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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宋士大夫的非人生活-第2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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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仲淹一愁莫展。

让郑朗这样说下去,有可能连新政都危险了。欧阳修等人瞠目结舌,不知如何回答。

郑朗又说道:“何谓君子,一谓正直,各位也想国家变好,修养德操,这本来是好事。但君子之道,还有一点,温润,不是温顺软弱,而是一种温和与包容。昔日秦逐客卿,李斯上书说,臣闻地广者粟多,国大者人众,兵强者士勇。是以泰山不让士壤,故能成其大;河海不择细流,故能就其深;王者不却众庶,故能明其德。是以地无四方,民无异国,四时充美,鬼神降福,此五帝三王之所以无敌也。今乃弃黔首以资敌国,却宾客以业诸侯,使天下之士退而不敢西向,裹足不入秦,此所谓藉寇兵而赍盗粮者也。于是秦王始用天下豪杰,气吞六国,一统华夏。秦始皇与李斯可不能称为君子。然以他们二人却知道包容之道,诸位以君子自称,难道就不能以包容待人?”

一次次犀利的攻击,让欧阳修体无完肤。

“人非圣贤,非能无过,有错便说,若是一昧给任何看不顺眼的人戴上奸邪,小人,佞臣,秽人的帽子,戴者有何感受?今若给贾昌朝戴,明给夏竦戴,后给吕夷简戴,再后若干若干人戴,有可能我也要被戴上这个大帽子。戴者会不会反感?吕夷简执政时,被称为奸邪,还用了范仲淹、韩琦为缘边大吏,并且在陛下面前保举可以重用为相。然而你们悉数推番。若是以后你们不执政,再到贾昌朝他们将你们悉数推翻。这个国家将会成为什么?也不要做事了,相互攻击吧,你推翻我,我推翻你,甚至还抱成团,抱成党的打压,后果是什么?”

赵祯开始蹙眉头。

“其实谁人不可以用。免役法出现一些弊端,我为了调整,询问范仲淹良策。然后又与吕夷简商议,摒弃吕夷简之德操,用吕夷简才思,对否?至于新政,我一直还是采取支持的态度,国家弊端重重,危机重重,不改革国家必将坐以待毙。只是各位太过匆匆,没有想好措施,所以心中有些疑问,没有表示支持,也没有表示反对。但若是对的,我还会支持,若是错的,我还会反对。对事不会对人。然而呢,一个小小的张海,居然因为朝争,挡在汉水。一千多人,皆是强横之辈,关是不能关,充军是不能充军,难道坐等他们再度出事,各位才心甘?”

“说张海吧。”范仲淹眼里露出一丝央求。

再这样弄下去,马上君子党们一起被郑朗抹上黑墨了。

并且蔡襄作茧自缚,因为下了诏书,执政大臣不得私自接见宾客,现在出事,都无法将这群小弟喊到一起来商议。

头痛了。

但不能否认郑朗说错,欧阳修这段时间是做得太过份了一些。

郑朗心中也不大乐意,其他人不管,你范仲淹可是从战场上下来的,知道军事上的东西,虽然张海充入禁军有一些争议的地方,但不是没有益处。俺也不是吕夷简,多少与你还有一份交情。为什么欧阳修反对时不劝一劝。若是你作为行家出面,一锤定音,又何来的争执?

郑朗说道:“说张海,我还是引用唐太宗的话,从源头找起,为什么出现这些盗匪。就是收押于汉水河畔的那一千余人,真正的悍匪没有几人,几乎全部是从今年沦落为匪的。为什么沦落为匪,一是军贼,军贼之所以为匪,将领苛剥,不能善待,为什么出现将领苛剥,是陛下与朝中大臣没有做好。源头一。最多的是民匪,为什么是民匪,吃不上饭,不是吃饱,是根本吃不到食物,那怕是半饥。要么就是官吏鱼肉百姓,导致官逼民反。为什么吃不上饭,四年苦战,国家空虚,为了支持战争,不得不重敛百姓。这是谁的错,国家支付一亿多贯的经费,动员三十几万将士,然夏贼不能平,不得不最后议和缓解国家压力。不是缘边将士不勇敢,三川口一役,一千几百将士对抗十几万西夏军队,苦战三天不屈。好水川七千将士对抗十万西夏精兵,悉数战死,无一人投降。这样的精兵猛将,又用了这么多经费,却不能平贼,错在范雍、范仲淹、韩琦、庞籍与郑朗,无能也,源头二也!”

听到连他自己也算进去,连赵祯在内,君臣差一点扑倒于地。

“二是粮食与调度,其实自去年冬天起,战争几乎全部停息。到今年干旱发生,导致盗匪正式烽起,过了多长时间?旱的是北方,不是南方,南方也不是没有粮食布匹。各地不法官吏又是谁的错?源头在哪里,陛下,京城诸位大臣,缘边重臣。若按罪处理,请陛下发罪己诏,前去宗庙向列代先帝谢罪,各位也请降官一级,薪水减半。不制裁罪首,何有理由追究小民?”

最大的买单者,不是张海之流,而是皇上,而是诸位大佬!

大家再次瞠目结舌,呆若木鸡。

“自太祖立国以来,我朝重视内治,由此百姓感谢,自官家称呼传出后,百姓也以官家称呼陛下。非是高高在上的天子,而是官长,家长,父亲……儒家说以仁为本,陛下,说到底,他们都是你的子民,他们也将我朝皇帝当成万分信任的家长……”

这就煽情了,赵祯生生让郑朗一句煽得眼泪汪汪,抽泣道:“国家始至今天,朕有错啊,有错。”

郑朗索性又煽一下,说道:“张海之所以归顺朝廷,一是我军裁减之后,军容整齐,让他侷促不安,二是发生一件事。其妻以诈降为名,闯入大营,意图强行将我劫持。我却将她释放了。”

“何故?”富弼终于开腔。

今天郑朗让他很难受,范仲淹是他的好友,郑朗也是他的好友,并且为了自己,郑朗强行炮轰吕夷简,然而今天的郑朗,让他感到两头为难。

“她也不懂,问我,我说你是女子,天子仁爱,作为人,是要有怜悯心的,作为国家更要有怜悯心的,妇孺老幼,都是弱势群体,所以我才放你回去。于是感化,认为我还不算太恶,认为是陛下有仁爱之心,他们主动归顺,是指望陛下还能将他们做为儿子,女儿,对他们宽恕,于是在马窟山一降,竹山二降,女娲山三降。三降过后,臣相信他们有了从善改过自新之心,这才准降。非是冒然施为也。陛下,你是天下的官家,他们是大宋子民,都是你的子女,难道不能施一下仁爱吗,不能展现一下怜悯心吗?”

赵祯泪水还没有干呢,连连点头。

欧阳修有些急,说道:“郑朗,仁爱之心是好,就怕是因小仁而误大事。”

“何为小仁?这可是一千多条人命。再说百姓,我的薪水加上各种福利,最少需要两千户百姓税务才能养活。还有你欧阳修,可算过账没有。正是老百姓一点一滴的辛勤劳动,才让我们吃最好的,穿最好的,住最好的。为什么他们要养活我们?是想我们上助天子,以御外侮,下安黎民百姓,让他们过上一个安居乐业的生活。但是我朝百姓承担着历朝历代最重的税务,使国家财政创史上从未有的记录,可是有没有替天子御去外侮,有没有让百姓过上一个幸福的生活?”

欧阳修皱了皱眉头。

这才是郑朗最反感的地方,忘本!

与范仲淹不同,欧阳修家庭贫寒,但身为士大夫之后,几乎忘记了贫困百姓,每次都站在士大夫的角度考虑问题。

也许在他心中认为贫困百姓就应当这样的。

没有揭破,继续说道:“范相公,为什么你今天为国家从东到西,奔波操劳,成为天下士子的榜样?原因很简单,昔日你家境很贫困,是朝廷开设了雎阳书院,将你收留,这才给你一个出人头地的机会。欧阳修,你同样如此。这叫反哺。儒家之道,以仁为本,以义为节。义是节制,是辅,仁才是根本。国家不善待百姓,百姓如何忠于国家?怎么善待?他们不敢求最好的房屋,不敢狎最红的行首,不敢喝最美的美酒,只求一个温饱,一个能栖身的地方,一份希望……”

“但是……”

“欧阳修,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担心什么。”郑朗毫不客气的打断他的话,若没有这个欧阳修,范仲淹不会发生那么多故事,自己也不会有压力:“是不错,陆续又有新的匪患产生,可你有没有注意到,随着赈灾物资陆续下来,包括京城诸州府,根本不由我出手,匪患在逐步消失。不怕死的悍匪有之,挺而走险的人也有之,终是少,不到万不得己的时候,谁愿意冒天下之大不韪,挺而走险,沦为盗匪,过着担心受怕的生活。惩罚仅是制裁的手段,赈灾才是治本之道,让官员变得有作为,不再苛刻百姓,让将领不再鱼肉兵士,这才是治本之道。虽然有些破例,朝廷没有失误之处?况且不受降,只是强行镇压,三千余人,自崤山开始,各州皆是大山苍茫,需要多少兵士的生命才能换来匪平?不考虑这些盗匪生命,也要考虑一下诸兵士生命吧?他们有家人,有妻女,他们没有辜负朝廷。为什么不屈就一下?天大地大,人命最大。况且这些人当真不能改过自新?且不说周处,就说我,少年时顽劣无比,被人称为郑州的恶少,甚至十岁便去狎行首,贻笑天下。若是以我少年时所作所为,我岂不是一个无恶不作的纨绔子弟?但现在,我是不是少年时的我?是不是也能替在陛下尽一些绵薄之力,尽管力量很小,但也尽了,对否?”

敢说郑朗没有尽力?

自太平州起,政绩不断,到了西北,数次大捷,亲自第一线,还有呢,为了使公主不受辱,国家不受辱,未来还有一个风险很大的契丹之行。

第四百八十六章 从西边出来的太阳

这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欧阳修如何反驳?嚅嚅道:“结盗谋反,是十逆不赦的大罪。”

也是一说,正是郑朗头痛的地方。好在宋朝不可能做到以法治国,否则张海等人必死无疑。郑朗说道:“欧阳修,按制他们是悉数当斩,但为什么不能给他们一个机会?君以君子自居,难道以仁为本忘记了吗?请三思。”

还要说,赵打断他的话,说道:“郑卿,欧阳卿,你们都不要争执了,朕意已决,特赦张海等人,允其进入禁军监治。至于欧阳卿,作为言臣,敢于进言,也是言臣的本职。”

今天郑朗一番话颇让欧阳修下不了台,赵祯给欧阳修一个肯定,和了稀泥。实际还是对郑朗的保护。

郑朗有备而来,辨赢了欧阳修,若是他日,欧阳修有备,或者诸人皆有备,一起将矛头对准郑朗,郑朗未必有好下场。双方握握手,将此节揭过算了。

那还争什么呢?

郑朗不语了。

“散吧,郑卿,长途跋涉而来,也回家休息休息。”

“谢过陛下。”郑朗心中想到,是要休息了。今天什么话都掏出来,以后自己也会一言不发,或休息,或埋头做事,不趟这滩子混水。

走出殿门口,贾昌朝笑咪咪地走过来,亲热地说道:“行知,所谓的君子,只有行知才当之无愧啊。仁泽百姓,义薄云天,守礼有度,智慧无双,信满天下,温润有加,良善爱民,恭进有节,俭朴无华,谦让有德……”

“贾相公,不能夸,我不敢当也。”郑朗说道。对这个贾昌朝,他同样头痛,欧阳修攻击人厉害,但都是在明处的,然而这个贾昌朝阴谋诡计,全部在暗处。明箭易躲,暗箭难防。他很想问一声,你们怎么就使郑戬揭发滕宗谅的?说起来简单,象种世衡用计弄死了野利兄弟,可得经过多少复杂的程序啊。

富弼一把抢过来,将郑朗拉到一边。不让郑朗与贾昌朝说话,以免真的“带坏”了。

郑朗苦笑,这成啥哪?这边贾昌朝在拉拢,那边富弼生拽,敢情自己在殿内说了那么多白费了口舌,还是争啊。

富弼问道:“行知,难道你反对新政?”

“何来此言,我没有说过反对。”

“那何必……”

“我说了什么,说永叔兄需要包容一点难道错了吗?吕夷简昔日将你们贬出朝堂,彦国兄心中是做何感想?现在你们不但将不同政见者贬出朝堂,还让他们遗臭万年,染黑千古,他们心中又怎么想?对便支持,错误反对,奸邪之类的大帽子乱压,压到后来,国家还成了什么?不是每一个人都象皇上那么有容人之量的。你昔日将皇上怦击得体无完肤,皇帝依然破格让你担任枢密副使。可其他人呢?一千多名强匪羁縻于汉水河畔,杀便杀,我不反对,充军便充军,居然让他们僵持在汉水河畔,难道不怕出事情?”

“那你提出便是,何必如此……”

“我不是过份,是给你们当头棒喝,对你们的新政,我真的不反对,仅是认为你们没有想好改革的措施,会产生后患,我也没有想出良策,所以一直没有吭声。今天说了一说,不是对你们反对,而是为将来的改革保留生机,一线火苗。”郑朗的意思也就是说,你们这次改革迟早要完蛋!

“你也说了,国家那么多弊端,不改不行。为了国家需要同舟共济。”富弼诚恳的说道。

同舟共济,郑朗差一点被这四个字逗乐了。说道:“你们真的很同舟共济……”

不要说欧阳修与石介,还有呢,韩琦、尹洙、包括郑戬,闯下鼎鼎大名的江东三虎王鼎、杨紘、王绰,苏舜钦、王益柔,不能细想,越想越觉得老范很可悲。

俺宁肯不渡这条河,也不能上你们这艘破船,以免渡到半江心中船沉淹死。

拍了拍富弼的肩膀,说道:“不要多想,我今天是说了永叔兄一些不好的地方,但也是为了他好。动辄奸邪,奸到最后,他自己也要走火入魔,成了最暴戾的奸邪了。还有,彦国兄,听我一句劝,你我毕竟是多年的知交,一千万莫提结党,结什么党也不行。二成功了莫要欢喜,失败了莫要沮丧。”

第一句富弼明白郑朗的意思,第二句又让富弼莫明其妙。

郑朗没有多说,得回家休息,还有事务呢。朝廷派人到汉水传旨,但自己也要写信给狄青,抢在朝廷旨书到达之前,送到狄青手中,让狄青对张海夫妇他们传话。见了钦差,得夸奖朝廷圣明,得感谢皇上仁爱,得再三认错,态度越诚恳,朝廷对他们处理会越松。

特别是那个俏丽的小刘氏,千万不能再动不动一手掐人脖子,一手掏小匕首准备往人脖子上架。一架准得坏事。

回到家中,崔娴几人欢喜万分,夫妻之间一分别又是许多天了。江杏儿与四儿替郑朗捶着背,崔娴问道:“官人,妾听说你要释放那个匪首?”

张海这事传得满京城都是风雨,成了如今京城头号热门话题,连郑朗与韩琦的风头都被张海抢了去。

郑朗答道:“是啊,本来我也不想受降的,知道一受降,会有许多麻烦,所以刻意做了一些刁难。但他们再三要降,我若是不受降,反而会产生一些不好的影响。只好硬着头皮投降。刚才为此,在宫中浪费许多口舌,也多使欧阳修与余靖等人不快。”

“妾也知道,两派相争,官人两不相帮,以后在朝堂上会越来越艰难。”

“帮谁?一个阴险狡诈,一个戾气冲天,我谁也不帮。我不想招惹他们,他们也休想来招惹我。毕竟拼资历,他们也未必比我好多少。除了资历年龄外,他们拼我什么,才学,或者政绩?笑话。”

话是这么说,但身处在这样的朝堂中,想一点不湿脚,那是不可能的。

崔娴也无奈,想了想说道:“妾还担心张海这些人,他们编入禁军,安份地做一个兵士还好,若不服从管制,到时候又不知道有多少人为难官人。”

“我在路上也想过此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京城是不能让他们再呆了,京西路同样不行,他们多出自京西路,只有往京东路逐步打散,明天我写一封奏折,给陛下批准。”

第二天郑朗正常前往东府办公。

昨天发生的事就当没有发生一样,没有与范仲淹多言,也没有与贾昌朝多言。

欧阳修也将此事自动遗忘,没有诸多好友的支持,力斗郑朗估计讨不了好,也主动避免发生冲突,而且他十分繁忙,眼睛再次盯着了一个人。李昭亮,是贾昌朝推荐担任真定路部署的,于是上奏弹劾李昭亮不才,不堪为将帅。

他弹劾郭承佑,没有冤枉郭承佑,郭承佑才华是很有限,然而李昭亮这个人却颇有些治国领军之才,算是上一员良将。这个欧阳修不管的,只要是贾昌朝的人,一概反对之。连贾昌朝替郑朗说了几句话都反对郑朗的受降,况且是荐举的官职。但说得大气凛然,方今天下至广,不可谓之无人,但朝廷无术以得之尔。宁用不材以败事,不肯劳心而择材。事至忧危,可为恸哭。

不是你要号淘大哭,而是天下象你这样折腾下去,整个天下百姓要因你号淘大哭。

又上奏说,自古帝王致治,必须同心协力,仲淹等遇陛下圣明,可谓难逢之会,陛下有仲淹等,可谓难得之臣。陛下倾心待之,仲裁淹亦尽心思报,上下如此,臣谓事无不济。况且仲淹、弼是陛下特出圣意挑选之人,初用之时,天下已相贺,然担心陛下既能选之,但不能尽用。近日特开天章阁,从容访问,亲手书写,中外喧然,既惊且喜,此二盛事也。可是臣担心,仲淹等所言,必须先绝侥幸、因循、姑息之事,方能救今世之积弊。这此事皆易招小人之怨怒,难免浮议纷云,而未去之小人,也会时有谗言,陛下若听之,则事不成矣。这里本来是而奸邪未去之人,欧阳修想一下,改成了而未去之小人。

刚刚被郑朗狠狠批一顿,连续几封奏折上,都没有看到欧阳修用奸邪二字。不过欧阳修显然也不大高兴,说范仲淹和富弼是难得之臣,郑朗却不在其中。还好,欧阳修暂时没有给郑朗扣上一顶奸邪的帽子。

对此郑朗不管,只要不招惹自己,那怕欧阳修将范仲淹吹成孔圣人也没关系。

其实欧阳修就根本没有想过一件事,你这是夸奖范仲淹呢,还是在扼杀范仲淹呢。

但又出现新的麻烦。

张海被逐一收编。

一千来人,说少不少,说多也不多,往宋朝庞大的八十万禁军里一塞,只能冒一个小泡泡。

可是郭邈山被韩琦杀惨了,本来他的手下比张海多的,四千人还略出点头,杀得落荒而逃,仅剩下近千人。于是想与张海合伙,壮大一些声势,然而传来消息,张海归顺朝廷。消息传来,他的手下立即逃跑了一半。逼得悲催,也向张海学习,派人向韩琦投降。

韩琦同样在犯糊涂,他倒不是怕欧阳修,而是害怕贾昌朝做文章,于是写奏折向朝廷请示。

赵祯恩准。

这两波义军先后投降,对其他地方的义军震动很大。

陆续的又有两小拨义军投降了朝廷,渐渐北方义军消失,恢复了平静。

这都不是郑朗关心的,无论降不降,过了今年,到了明年年光变好,除南方部分的生蛮外,义军会全部被剿灭。无他,失去了生存的土壤。

他关心的一件事终于发生。

宋朝兼并土地现象很严重了,不仅兼并土地,还隐田匿田。后者更造成严重的后果,隐田匿田,国家两税便会征收困难。若是减少两税,隐田匿田皆是大户人家,豪强富绅,只能将两税往贫困百姓身体摊派。本来贫困百姓负担已经沉重,再摊派更多的两税,生活怎么办?

郑朗说宋朝弊端,特地在这上面花费了一番口舌,说了它的严重性,并且赵祯朝发展最凶,真宗时五亿多亩在户田亩,到了赵祯朝只有两亿来亩,整减少五分之三,若按照实际田亩数,有可能减少了百分之七十。

现在执行免役法,不但影响到国家正常的两税,还影响到国家的免役钱,这些钱难道再向贫困百姓身上强行摊派?那么良法就变了劣法。于是欧阳修上书,推荐郭谘。以前郭谘做过一件事,杨偕担任河北转运使时,担心洺州肥乡县田赋不平,时值大理寺丞郭谘毛遂自荐,与秘书丞孙琳前去洺州,用他创造出来的千步方田法括量田地,减少无地之租四百家,正无租之地者百家,收赋税八十万,安复流民。这是一个局部丈测,影响不大。

但郭谘有过成功经验,于是欧阳修推荐二人,清量天下田地。三司也以为然,特别亳寿汝蔡四州田地尤其不均。请郭谘前去四州测量。若没有郑朗插手,前去蔡州很有效果的,仅在上蔡一县就查出隐田二万六千九百顷,均其赋于民。可仅就到此结束,得罪的权贵豪强太多,反对的人不计其数,都闹到后宫的嫔妃哪里去。于是作罢。

朝会散后,赵祯留诸相下来,于都堂议事。

各个大臣不知道发生什么,也没有想到其他,正常的事宜。

几个大佬逐一坐下来,包括韩琦,也从陕西回到京城。

忽然眼睛一起盯着殿外,殿外出现一个小轮椅子,轮椅上坐着一个人,正是吕夷简。富弼一下子就跳起来,大声说道:“陛下,为何又让吕夷简进入皇宫?”

吕夷简微笑地说道:“是老夫再三请求,陛下才恩准的。富弼,你不用惊讶,听老夫说完,你再说话不迟。我之所以前来,是听说国家为了兼并与隐匿田亩,准备派郭谘前往蔡亳汝寿四州丈量。这个现象很严重了,国家当需着手处理。但陛下,臣还有一议,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为了杜绝这种不好的势头蔓延,国家必须下达一些惩戒的诏令。例如当时与朝廷就约定好的平安监、蔗糖监契股,一旦有兼并与匿田现象,一律罚没契股。既立约,必执行。没有契股的匿田户,既匿之,那么查出来,没有悉数充分,交与无地户耕种,一为济贫困百姓,二为增加国家赋税。此乃百年大计也,请陛下准臣之奏。”

富弼眼睛瞪得老大,看着吕夷简,不相信这几句话居然从吕夷简嘴中说出来,难道今天太阳从西边出来的?

第四百八十七章 人类欲望史

富弼脑袋也不笨,想了想,转过头,看着郑朗。

郑朗垂着眼睛,就象没有看到,神游天外。

富弼不罗嗦,其他人还说什么,晏殊几首小令还没有作好呢,国家事太多,能者多劳,范仲淹要劳,交给范仲淹劳去。似乎运气真的很好,前有吕夷夷能者多劳,后有范仲淹与郑朗,这个宰相做得安逸啊。

章得象看得很清楚,范仲淹这次变法,十分迂阔,不会成功,但他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明哲保身,但求无过,让你们跳去。杜衍一世的英名,可惜因为太信任范仲淹,这次一头钻进迷雾中。可他也是一个稳重的人,干嘛得罪吕夷简。贾昌朝就差热泪盈眶,归来吧,归来哦,浪迹天涯的游子,中书才是你的云,吕夷简。范仲淹严格来说,去西北受了吕夷简一些小恩惠,也不会作声。

富弼还能说什么?

若是欧阳修带着一群小小弟,这次吕夷简也休想说话了,能捋起拳头开战。

赵祯疑惑地问道:“恐有争议。”

“陛下,你发起的新政,那一项没有争议,此时国家病入膏肓,不用虎狼之剂,如何救治?”

富弼又要扑倒,这是那个保守的吕夷简么?

这样想错了,包括后世的专家乱弹琴,说吕夷简是保守派,庆历新政就是吕夷简搞坏的,胡说八道。他不保守,但让茶法吓坏了,天圣二年,与李谘、刘筠用贴射法,也就是通商法代替旧茶法,应当来说,茶法在国家收入是仅占一个小头,动荡不大,结果呢,各个豪强怨谤蜂起,不仅是豪强,包括赵祯的老师孙姡Ф继嬲庑┖狼棵浅雒妗I踔廖似较⒄矗⒉坏貌唤疽恍┦衾袅鞣糯膛涞缴婷诺骸B酪募蚧故遣桓市模诰暗v三年再次与李谘恢复贴射法,豪贾们想反对,那时吕夷简地位已固,于是灵机一动,用四说法代替原先的三说法,向朝廷表示让步,其实换汤不换药。结果在他们步步进攻下,茶法宣告第二次失败。这两次失败让他记忆犹新,自此以后,与张说、姚崇他们一样,只能进行碎步式的改革,也就是郑朗嘴中的微调。

直到为了免役法,郑朗上门与吕夷简促膝谈心,吕夷简才茅塞顿开。

吕夷简茶法失败,以及马上的庆历新政失败,王安石的熙宁变法失败,说倒底,也就是郑朗在宫中与赵祯所谈的中庸。那样说,是冠以儒家大义。说白一点,一旦变法,一部分豪强权贵利益会受到伤害,最好不要触动他们的利益,真避免不了,给他们一些新的利益做补偿,安抚他们的情绪,没办法,如郑朗的中庸里面所写,所谓的天下便是这些精英的天下,至于老百姓,见鬼去吧,一万年老百姓也不可能当家作主。

真没有办法补偿,拉拢一批新的权贵,让他们受益,有权贵在反对,但有权贵在支持,相互冲解,法便落实下去,只要执行几年,或十几年成为习惯,也就不会再吵。

但郑朗冠以一个好听的名字,仁。

仅这一点还是不够的,仁是恩,还需要威,用法令来制裁与震摄。

这两条庆历新政什么地方看到了?

再加上一群乱七八糟,不知深重的小弟上蹦下跳,怎能不失败?

郑朗将想法说出来,吕夷简黯然,然后天天将郑朗的中庸捧着,当语录看。又对吕公著说出以事论事与因人论事中间种种区别,这样高深的哲学话题。

赵祯想了想,说道:“准。”

吕夷简又说道:“陛下,但到下面,不是整块田地,大田者十几亩,小田者仅几分,各不相连,有的主户田地分散在几十处,几百处,测量不易。故臣以为还要下一份诏书,各地耆户长丈量管辖内的田亩,立木植树为界,标洲田主、土色、田亩大小,良瘠,然后交给各县令备案,以后若因为灾害、拓荒、易主、水利、道路等原因变动,必须重新请耆户长测量,再向各县衙备案。官员下去测量田亩时,按各县衙田册测量,不在田册范围内,或者与田册范围内田亩不实者,皆悉数充公。耆户长不执行者,没耆户长地以罚之。否则即便有官员下去清量,也是两眼茫茫。陛下请三思。”

富弼再次瞠目结舌。

但吕夷简与郑朗用意并不是在此。

并田与隐田的历史十分复杂,唐朝先以丁纳税,一丁交多少粮与布,担负多少力役。于是有的官员不让百姓流动,堵塞州县通向外界的道路,甚至将扬州与开封这样的繁华商业城市商业进行封闭,让市民返回农村种田。这肯定是不对的,后来有了杨炎的两税法。执行得也不大好,引起很大争议。但使宋朝受益,宋朝人们熟悉,于是继续使用两税法。

百姓用所出产的谷、帛、金铁与桑麻分夏秋两季上交,征税额是取其民田按上中下三等纳税,若是中田取其一季所产一石的十分之一,也就是一斗向朝廷纳税。

实际不止,否则郑朗不会在太平州收其十分之三,百姓还喜笑颜开。因为除了这一税外,还有支移,从调动费到起纲钱、雇船钱等等,名目繁多,便民反成苛民的折变,加耗,最厉害的官员能让一斗粮加耗到四斗,触面,这个从唐朝就开了,官吏往上踢啊,踢下来的便是自己的,最厉害的两斗半能踢出仅剩下一斗。

这才是真正的两税。

两税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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