻之不得,于是断流水,然城中井饮不竭,复强行攻城,大弩辄中,包括整个两广,缺少兵器与盔甲,贼多着普通衣服,一中必毙命。贼势看攻城不克,稍稍屈之。
广州北边的英州知州苏缄闻听广州被围,对其部下说道:“广州与吾州密迩,今城危在旦暮,恬而不往救,非义也。”
英州也没有多少兵士,苏缄募壮勇百姓者合数千人,委印于提点刑狱鲍轲,于夜奋不顾身率军南下,离敌二十里路驻兵。黄师宓兄弟为侬智高谋主,执缚其父,斩之,黄氏兄弟闻之丧气。时百姓中有一些不肖子弟借机为盗,苏缄捕得六十余人,斩之,又招怀其被侬智高强迫驱使的百姓,让其复业,凡六千八百余人。
贼势更弱。
然城中被围日久,数次出城迎战皆不胜。贼又用数百方舟从水路急攻南城,番禺县令萧注先自围中出,募得海上强壮二千余人,以海船集上流,未发,会夜起飓风,萧注乃鼓船帆,顺风势水势而下,纵火烧贼船,火势挟借风势,烟焰滔天,很快侬智高手中的几百方舟变成一团火海。萧注于是强攻之,大破之,积尸甲如山。广州南门水路由是打开。
即日发县门,诸路援兵乃民户牛酒刍粮相继入城,城中百姓看到有生的希望,战意始烈,多次击败侬智高的进攻。转运使王罕也从外面募民兵入城,益修守备。侬智高看到夺城无望,宋朝援兵源源不断抵达,放弃进攻广州,由清远县渡江,拥掳来的妇女作乐而行,转贺州,又不能克。于是将怒火发泄在苏缄这支军队上。此时苏缄会合洪州都监蔡保恭等人从江西带来的军队,军队数量达到八千余人。苏缄与蔡保恭据险而守,意欲控制贼军返回邕州的道路。朝廷让张忠为广东都监,张忠来到军队,立即夺三军而将之,轻敌迎战,对部下说:“我十年前一健儿,以战功为团练使,汝曹共勉之。”
两军交锋,张忠击贼将二人,马陷泥宁,遂中标枪而死,宋军乃败,虔州巡检董玉、康州巡检王懿、连巡检张宿、贺州巡检赵允明等人全部没于此役。
在陕西战役中多有功劳的名臣蒋偕同样犯了轻敌的错误,率军追击于贼至路田,大败,南恩州巡检杨逵、南安军巡检邵余庆、权宜融州巡检冯岳、西路捉贼王兴、苌用和皆没。
唯一的好消息便是广州城总算保住了。
这一战中最大的亮点,便是宋朝的驿站递传速度,史载仅用五天,便让消息来回,这是夸张的说法,但实际也不足十天,广州告急消息到达京师,又从京城将命令带回广州。
御史中丞王举正上书弹劾。
弹劾的第一件事便是去年两府有备,准备了粮食,然粮食在江南西路与江东两浙,准备了兵士,然兵士却在京城,由是岭南糜烂。第一条不是针对郑朗一个人的,而是整个两府大佬。
事实这些粮食与甲士不仅是为了岭南,还有其他的用场,郑朗未说,王举正产生误会合乎情理。
王举正还弹劾了一件事,说自庆历八年以来,黄河多次有险,北方水灾泛滥,东南却时有旱情发生,南蛮居然大肆反叛,此主臣主颠倒之象也。也就是北方本是旱情严重的地方,却多次出现涝灾,南方本是水资源丰富的地区,却出现了旱情,一个小小的侬智高却让岭南翻天覆地,整颠倒了。两府兼带对方职位,本是富弼因陕西战役事起,便宜之举。今西北军事不起,郑朗身兼枢密使之职,年又少,四年有余,故此上帝示警,陛下不可不戒也。
王举正的话说完,整个大殿几百名大臣鸦雀无声。
这几年越有事,越证明了郑朗能力。
但王举正偏偏反过来说,说郑朗兼带西府之职是不对的,正是郑朗权太重引起了这么多灾难。
不然怎么办呢?功劳太高,行事低调,找不到郑朗的把柄。
赵祯不语。
实际是不纳。
然而下面的大臣一个个皆用眼睛盯着郑朗。
郑朗只是微笑,看不出来是好笑还是苦笑,笑完后站出班列说道:“陛下,臣也有一奏。”
“奏。”
“岭南之乱,不仅是侬智高贼子野心,造成这一结果有种种原因。自古以来,江南多瘴疠,两广、福建、云贵、巴蜀皆有之,只是程度轻重不同而已。其中大理尤烈,故祖宗用玉斧手划大渡河,不欲得之。得之道路遥远,管理不便,大军聚集徐行,天气炎热,受瘴疠之困,又易受疟疾传染,所得远不及所失。岭南亦是如此,柳州、浔州、象州之间的大藤峡号为不可久居之地,其中浔州最盛,惟近东南梧州部分地区稍舒可居,梧州亦多瘴疠之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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